这两天,李丹青跟着老钱再次沿着矿区铁道线探查了一遍,顺道还跑到夹金山北侧勘察地形。
三岔口是金山矿区的东大门,夹金山脉绵延至此趋近平缓,此处一条大路向北便是一马平川的漠北草原,往南三十里紧挨大同,往西则与张家口相连,三岔口的地名也因此得来。
鬼子在此处修有炮楼,驻有部队,鬼子伪军人数不少于两百。如若暴动成功,三岔口据点就像一处卡在咽喉处必须拔掉的鱼刺。只有成功拔掉这根鱼刺,从夹金山逃出的劳工才能有机会成功逃离矿区。
此外,距离三岔口十里外的陈皮沟也是一处重要的战略位置。它是连接大同、张家口与矿区的铁路线分叉口。一旦三岔口的战斗打响,必须在第一时间炸毁陈皮沟的铁路,并拆除电话和电源线,以最大限度地拖延时间,阻止两边的敌人沿铁路线增援。
随着救援行动的逐步展开,每一个细节都需要进行精细的推演和细化。三岔口的战斗将是一场关乎全局的恶战。任何一步的失误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不仅救不出矿区的劳工,而且所有参与营救的同志都将身陷险地。
在返回大同的路上,李丹青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他不仅要亲自混入矿区组织劳工暴动,还要思考如何拿下三岔口,带领几千劳工成功撤离。他手里只有从灵丘调来的三十名战士,以及装备简陋的地方武工队和一些没有战斗经验的地方同志,可是却要面对矿区里数倍于己的日伪军。面对强大的敌人,他们能否成功夺下炮楼、消灭守敌?能否挡住来自矿区和可能从大同增援过来的敌人?这些问题让李丹青心中充满了顾虑。他只感觉自己就像在刀刃上走钢丝,稍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回到大同,自己还未想好拿下三岔口的人选和方案,李秋阳和瘦猴却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那汉奸黄秉礼被五花大绑的扔在了柴房里,另外李秋阳还额外送了个妖娆的狐狸精。
“咋回事?怎么还有个女的,秋阳和瘦猴呢?”李丹青听着段青解说,却没有看见李秋阳的身影,“不是说了叫他俩等我回来动手,兔崽子!”
“刚刚还在呢,准是怕你骂他,躲上了。”
“叫他俩过来?”
段青刚一出门,就见李秋阳和瘦猴躲在厢房后墙一个劲的冲她摆手。
段青一时只觉好笑,也就阴阳怪气的朝了李丹青说道,“队长,人家不想见你,我怕是叫不来哦,还是你自己来看看吧。”
李丹青也听出段青话里有话,冲出门正好瞧见李秋阳和瘦猴窜上了房梁。
“兔崽子,下来。”
“嘿嘿,哥,你别骂我。”
“你先下来……”
“队长,我们可不是想坏了你的规矩。你知道黄秉礼这狗日的那日在烟馆被吓破了胆,这两天深居浅出,神出鬼没。我和帮主费了好大劲,才在他的一处姘头那里寻着他的踪迹。昨天下午吊了线,守在屋外蹲守了半夜,一直等人睡熟后,夜里悄悄摸进屋子,才把黄秉礼和他姘头在床上一起绑了,用布堵住嘴巴,捆了手脚,装进麻袋里直接扛了回来。”瘦猴下来后便抢先将昨天的事情细说了一番,“这事也是我的主意,与帮主无关。”
“嘿嘿,哥,当时情况紧急,不是找不到你吗?所以我和瘦猴只有先斩后奏,把人绑了回来。”李秋阳瞟眼看向李丹青,察觉他好似并未生气,于是厚着脸皮凑了过来。
“你小子,全程有没有人看见?”李丹青想着自己昨日的确跟了老钱在三岔口,并且战机一瞬即逝,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完全把控和提前计划,只能见机行事,于是也没有过多责怪。
“没有!我和帮主做的滴水不漏,保证没人看见。”瘦猴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黄秉礼现在脸上都还蒙着黑布条,不知道遭了谁的暗算。”
“好吧。”李丹青点点头算是放过他二人,接着冲李秋阳使了个眼色。
李秋阳立即会意,走进屋子,来到黄秉礼面前。他一把揪住黄秉礼的衣襟,恶狠狠地说:“这个黄皮二鬼子跟着鬼子没少干坏事,今天就剁了他,用他的狗头来祭奠我们死去的弟兄。”说完,他从怀里摸出匕首,放在黄秉礼的脖颈处刮蹭。
黄秉礼满脸的肥肉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一些暗黄的液体顺着裤裆流了出来。
“哈哈哈,原来是个怂货。”李秋阳忍不住大笑道。
黄秉礼不敢乱动,生怕抵在喉间的匕首扎到皮肉,嘴里哼哼着像是求饶。
“你有话说?”李秋阳问道。
黄秉礼激动的用力的点头,却一下扎到匕首上,颈部的皮肤被划破,殷红的鲜血冒了出来,疼的黄秉礼再也不敢乱动。
“好吧,我就给你个机会,看你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话说。”李丹青扯下黄秉礼口中的布条。
“好汉饶命,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我什么都给你,求你放我一马。”黄秉礼求饶道。
“谁稀罕你的臭钱,老子今天只要你的命。”李秋阳继续笑道,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痛快。
“你是……是秋阳兄弟吧?”黄秉礼似乎听出了声音。
“耳朵还挺灵的,没错,就是老子,你杀了我的兄弟,占了老子的烟馆,今天老子就要弄死你,让你死个明白。”李秋阳说话间,加大了手里的力度,那锋利的刀尖便没入了肌体寸余。
“啊呀……别……别呀。”黄秉礼害怕的踮起脚跟,脸色惨白,“秋阳兄弟,前面的事情是我不对,烟馆我立马还你,你死去的兄弟,我愿意赔钱。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就看在以前的交情上,放我一马,秋阳兄弟。”
李秋阳收起匕首,冷笑着说道:“好吧,既然你求情,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我便饶你不死。”
“你说、你说,我什么都答应!”黄秉礼听见还能保住狗命,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
李秋阳见黄秉礼已吓破了胆,转头看向李丹青,示意大哥来布置接下来的计划。
李丹青走上前来,对黄秉礼说道:“你需要分别写两封书信。一封给黄宗文,告诉他你的儿子被人绑票了,让他拿出赎金来救人。另一封写给皇协军司令部,声称你有急事需要外出几日。”
黄秉礼虽然心中不愿,但此刻也只好按照李丹青的吩咐行事。他不敢拒绝,只能乖乖地写好两封书信。
另外,李丹青还扯下黄秉礼胸前的玉观音吊坠一用,作为绑架黄秉礼的凭证。按黄秉礼所说,这东西是黄家的传家之物,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黄家兄弟姐妹中,只有他才有资格戴着玉观音。黄宗文一见此物,便会知道送信之人所言不假。
上午,瓷宁巷采买货物的人流络绎不绝,这是城南最为闹热的一条商贸街。南来北往的生意人都在这里开有店铺,江浙的瓷器、苏北的茶叶、河南的棉花、察哈尔的沙果,各式商品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李丹青和李秋阳二人戴着毡帽,径直走到黄记杂货店前停下脚步。李丹青抬眼看了一眼头上的牌匾。李秋阳冲着屋子里穿了团花大褂,长相富态的老者撸了撸嘴,李丹青便点头会意的大步跨进店门。
黄宗文正站在门店里招呼客人,眼见屋里来了人,走路带风,气度不凡,凭着多年的经验,知道大生意上了门,走出柜台喜笑颜开的迎上招呼道:“先生要买什么?”
李丹青看来人五十来岁,眯着小眼,一副弥勒像,于是清了清嗓门,脸色傲慢,装腔拿调的问道:“你是这里的老板吧?”
虽然看着来人桀骜高冷,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但黄宗文却毫不介意,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要知道对方摆了多大谱就有多大的来头,心里再不痛快也别跟钞票过意不去。
“正是老朽,先生有什么需要?”黄宗文讨好的躬身说道。
“好,我这里有笔大买卖,找个僻静地方详细谈谈?”李丹青微微一笑,摘下头上的毡帽,露出手指上三四个金灿灿的戒指。这些都是弟弟这些年积攒的家当,今天一并戴在了身上装点门面。
黄宗文被那一手的金银闪花了眼,一听有笔大业务上门,瞟了一眼李丹青随身携带的一口皮箱,神色里变得更加恭敬和期待,“好——好,先生请往后院一叙。”
二人进屋坐定后,一个仆人麻利的倒上热茶退出门外,黄宗文便开始了商人间的客套,“听口音,好像先生不是本地人。”
然而,李丹青却是斜着眼睛避而不答,直接从兜里摸出一块玉观音扔到茶几上,“黄掌柜帮我掌掌眼,看这玉观音值多少?”
看见桌上的玉观音、大小成色都和儿子黄秉礼胸前的一块相似,黄掌柜脸色微变。待他拿到眼前仔细翻看,头上的青筋瞬间迸凸出来,“你不是来做买卖的,你把我儿怎么啦?”
李丹青悠悠的喝过一口茶水,眉间云淡风轻道:“黄掌柜,不要惊慌,我就是来做买卖的,只不过我卖的是你儿子的命。”
听李丹青直接表明来意,黄宗文瞬间变了面孔,一掌猛的拍在茶几上,桌上的茶杯都险些震落到地上,“我看你们是旗杆上插鸡毛——好大的胆子,连我老黄家的人都敢绑。你在大同城打听打听,我儿在大同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太君都得给两分薄面……”
显然黄掌柜只把李丹青当做了一般的小毛贼,妄想着亮出身份、摆出气势先把对方唬住。
李丹青一皱眉,懒懒的从裤腰带里掏出二十响,“啪”的一声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接着不耐烦的说道:“行了,黄掌柜,实话告诉你,没有那个金刚钻也不敢接这个瓷器活,你就少装大尾巴狼了,老子杀的就是鬼子。既然你不在乎你儿子的死活,咱们就免谈。”
黄宗文不愧是生意人,见吓唬不住对方,又立马变了面孔,满脸堆笑的拉着起身要走的李丹青,好似多年的老友重逢,“好汉别生气,有话好说嘛,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人。”
要说黄宗文这精湛的演技着实了得,转眼之间脸色变换于无形、情绪把控到位,李丹青也不得不暗叫一声佩服。但是现在李丹青仍是强忍着笑意一甩衣袖,冷哼一声,佯装生气道:“你去求你的太君,老子等着呢。”
黄宗文一听这话,急忙摆手,“别别别,别呀,多大点事呀。我找那日本人干啥?我们都是中国人,不就是几个钱的事情嘛。只要不伤我儿性命,一切都可以商量。”
说着,他又将李丹青拉回座位,殷切地问道:“好汉说个数吧。”
李丹青半眯着眼儿,故意慢条斯理的端起几案上的茶水往嘴里咂了两口,就跟专程来这里品茶似的,“嗯!黄掌柜,信阳毛尖,不错,香气清澈、滋味鲜浓、回味甘甜,喝完嘴里……”
黄宗文焦急地打断了他的话,“哎呦,好汉嘞,你就别拿我这把老骨头寻开心了,八百、一千,我家认了,你就报个数吧。”
看着黄宗文一脸愁苦,李丹青望着茶杯上的青花图案,嘴里缓缓的说道:“谁说我要钱了?你那两臭钱还是留着你做棺材吧。你家的吴成安不是负责给金山矿区送物资吗?我只要吴成安近两天听我们的话就行。”
黄宗文满脸困惑地看着李丹青,心中充满了不解。这贼人绑票不图钱粮是什么意思?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好汉可不可以把话说清楚,吴成安听你们的话做什么?”
李丹青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我们只是想换几个人跟着吴成安进入矿区而已。至于其他的事情,你无需过问。等我们的事情办完,自然会把你儿子完好无损地送回来。在此期间,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你儿子外出走亲戚了。”
李丹青开出的条件简单得几乎超出了他的想象,黄宗文不由担忧的问道:“你们是不是要在矿区里搞事儿?如果皇军追查到我们黄家头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黄宗文能想到这一层也不傻,的确有这个可能,不过这些都不是李丹青要思考的问题,只见他放下茶碗起身冷冷的说道:“好吧,我看你既然怕鬼子找上门来,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诶……诶……好汉留步,我答应你,答应你,不过还请一定留我儿一命,大不了我黄家不在大同做生意了。”
李丹青点点头,反手戴上了帽子,“我一向说话算话,不过请黄掌柜也要守口如瓶,不然我们的事情要是搞砸了,黄秉礼也活不成。”
“是,是,我一定保密。”黄宗文连声应承,额间已见丝丝微汗。
刚好吴成安今天没有进矿,而是在隔壁的铺子里帮忙。黄宗文按照李丹青的意思,将吴成安叫到跟前,当面做了详细的交代。吴成安一进门,看到李丹青,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李丹青轻轻瞥了他一眼,示意他保持沉默,不要声张。
黄宗文严肃地对吴成安说:“从今天开始,你的一切活动都要听从李先生的安排。不要多问,也不要多说。”
吴成安虽然心中充满疑惑,但看到黄掌柜如此郑重其事,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表示会遵守指示。
再后来,李秋阳和瘦猴先后将吴成安骡车上的车夫换了出来。这也是李丹青提前布下的一枚棋子,先让李秋阳二人跟着吴成安进山混个脸熟、熟悉环境,免得临时换人引起敌人怀疑。
狗娃回家报信已过了六天,但彭江北等人仍未抵达大同。李丹青等得无聊,便搬来沙土,将夹金山方圆二十里的地形摆上了沙盘,上面详细标注了山脉、炮楼、关卡等地形,以便后来加入的战友能够一目了然。老钱和段青看到这一幕,心中不住啧啧称奇,他们哪里知道这些都是当年李丹青在日本军校留学时的必修课。
吃过晚饭,大同城门关闭。去往夹金山的李秋阳和瘦猴都已进城,可是蹲守在城门的小周还没有带回狗娃一行的消息。
“照理说,六天往来灵丘也该到了呀,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老钱焦虑的说道。
段青摇了摇头,“狗娃这孩子机敏聪明,应该不会有事。”
李丹青在万宝村临行前,就曾指示彭江北和沈雁山在浑源和广陵安顿好部队后,尽快返回灵丘等待他的行动命令。可是李丹青到了大同却因夜袭特高课的行动拖延了时间,现在狗娃等人迟迟未到,不仅又让李丹青皱起眉头,担心灵丘那边可能出现的变故。
正在这时,关着黄秉礼的柴房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几人立即赶到柴房,只见黄秉礼被绑在木柱上,眼神慌乱而又充满恐惧,圆柱另一边的女人却在不住的挣扎,嘴里已被重新堵上布条,“咿呀”的摇头挣扎。
李秋阳以为是黄秉礼在惹事,上去就给了他一脚,疼得黄秉礼大汗直流,脑袋摆的跟拨浪鼓,一副沉冤莫雪的样子。
“李帮主,不关黄秉礼的事,我刚刚给这女人喂饭,哪想一摘下布条,这个泼妇就撒泼大叫。”交通员小周解释道。
黄秉礼听小周说出真相,一对招子可怜巴巴的看着李秋阳不住的点头。
“打的就是你,你不老实,老子打你,你女人不老实,老子还是揍你。”李秋阳说完蛮横的又给了黄秉礼一个耳刮子,打得黄秉礼欲哭无泪,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段青只觉好笑,噗呲笑出声来,“要不把这女人弄到城外放了,也不关她的事。”
“万万使不得,段青姑娘心善,我可以理解。但是万一放了她泄露了消息,可就前功尽弃了。”老钱立即劝说道。
李丹青知道其中厉害,说道:“段青,只要二人配合,我保证不杀他俩,不过要是再敢不老实,就先割了舌头,再挖了眼睛。”说完眼光扫向二人,只吓得黄秉礼和那女人全身直哆嗦,不住的点头表示再也不敢惹事。
看到这女人也让段青想起了漪月,几人走出柴房,段青便问道:“李队长,不知道漪月姑娘有没有想明白,我们是否要去看看?”
段青不问,李丹青倒是一时忘了此事,今夜正好无事,去看看也无妨。
段青进入妓院容易引人怀疑,李秋阳又是这里的常客,所以李丹青这次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距离他上次踏入挽月楼已经过去了十几天,妓院里繁华依旧,妓女们每天迎来送往,早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此刻正是妓院生意最为兴隆的时段,妓女们打扮的花枝招展,站在门口招揽生意。李丹青今日一身西装革履,大背头梳得一丝不苟,还贴上了八字胡,手里拄着文明棍,嘴里叼着一根雪茄,俨然一副富家阔少的模样。到了挽月楼,下了车就招蜂引蝶似的吸引了大批浮花浪蕊。
李丹青今日是明着奔着漪月而来,所以适时展现一下阔绰的老板气派还是必要的。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钞票往了空中一洒,顿时引得女子们尖叫疯抢,也成功打发了门口妓女们的纠缠。
新来的老鸨相较于前任美莎少了一些妖娆,多了一些俗气,岁数也更大了些。她嘴角边的一颗黑痣和脸上明显的粉墨痕迹,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身份。
当李丹青走进大厅时,老鸨立刻注意到了他。见他身材魁梧,气势磅礴,手指上戴着一枚鸡蛋大小的祖母绿宝石金戒,老鸨顿时像见了臭鸡蛋的苍蝇,摇晃着团扇亲自上来招呼:“这位爷,第一次来吧,有没有相中的姑娘?”
李丹青见老鸨已换,心中更加踏实。既然认识他的美莎已经去了长沙,那么这里除了漪月,应该没有人会认出他来。
“老鸨,听说你们这里的头牌叫漪月,就让她来陪我吧。”李丹青故意压低嗓音,声音低沉而沙哑地说道。
老鸨眉毛一挑,佯装可惜的说道:“哎哟,这位爷您真是好眼光。只是不巧得很,我们漪月小姐这两天身体有些不适,恐怕不能陪您了。不如这样,我给您介绍其他姑娘?我们这里漂亮姑娘多的是,您看……”
李丹青扬手打断老鸨的话,“我今天只为一睹漪月姑娘的芳容,老鸨可否替我带句话给她?就说我想见挽月楼的金丝雀。话带到后,如果姑娘不愿意见我,只能说明我和漪月姑娘没有缘分,我绝不会纠缠。”说完,他从衣包里掏出一大叠钞票,递给了老鸨。
老鸨的眼睛里闪烁着金光,一把抢过李丹青手中的钞票,满脸堆笑地说道:“爷可真是大方啊!不过咱们事先说好,话我会帮你带到,但如果漪月姑娘还是不愿意见你,那我也就没办法了。”说完,她扭着屁股,一摇一摆地往楼上走去。
没过多久,老鸨便兴冲冲地走下楼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看来这位爷跟我们漪月姑娘可真是有缘啊!漪月姑娘已经两日未见客人了,今儿个为了你破了例。请先生移步清音阁,漪月姑娘随后就来。”
随后一位前凸后翘、身材辣眼的婢女得了老鸨暗示,摇风摆柳的走到身前,躬身道了个万福,“先生请跟我来。”
李丹青抬眼只觉那姑娘眼神里一股子狐媚之色,让人不敢正视,闭了眼心里默念了一遍金刚经才勉强稳住心神。
“嘻嘻,我看先生不像常客,也不像是来寻花问柳之人,到这挽月楼,只怕不是为了风月吧?”婢女走在前边,拿话试探。
李丹青暗叫不好,心想着到这烟花之地还装什么清纯,反而让这婢女看出端倪,索性换了副面孔,一脸坏笑的上下打量了两眼她那傲人的身姿,走到隐蔽处还趁机往那肥臀上猛揪了一把,只留得一手舒滑。
李丹青在清音阁没等多会儿,漪月姑娘就推门而入,清风里夹杂着清甜甘美的女儿香。
这次见面也没有上次的歌舞开场,只见漪月手抚琵琶,低头碎步而入。那白皙的肤色依然嫩若羊脂,发丝柔顺的披在双肩,一袭碎花蓝裙,显得十分素雅,只是脸庞消瘦,眼神中多了几许愁苦,显得楚楚动人。
“漪月姑娘……”李丹青本想开口却被漪月打断。
“先生第一次来,漪月为先生弹奏一首小曲助兴如何?”漪月幽幽的眼神看着他,暗示隔墙有耳。李丹青立刻会意的闭上了嘴巴。
果不然,门墙之外,刚才那婢女正掩耳偷听屋里动静。老鸨受命樱子监视漪月的动向,这两天漪月闭门不见人已让她有所怀疑,故而今天特意让婢女红杏跟了过来。
门外的月光透过窗帘洒落在屋子里,烛光随风摇曳。一曲《琵琶语》悠悠响起,琴声凄清舒缓、如歌如泣,让人留恋往返,欲罢不能。琴声之中李丹青似乎看到了一女子独坐高台凭栏远眺故乡,夜幕随着水乡的夕阳缓缓落下,暮霭中只留下满满的幽思和无限的惆怅。
一曲奏罢,余音如细水长流,久久萦绕于梁间。李丹青如痴如醉,仍沉浸在那美妙的旋律之中,恍若隔世。过了许久,他才如梦初醒,热烈鼓掌,赞不绝口:“妙哉!漪月姑娘果然是才色双绝,当得起这花魁头牌之名。”
漪月将自己的身世飘零、父母大仇都寄语琴声,琴声如泣如诉,听得李丹青双眼含泪、感慨万千。
漪月知道门外有人,话到嘴边却不能直说,心中欣慰李丹青能从琴声里听出自己的心思。正所谓知音难觅,漪月一手抚琴,悲伤的眼神中好似有了一丝灵气,“既然先生喜欢,漪月愿再献上一曲,为先生解忧。”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李丹青喜出望外,“漪月姑娘的琴声宛如天籁之音,今日得闻,实乃三生有幸。”
漪月优雅起身,颔首致谢。稍作调整之后,她指尖轻舞,一曲《金漠纪闻》悠扬而起。此曲风格迥异,时而轻快活泼,宛如山泉嬉戏;时而磅礴大气,仿佛战鼓擂动。高潮之处,琴声激扬,如同银瓶炸裂,震撼人心;气势磅礴,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让人如若置身于那漫天黄沙之中,目睹楼兰古国的辉煌与沧桑。
“先生、先生……”漪月轻声呼唤,将沉浸在异国畅想中的李丹青带回现实,“漪月失陪片刻,让厨房送些点心来。”
李丹青感觉自己有些失态,漪月的表演实在让人震撼,琴声如诗如画,如梦如幻,触动人心,居然可以使人达到癫狂忘我境界。
殊不知,织田信一对她的培养可谓倾注心血。漪月自幼习武弄琴,若非今日视李丹青为朋友,恐怕早在他刚才忘我之时便已取他性命。
漪月再次踏入屋内,身旁跟着她的贴身丫鬟丁香。她借口离去,实则是为了支走门外偷听的红杏。老鸨见丁香守在门外,便未再靠近,现在屋里二人可以畅所欲言。
“先生今日过来所为何事?”漪月首先开口。
“别无他意,只是来看看姑娘近况如何。”李丹青拱手道。
“哎……还能怎样?即便是知道真相,不过增添烦恼,徒劳无用。”漪月摇头叹息,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李丹青反问:“难道姑娘就自甘堕落安于现状,放着骨肉亲情不认,看着杀父仇人逍遥法外,帮着日本人屠杀同胞同族?”
漪月不觉已经泪珠连连,哽咽道:“先生不知,伯父他……他待我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漪月至今都不敢相信先生所说。二十年来,我一直深信自己是日本人,可如今却突然变了中国人,漪月实在是无法接受。”
李丹青神情中露出一丝诧异和无奈,他沉声道:“难道姑娘没有看过档案和电文?你的弟弟还在等待着与你重逢。当然,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所说的一切,继续过你现在的生活,继续为日本人效力,继续认贼作父。但那样,你真的能心安理得吗?”
漪月转身背对李丹青,擦抹了眼泪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难过的样子,“先生别说了,我相信先生,漪月六岁前也有些模糊的记忆。只是这件事情我必须要亲自向织田信一求证,我必须知道真相,不然……”
“哎……”看着漪月颤抖的背影,李丹青不禁长叹一声。他知道,一旦漪月向织田信一求证真相,她的命运将变得不可预测。
“漪月姑娘太过执拗,恐怕织田信一得知你知道真相,绝不会手下留情,姑娘只会白白送了性命,你父母的大仇未报,黄泉之下也不会安心。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告知于你真相。”
“先生放心,漪月自有打算,如果织田信一确是我杀父仇人,漪月报仇后,先生可否送我回东北老家,让我与父母亲人团聚?”漪月默默地擦拭着泪水,眼神变得坚毅而冷冽。
李丹青听出了漪月决心赴死的意味,开口劝阻道:“漪月姑娘,一个人想死很容易,但是眼下整个中国正在遭受日本侵略者的摧残蹂躏,日本人在咱土地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我,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有责任、有义务把日本鬼子赶出东北、赶出中国,不然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子孙后代都会沦为亡国奴,我们又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父母,去见列祖列宗。姑娘和织田信一的仇恨也不是一个人的恩怨,织田信一这老鬼子手里还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姑娘如果想除掉织田信一,我愿意和你并肩作战。”
漪月眼中闪着光亮,李丹青的话让她豁然开朗,民族的认同感和归属感让她觉得自己不再孤立无援,“我知道先生是破虏军的指挥官,不知漪月可否参加破虏军,我早已厌倦这青楼的日子,如果可以,漪月现在就可以随先生同去。”
听到漪月如此坚决的回应,李丹青心中激动无比。他深知,这位才华横溢、美貌绝伦的女子,如今已经彻底觉醒,将成为他们抗击日寇的一股强大力量。
“漪月姑娘,我代表破虏军,代表四万万受苦受难的中国同胞,对你的加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织田信一的事情,姑娘却还需等待几日,眼下有一件要紧的事情需要姑娘出手相助。”
“只要用得上漪月,先生只管吩咐。”漪月一双美目如清泉般看着李丹青,满腔的愁苦已化作新生后的热忱和希望。
李丹青思虑片刻,还是凝重的说出了实情:“我这次来大同,是为了营救被困在夹金山煤矿的几千名同胞和被押的战俘。此事万般凶险,还请姑娘千万保密。”
漪月听后,心中一震。她明白这个任务的重要性和危险性,更没想到不过见了几次面的李丹青竟能如此信任自己,当即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先生放心,我既已决心投身抗日救国的事业,就绝不会做出任何背叛国家和民族的事情。先生没把漪月当日本特务,漪月自是守口如瓶,还请先生告知漪月能做些什么?”
看着漪月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李丹青深感自己没有看错人。他沉声说道:“目前,能够混入矿区的途径并不多。据我所知,每周都会有一辆军车运送慰安妇和妓女进入矿区。我想,这或许是我们混入矿区的最好机会。不知漪月姑娘能否在行动当天,设法让我们的人混入军车之中?”
漪月点头,表示了解,“这件事情我听说过一些,通常都是老鸨负责组织人手。我会尽量想办法的。”
“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漪月姑娘。不过,我需要提醒你,樱子已经在挽月楼暗中安排了人手监视你,其中甚至包括老鸨。今后有事,我不会再来直接找你,上次河边见面的长亭立柱边有个石缝,姑娘要是有事可以在那里留下信息。”
“先生放心,我自有分寸。若有一天我要离开挽月楼,我定会亲手除掉这些日本特务,烧了这挽月楼。”
两人详细约定了接头方式和一些具体细节后,李丹青转身离开了挽月楼。在亭外等待的段青见李丹青一脸春风,便知道此行定然顺利。于是,两人一同回到了租住的小院,为即将到来的行动做进一步的准备。
船越樱子抵达灵丘后,没有片刻休息,直接前往宪兵队拜访了伊藤雄野。在谈论到上次袭击株式商社的事件时,伊藤拿出了一把柳叶飞镖,这是相田真夫交给他调查的证物。
“刺杀相田君和酒井君的人曾使用过这把飞镖。”伊藤沉声说道,“而且,据我所知,灵丘境内的破虏军头领李丹青不仅枪法出众,还擅长使用飞镖。上次我派出的追击李丹青的丰田秀吉小队在野猪沟全军覆没。军医鉴定过死去士兵的伤口,有些士兵脖颈处的致命伤可能就是这种飞镖所致。”
樱子接过飞镖,仔细端详了片刻。她脑海里浮现出了大同特高课总部值班室里死去特务颈部的伤口。那些伤口与伊藤拿出的株式商社照片里几个特务尸体的伤口一模一样。尸体颈部的切口只有手指宽,伤口流血很少,血液已经凝固。飞镖巧妙地避开了血管,直接从喉间的气管穿入,刺入颈骨脊髓。这种杀人技法极为专业,干脆利落,见血封喉。即便是出身于武术世家的樱子,也是震惊不已。
“这一定是李丹青干的!可惜在大同没有抓住他。”樱子悻悻的说道。
“什么?李丹青去了大同?”伊藤雄野大佐感到意外,“前几日,广陵境内发现破虏军,我还以为李丹青带着残部逃去了广陵。”
樱子点点头,确认道:“没错,李丹青确实来过大同,我甚至在挽月楼与他见过面。只是后来我们关闭城门全城搜索,这家伙却好似老鼠打了地洞,凭空消失了。”
伊藤继续分析:“据广陵传来的情报,皇军的运粮队最近遭到了一支部队袭击,那些人打着破虏军的大旗。李丹青在回马坡被我们击败后,他万宝村的老巢也给我一把火烧了。他应该是从灵丘逃到广陵,想不到现在还敢跑到大同。”
“很好,总算逮着你的尾巴了。伊藤君,请你多派些人手,密切关注灵丘境内万宝村的动态。我明天就出发去广陵。”樱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
伊藤虽然是大佐军衔,无需向中佐军衔的樱子敬礼,但樱子特高课的身份以及她父亲在日本武术界的威望,使得他对樱子格外恭敬,“莫非樱子小姐这次是冲着李丹青来的?”
“我一定要亲手抓到这只狡猾的野狼,为特高课一雪前耻。”樱子愤愤的说道,双瞳中流露出的眼神阴柔而凶煞,似乎正看着一块血淋淋的食物。
……
时间又过了两日,狗娃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大同。
重逢的喜悦洋溢在空气中,几位老伙伴拉手抱肩甚是亲热。听彭江北说,战士们是分批进的城,带来的武器弹药也都藏在了城外。
租住的院子虽然不大,只有四间瓦房一间柴房,但老钱早已布置好了三间大通铺,大家挤一挤也能勉强住下。
听闻破虏军的战士们到来,老钱也从酒庄赶来,与大家碰头。
李丹青离开灵丘多日,见面寒暄一阵后便首先询问起部队发展的近况。
彭江北介绍一连在浑源的天峰岭已经扎下了根,并且跟浑源地下党建立了联系。天峰岭山高林密,一直是浑源县大队主要活动的区域,附近村子群众基础较好,目前已经招了六十余名新战士。
沈雁山今日进了门便两只鼻孔朝天,仰着头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不过听他讲起,这小子的确也有骄傲的本钱。
原来,沈雁山带着三连刚到广陵境内,就遇上了早已在道上结识的土匪“云中鹤”。而且,云中鹤与赵七还有同乡之谊。云中鹤的大当家“钻山豹”投靠日本人后,云中鹤不愿当汉奸,便带着几个手下连夜逃离,跑到响马山重新拉起了杆子。然而,钻山豹怀恨在心,带着鬼子进山清剿云中鹤。云中鹤提前得到消息,带着二十多个手下逃出山来,正好遇上了刚到广陵的沈雁山。云中鹤此时已走投无路,再加上早就听说过破虏军的名气,便索性投靠了三连,两队人合二为一,一起驻扎到了广陵威县交界的骆驼梁。
合军之后,沈雁山、尾巴和云中鹤充分发挥了当土匪时的长处,刚到骆驼梁不久就成功劫了广陵伪军的征粮队,还拿下威县境内的一处隘口炮楼。两仗打出了名气,坐稳了山头,引得附近的土匪游民纷纷来投,短短一月时间,队伍就已经壮大至两百人。
另外,赵七在常青山也新招了二三十人,不过相对于浑源和广陵还是要差上一些。
听完几人的汇报后,李丹青对他们的工作表示了肯定,并认为按照当前的趋势,司令员要求他们一年内将部队壮大至一个团并拓展根据地至广陵和浑源的目标,似乎并不是遥不可及。随后,他话锋一转,回到了夹金山煤矿的正题。
这几日李丹青早已将整个方案来回琢磨了好几遍,现在人马到齐,他便讲起了这次战斗的详细计划。首先,他将亲自带领狗娃和十名战士扒火车潜入矿区,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进入矿区,串联劳工,并组织暴动。一旦李丹青给李秋阳发出信号,彭江北和老钱将带领十五名战士以及大同地下党和武工队的同志们攻下三岔口炮楼,并负责阻击追击的敌人。而沈雁山和剩下的五名战士,则需要在暴动之前随日军的慰安妇军车或李秋阳的运粮队进入夹金山,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偷运武器和炸药进入矿区。分工明确后,李丹青还带着几人到沙盘前详细的布置了一番。
时间紧迫,李丹青只让战士们休息一晚。第二天清晨,他便带着狗娃和十名战士赶到了陈皮沟,彭江北也为了摸清三岔口炮楼的情况跟了过来。
这次的任务异常特殊,战士们都没有携带武器,而是乔装成普通百姓的模样。老钱一早便为出发进矿的战士们一人准备了些馒头和炒面,放在干粮袋里捆在腰间,一旦进了矿区,鬼子可不管吃饱。
李丹青和老钱之前在陈皮沟已经详细侦查过进出矿区的火车。每天固定有两列火车拉煤出矿,后边车皮的车顶敞开,露出黑乎乎的煤炭,一眼便能认出。每天也有两列火车固定进矿,但时间上说不准,并且也不清楚是放着空车进矿拉煤,还是拉运的劳工和物资。所以能不能碰到拉运劳工的火车就只能耐心等待了。
从陈皮沟到三岔口只有十余里,火车从陈皮沟出发后七八分钟就能抵达三岔口,因此上车的战士必须动作迅速,眼疾手快。为了不耽误时间,李丹青带着狗娃和另外两名战士提前往张家口方向走了七八里地。一旦火车驶来,他们将迅速登车,并迅速拧断车门处的铁丝,为后面上车的战士打开车门。而其余的战士则埋伏在陈皮沟铁轨一侧的草丛中,静候李丹青的指令。
第一天,有两趟火车经过,一趟是空车,另一趟则是装着米糠和黑豆的货车。虽然这两趟火车都不是李丹青所等待的目标,但李丹青和狗娃接连趴了两趟车,也算看出些门道。鬼子空车进矿拉煤的列车都是敞篷漏顶,如若要拉上物资或是劳工,一定会在中间加挂几节封顶的闷罐车厢,并且每节车厢的铁皮都是用铁丝捆好封闭,火车头尾还会有鬼子站岗放哨。
第二天,战士们从早上一直等到正午,天空逐渐阴沉下来。午后吃过干粮,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小雨。雨水浸湿了战士们的衣襟,模糊了视线。然而,这些挑选出的战士都是经历了数次战斗的洗礼,不仅身体素质过硬,而且有着铁一般的意志,他们对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有着绝对的信任和服从,因为他们始终坚信,不管条件如何艰苦,李丹青一定会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李丹青也和战士们一样蜷缩在雨中,两眼目不转睛盯着火车过来的方向。与他一同前来的两个战士,一个叫卢咏春,一个叫姜志鹏,而原先熟悉的冯三六让彭江北留在浑源天峰岭帮着吴飞带队伍。
卢咏春与卢大锤同村,破虏军还在口子峪的时候便参加了部队,也算是个老兵了。这家伙辨识度极高,头大如虎,双耳招风,看起来就像个大头娃娃,因此卢大锤在世时便戏称他为“卢大头”,并对外说是自己兄弟。
姜志鹏则是彭江北在浑源县新招的兵,虽说这小子是富家子弟,却背着老爷子偷偷参军,个性有些孤傲,瞧不起人,但能文能武、脑子机灵。听说彭江北在浑源得了两个宝贝,这小子便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叫赵强,是五台山清凉寺的还俗弟子,单挑五六人不在话下,若单论拳脚,彭江北都不是他对手。现在赵强跟在彭江北左右,要不是脑袋上还点着戒疤太过醒目,彭江北原也打算让他跟着李丹青混进矿区。
这时,狗娃突然偏头俯身侧耳,紧紧贴在铁轨上,似乎在聆听着什么。然后,他转身朝着身后的战士们轻声喊道:“队长,火车来了。”
李丹青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指向三点一刻。他立刻提醒身边的卢咏春和姜志鹏做好准备。
两分钟后,一列闷罐火车冒着浓烟迎面驶来。狗娃兴奋地大喊道:“队长,这趟有戏!”
李丹青赶紧招手示意狗娃注意隐蔽,以免被火车上的鬼子发现。众人迅速埋头躲过车头,然后起身追着火车同步快跑。
狗娃常年混迹在火车站,趴火车就是小菜一碟,只见他瞅准一节车厢,纵身一跃,单手扣住车厢扶手,最先一个窜上火车。
“快,把手伸过来!”上了车的狗娃大喊道。
“咏春上!”李丹青一声大喝。
卢咏春闻声而动,他抓住狗娃伸过来的手,一个飞身也成功地跃上了火车。
紧接着,李丹青单脚点地,腾空而起,轻松抓住了后一节车厢的门把手。他随即伸手想要抓住身后的姜志鹏,可这小子关键时刻脚底一滑,一个踉跄错开了。
望着渐渐远去的姜志鹏,李丹青心中焦急,但无奈火车的速度太快,只能大声喊道:“姜志鹏,你回大同吧!”
成功登上火车的三人不敢有丝毫耽搁。卢咏春迅速拿出携带的铁钳,剪断了第四节车厢门的铁丝。然而,当他们打开车门时,车厢里除了半截子糠皮外,竟然空无一物。
“队长,没有……”
听着卢咏春焦急的呼喊,李丹青不觉有些失望,回过头一把拧开了第五节车厢的铁丝。
只等拉开大门的一瞬间,一股屎尿的腥臊味道扑面而来。一眼望去,车厢里黑压压的全是人头,一双双惊恐的眼睛齐刷刷的看着李丹青这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大家不要怕,我是中国人,往后退一点。”李丹青站在车门边,一边安抚着车里的劳工,一边朝着外边挥手,“找到了,快上车。”
火车转眼便到了彭江北和其他战士等待的地方。按照原计划,卢咏春、狗娃和李丹青分别吊在门边将战士们一个个拉上了车。
彭江北见战士们都平安上车,刚刚松了一口气,眼前一晃而过的人影却让他吃了一惊。原来,姜志鹏这家伙和李丹青错过后,不服气的他还是倔强的爬上了火车,不过他的位置有些尴尬,正处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彭江北紧追几步,可是人哪里跑得过火车,现在也只有看姜志鹏自己的造化了。
李丹青迅速将战士们一个个拉入车厢,就在车门刚刚合上的那一刻,火车便从三岔口飞驰而过。火车并未减速,反而拉响了汽笛,朝着矿区车站方向呼啸而去。
车厢内原本就拥挤不堪,现在更是人满为患。车门关上后,车厢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头顶的透气口透出微弱的光线。由于车厢内没有厕所,炽热而沉闷的空气中,汗水与屎尿的臭味混合在一起,几乎让人窒息。
李丹青简单问询了身边的几位劳工,得知他们是从北平上的车,有的是被招工信息骗来的,有的是强拉的民夫,有的只为了来混口饭吃。还没说上几句,突然火车发出一声长鸣,车底的刹车与铁轨摩擦,发出一阵尖利的声响,众人已能明显感觉到车速正在逐渐减慢。
李丹青不由握紧了拳头,和车厢里的劳工们一起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接下来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