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李丹青身居炮楼之内,今夜却感到难以入眠。在床上辗转片刻,他还是起身来到楼顶。此时,天空已悄然飘起了小雪,那晶莹的雪花宛如无数精灵在夜空中翩翩起舞,美丽而宁静。

“团长,您怎么还没休息?”楼顶站岗的赵强,身上已蓄满了雪花,仿佛一个银装素裹的雪人。

李丹青目光关切,轻轻帮他拂去肩头的雪花,“天冷了,我替你站岗吧。”

“嘿嘿……不冷。”赵强憨憨的傻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李丹青点点头,目光转向炮楼下那些席地而睡的士兵,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天气变了,让战士们都到楼里来睡吧。”

赵强闻言,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团长,这么多人,楼里哪里住得下啊。”

“这雪越下越大。”李丹青伸出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花,说道,“除了漪月和段青那一层,其他两层能住多少就住多少吧,总比在屋外受冻好。”

“是!”赵强立刻领命而去。

李丹青起床时,虽然动作很轻,但还是吵醒了旁边的彭江北。李丹青前脚走出,彭江北后脚也穿上衣服跟了上来。

“丹青哥,这么晚了,还做什么啦?”彭江北笑吟吟地拿了一件外套披在李丹青肩头。

“谢了,睡不着,出来透透气。”李丹青感激地看了一眼彭江北,两人并肩而立,一同望着漆黑的夜空。

“江北,东北老家恐怕早下雪了吧?”李丹青感慨的问道。

提起东北,彭江北的眼眸顿时变得深邃而柔情。他望向北方茫茫夜空,尽管眼前漆黑一片,但他的心中却清晰地浮现出那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土地。那里有着他曾经的记忆,有着他深深的眷恋和无尽思念的亲人。

“早下了,十月一过,大雪就封了山,刺骨的寒风刮得呜呜的,根本不敢出门。老少爷们这个天一般都窝在炕上,两斤烧酒,一碟花生米,胡叨叨的能唠上一天。”彭江北的声音有些低沉,思绪里仿佛飞越重山,回到那久别的乌拉格尔村。

“想家了吧?”

彭江北回过神来,一声叹息:“哎……都死光了,想又有啥用,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还有家呀?”

“两个大男人三更半夜聊什么啦?”

听见声音,二人回头,只见漪月和段青也从楼口爬了上来。段青穿着朴素,面上套着一件青布棉袄,只在头上包了一条红布围巾遮挡风雪。漪月身着一件带帽的红绸貂毛斗篷大衣,雪光下露出一张清丽明亮的眸子,就跟童话世界里走出的公主一般。

看着二人痴迷的眼神,段青调皮的晃了晃手,“眼珠子快掉地上啦,怎么?不欢迎我俩?”

“欢迎……怎么不欢迎。”彭江北笑呵呵的接话。

“江北,去把鬼子的罐头和花生拿些来,再端上几根板凳,可不能慢待了两位女士。”李丹青提醒道。

“对对对,我再热上一壶酒,鬼子炮楼里可是有上好的清酒,这么冷的天,正好驱寒。”彭江北说完,便兴冲冲地走下了楼。

“漪月,挽月楼里锦衣玉食,你却偏来跟着我们风餐露宿,可别后悔呀﹗”李丹青笑吟吟的说道。

漪月轻轻的仰起头,哈了一口热气,脸上露出轻松与惬意,“后悔?正如李团长那日所说,即便生活无忧,也不过是笼中的金丝雀罢了,怎比得上现在这天高地阔的自由与舒畅。”

经过这段时间与众人相处,漪月早已脱胎换骨。她以前对自己中国人的身份还有些迷茫和不适,现在却已经认同适应。手里杀起小鬼子一点都不含糊,不仅心境比以前开阔了许多,美丽的眸子里也多了些笑意和希望。

李丹青看着她,心中满是欣慰,“漪月,我已经跟老钱提过你弟弟的事,组织会安排他尽快过来和你见面的。”

漪月闻言,美丽的眼瞳里多了一份期待,但随即却是寒冷的杀气,“弟弟的事不急。我只是想早点杀了织田信一,为我父母报仇。”

李丹青看着她,知道她心中的仇恨和痛苦,但他也知道,织田信一远在太原,想要报仇并不容易。他摊开手,无奈地解释道:“漪月,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只是我一直都有军务在身,实在是没有空去办这件事。织田信一远在太原,我们目前也没有合适的机会去对付他。”

“李团长,我不怪你,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可是你一个人怎么……”

李丹青还没说完,漪月便抢先打断了他的话,她微微一笑,说道:“不聊这个了,今后也别喊我漪月或是织田纪香,请叫我王云芝。我刚才上来时听你们谈到了东北,我也想听听。”

“好哇,咱们两个东北老乡,今天就好好唠唠嗑。”彭江北此刻提着东西走了上来,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容。

“彭大哥,你老家在东北哪嘎达呀?”王云芝歪着脑袋,嘴里一口标准的东北话。

彭江北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王云芝姑娘的东北话说的真地道。我是本溪乌拉格村的,离你老家铁西不远,差不多一百里地。”

“那就好,等将来我回东北后,我可要到乌拉格村来串门哦!到时你可别说不认识我呀?”王云芝笑着露出两弯新月,红扑扑的脸颊仿佛少女般清纯可爱,和当初在挽月楼初见时妖娆妩媚的漪月前后换作两人。

“当然欢迎,只是乌拉格村跟马家村一样都被日本人屠了村,全村几百口子人都死了,爹娘死了,媳妇也死了,哪儿还有家呀?”彭江北说到此处,眼神悲楚,一席话让大家又想起了各自的往事。

“可恶的日本鬼子,我们赵家庄上千族人都被日本人杀了,老爷、夫人、三小姐……这笔血债我一定要找日本人算清楚。””段青愤怒地端起一壶清酒,猛地灌了一口,眉头紧锁,尽管酒有些辣口,但她还是狠狠地闭上眼睛强咽下去。

“是啊,这么多年,为了赶走小日本,我们身边的亲人、战友,一个个都倒下了。”李丹青站起身,遥望着深邃的夜空,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张张熟悉而又亲切的面孔,“薛柔、赵炳和、王铭章、钱英、赵月茹、卢大锤、沈雁山……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起了我们民族的脊梁。如果有一天,我也战死沙场,你们就把我埋在山岗上,朝着大海,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我要亲眼见证战士们收复国土,驱逐日寇的那一刻。”

“不会的,丹青哥这么大本事,菩萨一定会保佑你长命百岁。”段青连忙说道,崇敬和关切溢于言表。

李丹青苦笑着摇了摇头,“段青,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世事无常,谁又能真正保证没有那一天呢?”

“哎……人生短暂,风月场的莺歌燕舞、人情冷暖,我早已看透,生有何喜、死又何哀,人世间走一遭,只要能做完自己该做的事,便已足矣。”王云芝慨叹道,冷峻的脸上恢复了与她年龄完全不符的平淡与漠然。

彭江北听了,不禁感慨道:“想不到云芝姑娘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深刻的感悟。”虽然他听说过漪月的事情,但之前与她并没有太多接触,此刻对她的成熟与睿智感到有些惊讶。

“是啊,世间走一回,只要我们对得起生我养我的父母、对得起脚下这片土地,此生足矣。”李丹青眼睛有些湿润,转过身往了楼下走去,“时候不早了,明天还有行动,都回去歇息吧。”

……

清晨时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李丹青吵醒。电话那头,日军浑源宪兵司令部的秋田康夫命令盐井据点加强戒备,严守关卡,特别对佛头山方向要格外加强戒备。另外,秋田康夫告知李丹青,今天中午,威县的坂田少佐的一个中队会在盐井镇与他汇合,具体行动等待下一步命令。

威县的日军过来浑源盐井镇干什么?接完电话的李丹青不禁有些警觉,立即招来彭江北、李秋阳和陈裕东等人商量对策。

从秋田康夫的语气中听出日军近日应该有所行动,那么行动的目标又是谁呢?鬼子提到了佛头山,会不会和驻扎在那里的一连有关?连远处威县的日军都调了过来,那么灵丘和广陵的日军调动了没有?坂田的一个中队协防盐井,如果敌人要对一连动手,西北方向应该不是主攻,很明显坂田的部队只是封锁围困,阻止一连向西北逃窜。如果浑源的鬼子从东面发起进攻,负责南面和西面迂回包抄的会不会就是广陵和灵丘的鬼子?敌人同时动用了几个县的兵力,几处县城空虚,难道就不怕广陵和灵丘的八路趁虚而入?一连串疑问在众人间产生。

现在敌情不明,但是李丹青根据眼前的信息至少明确了几点,其一,威县的鬼子大老远赶来浑源县,肯定来者不善。其二,电话里提到了佛头山,并且浑源境内能让敌人调动威县兵力的军事目标只有佛头山的一连。其三,威县的中队封锁西北,前来合围的日军肯定不止西北一路,东面、南面、西面,或许就是从广陵、灵丘调来的部队。

李丹青敏锐地察觉到敌人的部署调动,预感到浑源境内即将爆发一场大战。他果断决定部队暂时不回双河口村,因为这支装备精良的队伍,一旦战事爆发,将成为敌人始料未及的一支奇兵,关键时刻或能扭转战局。

随后,李丹青立即派出侦查排侦察日军的动向,特别关注威县过来的坂田中队。同时,他指派彭江北迅速前往天峰岭,秘密地将一连撤回盐井镇汇合。至于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他们决定等日军动向明确后再做决策。

既然坂田这块肥肉自己送上门来,李丹青自然不打算放过。他手中掌握着全副武装的五百人部队,并且占据着坚固的炮楼,完全有能力在坂田尚不知道盐井据点已经失守的情况下,将计就计把鬼子中队引到炮楼底下就地消灭。

于是,李丹青决定在炮楼两侧挖掘战壕。他让战士们伪装成苦力,围绕据点南北各修筑一道壕沟,并将枪支弹药巧妙的藏于战壕之下,以此迷惑敌人。只待敌人踏入伏击圈,三处火力将同时发动猛攻,让敌人无处可逃。

临近午时,前沿侦查的赵强和姜志鹏快马赶回,并带来了重要情报。浑源方向没有发现日军动向,而东北方向则有一支日军部队正斜插过来,人数约有一百多人,应该就是电话里提到的坂田中队。

此时,南北的壕沟也已修筑成形。李丹青随即一声令下,众人迅速进入战斗准备状态。战士们擦拭枪支、检查弹药,目光炯炯间没有丝毫怯弱和退缩。

看着战士们士气高昂。李丹青不禁感慨,这支队伍在短短十几天内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是一群面黄肌瘦、毫无斗志的俘虏,如今却个个精神焕发、战意如火。他们跟随着自己南征北战,历经金山煤矿的生死突围、迎水大营的声东击西,再到白驼镇的巧妙奇袭,好似完成了一场自我的蜕变。

如今,战士们手里的家伙从无到有,身上穿上了舒适暖和的棉袄,胯下骑着蒙古马,而且还吃上了碉楼里的白面和罐头,现在巴不得小鬼子再给送点武器给养。

队伍里还有一些战士尚未配备武器,李丹青只让他们把马匹和车辆妥善隐藏,只待一战消灭这一百多个鬼子兵,就可以保证战士们人手一支三八大盖。

又过了一个小时,侦查的赵强回报,称鬼子已经到了盐井镇,距离此处已不足两里地。李丹青迅速整了整军装,带着伪装成伪军的罗大仁和明洪出了碉楼上前迎接。

走出五百米,远远地便看到一队日军走来。队伍前头,一名军官戴着白手套,身着军官服,腰佩武士刀,气势凛然。李丹青现在只是个少尉军衔,见了长官自然要敬礼报告。

于是,他一路小跑上前,站定后双腿笔直,恭恭敬敬的敬了个军礼,“报告坂田少佐,盐井据点小板恒一向你报道。”

李丹青身材高大威猛,声音洪亮有力,一身90式的双排扣大衣穿在身上更显得军姿威武。这在普遍身材短小的日本人当中实属少见。

坂田见状,不由得多看了李丹青几眼,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他点了点头,说道:“哟西!小板少尉,我的中队就在镇上驻扎,你的炮楼也住不下呀。”

李丹青没想到坂田居然不到炮楼,他灵光一闪,临时想了个主意,恭敬地回答道:“哈衣,秋田少佐上午在电话里已经告知在下坂田少佐要来。考虑到贵部一路辛苦,在下已经在炮楼里准备了丰盛的饭菜,为将士们接风洗尘。还请坂田少佐赏光,移步炮楼用餐。”

坂田一愣,随后眯起眼睛,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想不到小板君考虑得如此周到,那我们走吧,去炮楼看看。”

“这些人在干什么?”坂田注意到正在挖壕沟的中国人,好奇地问道。

李丹青迅速回应:“报告坂田少佐,秋田少佐命我加强炮楼戒备,所以我就抓了些中国人来,在据点周围挖设壕沟,修筑工事。”

“哈哈哈,小板君果然是我帝国皇军的楷模,办事如此干练,雷厉风行呀。”坂田不禁赞誉道。

“长官过奖,请!”李丹青谦虚地笑了笑,继续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炮楼前。李丹青停下脚步,恭敬地说:“炮楼里空间有限,还请坂田少佐以及各位长官到炮楼里就餐,其余士兵就在楼外就餐。”

“好,我们入乡随俗,就依着小板君的安排。”坂田欣然同意,带着几名随从士官跟着李丹青走进了炮楼。罗大仁和明洪紧随其后,并悄悄地关上了炮楼大门。

就在坂田一行刚走进炮楼,还没来得及观察屋里情形时,李丹青突然反手一掌,正中坂田颈部。这一掌力道十足,坂田顿时感到一阵晕眩。紧接着,屋中隐藏的士兵一拥而上,迅速控制了几个日本军官。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坂田一行完全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束手就擒。

屋外的一百多鬼子还在纳闷,长官坂田进屋后,也没见有人来理会他们,炮楼下空旷的坝子只剩他们尴尬的站在中间,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炮楼楼顶传来了震耳的喊话声:“楼下的鬼子听着,我们是破虏军,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想要活命的就立即放下武器投降!”

日军士兵起初听不懂中文,直到李丹青用日语再次喊话,并看到炮楼射击口伸出的黑洞洞的枪口,他们才恍然大悟。鬼子们顿时慌作一团,被骗的屈辱与恼怒甚至让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意识到坂田少佐可能已被敌人擒获,日军中一名官阶较低的军官立即接替了指挥。在日军军队里,针对长官阵亡等突发情况,下属军官临时接替指挥都有成熟的安排。因此,日军士兵们立即原地架设起了机枪,准备负隅顽抗。

李丹青站在炮楼内,目光冷冽。他本就没打算让这些日军成为俘虏,只是碍于政策总要先喊话招降。随着他一声令下,炮楼里轻重机枪便火力齐发。

鬼子们原本还想攻下炮楼,救出坂田,但刚一接火,他们便发现炮楼里的火力不仅强大,而且后方两侧的壕沟里也有子弹射出。那些之前还在挖沟的中国人此时已经端起枪,猫在壕沟里朝他们射击。交织的火力网让日军士兵无从招架,几个炮兵甚至连迫击炮都还没来得及架好就已经一命呜呼。

战斗持续进行,日军士兵们被压制在空坝里,无法前进。看着身边的士兵接连中枪倒下,鬼子军官终于意识到自己不仅无法攻下炮楼,甚至是岌岌可危,于是,他急忙转过身,试图指挥剩下的鬼子突围。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他们试图寻找掩体,但壕沟和炮楼里的战士分别从三面开火,暴风骤雨般火力让他们无处可躲。

彭江北躲在垛口里居高临下,几枪精准的点射后,炮楼下的鬼子便彻底没有了动静,整场战斗前后不过十来分钟,炮楼下就如同血腥的屠宰场,一百八十名全副武装的日军中队就被五百战俘全歼。

战士们欢呼着跳出战壕,庆祝这场太过轻松的胜利。他们纷纷表示,以前在晋绥军和川军的时候,一个鬼子中队经常追着他们一个团打,可如今在李丹青的带领下,收拾这些侵略者就像冬日里打野兔一样轻松。

陈裕东和明洪也感慨万分。他们曾经与日军作战多年,深知其凶悍和狡猾。然而,在李丹青的指挥下,他们不仅成功地伏击了敌军,还以极小的代价取得了巨大的胜利。

战斗结束后,五百多人不仅人人拿上了武器,而且战士们挑三拣四的将伪军骑兵营缴获的中正式通通换了三八大盖,有些战士腰间甚至装上了三、四个子弹袋。坂田中队都是按着战时配置的弹药,加上白驼据点和盐井据点缴获的物资,现在部队里平均人手子弹过百,还有数枚南瓜手雷。此外,他们还缴获了重机枪、歪把子机枪、迫击炮、掷弹筒和各式炮弹,火力之强,足以媲美一个团的装备。更重要的是,部队还配有骑兵和军车,妥妥的机械摩托化快速反应部队,一天突袭上百里都没有问题。

李丹青让人弄醒了坂田,但几个鬼子军官却嚣张地叫嚣着“玉粹”、“尽忠”,显然他们并不打算配合。李丹青见状,挥手让罗大仁和李秋阳将他们带出炮楼,成全了他们的“愿望”。

虽然没能从鬼子军官口中得到更多关于日军的情报,但外出侦查的姜志鹏却带回了重要的消息。浑源县城的日军和伪军已经全部出动,而且广陵方面也派来了一个中队和一个皇协军警备团增援,总兵力上千。这些日军部队一线展开,正如之前所预料的那样,他们是奔着佛头山而来的。现在,日军队伍已经沿佛头山东面拉开了大网进行搜索。虽然还不知道佛头山其他方向是否有鬼子合围,但按照常理推测,鬼子应该不会留下任何漏洞。

守着包围圈西北的缺口,李丹青相信彭江北一定会将一连带出来,而鬼子即便倾巢而出,也只会在佛头山扑个空。如今,他们已解除一连的后顾之忧,并且掌握了战场主动权,李丹青不由得在炮楼里踱着步,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他深知,鬼子这次声势浩大地整出这么大的阵仗,目的就是为了吃掉浑源的一连。而现在,鬼子的后方空虚,浑源城精锐尽出,如果不逮住机会咬他一口,就不是李丹青的风格。

正在大伙享用午饭时,浑源县城的指挥部来电询问盐井一带是否有八路的踪迹。李丹青装作小板恒一继续糊弄着电话那头的鬼子。

据小鬼子透露,浑源城的秋田康夫已经亲自带队上了一线,而县城里现在只有一个日军小队守卫。此外,这次日本人集结了周边县城所有能调动的部队,总计两千多人对佛头山地区展开清剿,包围圈基本已经形成,只有西北的盐井镇兵力稍弱。鬼子军官要求小板恒一务必协助坂田少佐守住盐井镇,一旦发现八路撤退,务必及时上报并堵住退路,等待增援。

接完电话后,形势变得更加明朗。李丹青心中暗自得意,感觉自己就像钻进妖怪肚子里的孙猴子,既然入了宝山,怎能空手而归?你占我的佛头山,我就端你的浑源城,两不相欠。至于作战的方式,他心中早已有了定计,那就是四个字——“浑水摸鱼”。

盐井据点里囤积的物资充沛,压缩饼干、各式罐头堆积如山。战士们虽然不识日文,但打开罐头盖后,却惊喜地发现罐头里腌菜、蔬菜、水果、牛羊鱼肉应有尽有。特别是一种叫“胜利大和煮”的牛肉罐头,除了牛肉外,罐子里还装了胡萝卜、土豆、牛蒡,合着日式酱油一起烹煮,汤汁鲜美、回味无穷。

看着战士们狼吞虎餐,李丹青也未加阻止,等大家吃饱喝足后,他便叫上大家伙把缴获的粮食和弹药一件不留的全都装上了军车和战马,所有人一律步行。

下午三时,彭江北如约将吴飞等一连将士带到了盐井据点。距离他离开天峰岭已有月半,一连又新招了一百来人,与李丹青从大青山带回的人马合并后,这已经是一支近九百人的队伍。如果再算上二连和三连,整个破虏军的兵力早已超过千人。

李丹青看着日益壮大的部队,心中满是欢喜。聂老总当初给他的任务是,在一年内将破虏军扩充到一千人的规模,而现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就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

一连里还有好些新战士是第一次看见团长李丹青和连长彭江北,也有好些战士手里还拿着木棍长矛,装备简陋。部队列队完毕后,罗大仁便忙着将缴获的枪支分发到部分战士手中,缴获的罐头也是人手一个发到了战士们手中。

领到枪支的战士一脸的欣喜,有些战士还没分到武器,眼神里有些失落。

李丹青站在坝子中央,面对着士气高昂的战士们,简短而有力地发表了一番讲话。他声音洪亮,充满了激情和斗志:“同志们,今天我看到了很多新面孔,我代表破虏军欢迎大家的加入。不妨实话告诉你们,为了剿灭咱们一连,这次小鬼子可是下了血本,浑源、灵丘、广陵,甚至威县的鬼子伪军都出动了。现在,两千多人已经包围了佛头山。可惜呀,老子不给他这个机会,鬼子虽然人多,但我们已经跳出了包围圈,接下来老子还要捅他的屁眼。用毛主席的话说,就是‘他打他的,我打我的’。我看到有些战士手里还没有武器,你们要等着我发吗?没门!咱们八路军的战士,自己的枪得自己缴获。我的警卫员狗娃,参军前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就已经缴获了一支三八大盖。现在,鬼子的浑源城正空着呢,想要武器的,就跟我一起拿下鬼子县城,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有!”战士们群情激昂,齐声回应,声音震天响。

“好!目标——浑源县城,出发!”李丹青一声令下,部队立刻开拔。

下午五时许,部队来到浑源城下,浑源城里的日军已经关门戒严。看着城楼下突然开来了一支部队,扛着机枪、开着汽车,军容威武整齐,守城的日军小队长压根没往八路军那边想。但由于没有接到相关通知,他站在城楼上,高声问道:“楼下的是哪支部队?”

“我是山口一木,奉小野舟川将军的命令,带领大同守备队前来增援,快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李丹青早有准备,他寻思着周边县城的部队都已调动,只能说是大同的援军,再用上小野的头衔吓一吓鬼子。

守城日军小队长果然被唬住。他对周边县城前来增援的部队和军官姓名都有所了解,但对于大同的部队却一无所知。他迟疑了一会儿,心里已经相信了大半,但出于谨慎,还是说道:“阁下请在城外稍候片刻,我立即报告秋田少佐。”

“八嘎,让秋田那小子立即到城门口见我,耽误了军情,我枪毙了你!”李丹青随即大声命令道。

听见对方如此强势的口气,就连秋田少佐在他口里都是“小子”,鬼子军官不禁有些心虚。他看着楼下密密麻麻的部队竟有千人之众,瘪了瘪嘴,立即服软回话道:“阁下稍等,我马上为你开门。”

城门缓缓打开的一瞬间,李丹青骑着飞雪第一个踏进了城门洞子。他板着脸,下了马便迎头就给了守在城门处的鬼子军官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耳光打得鬼子少尉满眼金花,几乎原地转了两圈。但奇怪的是,小鬼子似乎就是命贱欠揍,李丹青越是不把他们当人看,他们反而越是恭敬服帖。鬼子军官一眼看见李丹青肩上的大佐军衔,低了头诚惶诚恐的也不敢吭声。

“少尉,你没长眼睛吗?耽误了军务,你担当得起吗?”李丹青指着日军军官大声呵斥,神色里盛气凌人,完全一副日军大佐的做派。他继续说道:“立即让你的士兵在城门集合,我要训话。”

日军少尉此时已经完全被李丹青的气势所震慑,现在心里已相信了十二分。他一边连连道歉,一边急忙命人通知城楼上的士兵迅速下来集合。

当鬼子伪军们列队站好,屏息以待这位大佐训话时,李丹青却轻轻一挥戴着白手套的手。早已准备好的彭江北和陈裕东等人如同在城墙边处决犯人般,端起轻重机枪一阵扫射,轻松解决了这一小队鬼子伪军。

宪兵司令部站岗的鬼子兵听到枪声,察觉情况不对,想要关上大门负隅顽抗,但300多骑兵如同洪水猛兽般冲来,一个冲锋几分钟内便抵达了司令部大门。再加上李丹青和彭江北这两个神枪手在侧翼的火力压制,部队很快便占领了司令部,解决了里面的十多个鬼子。

李秋阳带着人冲进作战会议室时,却发现还是晚了一步。鬼子通信兵在听到外面的动静后,已经抢先一步将浑源遇袭的消息发送给了秋田康夫,并且烧毁了密码本。

李秋阳开枪打死了通信兵,然后忙着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搜查财货。晚一步进屋的李丹青看着到手的一等功就这样白白失去,不禁皱起眉头,一声暗骂,“蠢驴!”

李秋阳起先还望着李丹青一阵傻笑,却被他骂得不知所措。他哪里知道,一个密码本的价值远比消灭日军一个小队的功劳大上许多。

新收的晋绥军匪气十足,一连的新兵蛋子们也像起义的农民军,他们进城之后就跟闯王进了北京城,浑源县城一时到处杀声一片,硝烟四起。直到彭江北和陈裕东带着督战队赶到城中,朝天放了两枪,战士们才有所收敛。

既然秋田康夫已经知道浑源城失守,鬼子回援县城只是时间问题。李丹青知道浑源城里不能久居,便让战士们迅速打扫战场,天黑之前撤出县城。

从司令部墙上的作战地图来看,已经迂回到佛头山南面的伊藤大队回援稍远,而东面进攻的秋田康夫和横山四郎距离浑源最近,他们的机动部队不到两个小时便可杀到。鬼子这次对消灭佛头山的一连可谓煞费苦心,除了集结周边兵力四处合围,并且还在浑源到灵丘的必经之路太洪镇上设置了外围防线。太洪镇上除了原先鬼子据点的兵力,还增加了刘哼的皇协军一部,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浑源的一连钻空跑回灵丘。

日军宪兵司令部如同遭了土匪,里里外外给翻了个底朝天。退出县城的士兵里有的身上背着两只长枪,手里还抱着大花瓶,有的甚至还扛着留声机。

李丹青骑着马从抱着瓶罐的战士们身边经过,看着这一幕也是哭笑不得。他心里想着,只要他们扛得动,就由着他们的性子去吧。等回到了双河口村,再宣布一条纪律“一切缴获归公”,看他们下次还搬不搬这些不着用的东西。

部队从浑源县城撤出后,天空顿时阴沉下来,一块厚重的黑云如同铅块一般压在城头,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李丹青深知形势紧迫,不敢有丝毫耽搁,他催促部队加紧行军,同时命令彭江北带领骑兵作为先锋,先行攻打太洪镇据点,务必扫清前进道路上的所有障碍。一旦在回援的日军赶上之前没有突破太洪镇,这一把就算玩砸了,耍蛇人可不能让蛇咬了。

撤离浑源县城时,李丹青已经派人破坏了城里的电话线,使得浑源各据点之间无法通过电话联系。这样一来,除了野战部队可以使用电台联系外,日军各据点之间几乎成了聋子和瞎子。太洪镇据点的日军并不知道浑源县城已经失守,他们一如往常的守在据点之中。

刘哼带着手下的皇协军守在外围防线,他也没有想到土八路竟然能够窜到太洪镇来。此刻,这家伙正满脸轻松地拉着几个日本军官在炮楼里打麻将,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傍晚时分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十来个鬼子兵受不了寒冷,缩进了炮楼子里取暖。而外边野地路口都是刘哼手下的二狗子蹲守着,天黑后他们便点燃了篝火挤在一团取暖。

这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引起了伪军小队长的注意。夜间视力不足,不能分辨敌友,但从马蹄声的大小,伪军小队长判断来人应该不少。

“来人了,都他妈的给我打起精神﹗”小队长冲着慵懒的手下嚎了一嗓子,并立即换了个声调对着路边的炮楼喊道:“太君,刘团长,有骑兵!”

如果不想放弃这几车缴获的物资,部队就必须从大路撤退,而太洪镇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因此,李丹青命令彭江北必须拔掉鬼子的炮楼,为后续辎重部队扫清障碍。

出发前,李丹青把吴学明调给了他。而吴学明手上还有最后两颗威力巨大的饭盒炸弹,此处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彭江北穿着鬼子的军服,如今他对李丹青鱼目混珠的把戏已经学得炉火纯青。他骑着高头大马,装模作样地走在最前面,后面的骑兵也都拉住缰绳,缓步慢行。伪军们见这支骑兵并没有呈攻击姿态,而且自己喊出的口令也被对方回答得上来,纷纷放下了枪,打消了戒心。

李丹青今早在盐井炮楼就已经听说了今晚的行动口令,所以彭江北自然也知道。当距离伪军们近到五十米时,伪军们甚至可以听到战马鼻间的喘息声。从炮楼里走出的日军小队长看着身穿日军军服的彭江北,招手问道:“请问阁下是哪支部队?”

彭江北不会日语,一开口便会现黄。只见他由着马儿信步往前了十来米,借着碉楼前的火把,看清了小队长左脸上一颗豆大的黑痣。

“小鬼子,老子是你祖宗!”彭江北说话间便猛地拔出腰间的手枪。

“纳尼?”鬼子小队长还没听清眼前这人到底是哪国口音,但站在小队长身后的刘哼不愧是胡子出身,只待枪声一响,便趴到地上,连滚带爬翻到了一边。

彭江北抬手一枪,正中鬼子小队长的脑门。此时,最要紧的是趁着混乱炸掉炮楼。彭江北顾不得跑掉的刘哼,猛夹马腹,一马当先地冲到炮楼边,迅速扔下了饭盒炸弹。

随着两声巨响,炮楼处的墙体垮塌,爆炸引燃了楼里的木板和弹药,一时间火光冲天。连环的爆炸让还没来得及逃出的鬼子直接化成了灰烬。

那些守住路口的伪军哪里敢阻挡冲锋的骑兵?炮楼被炸后,他们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直到骑兵冲过了太洪镇,他们才各自从暗处探出头来。

“大当家,你说今天这日本人怎么还打上日本人啦?”一个伪军依靠在刘哼身边,疑惑地问道。

“妈拉个巴子,上辈子你是猪啊,刚才的骑兵就他妈是八路!”刘哼狠狠的给了手下一巴掌,要不是看他是从骆驼岭跟出来的弟兄,早他妈剁了喂狗了,“不开眼的东西,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刘哼骂骂咧咧的重新聚拢部下,“去看看炮楼里还有没有活的。他娘的,这帮八路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真是活见鬼了。”

这时李丹青带着辎重车辆和步兵也已赶到。

“大当家,那边又来人了。”一个伪军指着浑源方向喊道,“好像是汽车。日本人!”

借着火光,刘哼看见雪地里几辆摩托急速驶来,后面还跟着几辆军车。他揉了揉眼睛,看清了车头飘扬的太阳旗,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赶快集合!”刘哼心中一惊,他没有料想到八路也能开上汽车,心里料想着这些日军八成是追击刚才的骑兵部队。

李丹青坐在第一辆摩托上,行至路口,刘哼早已摇着尾巴笑吟吟的迎了上去。

李丹青一脚跳下摩托,指着前方趾高气扬的问道:“八路骑兵是不是刚刚跑了?”

刘哼听不懂日语,两眼茫然的望着李丹青不停的“哈衣”。

李丹青不耐烦的招了招手,扮着皇协军的罗大仁从后面摩托车上下来翻译道:“太君问你们是不是有八路骑兵从这里跑了?”

刘哼这下算是听懂了,随即弯着腰恭维的说道:“是,是,八路的跑了!”

“八嘎!”李丹青抬手就是一耳光,打的刘哼鼻血直流。

更要命的是李丹青“哗”的一声抽出军刀,作势要砍了刘哼,嘴里叽里呱啦的叫嚣着,“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放跑了八路,死啦死啦的。”

李丹青这边的士兵也都配合地一字排开,“哗哗”地拉开枪栓,将刘哼以及他的手下围在中间。

刘哼被这架势吓傻,扑通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求饶。

罗大仁虽然不懂李丹青“哇哇”的说些什么,但大概明白他的意思,随即装腔作势的说道:“太君说了,你们放跑了八路,通通该死!”

“八路……这帮八路太厉害了,他们骑着马,兄弟们拦不住啊,连炮楼的太君都被炸死了。这位兄弟,我是广陵守备队的刘哼,今天你帮哥哥一把,今后哥哥一定亏待不了你的。”刘哼知道和日本人说不上话,连忙抱着罗大仁的大腿急切的说道。

罗大仁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点了点头,转过身时,差点忍不住笑出声。跟着李团长打仗,既痛快又好玩,不仅可以打鬼子,而且还把戏给演上了,两不耽误,乐在其中啊!

他附耳小声的跟李丹青嘀咕了几句,李丹青则瞪了罗大仁一眼,随即收刀入鞘。二人配合的恰到好处,一个红脸,一个黑脸竟是演的惟妙惟肖。

看到李丹青放下了军刀,刘哼才出了一口大气,心里侥幸着捡回了一条性命,连忙讨好的上前往罗大仁兜里塞了两根黄鱼。这小子在守备队里混了两天,接人待物的本事也学了精通。

罗大仁故作矜持地干咳了一声,没有拒绝这份“厚礼”。他提高嗓门,对刘哼说道:“刘团长,太君今天暂且饶你一命,但你必须戴罪立功。马上集合你的部队,到前面开路,追击八路!”

“是,是!”刘哼连忙应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等刘哼聚拢了部队,三百多人排成长列准备出发。李丹青一声令下,破虏军的战士们毫不留情地对着伪军的后背就是一阵排射。

“诶,诶……太君,太君这是干什么……”刘哼走在最前面,面对背后突然的袭击,一下懵了圈。直到听到对面传来怒吼声:“给我狠狠地打,别放过这帮二狗子!”他这才如梦初醒,明白过来。

“哎呀!他娘的,又上当了!快撤!”刘哼猛的一跺脚,领着身边的弟兄朝林子里跑去。

看着地上留下的上百具伪军尸体,战士们忍不住捧腹大笑。这时,身后五里外传来激烈的枪声,李丹青回头望了一眼,命令部队迅速打扫战场,火速通过据点。

赵强和吴飞在后掩护,身后的枪声应该是他们和浑源县追击的敌人交上了火。李丹青瞄了一眼跑进林子的刘哼,眼里闪过一丝不经意的微笑。

李丹青的车队开过太洪镇据点,听着汽车的轰鸣声消失在隘口,刘哼带着残余的士兵又从林子里钻了出来。当了多年的土匪,刘哼看出了这帮假扮皇军的土八路并不敢恋战,他拍掉身上的雪片,朝着汽车远去的方向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心中暗自发誓,总有一天要让这些土八路好看!

刚才那个伪军憨憨的站在他身边,眼神里满是不解,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纳闷地说道:“大当家,今晚这日本人是不是疯了,怎么专打自己人?”

刘哼刚才虽然捡了一条命,但是逃命时腿上却中了一枪,疼痛难忍,但更让他恼火的是被八路冒充日本人连续骗了两次,一腔邪火正愁没地发泄,他二话不说,提了那伪军衣襟就是一阵暴揍,“我叫你蠢,叫你蠢!日本人没疯,我疯啦……”

“哎呀……大当家,别打了,疼!疼﹗哎呀……”那名伪军被打的连声求饶,直到不远处又传来枪声,刘哼才停了手,摸了脑门愣愣的望着身后的道路。

可怜那伪军兄弟只因说了两句话,却无端被打成了猪头,抱头蹲在地上,脑袋上迅速凸起了两个大包。他幽怨的小眼神楚楚可怜,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委屈。

刘哼吃了两次亏,这次下了决心再也不上土八路的当。他瞪大了眼睛,挽起衣袖,对身边的兄弟们喊道:“兄弟们,给我把看家本事拿出来,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让过。”

赵强和吴飞边打边撤,虽然只有十来人,但他们火力凶猛,尤其是那三挺歪把子机枪,让追击的日军在黑夜中摸不清头脑。日军误以为遇上了八路的主力部队,因此紧追不舍,先锋部队距离他们不过两百多米。

赵强端着枪在前开路,快走到据点时,刘哼警惕地拉长了嗓子问了一句:“你们是哪部分的?”

赵强心知肚明,这是刘哼在试探他们的身份。他没有回答,二话不说对着发声处就是一枪。子弹擦过刘哼的头皮,把他的帽子打掉在地。

“哟呵,今天不给你点厉害,你以为我钻山豹是泥巴捏的,给我打死这帮土八路。”刘哼被这一枪吓了一跳,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暴喝着让手下开火。

赵强见二狗子已经中计,他迅速抢过吴飞手里的机枪,对着前后方向各自扫射完一个弹夹,然后招呼着战士们悄无声息地往旁边林子里撤退。而刘哼和他的皇协军则被密集的枪声吸引,误以为八路军主力仍在附近,于是继续朝着赵强等人消失的方向猛烈开火。

随后,追击的日军赶到现场,由于夜色昏暗,他们误将刘哼的部队当作了目标。而刘哼为了一雪前耻,这次也是拼了命的顶着。两边刚交上火,便是枪声大作,炮火连天。

赵强和吴飞按照李丹青的计划,圆满完成了断后和诱敌的任务,他们摸着林子绕过了据点,悄然离去。李丹青故意没有追击刘哼的部队,就是想趁着夜里视线不清,让皇协军和小鬼子狗咬狗。只是他没想到刘哼这次也是打出了广陵守备团的威风,赵强和吴飞都已经走出两里地了,据点处仍然传来激烈的枪声和隆隆的炮声。

“大当家,撤吧,兄弟们顶不住了,大炮都炸上了。”刚才挨打的伪军,人是傻了点,但是危难时刻居然还能不离不弃。

“今天他娘的真是邪了门了,这些土八路什么时候鸟枪换炮了,又是汽车又是大炮的,撤,撤!”刘哼今晚也是郁闷至极,一次又一次的受骗上当,自尊心与自信心受到了从所未有的伤害和打击,想要硬拼又干不过。

然而,战斗打到这个时候,哪里是他们想撤就能撤得出。日军早已迂回包抄,将他们团团围住。刘哼刚刚转身跑出十来米,前后左右都传来枪响。他带来的一个团,到现在只剩下几十人。而且刘哼受了伤跑不动,刚才的傻子伪军这一刻却是忠心护主,扶着他一瘸一拐地想往林子里钻去。

“哎……想不到老子钻山豹竟在这太洪镇栽了跟头。”刘哼认为今天必死无疑,他杀过广陵的八路,也没想在八路军手里还有活命的机会,不禁长叹一声,“三驴子,你自己逃命吧。”

“大当家,你也别灰心,我还有个办法。”傻子伪军三驴子突然说道。

“什么办法?”刘哼眼睛一亮,犹如在悬崖边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此刻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平时看似傻乎乎的三驴子能带来一线生机。

三驴子嘿嘿一笑,俯身从刘哼伤口处借了一点鲜血,然后胡乱抹在脸上,死鱼眼一翻,一头倒在地上装死。躺下的一刹那,他便瞬间入戏,抓了一把枯树叶遮住半边身子,然后四肢僵直不动,装得有模有样,一看就知道死过不止一回了。

刘哼瞪了眼珠子有种想要掐死他的感觉,不过现在看来也只有傻子这个办法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刘哼两眼一横,抓过三驴子一只手挡在脸上,顺势躺下。

“团长,你死远点,这样太惹眼了。”三驴子这时睁开眼小声说道。

刘哼气的脸色发青,心里默默发誓,要是大难不死,第一件事情就是弄死这个傻子。

剩余的皇协军发现无路可逃,只等团长刘哼“死”后,便发挥了他们的特长,纷纷举枪跪地投降。林子里瞬间恢复了安静。

秋田康夫和横山四郎听到枪声停止,欣喜若狂地以为全歼了破虏军一连。他们前来查看战果时,才发现和自己交火了大半个时辰的,竟然是广陵警备团。

第二天的浑源县城警备司令部,气氛异常沉重。八路跑了,浑源县城失守,盐井和太洪两处据点被炸,更要命的是自己人还和自己人干上了。广陵守备团几乎打没了,浑源的秋田中队也死伤不少。

此次战斗的最高指挥官伊藤雄野愤怒到了极点,他猛地掀翻了桌子,逮着横山四郎、秋田康夫等一众下属“啪啪”的扇着大耳刮子。而刘哼更是从昨天到今天已经被打了三次,他嘴里的一颗门牙被打掉,手里杵着拐杖,脸部肿胀得如同猪头一般,眨巴着小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等伊藤雄野出完了气,樱子出言劝说道:“算了,伊藤君,昨天的战斗如果正如几位所说,浑源地区的八路不仅人数上千,而且武器配备不在皇军之下,那么出现这些情况也是我们料敌不准,低估了八路军的实力。并且,最重要的一点,八路军里有位会说日语的军官,我们的老对手终于出现了。这导致我们的许多计划都被对方洞悉,从而陷入了被动。搂草打兔子,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你是说李丹青在浑源?”伊藤惊讶的问道。

樱子自信的点了点头,“没错,不然八路怎么会变得如此狡猾,先是奇袭盐井镇,再是骗了浑源城,最后还让你们自相残杀,不是李丹青的手笔,还会有谁呢?”

伊藤深吸了一口气,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原来如此,自从上次在回马坡和李丹青交手后,这只狡猾的狐狸消失了几个月,想不到竟在浑源出现。或许是因为七里沟一战赢得过于轻松,让我们疏忽了这个狡猾的对手。”

船越樱子补充道:“伊藤大佐可能还不知道,我就来补充一下我们这位老朋友消失的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事情。两个月之前,回马坡战斗之后,李丹青便潜入了大同,期间夜闯特高课盗走机密文件,然后又神秘失踪,尽管我们在大同城内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他的踪影。我曽在挽月楼见过此人一面,他高大健硕,眼光犀利,一面之缘让人印象深刻。后来,我受课长委托到灵丘探查破坏我株式商社的凶手,据小野舟川将军判断,李丹青一直没有离开大同,而是悄悄的混进了金山煤矿,并发动了那场震惊的煤矿暴动。”

“等等,你说金山煤矿是李丹青组织的?”伊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虽说见到了此事的战报,但一些细节内幕却并不清楚,此刻听到樱子的讲述,他顿时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没错,金山煤矿六千多劳工战俘逃跑,矿洞被炸,据后来抓回的战俘供述,策划领头的就是一矿区一个叫李青的,应该就是李丹青的化名。李丹青带着这些劳工一路向西逃到了共产党的大青山游击区。要不是昨天这一仗,我还不知道我们这个老对手已经回来啦。”樱子说完从铃木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摸出了织田信一发来的电文,“这是课长的电报,里面把这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李丹青突然出现在浑源,他的骑兵又是从何而来,铃木你立即把情况汇报给课长,让他查实一下沿途又是哪支部队遇袭。”

“嗨!”身旁的铃木回答道。

伊藤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樱子小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樱子眼神冷峻,缓缓地走了两步,说道:“既然李丹青已经逃回灵丘,我们的计划便已落空,需要重新部署。各部暂时回到自己防区,加强守备,别让八路钻了空子。虽然昨天让李丹青逃脱了,但大家也别气馁。这次行动成功剿灭了灵丘和广陵的八路军部分有生力量,也算成功一半。伊藤大佐会在小野将军那里为大家请功的。”

樱子这番话不仅是在鼓舞士气,更是为了稳定人心。秋田康夫和横山四郎本以为自己会成为这次失误的替罪羊,听樱子话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日军各部陆续散去后,樱子与伊藤迅速返回了灵丘。作为一名资深特工,樱子知道军事行动永远只是明面上的斗争,是矛盾冲突的最终形式,而在国与国之间的全面较量之中,敌我双方的暗中角力却是黑暗中的另一个战场。在这个隐蔽而又灰暗的地带里,充斥着暗杀、反间、颠覆破坏与情报刺探等各种手段。

灵丘城之前的特务机关,无论是杜占成的便衣队还是柳传辉的特工队,甚至连尚未站稳脚跟的株式商社都被李丹青相继拔掉。因此,樱子面临的首要任务便是重建一支嗅觉敏锐、反应迅速的特务组织。这个组织的领导可以是日本人,但骨干和核心成员必须是中国人,因为只有他们才更了解中国人,也更能有效地监视中国人。

在樱子回到灵丘的第三天,一支新的汉奸队伍——侦缉队应运而生,在莫大高的保安团旁挂牌成立。丁德顺,这位投降叛敌的败类,被任命为侦缉队队长,直接听命于船越樱子。

与此同时,七里沟战斗中被俘的破虏军战士已经供认出许政委的身份。这一发现让樱子和伊藤如获至宝,他们加大了审讯力度,希望能在八路军察觉之前撬开许政委的嘴,从他那里获取重要的情报。他们深知,许政委作为八路军的高级指挥官,必定掌握着大量有价值的军事和政治信息,这些信息对于日军来说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