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沈雁山在家压场子,尾巴和云中鹤便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领着两百来人在骆驼岭上吃吃喝喝,过上了舒坦惬意的山大王日子。这帮人仗着手里有人有枪,行事也不低调。他们四处打着破虏军的大旗,无论是面对鬼子、皇协军,还是附近的地主老财,都照抢不误。尾巴甚至还将山下凉风镇上的戏班子强掳上了骆驼岭,每天听着小曲,品着小酒,小日子过得悠哉悠哉。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广陵城内已经有一双阴沉的眼睛盯上了他们。
在广陵县宪兵司令部的作战室内,四盏明亮的大灯照亮了整个房间。船越樱子、铃木原九、广陵守备队的横山四郎,以及刚刚投降日军的钻山豹刘哼,他们齐聚一堂,共同商讨如何剿灭骆驼岭上的破虏军。
樱子和铃木已经在广陵县逗留了几日。他们并没有直接前往县城,而是循着破虏军的气味在凉风镇一带走访数日,大致摸清了尾巴一伙人的藏身之处和活动规律。
横山四郎身坐主位,身材魁梧,面容粗犷,他参军之前是京都府伊根甸的渔夫,脸上的皮肤因为饱经海风侵蚀而变得黝黑粗糙,一双大手孔武有力,要不是穿上一身军服,乍一看就跟黄土地里的庄稼汉一般无二。只听他首先开口道:“樱子小姐能来到广陵,横山感到万分荣幸。不知织田将军是否也一同前来?”
樱子微微颔首,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横山君不必客气,织田课长尚在太原。但我是奉织田课长的命令,前来广陵协助横山君剿灭破虏军,并活捉匪首李丹青。希望横山君能全力以赴。”
横山一脸震惊,“没想到区区一两百流寇竟是惊动了特高科的樱子小姐亲自前来,横山实在是心中有愧呀。”
樱子不动声色的往了墙上挂着的广陵县地图走去,指着凉水镇说道:“横山君有所不知,李丹青的破虏军在灵丘被伊藤击溃后,已经流窜至广陵凉水镇一带。这伙匪军盘踞在凉水镇的骆驼岭,不仅扰乱治安,抢夺军粮,而且还炸毁了威县境内的多处哨卡炮楼。据威县的士兵报告,攻击他们炮楼的正是破虏军。”
刘哼也附和着说道:“对,凉水镇的征兵队上月遇袭肯定是他们干的!”
樱子转向刘哼,略带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横山四郎笑着介绍道:“哦,忘了介绍。这位是刚刚加入我们大日本皇军的刘哼,他原先是广陵县大名鼎鼎的绿林好汉,人称‘钻山豹’。”
刘哼蓄着大背头,留着两片八字胡。听到横山的介绍,他两只鼠眼眯成一条缝,起身拱手道:“刘哼愿意为大日本皇军效犬马之劳。”
“原来是赫赫有名的‘钻山豹’,你还有个手下叫云中鹤?”樱子脸上保持着迷人的微笑,说话间眼神瞟向刘哼。可那刘哼竟是色眯眯直盯着她浑身不自在,于是,她半转身避开他那灼热的眼神。
刘哼没想到这个漂亮的日本娘们也听说过自己的名号,不由得意的抹了一撇嘴边的八字胡,仰着脖子神气的说道:“禀告樱子小姐,在下还在绿林的时候,云中鹤确实是我的手下。不过这小子不地道,后来带了二十几个弟兄跑路了。”
樱子抿着小嘴看向横山四郎。横山还以为她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于是点头肯定道:“樱子中佐请放心,刘哼是我们大日本皇军的朋友。前阵子,他还亲自带队帮助皇军剿匪。”
樱子微微一笑,反问道:“很好,横山君,那么请问刘哼剿了几个土匪?他抓住云中鹤了吗?”
“这……”横山不知樱子用意,一时不敢接话。
樱子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云中鹤已经加入了破虏军。所以,刘队长是否真心投降,甚至是在我们面前演了一出苦肉计,实际上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呢?”说完,樱子已经轻轻起身,踱步来到刘哼身后,她的脸色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樱子的话不温不火,但是其中内容却字字诛心。刘哼当即面露恐惧,头冒微汗,急忙转向横山四郎,解释道:“横山太君,我对天发誓,我刘哼对大日本皇军绝对是忠心耿耿。白坤那小子是个死心眼,人心隔肚皮,我哪里知道他和我不走一条道,不过他身边的兄弟我倒是可以做做工作。而且,我还知道骆驼岭后山有条小路,皇军要打骆驼岭,我愿意给皇军带路。”
樱子和横山对视一笑,一手搭在刘哼肩上抚慰道,“刘队长多虑了,我还是相信你的诚意。既然如此,就劳烦刘队长派人混进骆驼岭,到时咱们来个里应外合,一举拿下这帮八路。”
“是!属下立即去办。”刘哼此刻已经汗流浃背,再也不敢小瞧这个日本女人了。
等刘哼离开后,樱子转身走到横山四郎面前,严肃地说道:“横山君,对于这些反复无常的墙头草,我们不能轻易相信他们的忠心。要让狗咬人,我们得一手拿着骨头引诱它,另一手则拿着打狗棒以防万一。我已通知威县的坂田君,先让刘哼的人混进骆驼岭诈降,三天之后,我们便合围骆驼岭,这次一定不能让李丹青跑掉。”
横山起身恭敬的表态道:“樱子小姐不愧是织田将军的高徒。请小姐放心,横山大队一定全力配合您的行动。”
……
“二当家,三当家。”
尾巴和白坤在正厅里听着小曲,忽然见有人闯进,挑了眉叫停了戏子,一本正经的对那人说道:“什么二当家、三当家,不是早说过了吗,咱们革命队伍里要叫同志,叫我杨九尾同志,或是杨副连长。”
白坤看着昔日的手下,问道:“邱溜子,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一惊一乍的?”
邱溜子吐了下舌头,改口说道:“是,杨副连长、白……白同志,陈三和卷毛上山来投奔咱们了。”
看着杨九尾一脸疑惑,白坤立马解说道:“陈三和卷毛都是以前一个窑的兄弟,这二人不是跟着钻山豹当了汉奸吗?怎么突然又跑我们这边来了?”
邱溜子笑嘻嘻的说道:“刚在山下,我也问了他俩。他们说二狗子这碗饭不好吃,他们不愿为鬼子卖命,想跟着咱们干,现在就在寨门口等着啦。”
“这……恐怕……”
白坤眉头紧锁还在疑虑,杨九尾却是喜出望外,大手一挥道:“过来就好,都是自家兄弟,你去接他二人进寨,好酒好肉款待。”
“是!”邱溜子领命离去。
白坤见杨九尾满口答应下来,自己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有些担忧,这二人原先在绺子里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此番前来投诚不知是真是假,寻思这事还要等沈雁山回来后再与他细说。
当晚,吃过晚饭,邱溜子带着陈三和卷毛来向杨九尾和白坤报告。他们提到,凉水镇仓库里存有一批棉衣。前几天,几辆鬼子的军车经过凉水镇,但因为垭子口发生了塌方,所以这些物资暂时被留在了镇子上。估计再过一两天,等垭子口的泥石被清理完毕,公路修好后,这些棉衣就会被转运到广陵县。
杨九尾闻言大喜,当即拍板要劫下这批物资。正所谓当家才知油米贵,这诱饵对他实在诱惑太大,一来部队急需这批过冬的衣物,二来也在沈雁山回来前显显他的本事。可是白坤皱着眉,似乎对陈三的话有些怀疑,建议下山侦查后再做决定。
沈雁山没在,杨九尾似乎很享受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并且他立功心切,对白坤的提醒也不以为意,“白坤同志,咱们骆驼岭山高天冷,战士们这个冬天缺衣少穿,这批棉衣我势在必得。之前我们在凉水镇干了好几票不是都没事吗?你也不要草木皆兵,陈三和卷毛都是你的兄弟,难道你还信不过他们?”
此话一出,陈三、卷毛都歪着脑袋看向白坤,眼神里颇为不满。
“杨副连长,二当家,我所说的句句属实,卸货时卷毛也在场,不信你可以问他,凉水镇上就只有郭麻子的一个排,等鬼子转走了棉衣恐怕就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陈三辩说道。
白坤有些尴尬,急忙解释道:“杨副连长,我并不是不信任他们,只是觉得万事还是稳靠点好。”
“大当家临走时说过,啥事都要商量着办,我杨九尾也不是独断之人。”尾巴嘴上说着,脸上却露出不耐烦之色,“还请白坤同志亲自下山跑一趟,弄明情况。但务必在明晚之前返回,因为天一亮,我就会带着兄弟们下山。如果再晚一天,等鬼子把路修好,可就没有这种好事了。”
当晚,白坤就带着陈三和两个手下一道下了山。殊不知这是船越樱子和刘哼为他们量身打造的圈套,就等着他们下山入瓮。土匪出身的刘哼可算是把着了杨九尾的命门,对于困居山野的部队,一批过冬的物资实在让人不能拒绝,因此他特意为船越樱子献上了这一策引蛇出洞。
当白坤和陈三等人一下山,埋伏在路边的眼线立刻将消息传给了樱子和刘哼。樱子心知肚明,这几人下山的目的是为了侦查营地,于是她故意放松了仓库的警戒,甚至撤走了镇子外围的哨兵。
潜入镇子的白坤趁着夜色轻松翻上仓库低矮的围墙,果真发现了仓库里四处堆满的物资。之后他还特意跑去垭子口查看塌方的情况,只见几万方的泥石果真堵塞了道路,十几个二狗子正督促着附近抓来的村民连夜挖石运土,不似有假。
躲在暗处的船越樱子默默的注视着白坤等人离开镇子又去了垭子口,眼见鱼儿已经咬钩,脸上不禁露出诡异的笑容。
为了此次行动,樱子精心策划,先后调集了威县的一个日军小队和广陵守备队共计400多鬼子,再加上刘哼的300多伪军,共计800多日伪军早已隐蔽在凉水镇外集结待命。
只待白坤第二日午时回了骆驼岭,樱子便下令收拢渔网。横山四郎率领广陵守备队和200多名伪军在骆驼岭下山的必经之路——土地庙设伏。而铃木原九和刘哼则带领另外200名日伪军从骆驼岭山后的小路直插山寨,断其后路。
白坤和陈三将侦查到的情况带回了骆驼岭。镇上的情况和陈三所讲的一样,仓库里的确囤积着大量物资。不过细心谨慎的白坤只觉得凉水镇防备太过松懈,反而觉得有些异常,凭借多年老匪的直觉,总感觉说不出哪儿有些不对劲,或许一切都太过顺利,平静得似乎有些可怕。
白坤的迟疑让杨九尾脸上有些不悦,他认为白坤看似敏感,实为怯战。因此,杨九尾决定亲自带领部队下山突袭凉水镇,而让白坤留守山寨。
下午,骆驼岭上秣兵厉马。杨九尾命令部队申时造饭、酉时睡觉,准备半夜三更天夜袭凉水镇,一举夺下棉衣物资。
白坤劝说无效,还被杨九尾嘲讽一番,心中又气又恼。
杨九尾只留下了十人看守山寨。白坤也没闲着,只等杨九尾带着大队人马走后,他便将留守的十人分成两组,分别把住前山后山的要道,还把暗哨放到了半山腰,并叮嘱他们一旦发现异常情况便鸣枪示警。
白坤为匪多年,生性警觉,干这刀口舔血的营生,深知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这次买卖太过容易,陈三和卷毛突然来投,疑点太多,让他不得不多长个心眼。在土匪的世界里,要想命长,永远只能相信自己,并且永远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甚至连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儿。所以白坤常年都是和衣而睡,并且从来枪不离身、弹不离膛。除此之外,他还有一招独门绝技——遁地术,但凡在他扎营睡觉的地方附近,他都要择其一处隐蔽之地,挖上一个大小能容他藏身的土坑,以备不时之需。这么多年,这些习惯一直没变,上了骆驼岭之后,他便早在自己屋后的草丛里挖下一个土坑,掩上杂草,而且没跟任何人说。
杨九尾率领部队一路疾行,不到卯时,人马已经走出十余里。陈三和卷毛在前面引路,一行人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山坳。这里有座破败的土地庙,围墙早已坍塌,院门大开,蛛网遍布,残缺不齐的土地公神像扑倒在院中。
翻过这个小山坡,再往前五里地就是凉水镇了。杨九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微汗,下令部队在土地庙附近原地休息。趁着歇脚的功夫,憋了一泡尿的杨九尾来到路边小解。山中晨雾还未散去,小路上的杂草挂满了露水,已将他的裤脚鞋面浸湿。杨九尾卷起裤腿,可是一凝神,却发现此处杂草似乎被人踩踏,草尖的露水早已震落。他寻来火把仔细查看,果然在草丛间湿润的泥土上发现了一些新鲜的脚印。
“不好!”杨九尾瞬间大惊,尿意全无,扯了嗓门大喊道,“陈三——陈三……卷毛……”
可是任凭他大声喊叫,也不见陈三二人回答。
“快!快!立即回山……”还不等杨九尾说完,一阵激烈的枪声划破清晨的宁静。紧接着密集的炮火在人群里炸开。战士们毫无准备,瞬间被打的人仰马翻,哭爹喊娘。子弹从四面八方射来,一些战士试图掉头逃跑,却发现退路已被截断。密集的机枪子弹构成了强大的火力网,封锁了所有的退路。
无处藏身的战士纷纷向土地庙跑去,想要寻求庇护。然而,交火不到十分钟,两百多人的队伍便损失过半。道路边、庙门口、围墙边到处都是战士们的尸体。一群人挤在不足五十平米的小院里,眼睁睁地看着日伪军缓缓逼近,战士们心中的希望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绝望和恐惧。
“里面的破虏军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投降,皇军可以饶你们不死!”一个伪军大声喊话。
“他娘的,老子在这里,有胆子就放马过来!”杨九尾愤怒的向外放了两枪,做着最后的抵抗。
喊话的伪军吓得一头趴在地上,见庙里没在开枪,又伸头继续喊道:“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皇军给你们五分钟考虑,再不投降,皇军就直接将土地庙轰平,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兄弟们都别怕,待会跟我一起冲出去!”杨九尾一边装填着子弹,一边给战士们鼓劲。
然而,当他回头看向身边的战士时,却不禁一怔。这些新招募的战士个个面如死灰,脸上早已没有战意,几个胆小怕死的甚至举着手翻墙头跑了出去。
“给我回来,不准投降!”杨九尾愤怒的朝逃兵开了两枪。
“连长,使不得,使不得呀,你就放兄弟们一条活路吧!”身边的丁德顺紧紧按住杨九尾手中的枪,苦劝道。
杨九尾瞪了丁德顺一眼,又扫视了一圈身边的战士们,扬眉怒目道:“你们都怂了吗?”
可战士们却无人应答,一个个垂头丧气,低着头不敢直视杨九尾的眼睛。
“说话呀!是条汉子就跟鬼子拼了!”杨九尾嘶声竭力的大喊道。
丁德顺无奈地叹了口气,垂下头扔掉了手中的长枪,“哎——连长,算了吧,人各有志……”
杨九尾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他怒目圆眼狠狠的瞪着丁德顺足有半分钟,眼中充满了失望和不解。他不敢相信,一直跟随自己、从万宝村过来的老战士丁德顺,竟然也选择了放弃。
“大当家……”杨九尾仰天大喊一声,顿时觉得万念俱灰。
他缓缓起身,看着山脊上一轮升起的太阳,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又坚决的说道:“你们怕死,老子不怕!要投降,也要等到老子死后!”
沈雁山将部队交给杨九尾时,对他寄予了厚望。然而,杨九尾却因轻信草率而导致了全军覆没。他深感懊悔,觉得无颜面对大当家沈雁山。但杨九尾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即便是死,也绝不投降。此刻他已做好赴死的准备,提手整了整衣装,大喊一声,向着鬼子冲去……
几声枪响后,杨九尾身中数弹,倒在了血泊中,为他的失误和鲁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与此同时,刘哼带队包抄的鬼子伪军也从后山合围上来。鬼子们想要偷袭,却被白坤布置的暗哨发现,无奈鬼子人多,四个战士撤退不及当场牺牲。
后山的枪声引起了白坤的警觉。虽然前山暂时还没有异动,但既然后山都已经有了鬼子,白坤明白日本人断然不会留下漏洞。敌人有备而来,白坤料想着杨九尾此去怕是九死一生,于是让剩下的几名战士各自四散逃命,自己则收拾了行囊悄悄躲进了事先挖好的土坑里。
这个土坑深约一米,只能容纳一个人蹲下,顶部堆满了杂草,即使走到跟前也很难发现。
大约半个小时后,山寨里传来了鬼子和伪军的说话声。他们占领了山寨,正在四处搜查。白坤躲在土坑里,紧闭嘴巴,大气都不敢出。
零星的枪声一直持续到晨时,紧接着鬼子点燃了山寨里的木屋,大火连带着屋后的杂草一并引燃,但由于今天刮着南风,火势并没有蔓延到白坤的藏身之处。
大火噼里啪啦的燃到半夜,白坤躲在土坑,直等到山寨里大火燃尽才从洞口警觉的探出身子,确定四周无人后便爬出土坑悄悄回到山寨里。
山寨里已是一片废墟,所有的房屋都被敌人烧毁,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浓烟。中间空坝处横陈着六具尸体,都是留守山寨各自突围的战士。敌人将山寨围的水泄不通,他们最终都没有逃脱敌人的搜捕。
白坤看到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悲痛。杨九尾和随他一同下山的两百多名战士,一个都没有回来。他知道,他们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白坤默默地走到那六具尸体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算是为牺牲的战友们、曾经的生死弟兄送行。
山寨已毁,白坤孤身一人,望着漆黑的树林,心中涌起无尽的悲伤和迷茫。两百多弟兄倒在鬼子的枪口下,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给他们个交代,让沈雁山和李团长知道广陵的破虏军已经战死殉国。想到这些,白坤眼神坚毅的向山下走去,虽然他也不清楚沈雁山和李团长具体在灵丘县哪里,但有路就有希望。
一战便全歼了广陵的200多抗日武装,横山四郎等人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而船越樱子却独自坐在沙发上,满面愁容,一言不发。
显然,骆驼岭上并不是破虏军的主力,李丹青也没有在广陵。他们从叛变的丁德顺口中得知,破虏军的老巢还在灵丘县的双河口村,另外还有一个连队开进了浑源县。尽管皇军几年来一直在清剿破虏军,这伙八路不禁没有被打垮,反而将部队渗透到了浑源和广陵境内,声势影响日渐扩大。
丁德顺等人现在都已归顺皇军,正好可以利用眼前战机,顺藤摸瓜,甚至再来一招引蛇出洞。想到此处,樱子心中又有了新的计策。
投降当汉奸的人都没有骨头,人只要一旦上了贼船,便一辈子都是贼。丁德顺及其投降的八十多人被编入刘哼的警备团,丁德顺更是被提拔为警备团三连连长。在樱子的指示下,刘哼每天好酒好肉的款待着破虏军的降卒,甚至还给丁德顺安排了一房小妾,每天伺候他的起居。
丁德顺是穷苦农民出身,在灵丘县投奔了破虏军后,虽然能吃饱饭,但他从未想过世间还有这般神仙日子。这让他一时间感觉人生志得意满,刚开始或许还有一丝愧疚和难过,现在却是后悔没有早点当上汉奸。
见火候已到,刘哼把丁德顺带到樱子房间。这家伙进门后,一眼看着秀色可餐的樱子,自是比家里的农村婆娘好上百倍,一双贼眼色眯眯瞅着女人凹凸之处眼皮都没眨一下。大概是这家伙投降后,还没等日本人用刑,他一股脑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招了,没有尝试过日本人的酷刑,所以潜意识里对日本人也没有多少畏惧。
樱子看着丁德顺那猥琐的神态,正如当初刘哼看着自己的模样,顿时只觉好似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然而,她转念一想,这种人色胆包天,有野心有色心,有弱点才正好可以驾驭利用。于是,她不再去理会丁德顺那放肆淫邪的眼神,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问道:“丁连长,你对皇协军的生活还满意吗?”
“嘿嘿嘿……满意满意,天天有吃有喝的,一百个,一千个满意。”丁德顺笑得合不拢嘴,喉咙里咽了一口唾沫。
“那就好,只要你忠于皇军,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樱子微微一笑,那双媚眼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
“请樱子小姐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效忠天皇,效忠樱子小姐。”丁德顺拍了拍胸脯,只觉魂都飘在了天上。
“呵呵,丁连长嘴巴倒是挺甜的。不过,我更看重的是实际行动。接下来有件事情,如果你能办好,我就升你做营长,而且还让我们日本的姑娘陪陪你,怎么样?”樱子媚眼勾笑,说话间葱葱玉指搭在丁德顺肩头,出身特高科的樱子自然知道如何用自己作为武器,只是眼波微转,便是魅惑众生。
正所谓一发入魂,丁德顺早已心海荡漾,垂涎三尺,急不可耐地说道:“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也没问题,樱子小姐尽管吩咐。”
“丁连长的态度我很喜欢。接下来,我们会有一次重大行动,此战若是能一举歼灭灵丘和浑源境内的破虏军,当记你首功。”樱子收了媚眼,一本正经的坐回座位,缓缓说道,“丁德顺,我要你回到灵丘和浑源,找到破虏军,告诉他们广陵的杨九尾被围,急需救援。如果能够将部队引出来最好不过,要是敌人不上当,你就充作内应,配合皇军里应外合消灭破虏军。”
“啥……”丁德顺上一秒还满脸邪笑,下一秒便是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他此前就是因为贪生怕死才投降叛变,如今好日子还没过两天,日本人又要他重回破虏军,这家伙眼珠子咕噜一转,立即将头摆得跟拨浪鼓一般。
日本娘们虽然稀罕,但吃饭的家伙似乎更加重要。丁德顺也不傻,不由皱起了眉头,支支吾吾的说道:“樱子小姐,我可是刚刚投诚不久,万一有人把消息传回了双河口,我这不等于是把自己的脑袋送给八路砍嘛?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听出丁德顺有些迟疑,樱子瞬间变了脸色,“丁德顺,这是命令,由不得你讨价还价。你也知道自己刚刚背叛了八路,现在你是走投无路。如果皇军不护着你,你就是条丧家之犬。中国人对待汉奸的态度,我想你比谁都清楚!”
樱子一席话说得丁德顺后背发凉。眼前这个原本面容姣好的日本女人瞬间变得凶神恶煞,仿佛《画皮》中扯去人脸的狐妖,狰狞而恐怖。一双犹如蛇蝎般的毒眼看得丁德顺双股颤栗、满头大汗。
看着丁德顺惊恐不安的样子,刘哼好似看笑话一般瘪着嘴角冷哼一声,心里想着你丁德顺这下知道什么叫做“蛇蝎心肠”了吧。
樱子见丁德顺吓得不敢说话,于是她轻轻摇了摇头,放下了一头瀑布般的长发。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再次轻轻搭在丁德顺的肩上,吹气如兰,“丁连长,你想想,上次围剿骆驼岭的时候,八路一个都没能逃出来,谁会回去报信呢?你刚才不是胆子挺大吗?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吗?让你去送个信儿都不敢!”
也不知道丁德顺心里咋想,刘哼站在一边,现在却是紧张的闭了眼睛,心里默念着,“我的亲娘诶,这都是哪座山的狐狸精下了凡,不行了,受不了啦……要是能睡她一觉,老子就是死上十回也值。”
丁德顺哪里见过如此的人间媚物,樱子身上那沁人心脾的芳香,还有那娇滴滴的声音,简直让他酥麻到了骨子里。一时间,他只觉得心乱神迷,嘴里结巴道:“樱子……樱子小姐,我……我不是不敢,只是……”
只听“啪”的一声,直把意淫的二人惊醒。樱子一掌拍在桌子上,转脸却如同一只发怒的小母狗,恶狠狠的说道:“来呀,把丁德顺拉出去喂狗,没用的东西,留他有何用!”
听着门边的日本兵一声大喝,丁德顺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再也没有半刻犹豫,“我去,我去!”
对付这种贪生怕死之人,还是要来硬的。樱子摸准了丁德顺的软肋便没再给他好脸色,口中冷冷道,“丁德顺,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到了双河口村别想着敷衍了事,要是你没有传出消息,我就把你叛变的消息告诉八路,看他们会怎么收拾你!这次行动,刘团长会派人和你一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丁德顺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彻底没了精气神,无奈地回答道:“樱子小姐,我知道双河口村怎么走,可是彭江北在浑源活动的具体位置,我是真不知情呀。如果想要一举拿下灵丘和浑源的八路,就必须两边同时下手。先打下一处,一旦跑了消息就坏事啦。”
樱子自然知道其中利害,正如丁德顺所说,三处破虏军各自行动,他们也不知道浑源破虏军的具体活动区域。然而战机稍纵即逝,如果等到彻底探查了两边的情况,恐怕双河口的八路军早就已经逃之夭夭了。而且,双河口村是破虏军的老巢,那个让她魂牵梦绕,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李丹青可能就在那里。
“起来吧。”樱子冷冷地说道,“你只负责到双河口就行,浑源那边我自有安排。具体的细节,刘团长会和你交代。你下去做好准备,半个小时后即刻出发。”樱子的话不容置疑,虽然丁德顺有万般不愿,但也只能无奈接受了这趟任务,悻悻地往门外走去。
“李丹青,我来了……”樱子背手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群山,嘴角勾起一抹暗笑。然而,随后收到的一封电文却让她大惑不解。
远在太原的织田信一发来的电文告知,近期金山煤矿发生了暴动,此事很有可能是破虏军的李丹青一手策划并发动的。更令人惊讶的是,李丹青现在带着暴动的队伍已经北上大青山了。
可是,投降的战俘却声称李丹青随着赵七的本部留在了双河口村,并且他的家人也在那里。
两边情报不一,让樱子一时难以判断真假。不过,即便李丹青本人没在双河口,能够趁此机会一举消灭灵丘、浑源两地的八路也是一件好事。随即,樱子便向织田信一回了电报,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织田信一并没有反对樱子的计划,考虑她只是特高课的人,无权指挥调动军队,还专程让小野舟川将军委任灵丘的伊藤大佐协同调度灵丘、浑源、广陵以及威县四地的日军作战。在电报中,织田信一还特别提到了漪月在金山煤矿慰问演出后神秘失踪的事情,希望樱子能够协助查找此人的下落。
赵七留守在双河口的部队,这两个月的征兵工作并没有其他两地成效显著,现在全连只有一百三十人,是三个连队里人数最少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附近的口子峪和万宝村等村落都被鬼子屠了村,周边的兵源相对较少。这一带能入伍的年轻小伙早就已经参了军。再加上团部以及军属也随队驻扎在双河口,部队的警戒守卫任务较重,所以赵七也不敢分心去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
“嫂子,你找我有事?”赵七带着警卫员来到李丹青家院子。
于望北让他娘喂成了个小胖墩,看见了跨进院门的赵七,一下跳到了赵七身上,“赵叔叔,赵叔叔,我要骑马马!”
赵七笑着把于望北举在头上,“好嘞,叔叔带你骑马马。”
李破虏在旁边嘟着嘴巴说:“骑马马是小孩子玩的,我才不骑马马,我要躲猫猫!”
“好呀,哥哥陪你玩躲猫猫。”警卫员小杨牵着李破虏的手,两人高高兴兴地往门外走去。望北一听破虏玩躲猫猫去了,也闹腾着要去。
听见门外动静的于慧和晓兰从里屋出来,“快下来,望北,谁叫你到赵叔叔身上去的!”
望北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就追着破虏跑出了院子。
“没事,哪家的小孩子不爱玩呢?”赵七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笑着说,“两位嫂子都在呀,找我有什么事吗?”
于慧搬来板凳让赵七坐下,然后叹了口气道:“也没啥事,你哥出门好些天啦,孩子都快记不着他爹的样子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你说现在他们在哪儿啦?”
“哦,嫂子你别担心,前几天我刚去了一趟军分区,听说李团长成功策动了金山煤矿的暴动,从鬼子手里营救了好几千人呐,只要把他们顺利送到大青山根据地,就会回来。”
“听见没?我说一准没事吧!不是江北哥也和哥在一起吗。你就放宽心吧。”晓兰在一边安慰道。
“你是不知道,你哥现在一出门,我这心就好似没长在自己身上,整天提心吊胆的,战场上枪林弹雨,谁敢保证子弹就一定避着人跑……”于慧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哎呀,怎么还哭上了,好叫赵七笑话。”晓兰掏出手绢给于慧擦拭眼泪。
“嫂子你别急,也就这一两天的事,要不我派人出去打探一下。”赵七急忙安慰道。
“算了,战士们一天又是训练,又是站岗的,也够辛苦,我就是一时心急。”于慧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擦干眼泪,笑着说道,“你刚才说任务完成了,我就放心了,你忙去吧。”
“好吧,嫂子,家里缺什么说一声,我让人送过来。”赵七说道。
“不缺什么,战士们每天都给缸里挑满了水,柴火也劈好了,都很好。”
“快下雪了……”赵七话没说完,就被门口的警卫员打断。“报告,团部有急事,政委请你回去一趟。”
“好了,知道了。”赵七起身和于慧到了别,转身急匆匆的走开。
赵七这次前往军分区,代表李丹青汇报了部队扩充的情况。司令员和政委得知李丹青已经从大青山返程,并考虑到破虏军现在的团级编制和超过千人的部队规模,认为急需加强队伍建设。
破虏军之前是野班子搭台唱戏,部队人员复杂,需要强化政治教育,加强党的领导,所以司令员就给他们派了一位许政委,外加一个赵参谋。这次从军分区回来,许政委和赵参谋就跟着赵七一起返回了双河口村驻地。
新来的许政委是抗大的毕业生,刚从延安过来,三十出头,为人较为随和,政策理论头头是道,天下大势侃侃而谈,赵七很是佩服。赵参谋本名赵安树,行事较为严谨,不大说话,据说以前在国民党军队里干过。
“赵连长,你来了!”许政委坐在中间,一边招呼着赵七坐下,一边指着丁德顺和王贵介绍道:“这两位是广陵三连的战士丁德顺和王贵,现在情况紧急,我就直接说事了。”
赵七从身上摸出笔和本子准备记录,许政委示意他不必记录,听完再说。
“丁德顺同志二十分钟前刚到双河村,他们的部队今天上午在浑源县黄土岭被鬼子包围了。情况非常紧急,副连长杨九尾派他们二人前来求援。救与不救?怎么个救法?大家都说说意见。”许政委三言两语介绍完情况,抬头期盼的看向大家。
赵七觉得情况还不太全面,跟着李丹青打了几年仗,知己知彼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于是看向丁德顺问道:“丁德顺,你以前好像是一连的,对吗?”
“赵连长,你还记得我,我是在万宝村参加的破虏军,一直跟着彭连长,前次改编把我分到了三连。”丁德顺麻利的回答道。
赵七肯定的点点头,问向一边的王贵:“王贵我好像没有印象?”
王贵满脸堆笑,“赵连长,我是沈连长在骆驼岭新招的兵。”
“哦,你们今早怎么被鬼子包围了?鬼子有多少人?你们有多少人?是谁让你们来报信的?”赵七确定了二人的身份,接着问道。
丁德顺早有准备,按照船越樱子和铃木原九教的话逐一回答:“报告赵连长,我们三连到了广陵就一直驻扎在骆驼岭,前段时间把鬼子打疼了,连续炸了鬼子几处据点。骆驼岭虽然易守难攻,但孤立无援,一旦被鬼子包围,后果不敢想象。杨副连长担心鬼子报复,今早便带着战士们下山准备转移到榆树沟。没想到下山路过凉水镇便遭遇了皇协军,部队边打边撤,被广陵城里出来的鬼子堵在了黄土岭。鬼子估计有一个小队,皇协军有300多人。我们这边也有近300人,两边不相上下,但是鬼子有掷弹筒,且前后断去退路,情况非常糟糕。杨连长眼见情况不妙,便让我二人突围求援,黄土岭紧挨着罗店乡,距离此地也就三十里地。赵连长,许政委,你们快些出兵吧,晚了就怕来不及了。”丁德顺看上去万分焦虑,焦眉皱眼的演的有模有样。
“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许政委见赵七陷入沉思,急迫的问道。
“敌人有400人,三连有300人,只要依托有利地形,杨连长应该还可以抵挡一阵。只是需要考虑三连武器弹药是否充足,鬼子还有没有援军,据我了解,广陵日军守备队有两个中队近300人,如果惊动了灵丘的伊藤大队,敌人兵力可达千人之多,光凭我们双河口的部队恐怕也解不了围。”赵参谋一直在军分区工作,对于雁北地区的敌情很是了解。
“对,我担心的就是鬼子在广陵和灵丘的援军,鬼子的通信可比我们先进,恐怕两边的部队现在已经开拔,杨九尾那里的情况危急呀!”赵七看着赵参谋赞同的说道。
“总之,我们不能眼看着三连被鬼子吃掉,三连必须要救,不管敌人有多少,我也不管你们怎么个打法,这个原则和目标不能变!”许政委斩钉截铁的说道,脸色严肃得不容一丝反驳。
赵七看着眼前的许政委不禁有些失望。虽然他平日里讲起道理口若悬河,关键时刻拍堂子定板也有些魄力,但是就是拿不出个具体的谋略,没有李丹青那样胸中有兵甲,既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又能战场杀敌,勇冠三军。殊不知,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
沉默了片刻,赵七开口说道:“要救三连也行,趁着天黑,我们从外围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只要鬼子乱了阵脚,就能从包围圈撕开口子,策应杨九尾撤退。”
“好,就这样办,我和赵连长带队救援,赵参谋负责留守双河口村。”许政委一锤定音,眼神里似乎还有一丝兴奋。
部队准备的空挡,赵七向许政委和赵参谋汇报二连的应急预案。他提到,李丹青在离开时特别交代给他一项重要任务,那就是确保团部驻地和随军家属的安全。根据李团长的指示,二连驻守双河口村,不得主动参与重大军事行动,也不允许轻易离开驻地。如果确需外出,必须将家属及团部文职人员转移至安全之处。而临时应急安置点就在常青山腹地的高崖沟,团里除了李丹青、彭江北、赵七和沈雁山,其他人一概不知。
既然这是李团长的决议,许政委和赵参谋也没有反对,并且觉得李丹青心思缜密,此事确有必要。
李丹青一行穿上日伪军军服,前边有摩托车开道,后边浩浩荡荡的跟着军车和300多骑兵,俨然一支装备精良的日军部队。
李丹青和漪月并肩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李丹青高大威武,宛如山岳般稳健;而漪月则英姿飒爽,如同巾帼不让须眉。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陈裕东等人在一旁目睹这一幕,不禁心生戏谑之意,私下里相互打趣道:“这二人简直是军中的绝配,团长应该趁早将她收了做二房。
李丹青和漪月二人原本精通日语,再加上这么一支武装到牙齿的日军精锐,任谁也想不到八路头上,所以一路关卡畅行无阻。部队仅用了两天便穿过了怀仁县,抵达浑源县边境。
陈裕东和罗大仁做梦都没想到南下之路竟然如此顺利,拿下了白驼镇后,部队换了装备,骑上了大马,坐上了洋车,进入日军的封锁区犹如无人之境,心中不禁对李丹青的胆识和能力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团长,跟着你打仗就是带劲,什么时候又让兄弟们练练筋骨。”赵强骑马跟在李丹青身后高兴的说道。
“听说你小子在白驼镇石桥徒手干掉了四个伪军,你这和尚一天不烧香拜佛,怎么净想着杀生呀!”李丹青说笑道。
“嘿嘿,团长,你又来取笑我,早说了我已经还俗了,不是和尚!并且这些汉奸走狗都是罪有应得,我是在超度他们。”赵强撅着嘴巴说道。
“赵和尚,你这手上功夫还行,就是枪法差了点,今后的仗够的你打。”彭江北骑马从后边赶了上来,插话道。
“团长,汽车没油了。”陈裕东此时也赶了前来,“车上的兄弟弃车步行吗?”
李丹青勒马眺望远方,“江北,浑源县你熟悉吗?”
彭江北扬起马鞭指向前边的浑源县介绍道:“丹青哥,了解一些。浑源有日军一个中队,中队长叫秋田康夫。西北有佛头山,一连的驻地天峰岭就在这一带,东南便是与灵丘接壤的太白山,县城就在中间的河谷平原地带。鬼子在县城驻守了两个中队,其余一个中队分别散在黄羊镇、盐井镇以及太洪镇的据点里。盐井镇靠近怀仁县,离这里有六七里,黄羊镇紧挨大同,太洪镇是我们回灵丘的必经之道。”
李丹青微微点头,自信的说道:“很好,赵强不是手痒了吗,我们也别辜负了身上这张鬼子皮,大家打起精神,今晚就打下盐井镇。”
“真的吗?太好了!又有仗打了!”赵强高兴的喊道。
“团长,我们是不是有些仓促了,现在我们应该抓紧赶回灵丘才是。”彭江北对李丹青的决定有些意外。
李丹青斜了一眼陈裕东,“你没听陈营长说他的汽车没油了吗?没油怎么开呀,你问问陈营长和战士们,愿不愿意走回灵丘呀?”
陈裕东会意的答话道:“报告团长,不愿意!还是洋车坐着舒服。”
“彭副团长,你是想媳妇了吧?”罗大仁开玩笑说道,漏出了一嘴大黄牙。
“去你的罗大炮,你看你这一嘴烂牙,吃了屎呀,不说话会臭呀?”彭江北闻言,皱了眉头,当场怼了回去。
……
许政委和赵七带着二连很快从双河口出发。部队前脚离开,赵参谋就立即组织团部文员和军属往高崖沟转移。因为只是以防万一之策,所以他们并没有动员村民随军撤离。与此同时,刘哼放在村子外围的探子也悄悄将二连出发的消息回报给了船越樱子。
大战在即,船越樱子已经将指挥部迁至灵丘县城。鉴于她对于破虏军一连在浑源的部署还不够了解,所以这次作战,樱子决定看住一个,吃掉一个。
樱子和伊藤这次都是下了老本,按照计划,伊藤已经亲自带领大队在双河口二十里外的七里沟设伏,部队沿着山势里三层外三层的埋伏着,只要二连进了瓶口,便绝无逃脱可能。虽然伊藤大队上次在回马坡伏击李丹青时损失了一个中队,但现在城里还有三个中队近700人,再加上灵丘保安团莫大高的400多人,兵力是赵七增援部队的十倍不止。
另外,樱子还安排横山四郎从广陵带来的一个中队以及刘哼的警备团负责迂回偷袭双河口村。威县赶来的一个中队以及浑源的日军和皇协军则配合封锁灵丘至浑源的各个路口,谨防消息泄露,或是浑源方面的破虏军增援。一时间,灵丘县乌云密布、危机四伏,一张天罗地网已经从四面八方撒下。
此时,二连增援部队已经出发,一切都按照她的原定计划展开。然而,樱子收到刘哼传回的最新情报时却有些不满。情报显示,二连的增援部队只有一百多人,也不够伊藤大队塞牙缝,并且她最为关心的李丹青并没有在增援的部队之中。既然鱼儿已经进网,只用等着伊藤收网捕鱼即可。因此,船越樱子现在对于是否能够歼灭灵丘境内的破虏军已经变得不那么关心,她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吃掉浑源县一连这块肥肉。
“哈衣,停车检查!”黄昏时分,李丹青一行来到了盐井镇镇口哨卡,哨卡的鬼子兵举旗示意部队停车。
李丹青坐在最前面的摩托车上,下车就给了哨兵两个耳光,“八嘎,看见长官不敬礼吗?把你们的长官叫来!”
李丹青下手可不轻,鬼子兵被两记耳光扇得晕头转向。那鬼子勉强站住身子后,看见对方肩头的一杠两星,即便自己是因为举着信号旗没空敬礼,心里委屈但也不敢反驳,低着头就跟死了儿子似得。日军部队里的等级森严,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挨两下耳光也是常事,挨了打的哨兵还必须恭恭敬敬的立正敬礼表示服从,不然还得多挨几下。
看着哨兵屁颠屁颠的跑回哨卡后的炮楼传信,另一辆摩托车上的漪月也胯腿走了下来,她瞅着李丹青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只觉得暗自好笑,不由奚落了他一句,“中佐阁下,好大的威风哦!”
李丹青咧嘴狡黠的笑道:“这帮龟孙欠揍,自找的。”
当哨卡处其余士兵看见女人肩上也是挂的一杠一星时,尽管漪月生的好看,但他们却一个个绷直了身子,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后边的几个皇协军更是大气不敢出,遇上一个暴脾气的中佐军官,谁也不想自找没趣。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矮小的日本军官从炮楼里跑了过来,冲着李丹青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道:“中佐阁下,我是小板正雄,请问你们是哪支部队?到浑源有何差遣?”
李丹青跺着皮靴围着矮个子军官转了一圈,看得那军官心里发毛。矮个子军官只是个少尉军衔,跟李丹青的级别差了一大截。他刚才已经听哨兵讲了眼前的这个中佐脾气火爆,难以伺候,不由得闭紧了嘴巴,深怕说错了话,也得挨个大耳刮子。
李丹青瞟了一眼军官的军衔,似笑非笑的说道:“小板少尉,你的士兵很没礼貌,我替你教训了他,你有没有意见?”
“不敢,长官教训的对!”矮个子军官大喊道。
李丹青似乎很满意少尉的回答,弯下腰亲近的贴着他轻声说道:“我们奉命到浑源执行公务,小野将军的命令,你要不要看公文呀!”
矮个子军官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日本兵和骑着战马的伪军骑兵,被李丹青瞪了一眼后,立刻又缩回了脑袋,“中佐阁下有要务在身,小板即刻放行。”
李丹青微微一笑,随口问道:“小板君炮楼里可有汽油,我们的军车在路上漏油了。”
“有,我们炮楼也有两辆摩托车,汽油还有两桶,我立刻让人给你取来。”小板见李丹青脸色放松,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你让人带路就行!我还有话问你。”李丹青一手按住想要转身叫人的矮个子军官,假装用生硬的中国话喊道,“彭连长,你的带两个人,到炮楼弄汽油。”
彭江北翻身下马,叫上赵强和罗大仁跟着刚才的哨兵就往炮楼走去。
“动作快快的,事情办的干净利索点!”李丹青不忘提醒两句。
彭江北会意的点点头,心中却觉得好笑,团长这个日本军官装的还真他妈像那回事。
李丹青拉着矮个子军官闲聊,“小板君,你是哪里人?”
“回中佐阁下,我是名古屋的。”小板回答道。
“哦,名古屋可是个好地方。我是东京的,39年来中国后就一直没有回去。”李丹青不由叹息一声。
“还没请教中佐阁下大名?”小板见李丹青没了架子,胆子也放大了些。
李丹青笑了笑回道:“我叫今天取你命。”
“井田去里面?好奇怪的名字?”小板皱着眉头默念道,惹得旁边的漪月掩着嘴噗嗤笑出声来。
“这位小姐是?”小板见漪月即便头戴军帽也难掩国色天香,不由壮着胆子问道。
此时,彭江北已从炮楼里出来,他咧嘴傻笑着,手里还比着搞定的手势。
李丹青见状,转过头,朝了漪月怒了努嘴,“别人问你啦?傻笑什么?”
“呵呵,我的名字——叫立即取你命。”漪月说话间不再掩藏,抖出袖间匕首插在小板胸前。
后面的几个鬼子兵还没有意识到李丹青他们是假冒的日本人,只是以为他们的长官得罪了中佐才会被美女军官击杀,愣在原地一脸惊恐,不知如何是好。
这群待宰的羔羊居然还不知道逃跑?李丹青在抛出飞镖的时候,自己都感到有些羞愧,这样的“木头桩子”实在是太容易击中了,简直没有任何挑战性可言。
“太君饶命,太君饶命!”后面的伪军看见鬼子兵接连倒下,早吓得魂飞魄散,直接跪倒在地大声求饶。
“谁是日本人,告诉你们,老子是中国人。快,把这些二狗子都绑了。”李丹青吩咐陈裕东和李秋阳迅速打扫战场,当晚便在炮楼宿营。
……
“大家加把劲,三连还等着咱们啦!”赵七带队跑在最前面,“许政委,待会到了黄土岭,我把三排留给你做预备队,我带一排二排先上,要是情况不对,你就赶紧撤。”
“好的,赵连长,听你的。我们现在到了哪里?”许政委气喘吁吁的回道。他跟着部队急行军,一口气跑了几十里,顿感体力有些不支。
“这里是碗口村,距离罗店乡还有五里地。过了村子大家歇口气,等前边的侦察兵回报情况。”赵七看着不远处依稀朦胧的村落回道。
此时山沟里刮起了大风,吹过浸湿的衣襟,只让人瞬间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许政委望着远山已经逐渐模糊在夜色中,喃喃道,“气温骤降,估计今晚要下雪啦。”
啥?哦……“”赵七不知政委这句文绉绉的话是啥意思,回头对着战士们招呼道,“快要进入战区,大家拉屎拉尿利索点,待会行军一律给老子把嘴巴闭紧,把沟子夹紧咯,不准打火把。”
休息了片刻,侦查的战士返回报告,前边罗店乡没有发现敌情。而过了罗店乡,再往前十里就是黄土岭,赵七不由提高了警觉,命令侦察兵继续往前探路。
丁德顺和王贵知道日本人就在罗店乡后边的七里沟设伏,只要他们把八路引到七里沟,就算完成了任务。所以当部队出发后,二人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许政委和赵七身后,并做好了准备,随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半个时辰后,部队急行军钻进了七里沟,道路两边突兀的山岗子遮蔽了夜空,山沟里漆黑一片。赵七是本地人,知道七里沟位于广陵和灵丘交界之地,此处山高沟深、十里无人烟,自古便是山里的强盗土匪杀人越货、拦路劫道的地方,不由慢下脚步,警惕的观望着四周。
这里距离三连被围的黄土岭不到五里,如果黄土岭仍有战斗,这里应该能听到些响动。想到这些,赵七不由疑惑的望着眼前朦胧的山色竖耳倾听,可是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四周只能听到战士们轻微的喘气声。
“丁德顺?”赵七望着身后的部队喊道,“丁德顺!娘的,跑哪儿去了?”
“丁德顺到路边撒尿去了。”一名战士回道。
赵七顺着战士手指的方向,看着路边两个黑影抬腿迅速的向一边的土堆跑去。
“丁德顺,你干嘛?”赵七又喊了一声,然而两个黑影竟是头也不回,径直爬上了路边的石坎,消失在了夜色中。
“不好!大家快撤。”赵七眉毛一挑,立马警觉的掏出枪大喊道。
可是话音刚落,三颗升空的照明弹将七里沟沟底照射得形同白日,两边土坡上顿时传来密集的枪炮声。被夹在沟底的二连战士无处藏身,接连倒下一片。
“大家散开,保护好政委。”赵七跪伏在地上指挥着战斗,“二排三排跟我往后冲!”
突然,一发炮弹呼啸着落在身前,赵七只觉眼前一黑,身子好似软绵绵的飘到了云端,接着一头栽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赵连长!赵连长!”许政委趴在赵七身边大喊道。可是任凭许政委如何呼唤,赵七的脖子被一块弹片削掉一半,半只腿已经不见踪影,伤口处血流如注,已经永远不会回答他了。
从两边山坡上冲下的鬼子,转眼就冲到了身前几十米,将许政委等十几名战士围在中间。
“同志们,跟小鬼子拼了!”许政委牙关一咬,领着剩下的战士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也许是因为激动和恐惧,他举了盒子炮的手都有些颤抖。
“政委,我先走一步了。”许政委的警卫员说话间,已经挥舞着大刀带领着几个战士率先冲向了鬼子。一轮冲杀后,战士们寡不敌众,先后倒在了敌人的刺刀下。
“小杜!”看着警卫员死在自己身前,许政委含泪大喊道,死亡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随着日本兵越来越近,队伍中的伊藤看出了眼前这位八路军指挥官眼里的绝望与胆怯,径直往前两步,劝说道:“我是伊藤雄野,你们已经走投无路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放下武器投降吧。”
“你休想,破虏军没有投降的!”柱子以及剩下的几名士兵将许政委围在中间,端着刺刀嘶声竭力的喊道,“来吧,小鬼子,爷爷我正手痒啦。”
伊藤雄野慢慢地抽出军刀,身边的副官见状想要劝阻他,却被伊藤挥手制止。伊藤是个自负狂妄的家伙,他对自己的刀法极为自信,所以也没把几个八路军战士放在眼里。
柱子看出鬼子军官要与自己对决,心想能拉个鬼子军官一起上路也不亏本,于是,他大喝了一声便向伊藤挺枪刺去。
伊藤也不退让,他手持武士刀,单刀挑开了刺来的军刺,然后,趁着柱子重心向前的瞬间,一刀从柱子的后背刺入,直透胸膛。
柱子瞪圆了眼珠,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愕和不甘,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鬼子军官的刀法竟然如此精湛。而那伊藤雄野则面无表情的抽出武士刀,鲜血顺着刀身滴落在地上,显得格外刺眼。
伊藤雄野在杀死柱子后,仿佛打开了杀戮的开关,他的眼神变得冷酷无情,刀锋在夜色中泛着幽光。他的动作迅猛而狠辣,每一次挥刀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每一次刀光闪烁都伴随着一声惨叫,每一寸土地都弥漫着血腥和死亡的味道。
一抹温润的鲜血喷溅在许政委脸上,他看着眼前这个来自地狱的恶魔,看着一次次血腥的屠杀,看着身边的一名战士被劈断脖颈,断口处如同破碎的水管,鲜血喷涌四溅,惨不忍睹。
这一刻,他呆若木鸡,嘴唇颤抖哆嗦着,却是一字也发不出声来。他双手僵直,身子瘫软,只觉自己就像烂在地上的一堆黄泥。
伊藤雄野歪起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缓缓的收刀转身。这样懦弱的军人不配死在他的军刀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