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石二鸟

从王顺喜家回来之后,李丹青当着赵炳忠等人的面,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丹青你是怎么想到的?”等他说完,赵炳忠不禁拍手叫绝。他用疑惑的小眼神看向李丹青,不敢相信,几年不见,这小子怎么就能想出如此绝妙的计策。

“苍天有眼,这一次便送白占奎和那陈三炮一起上路。只是眼下还不知如何放信给陈三炮?”李丹青说话间有些迟疑,他只是想到了利用白家贺寿的机会将凌云观的陈三炮引下山来,但其中细节还需推敲。

“这个不难,陈三炮在云集镇上安有眼线,专门负责给他们盯梢放信。据我所知,后街的刘麻子好像就和他们有所勾连。”赵炳忠立马说道。他在云集镇呆了大半辈子,早将镇上七七八八的人看得通透明了。

李丹青面色一喜,拍腿说道:“好,明天师傅就带我去找刘麻子。薛义叔是生面孔,这几日就帮我盯紧王喜顺和白占奎。炳和叔去找两家戏班子。”

云集镇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赌档、烟馆、暗门子一样不少。码头边,那家名为“长乐坊”的赌场,正是白癞子家的产业。

“刘麻子是个烂赌鬼,嗜赌如命,只要他手上有两个钱,多半都会来这里。”赵炳忠指向前方的赌场,对李丹青说道。

李丹青顺着赵炳忠的指引望去,只见赌场不大,只有两间店铺大小,门前两个壮汉形似门神一般一左一右的站着。

一晃四年,连师娘都无法认出李丹青,恐怕云集镇上再也没有人记得当街杀人的那个黄毛小子。所以今天李丹青出门也没有再刻意乔装打扮,只往头上扣了一顶草帽,便带着赵炳忠大摇大摆的朝赌场走去。

掀开门口的帘布。最前方的牌九桌上,只有寥寥数人围坐,显得有些冷清。然而,正中央的赌桌却是人头攒动,吵闹声不绝于耳,很是热闹。两人拿了几串铜钱挤进了人群。只见庄家刚刚摇完骰子,便大声喊道:“闲家下注!”

这时,一个满脸麻子的瘦个子显得格外显眼。他趴在赌桌前,双眼充血,神情激动,动作夸张。赵炳忠冲着麻子脸挤了挤眼色,李丹青当下心领神会的向着刘麻子靠了过去。

“老子押大!”刘麻子豪气干云地喊道,随即抓起一把铜钱扔在了桌面上。其他人也纷纷下注,刹那功夫,桌面上的铜钱便堆积如山。

庄家待众人下注完毕,便扯开嗓子吆喝起来:“买定离手!开……”随着他一声令下,骰盅揭开,二、三、三点,是小。庄家伸出一根包了铜皮的木棍,熟练地将桌上的铜钱刮向自己的一边,只留下刘麻子在一旁唉声叹气,懊悔不已。

庄家麻利地收起桌上的钱财,随后再次罩住色子,上下左右摇晃起来。待骰盅里的色子停止跳动,他收回衣袖,冲着众人喊道:“闲家下注!”

刘麻子悻悻的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两眼直勾勾的瞪着色盅,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他从兜里又掏出十几个铜钱,口中怒吼道:“老子就不信邪了,连开四把小了,这次老子还买大!”

就在他即将下注之际,李丹青突然伸手,轻轻拉住了刘麻子的衣袖,善意地提醒道:“慢点,依我看,这把很可能是小。”

刘麻子回头瞪了李丹青一眼,也没把他当回事,“你他妈算老几呀,老子就买大。”说完,他一把将铜钱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周围的赌客见状也纷纷下注,大多也跟了刘麻子买大。

照理说,点子大小就是一个概率的事情,但是赌桌上哪里有公平二字。庄家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地点了点头,随后高声喊道:“买定离手!”

就在庄家话音刚落的瞬间,李丹青迅速摸出几个铜钱,毫不犹豫地放在了“小”的一头。

庄家轻轻揭开色盅,嘴里吆喝着,“开……一、一、三、小……”

“他妈的,真是见了鬼了!”刘麻子气急败坏地骂道,双手习惯性地伸进裤兜,可是倒腾了半天,又摸遍了身上的几个荷包,却再也没摸出一个铜子。

他垂头丧气地推开人群往外走,嘴里嘟囔着:“老子不玩了!”

门口的两个门神见状,其中一人打趣道:“麻子,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想走啊?明天可别忘了准时来报到哦。”

刘麻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愤愤不平地说:“不来了,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被呛到,放个屁都能砸到脚后跟,老子早晓得今天输钱,还不如到黎家巷子去抱小桃红摸两把。”

其中一个门神眉开眼笑地劝道:“哎,话不能这么说,喝酒逛窑都是赔,只有牌桌有来回,说不定明天就翻本了哦。”

“给我滚!”刘麻子白了那人一眼,不再理会二人,悻悻的掀开布帘,一脸晦气的往外走去,嘴里还在不停的骂骂咧咧。

一处偏僻角落,刘麻子愤愤的一脚踢开路边的一个破箩筐,发泄着心中的怨气。这时,一只大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上。刘麻子转过头,一脸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怒喝道:“你谁呀?把爪子拿开!”

李丹青笑了笑并不介意,“都在镇上混饭吃,刚才在长乐坊不是见过面吗?”

经李丹青提醒,刘麻子稍稍有点印象,但他仍是黑着脸没好气的说道:“哪边凉快滚哪边去,老子烦起的。”

李丹青并不气馁,继续说道:“不瞒老哥,我最近也和你一样手头紧,想和你做桩买卖,怎么样?”

刘麻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丹青,随即露出一脸痞笑,“你娃一脸穷酸样,莫拿老子开涮!”说完,他扳开了李丹青搭在他肩上的手,准备转身离去。

李丹青厚着脸皮再次搭上了刘麻子的肩膀,一脸认真地说道:“诶,麻子哥,莫看不起人噻。我叫王顺才,白家保安队副队长王顺喜是我堂哥,我最近也跟着堂哥在白府混口饭。我要送你一笔大富贵,就看你有没有胆子接了。”

看李丹青神色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刘麻子白了他一眼,勉强说道:“王顺喜我认识,你说来听听。”

李丹青摸出一支香烟给刘麻子点上,然后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假装神秘地靠近刘麻子,细声说道:“白占奎最近要给她娘办生酒,收的礼物钱粮肯定不少,白家在云集镇也算数一数二的大户,家底殷实。到时我可以和陈舵爷来个里应外合,趁着拜寿当夜大捞一票。”

刘麻子眉毛一挑,看着李丹青,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哪个陈舵爷?我不认识。”

李丹青眨了眨眼,轻笑道:“麻子哥,你就别装蒜了。我晓得你和凌云观的陈三炮串起的,咱们这次可以联手做回大买卖。”

通匪可是杀头的罪名,刘麻子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他第一次认识李丹青,也不可能一下就露了自己的老底,于是迷惑的看着李丹青,继续装傻,“哪个陈三炮,我不认识,你莫乱说哟。”

李丹青看出刘麻子心存疑虑,便佯装无所谓的摊手瘪嘴道:“反正这笔买卖,我是第一个说给你,两天后申时,我还在这个地方等你回信儿。你要是不想要,自然有人想要。大不了我再找个有胆的好汉来接手。”说完,他便转身走开了。

李丹青心中早已有了盘算,现在诱饵已经抛下,刘麻子装傻充楞不外乎是觉得不够保险。这么大一笔买卖,李丹青不信他陈三炮不动心。他相信,只要给刘麻子足够的时间考虑,对方一定会找上门来。毕竟,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当天下午,王顺喜便以招募新人的名义带着李丹青进入了白府。李丹青精心设计的这一步棋,不仅是为今后能够顺利进出白府谋得一个身份,更是为了防备刘麻子打探虚实。

王顺喜十分配合,领着李丹青在白府四处转悠,逢人便介绍这是他的堂弟王顺才。李丹青以前只在街上见过白家大门,宅院里也是第一次进来。他们经过一座倒垂莲台的垂花门,院子里庭院幽深,两边树木连荫、花草芬芳。听王顺喜讲,白家大院足有四进院落,再往里走便是中庭。

在正式上岗前,王顺喜带着李丹青和另外两个新招的家丁进屋拜见白占奎。等几人跨过一处长满藤蔓的拱门,只见中庭里四面连廊,中间有水阁池塘,山水之间点缀着花木与假山,顿时让人有一种身居山野溪涧的清爽与闲适。

水阁里,一个断了左臂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云纹暗底绸褂,半倚在靠椅上抽大烟。帮他装烟膏子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怯生生的手脚不太利索,被他一巴掌扇到地下,捂着脸不敢哭。

李丹青一眼便认出了这个断了左臂、后脑勺上长着连片癞子的男人正是他的仇人白占奎。他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怒火,但他还是保持了克制和冷静,尽量装得老实本分,低眉顺眼的跟在人后。

王顺喜向白占奎引见了新招的家丁。那白癞子顾着“啪啪”的吮着烟嘴,只抬头看了一眼,也没瞧出什么异样,简单交代几句后,便让王顺喜带他们下去熟悉规矩。

李丹青被安排在了白班,这两日就跟在王顺喜身后,也没什么具体事务。不到半日,他便将白府内外的房屋道路熟记于心,两日后连着白府上下的管家和几十号佣人也都混得脸熟。白癞子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千里追杀的李丹青如今就在自己府里当值,更没想到一场巨大的灾难已经离他不远。

经过一番周折,刘麻子果然如李丹青所料,派了人到白府来打听王顺才这个人。打听消息的人问到了王顺喜头上,王顺喜则立马将这一情况告诉了李丹青。

见到鱼儿咬了钩,李丹青却不动声色。这次他要的是一箭双雕,要想引得陈三炮下山,只有沉下性子静观其变。

等到了和刘麻子约定碰头的时间,李丹青如约来到见面处。只见刘麻子正蹲在角落里左右张望,脚底下的烟嘴子扔了一地,想是等候已久。

李丹青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快步走了上去。

刘麻子看见李丹青,却是一改那日的态度,热情的拉他走到一旁,“老弟,你说的事儿,山上已经回话了,舵爷想要见面细说。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走一趟?”

刘麻子这次倒是开门见山,但陈三炮点名让他上山却是有些出乎意料,李丹青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佯装为难道:“可是我在白府当班,哪里走的脱嘛?”

“那你自己想办法,此事太大,舵爷必须要和你问清楚。”

李丹青皱着眉,心想那陈三炮也不认识我,此去无非是想探我底细,倒是没有什么风险。但如若不去,肯定会招来怀疑。索性横下心来赌上一把,老子也赌把“大”!

想到这里,李丹青便应承了下来,“那好吧,我回去交代一下,半个时辰后,街口见,明早我还得赶回来。”说完,二人各自散去。

凌云观坐落在方斗山金龟石上。金龟石是一块方圆数百米,高二十多米的花岗岩巨石,其形态独特,前角突出,岩顶平坦,犹如一只趴足望天的乌龟,所以名曰金龟石。金龟石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常年的雨雾早将面上依覆的岩土冲刷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壁,犹如一片天外飞石突兀的耸立在方斗山上,让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岩壁四脚布满青苔,最低处也高达两丈,几乎无路可寻,只有尾部有一条羊肠小道,依山攀爬可到龟背。

龟背上的凌云观乃是北宋年间云游道人筹资修筑,起先只有一间瓦房以及三尊龛嵌在石壁里的三清天尊泥塑,而后逐年翻修扩大成了规模。

然而,如今的凌云观已不再是昔日的清净之地。陈三炮占了凌云观后,便在瓦房前立起一个旗杆,效仿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挂上了“替天行道”的大旗。主殿中上仙地母的雕塑也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兽皮大椅。两边四张交椅一字摆开,三五个身形剽悍、形态猥琐的汉子坐立一堂。

此刻,陈三炮叉着腿,威风凛凛的坐在兽皮大椅上,他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扫视着堂下众人,“王顺才那崽儿来了没有?”

“锅巴”闻言,立刻起身拱手说道:“舵爷,前面探马回报,已过歇马石,应该很快就到了。”

锅巴便是当年在报国寺亲手杀死李佑堂的刽子手,这货自从在报国寺里沾血破了胆,这几年更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靠着一股子阴狠劲深得陈三炮欣赏,在山头渐渐坐上了第四把交椅。

除锅巴外,凌云观还有两个当家的。二当家“乌老棒”是随陈三炮一起落草的兄弟,这家伙生的一对豹子眼、络腮胡,肤色黝黑,身如铁塔,自比张飞李逵。他有一身蛮力,刚落草时还给自己打了一柄五十斤重的板斧,是山寨中的一员猛将。

三当家“罗秀才”是陈三炮半道劫上山的。他是土匪窝子里最不像土匪的一个土匪,一身青衣长袍,白面长须,没事还喜欢手执一把破纸扇攀附风雅。虽然外表文弱,但他肚子里却有些墨水,在寨子里负责出谋划策、打探消息,是军师级别的人物。

此时春暖花开,山中气候适宜,微风轻拂,但罗秀才依旧还是招牌似的摇晃着他那把打了补丁的破纸扇,缓缓说道:“昨日我下山踩了盘子(侦查),线子(土匪的眼线)说的和那王顺才差不多,白家几日后是要给老婆子祝寿。只是那白家高墙大院,家中有十多个护院,手里都有通子(枪),白云镇还有一队冷马(民团),共计二三十人,硬来怕是不行。并且那王顺才主动来约,我们摸不到此人底细,还要多长个心眼,怕是串通了来钓鱼的哦。”

锅巴起身补充道:“罗秀才说得没错,这趟买卖是要稳到点儿,白占奎的儿子在中州当民团司令,是个硬茬子(有实力的人),一般人都惹不起哦。”

陈三炮闻言却是心中不屑,冷哼一声,说道:“老子陈三炮天不怕地不怕,管他是白占奎还是黑占奎,白家十多年都没人动过,油水足,老子偏想干他一票。那王顺才敢上山来,这票可能有点门道,等会先摸摸他的底再说。”

这时,一土匪喽啰进屋跪报,“舵爷,王顺才到了山门。”

“带上山来。”陈三炮挥手说道。

不一会儿,李丹青蒙了眼,被两个土匪左右架着,跟着刘麻子进了主殿。一边小匪给李丹青解开黑布,一只脚踢在他小腿处,大喝一声“跪下!”。

李丹青揉了揉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台上那人面孔,突然一声厉吼震耳欲聋:“你龟儿王顺才好大的胆子,敢合伙来诈我山寨,来呀,给我拉下去砍了!”接着,左右两名土匪立刻蛮横地拉扯着李丹青,想要将他拖向门外。

李丹青一时搞不明情况,起先还本能的挣扎两下。但他看向一旁的刘麻子,便立时醒悟过来。

只见刘麻子眯着眼立在一边,既不前来劝阻,也不解释什么,只是冷冷地看向自己。并且,自己上山不过三五分钟,还未开口说话,也没露出破绽。这些不过是土匪使的手段,倘若自己心虚,便中了土匪的计谋。

想到这些,李丹青当下也不反抗,任由左右土匪拖行,只是对着那台上之人冷笑几声,“哈哈哈……我诚心带了一笔买卖来投,不想陈三炮居然恩将仇报。算我王顺才瞎了狗眼,居然把各位都当作英雄好汉,原来都是一群贪生怕死、妄自猜忌的胆小鼠辈,哈哈哈……”

陈三炮坐在椅上,眼神阴晴不定,心想这娃子不过十七八岁,心性定力不足,如若真是前来诈道,经此一吓,早已原形毕露,跪地求饶。然而,那娃子直到现在都还在破口大骂,实在有违常理。只等李丹青被拖出门外,陈三炮才大吼一声,“放他进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李丹青算是通过了进山的第一次考验。当他重新走进大堂时,陈三炮立即换了副嘴脸,假惺惺地对着李丹青说道:“顺才兄弟,让你受惊了,兄弟莫要怪我多心。老子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买卖,山寨几十号兄弟的脑袋都别在我裤腰带上,多长个心眼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听着台上之人虚情假意的安抚之词,李丹青这才正眼看向那人。只见他方脸大口,一身戾气,左脸一道刀疤触目惊心,正是自己的杀父仇人陈三炮。回想起父亲被他挖眼割舌的惨状,李丹青心中一股怒火翻滚,但脸上却强压下来,不留半点痕迹,只是冷哼一声,站立不语。

“妈那个巴子的,你莫给脸不要脸,舵爷都给了台阶,你娃还不顺楼梯下,要老子来求你嘛?”乌老棒猛地一巴掌拍到扶手上,瞪眼怒喝,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嘿,老二,莫吓到顺才兄弟。”陈三炮只当李丹青耍小孩子脾气,要是真能里应外合劫了白癞子家的财富,忍着性子宽慰一下这个小娃也是值得。于是,他挤出一丝笑容,继续说道,“顺才兄弟,俗话说得好,梁山兄弟不打不相识,今天就当我陈三炮欠你人情,你就莫要再生气了。你不是说今日还要赶回云集镇吗,耽误了时间,误了正事可不好。”说完,他冲着刘麻子使了个眼神。

“顺才兄弟,你莫见怪,这是我们山寨的规矩。我当时入伙的时候也是如此,今后都是自家兄弟,先说正事要紧。”刘麻子一手轻揽过李丹青肩头,故作亲昵之态。

李丹青见火候已到,自己已摆足了姿态,此时再斗气已无必要。于是,他转向陈三炮,拱手道:“小人王顺才,见过陈舵爷。”

陈三炮微微颔首,开门见山地问道:“前日,你托刘麻子给我带信,提及要与我共谋一笔买卖,究竟是何事?”

“要是你娃子有半点假话,老子一刀剁了你喂狼!”乌老棒在旁,瞪着眼珠施加威势。

李丹青也不理睬乌老棒,正眼看向陈三炮,沉稳地说道:“我堂兄王顺喜,现为白占奎家的保安队副队长。前几日,他安排我进入白家,负责值守库房。在一次搬运中,我亲眼所见,库房内粮食堆积如山,暗室内铜钱散落满地,更有数十口红木箱子紧锁,轻推之下便发出哗哗声响,箱内尽是金银珠宝。”

李丹青说完,故意停顿了片刻,目光在几个土匪的脸上流转,吊足了胃口观察他们的反应。乌老棒和锅巴听得眼睛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锅巴更是兴奋得猛地起身,他看向陈三炮,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说道:“舵爷,看来白占奎这家伙真是只大肥羊啊,咱们这回可是要发大财了!”

罗秀才则显得更为冷静,他摇了摇手中的纸扇,缓缓转向李丹青,问道:“顺才兄弟,白家在云集镇经营数代,有此财富也不假。只是那白府戒备森严,云集镇上又有民团驻守,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才能把这些钱财弄到手呢?”

“对,你直接说啷个弄就是了,别磨磨唧唧的!”乌老棒一刻也不愿多等,不耐烦的吼道。

见时候已到,李丹青也不再卖关子,“很简单,里应外合,明修暗道,暗度陈仓。白家过生要请戏班子,我们把人安排进戏班子,再混进白府。我对白府上下都很熟悉,到时我带两人干掉库房值守,把钱抬出。等戏班子唱完戏,就跟装了服装道具的箱子一起抬出白府。舵爷只需带着寨子里的弟兄在外面接应即可。这样不费一枪一弹即可得手,等白府上下发现时,我们早就溜之大吉了。”

陈三炮闻言大喜,拍案而起,赞道:“好一个里应外合!暗什么仓呀?”

“舵爷,是暗度陈仓。”锅巴嬉笑着讨好提醒道。

“老子晓不得是暗度陈仓呀!你这狗东西,要你多嘴!扁担倒了不晓得是个一字!还在老子面前装秀才!”陈三炮瞬间黑下脸来,拿起身边的一块香蕉皮就朝锅巴脸上扔去。

锅巴没有防备,一块香蕉皮刚好砸在脸上,惹得周围匪众狂笑不已。锅巴心有怒气,但碍于陈三炮威势,只得一屁股坐在椅上生闷气,脸上表情哭笑不得。

这时,罗秀才却冷眼看向李丹青,提出质疑:“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吗?万一是官府设计来套我们的怎么办?”

经此提醒,众人也纷纷露出怀疑之色,十几道狐疑猜忌的眼神如同刷子般围着他上下审视。陈三炮更是脸色一沉,眼中隐隐透出一股阴狠之色。眼前这娃脸色稚嫩,说不定毛都还没长齐,能想出这么绝妙的法子,确实有些让人生疑。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怕事还上山做啥子棒老二!”李丹青话里带刺,哂笑着看向陈三炮与之对视,“听闻凌云观的陈舵爷,口大吞天,胆大骑虎,我才将这笔财富送了上山,既然怕了官府,我多说无益,告辞!”

“站到!你以为凌云观是你……”

“闭嘴!老子陈三炮在这三山五界也是响当当的角色,脱了裤儿敢撵老虎,不要脸来不要命,白占奎那几个虾爬烧火棍,老子就没放在眼里。”乌老棒话没说完就被陈三炮一句喝止,“嘿嘿,小兄弟,不是还在商量吗?你也莫动气,动手之前总要说个一二三四噻。”

“好嘛,既然舵爷看得起这笔买卖,我也实话实说,这些话都是我哥王顺喜让我转告你们的,白占奎给他娘办生酒,戒备再森严,也不可能随时把民团绑在身上,把银元握在手里嘛。现在整个白府上下,保安队长康宝不在家,就我堂哥说了算,到时里应外合不是很轻松的事吗?”李丹青止住脚步解说道。

“那王顺喜为什么要帮我们呢?”罗秀才轻轻合拢纸扇,歪头问道。

李丹青瞅了一眼罗秀才,似乎觉得他问得有些幼稚,“这不很简单的事吗,干一票不比当一辈子护院强吗?到时,钱是你陈舵爷抢的,关我们什么事。不过先说好,到时我们要五成。”

乌老棒一拍椅子站了起来,“你个龟儿子还想得好嘢,拉了屎擦在我们头上,到时我们来背壳壳,他儿子的团练局还不抵到老子们搞呀!”

“就是,你龟儿才两三个人就要分五成,我们百十来号人喝西北风呀。”锅巴也站起来吼道。

李丹青眼里不卑不亢,但言语之中却是一步不让,“看来凌云观都养了些怂包软蛋,区区团练局两三百人就把你们吓得屁滚尿流。你们要是怕,不去就行了嘛,我还不干了呢。”

说完,李丹青转身作势要走。他已经抛了诱饵撒了网,白家那成箱成山的金银珠宝摆在眼前,他就不信一群贼娃子不动心。人性有时就他妈低贱,你越是卑躬屈膝,别人越是高高在上,不予理睬;反倒是摆足气势,要足价码,别人才会信以为真。

“都给老子闭嘴!”果然,陈三炮见李丹青要走,急忙喝止了手下,满脸堆笑地走过来,将李丹青扶回椅子上坐下,赔笑道:“顺才兄弟,有话好好说嘛,有钱一起赚噻。”

“不过话说回来,各位大爷要是不愿亮出名号,可以对外说是李舵爷、张舵爷干的嘛,只要兄弟们管得住嘴巴,这凌云观的名号又没写在背上、刻在头上,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还是兄弟想的周到。”陈三炮应声回道,心中却是一阵暗喜。这样一来,既能避免与官府正面冲突,又能得到一大笔财富,真是两全其美。

“还有,你们在外接应,若有风吹草动,便可立即撤离,毫无损失。我和我哥在里面,拿命玩的是我们,拿五成过分吗?”李丹青此时已经完全拿捏了陈三炮的死穴。一窝子土匪风里来雨里去,又没个周休年假,不就是为了两个钱,只要诱惑足够大,你让他当龟儿子,跪着给你舔脚丫子都没问题。

“不过、不过,一点都不过。”陈三炮应承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来呀,拿酒来,我要和顺才兄弟连喝三碗。”

李丹青见陈三炮已经答应,便婉言推辞道:“酒就留着事成后再喝吧。现在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免得白家生疑。刘麻子就和我一起回去,有什么事也好和我通气。”

“也行,就按兄弟说的办。”陈三炮爽快的答应道。

一行人乐呵呵的把李丹青、刘麻子送出了寨门,眼里仿佛看见了一箱箱的金子。

两年前,陈三炮就想拿了白癞子下手,但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如今,机会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他自然是求之不得。毕竟像白家这样的豪门大户可是一辈子可遇不可求的大买卖,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干一票能管三代。锅巴和乌老棒甚至已经开始幻想着得手后,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娶上几房姨太,做个安逸的富家翁。

“你看这事把稳吗?”看着李丹青远去的身影,陈三炮对着罗秀才问道。

罗秀才收了纸扇在手中轻敲两下,微微眯起眼睛,“我刚才一直在观察这崽儿,他说话一点不虚,听来也没得啥子漏洞。反正我们也不折本钱,到时多放几个眼线盯着,稍有风吹草动,跑了便是。这买卖,我看做得。”

锅巴听了罗秀才的话,却依旧有些不甘心。他盘算着五成的收益里,自己能分到手的并不多。毕竟,锅里没有肉,碗里又怎么可能有汤呢?他皱了皱眉,对陈三炮说道:“舵爷,我们三五十人下山,最后只得五成,岂不是便宜了那王家兄弟?”

陈三炮闻言,一巴掌打在锅巴头上,笑骂道:“你龟儿硬是哈得有水平哦,你以为那王家兄弟真能把钱拿走?哼,出了镇子就剁了他俩。”

看着锅巴一脸囧像,几人轰然大笑。锅巴被陈三炮说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即也跟着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