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子出院后就立刻回到了侦缉队,虽然大病初愈还显得有些脸色苍白,但年前兔儿岭的伏击已让她心烦意乱,坐卧不安。
铃木侧身恭立,将近段时间侦缉队侦查的情况做了汇报:“樱子中佐,经过我们的侦查,发现李丹青的破虏团可能已经重新回到了万宝村。只是,万宝村的外围守备森严,外来生人很难进入村子。”
樱子眉头紧锁,冷冷地说道:“可能?在我这里没有‘可能’二字。我要的是准确的情报,万宝村的布防情况,里面有多少八路,李丹青是否确实在万宝村。情报工作不能有丝毫侥幸,李丹青是一个狡猾的对手,面对这样的敌人,我们必须做到要么不动,要么一击致命。”
铃木顿时有些汗颜,“嗨!中佐阁下,敌人的警戒确实做得很好,我们的人很难混进去。不过,侦缉队里的周家旺提供了一个线索,他在石庄乡的二叔一家最近搬到了万宝村,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樱子咧开嘴露出古怪的笑容,脸上的一道伤疤让她的笑容显得有些狰狞,“好,今天是腊月初九,中国人过年不是要走亲访友吗?你让周家旺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就去拜望他这个二叔。”
“可是你的身体还需调养,不如等两天再说。”铃木担心的劝说道。
樱子举手示意无碍,“我们因为李丹青已经在灵丘耽搁了几月,织田将军虽然没有明言,但我相信课长对我们的工作已经很不满意了。这次,我们必须抓住机会,不能再让李丹青逃脱。”
“嗨,属下马上去安排。”
……
乳白的晨雾在山谷间轻轻弥漫,如同仙女的轻纱随风飘散。昨晚的大雪仍未停歇,呼啸的风雪在山间肆虐着他最后的疯狂。可是,山谷间却有群孔武粗狂的汉子不屈于他的淫威,他们赤裸上身在雪地里翻滚跳跃,嘴里的号子震天动地。
这些汉子正是赵强统领的特务营,他们如同铁打的战士,丝毫不惧风雪。他们深知,“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只有经过严苛的磨练,不断挑战体能极限,才能锻造出破虏团最锋利的刀刃。
此时,村庄里各家各户的炊烟袅袅升起,女人们忙着烧柴做饭,男人们则拿起竹竿和扫帚,清理屋顶和院门的积雪。村庄里一片和谐而忙碌的景象。
“文吉叔,这么早忙什么啦?”五公里越野回来的战士沿途跟村民们亲切的打着招呼。
周文吉从棚子里探出身子,脸上堆满笑意,“嗨,今年我准备养些山羊,这不,正在围羊圈呢。”
“我来帮你吧。”战士走到羊圈边拿过周文吉手中的铁锤,叮叮当当的把一根根削尖的木桩捶进地里。
“你这后生,吃早饭了没,我让你婶给你做。”周文吉笑呵呵的看着战士忙碌的身影,点燃了手里的烟袋。
在万宝村,战士们和村民们的关系非常和睦。他们一有空就会帮着村民们劈柴、挑水、修缮房屋。而村民们也非常感激这些战士,他们经常背地里往战士们的荷包里塞鸡蛋,给战士们做鞋垫、补衣服。
这时,号声响起,战士放下了手里的铁锤,“文吉叔,我们集合了,下午我再来。”
“去吧,去吧……”周文吉挥了挥手,布满沟壑的脸上满是笑容。
“等等!”秋菊嫂从厨房里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热乎乎的鸡蛋,“鸡蛋我都煮好了,拿在路上吃。”
“秋菊嫂,我不要!部队有纪律!”战士推辞着。
秋菊嫂却不以为意,硬是把鸡蛋塞进了战士的荷包里:“啥纪律不纪律的,秋菊嫂子让你吃个鸡蛋还能有啥大事?我待会儿跟你们李团长说去,不就两个鸡蛋吗。”
战士黑瘦稚气的脸上露出阳光般的笑容,“好吧,秋菊嫂,那我下午训练完再来帮文吉叔修羊圈。我走了哈。”
秋菊嫂站在院子里,不停地挥手送别,直到战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过身来自语道:“多好的孩子呀。”
而在赵家庄外,一对年轻的夫妇正快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女人穿着碎花棉袄,肩上挎着一个蓝布包袱,两手抄在袖子里,显得温婉而朴实。男人头上系着一根白布幞头,手里拎着两瓶火烧和两把挂面。
这两天正是年后走访串门的时候,农村里这样的年轻夫妇再为常见不过。然而,由于赵家庄被鬼子屠了村,方圆几里早已不见人烟,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
“这里是赵家庄,再走十余里就是狸子沟。”周家旺指着前边的庄子介绍道,“我们这次走的小路。到万宝村也可以走大路,不过要绕上好几里。樱子中佐,把包袱给我吧。”
“不行,做戏做全套,我现在是你的媳妇,我叫赵春妮,石庄乡人,这些都不能记错。我脸上这伤疤是年前叫羊角拱的。”
“记着了,俺媳妇赵春妮,石庄乡人。”周家旺重复了一遍,脸上笑开了花,好似真的有个叫赵春妮的媳妇在身边。
两人继续前行,不久便来到了狸子沟外围。这里沟深林密,一边是巍峨的太白山主峰归鸿峰,一边是蜿蜒的苍岭山脉。大雪初晴,整个世界都被装点得银装素裹,琼枝玉叶、粉妆玉砌。阳光下,极目望去,山间闪耀着一片接连不断的银光。路边的小溪虽然结着冰,但冰面之下还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他们身后的脚印如同细碎的花朵,点缀在这圣洁的雪毯上,一直延伸到远方。
樱子看着沿途美景,仿佛置身人间仙境,要不是还有任务在身,她倒愿意在这里驻足须臾,赏雪观景。
突然,一只猕猴从旁边一棵大树上窜出,抖落了一树的雪花,又忽的跳上了另一颗树杈,嘴里发出凄厉的尖叫,奔着笔直的崖石而去。周家旺做贼心虚,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他一个趔趄跌坐在了雪地里。
“哈哈哈……哈哈哈……”山间响起了樱子清脆的笑声。
“什么人!”道路拐弯处来了两个背着长枪的年轻战士,只见他们里子身着灰布军装,外衣却裹着皇协军的棉麻大衣。
破虏团里现在穿什么的都有,从大青山回来,军分区只给他们解决了两百件八路军装,所以好些战士穿的都是伪军的行头,有的甚至还穿着日本人的军服,唯一不同只是扯掉了领口的肩章。
周家旺连忙起身,低头畏畏缩缩不敢正视。而樱子却显得异常冷静,她早已料到可能会遇上八路的岗哨,于是侧过脸,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我们到万宝村走亲戚。”
“到谁家?从什么地方来?”对面的战士警觉地问道,手中的长枪始终没有放下。
樱子微微一笑,沉着应答:“我们到周文吉家,从石庄乡来。”
“周文吉是你什么人?”另一个战士追根刨底的问道。
樱子拐了一下身边怂成一团儿的的周家旺,周家旺这才应声回答:“是俺二叔,我是他侄子,这是俺媳妇。”
战士们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似乎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其中一个战士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送你们进去。”
周文吉还在埋头整理羊圈,这时,带路的战士领着樱子和周家旺从远处走来。战士大声喊道:“文吉叔,你家侄儿来看你啦。”
周文吉闻声放下手里的活,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疑惑地问:“这谁呀?”
“叔,是我,周家旺。”周家旺赶紧讨好地对着周文吉挥手,生怕他没认出自己。
周文吉这下看清了来人,他扔下手里的柴刀,冷哼一声:“你来干嘛!”说完,径直背身走进了屋。
周家旺尴尬地冲着樱子和带路的士兵傻笑:“嘿嘿……媳妇,这是我叔,亲叔,几年没走动了,怨我呐。”
接着,他又转头对秋菊嫂喊道:“婶子,家旺来看您啦。”
秋菊嫂瞪了一眼周文吉,责怪道:“嘿,老东西,自家侄儿来了也不招呼?”然后热情地招呼周家旺,“家旺,快,快,进屋说。”
战士见秋菊嫂认得来人,便转身回了狸子沟。
“婶子,给你拜年了。”周家旺也注意到了周文吉不理不睬的态度,仍是厚着脸皮满脸笑容的对着里屋嚷了一嗓子,“叔,我娘让我来看看你。”
“来就来吧,这还提什么礼。”秋菊接过家旺手里的东西,瞅了一眼樱子,疑惑的问道,“这位是?”
“嘿嘿嘿……”周家旺拉着樱子的手,满脸堆笑地向秋菊嫂介绍道,“忘了说,这是我刚过门的媳妇,赵春妮。”
“哎哟,啥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人说起。”秋菊嫂一脸惊喜,她上下打量着樱子,眼中满是赞赏和好奇。
“兔崽子,屋里说话!”门口传来周文吉莽声莽气的声音。
“家旺,春妮,屋里坐。别跟你叔一般见识啊,婶子烧水去。”秋菊嫂热情地招呼着两人进屋,自己则转身去了厨房准备茶水。
屋里空间不大,一边地上散乱的堆放着红薯、土豆,靠墙放着锄头、犁耙等农具,一个简易的木柜上挂着手工锯,摆着木锉刀、手工凿。周文吉是木匠出身,从石庄乡搬来时,除了几床破棉絮,就剩这些工具了。
房子是罗大仁带着战士们刚刚搭建的木屋,两间一厨,一间睡觉,一间堆放杂物。周文吉家人少,三个女儿都已出嫁,唯一的儿子在晋绥军里生死不明,所以老两口相依为命,两间也就足够了。
“二叔,我带媳妇儿来给你拜年了。”周家旺走进屋子,耷拉着眼皮有些惶恐,显然以前在他二叔面前没少挨骂。
“嗯,坐。”周文吉瞟了一眼门口的木墩子,淡淡的说道。
周家旺连忙用袖口擦了擦满是灰尘的木墩子,扶着樱子坐下,自己则是抄起袖子,恭敬的蹲在一边。
周文吉点燃了烟袋,闷在墙边一口一口的冒着白烟,半晌没有出声,屋子里安静得可以听见窗外破虏团战士的操练声。
樱子是个中国通,她早就看出了叔侄二人之间的不合,于是轻轻拐了一肘子身旁的周家旺。周家旺这才吞吞吐吐的问道:“二叔,你身体还好?”
周文吉对周家旺的问候只是简单了嗯了一声,却看向满脸笑容的樱子开口问道:“这丫头是你媳妇?什么时候的事?”
樱子脸色红晕,双手紧张的握在胸前,完美的演绎了一个初见长辈的新媳妇儿。
周家旺赶忙接过话回道:“对,俺媳妇,赵春妮,石庄木王村的。年前在城里办的酒,还没通知你二老。”
“你小子去年不是去给鬼子当狗腿子吗?你爹在家都让你活活气死了,你还有脸来看我。”周文吉黑着脸也没给周家旺留情面。
周家旺闻言,脸色大变,偷偷地看了一眼樱子。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樱子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地接过话茬,“家旺早就没有当汉奸了,在城里的紫云茶庄当伙计。他要是二狗子,我才不嫁他呢。
听了樱子的话,周文吉紧绷的脸色舒缓了许多,“这还差不多!家旺,你娶了一门好媳妇,以后就好好待人家。今后不准再去干那些昧良心的事了,你爹泉下有知,也能瞑目。”
“诶,叔,我知道了。”周家旺看周文吉不再拉长脸,赶紧高兴的答应。
“都渴了吧,刚刚搬过来,也没啥好东西招待你们,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吧。”这时,秋菊嫂端着一碗开水走了进来,看见周家旺蹲在地上,急忙从厨房里端来了一根凳子。
周家旺接过水,但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答应,于是转头望向樱子征求意见。
秋菊看周家旺看向樱子,知道他家是媳妇说了算。于是她拉着樱子的手,亲切地说道:“进了周家门,以后都是一家人。你看这兵荒马乱的,你二叔和你婶子连你们俩的喜酒都没喝上,结婚这么大的事都没给我们来个信,真是的。今天就在二叔家吃顿饭,和婶子说说话。”
“好嘞,我听婶子的。”樱子爽快的答应下来,顺带问道,“嫂子,我听家旺说,你们原本住在石庄乡,怎么要搬到这山沟里来呀?”
“哎哟,多好的姑娘呀,家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哟﹗”秋菊看了周文吉一眼,笑着说道,“你二叔前阵子来万宝村修房子,这里的八路军仁义,不仅管吃管住,还说要是愿意搬到这里,房子不要钱,土地不交租。有了这些大兵护着,咱们也不怕鬼子、不怕胡子,多好啊!所以我们就决定搬过来了。”
周文吉“吧嗒”猛吸了两口,嘴边冒出了一阵白烟,“这里的破虏军对我们老百姓好,不仅不交租,还帮忙干活。等稳妥了,我还准备叫上你四叔、长庚叔都搬过来。部队准备在母猪沟开荒,开出的田地免费让咱老百姓去种。我活了半辈子也没遇见这么好的事,破虏团里这些娃娃都是好人啦。”
樱子装作无意地跟了一句,“我在城里也听说了,破虏军的团长姓李,专打小鬼子。村里的这些兵,就是打鬼子的破虏团吗?”
周文吉一提起部队,顿时来了精神,脸上也露出了喜色,“就是破虏团。以前咱们没亲眼见过,年前在兔儿岭打伏击那一仗,真是打得好啊!枪炮声一响,鬼子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别看那些鬼子汉奸平日里欺负咱老百姓,可在破虏团的枪下,就跟打兔子一样。公路边都是小鬼子的尸体,十几辆大车,两三百人,就这么一袋烟的功夫全都被打死了。俺们村里的百姓也跟着去搬粮食,好几万斤呐!”
樱子的脸上阴晴不定,旁边的周家旺也知道她听了这些话一定是火冒三丈,尴尬的愣在一边也不知该说啥好。不过樱子城府极深,轻咳了一声掩去心中的怒气,挤出一丝微笑,“二叔,破虏团都在这万宝村吗?这小村子住得下多少人啦。”
“那可多了,破虏寨、狸子沟、万宝村到处都有营房……”
“老头子!你范纪律啦,赵参谋不是不让说部队上的事吗。”秋菊嫂瞪了一眼周文吉,责怪道。
周文吉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往鞋底上磕了磕烟灰,连忙说道:“哦,对,对,咱们不说部队上的事情。村里有纪律,有纪律。”
“都饿了吧,你们聊,婶子给你们做饭去。”秋菊嫂说着,转身走向厨房。
“我帮你,婶子!”樱子说着一把挽上秋菊,想到屋外看看村中的情况。
“那怎么行,你回去,第一次到二叔家,怎么能让你做饭啦。”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这女娃子可真是漂亮贤惠,你家老二坟头上冒青烟了。”秋菊拗不过樱子,只能笑吟吟的带了她去厨房。
“秋菊婶,你家来客人了吗?”王云芝刚从特务营上完课,回卫生队的路上恰巧经过周文吉家。她和段青一起在卫生队工作,平时与村里的村民相处融洽,关系熟络。特别是在春节联欢会上,王云芝凭借出色的表演赢得了大家的喜爱,因此无论是破虏团的战士还是村里的乡亲们都对她印象深刻,十分喜欢这个美丽又开朗的姑娘。
“可不是吗,我家侄儿和媳妇来看他二叔。云芝姑娘,就在婶子家吃饭吧。”秋菊正在刷锅,听见王云芝的声音,走出门笑呵呵的说道。
“哎哟,我可没这口福了,段青还在卫生队等我有事啦。”王云芝转头回道。
“这是咱部队最漂亮的姑娘,人好,歌也唱的好。”秋菊嫂回头对着里屋的樱子说道。
樱子听见王云芝的声音便觉得有些耳熟,听秋菊这么一说,也好奇的伸出头望了一眼刚过家门的王云芝。哪知这时,王云芝一转头也正好看见了伸头出来的樱子。
樱子刚刚就觉得王云芝的声音似曽听过,就在二人对目瞬间便一眼认出了王云芝就是挽月楼的漪月,急忙侧脸回身。
晃眼间,王云芝只见了樱子的侧脸,脑子里觉得好似在哪儿见过,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人走到了卫生队,却是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咱们团的大明星,今天是怎么啦,谁惹着你了吗?”段青抱着换洗的床单嬉笑着出门。
王云芝歪着脑袋,勾着手指靠在唇边回想着刚才的一幕,“路上看到了个人,好面熟!好似以前在哪个地方见过,就是记不起来了。”
“我看你是看花眼了吧。现在万宝村里认识你的人倒是不少,你刚来万宝村,能认识谁呀?”段青打趣道。
段青无意间的话恰好提醒了王云芝,让她不由把记忆的范围缩小到了大同。
“不好!是船越樱子。”王云芝大叫一声,表情惊恐而夸张,把段青都吓了一跳。
“干什么呀,炸呼呼的,船什么樱子。”段青正在晾晒床单,偏着脑袋问道。
“哎呀,船越樱子是鬼子!”王云芝一跺脚,气愤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有想起,“快走,段青,抓特务!”
段青看王云芝严肃的表情不似说笑,扔下床单,招呼着边上的几名战士便跟着王云芝跑了出去。
一行人刚到周文吉家,就听见秋菊嫂站在院子里和周文吉拌嘴。
“老头子,刚才你跟家旺和春妮说了啥,这两口子怎么说走就走啊,饭都没吃。”
周文吉摊开手一脸无辜,“我能说啥,不就是家长里短的嘛。”
“文吉叔、秋菊嫂,你们家的亲戚呢?”王云芝跑在最前面,气喘吁吁地问道。
秋菊迎上前两步,疑惑地看着她,“别急,慢慢说,你找他们有什么事吗?他们刚刚已经走了,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王云芝摆摆手,缓过一口气来,“往哪边走了?走了多久?”
秋菊嫂指向村口的方向,“往一营那边去了。刚走没多久,你有急事找他们吗?”
王云芝没等秋菊嫂说完,扭头就往一营那边追去,“那女的是鬼子!”
“啥……鬼子?”秋菊嫂惊愕地站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头子,云芝姑娘说的是鬼子吗?”
周文吉狠命的一跺脚,厉声道:“是说的鬼子!我就说狗改不了吃屎嘛。”说完抱着头气恼的蹲在地上。
很快,这个消息传到了李丹青的耳中,他立即带领人追出了村口。然而,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却只见到了空手而归的王云芝和段青。
原来,刚才樱子认出王云芝后,便意识到情况不妙。于是,她二话不说,拉起周家旺就往外走。进屋二话不说拉上周家旺就往外走。
周文吉和秋菊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莫名其妙,等他们追出门去时,二人只说家里有急事,远远的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因为王云芝的卫生队位于狸子沟方向,樱子担心原路返回会再次撞见她,所以选择了从万宝村方向出村。由于她们是从村里出来的,并且能说出村里老乡的名字,村口的士兵并没有阻拦她们。出了村子后,二人便沿着山路一路狂奔,最终成功逃脱了王云芝等人的追赶。
“王云芝,到底是谁呀?”李丹青看着一脸失落的王云芝问道。
“这个人你也认识。”王云芝长叹一声,“可惜让她跑了。”
李丹青努力的回忆着和王云芝共同认识的日本人,突然脸色大变,“你是说,船越樱子?”
王云芝点点头,眼仁里喷射出仇恨的目光,“没想到她居然到了灵丘,不知道织田那老鬼子来了没有。”
这个消息虽然突然,但也不算意外。于东和姜志鹏之前提到的那个女鬼子,如今也算是对上了号。只是李丹青还不知道,船越樱子本就是冲着他来的。
今天还是正月初十,大年还没过,小鬼子就急不可耐的摸进村子搞情报。晚上吃过晚饭,李丹青召开了今年的第一次军事会议。王云芝因为是今天事件的当事人,也特邀参加了会议。
王云芝详细叙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并对樱子的特高课身份进行了深入介绍。
“特高课?那是个什么东西?”吴飞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以前从未与特高课有过交集,因此对其一无所知,自然也无所畏惧。
王云芝解释道:“特高课是日军在华的特务机关,专门负责策反、刺杀和收集情报等间谍活动。里面的每个日本特务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精英。而船越樱子,作为大同特高课的负责人,更是织田信一的得意门生,中佐军衔,可以说是精英中的精英。”
“哼,狗屁精英,老子打的就是精英!”赵强冷哼一声,不服气的说道。
李丹青瞪了赵强一眼,“你小子别跟愣头青一样,百战为先,知己知彼。你以为你和云芝姑娘比如何?”
赵强虽然没有和王云芝直接对过拳脚,但王云芝在特务连里露过两手,三五个汉子都不是她的对手。他心知自己在拳脚上或许还有一拼之力,但在其他方面则相差甚远。因此,他低下头,诚恳地说道:“我承认,我不是王云芝姑娘的对手。”
“算你小子还有点眼力劲,王云芝就是特高课出来的,甚至还曾是船越樱子的手下。你自己想想,这女鬼子得有多厉害。”李丹青毫不留情的批评了赵强,“你身为破虏团特务连连长,思想上却还存在麻痹大意、狂妄轻敌的致命缺陷。有你这样的连长,鬼子摸到了你鼻子底下,你都不知情。你们特务连、乃至我们整个团部,都可能因你的疏忽而遭殃。不知天高地厚!”
李丹青没有设置警卫部队,特务连肩负着前敌侦查与团部的警备工作,是破虏团最锋利的尖刀,也是最后的屏障,李丹青对赵强及特务连的期望和要求也特别的高。
李丹青对赵强及特务连寄予了极高的期望和要求。他没有设立专门的警卫部队,因此特务连不仅负责前敌侦查任务,还肩负着团部的警备工作。他们是破虏团最锋利的尖刀,也是最后的防线。
与会干部们第一次看见李丹青发这么大的火,纷纷缩着脑袋,不敢吭声。会议室里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心跳。
彭江北也感到有些意外,他原本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轻咳了两声,试图打破沉默,“赵强同志刚当上连长,凡事总有个过程嘛。从另外一个方面说,藐视敌人也说明我们的同志很有信心嘛,呵呵呵……”
然而,李丹青却丝毫不给彭江北面子,他继续严厉地呵斥道:“江北,你别护犊子!赵强刚当上连长,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身上的担子重了,不再是以前的大头兵了。随着心气想冲就冲,全连一百多战士的性命攥在你手里,你一个错误的决定就会让你的士兵掉了脑袋。”
“团长,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改正。”赵强起身应了一句,八尺高的汉子挺身肃立、敢作敢当。
李丹青见赵强拿出了态度,语气也便柔和了些,“我今天骂赵强,其实是说给你们所有人听的。以前我也骂过沈雁山、骂过赵七。不要以为打了几次胜仗,尾巴就翘到天上了。一年前的回马坡,我们是有血的教训的,不要以为我们才会伏击、乔装、偷袭,焦家坡就是例子,还有土地庙和七里沟。我可以直白的告诉大家,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阴谋圈套都是出自这个船越樱子的手笔。”
一席话惊醒了在场的破虏团干部们,他们纷纷意识到,如若这几次战斗真的都是船越樱子的主意,那么她无疑是破虏团最危险的敌人。
眼见干部们满脸严峻、微汗冒出,李丹青招手示意赵强坐下,重新调整了语气说道:“鬼子今天进村是来摸情况的,摸准了情况下一步就打算对咱们动手,大家都说说我们现在该如何应对?”
“我看我们不如退到凤鸣山,毛主席讲过敌退我进,敌疲我扰。现在我们就以退为进,让他们找不到咱。”
“那不就是跑吗?我带着战士们累死累活的修了这么多地道、工事,不是白瞎了吗。我看不成,要打咱就陪他打,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现在修好了地道工事,有了退路,实在不行可以钻到地下和鬼子周旋。而且从兵力对比上看,灵丘的鬼子如若贸然来攻也不占优势。我们只需加强防备、加紧练兵,也不惧她船越樱子。”
“我同意彭团长的看法。我们在人数上占有优势,且对太白山、苍岭、狸子沟等地形极为熟悉,这便是地利。只要太原方向没有鬼子增援,灵丘的日军若敢来犯,我们便与他们决一死战。”
“对,怕他个鸟!”
“和小鬼子干!”
听着同志们各抒己见,其实李丹青心里早有了主意。每一次战前会议,李丹青都要让大家充分讨论,在讨论中集思广益,采众家之长,最终让这些年轻的干部有所收获,学为己用,快速成长。他深深的知道,要捶打一支战无不胜的部队,除了他团长要英明果断,手底下的营长、连长也必须明白他的战略意图,也必须要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
“既然大家都有决心,咱们就在万宝村等着鬼子。我刚才问过了周文吉和秋菊嫂,船越樱子还不知道万宝村修有地道,这就是我们在万宝村出奇制胜的法宝。不过接下来我们要做好几件事情。首先要抓紧训练部队,让破虏团能打硬仗,能打大仗。在这半个月里,我们还要多搞几次攻防演练,要让战士们熟悉地道的战法。钻进地道,哪个连负责哪片区域、哪个出口、哪个堡垒,各部队之间如何联系协作,在地道里如何防水、防毒、放火,这些都是训练的重点科目。我相信只要我们用好地道,即便是灵丘的伊藤大队过来,我们也能把他们全部消灭在万宝村里。就看船越樱子给不给我们这半个月的训练时间。”李丹青只等大家意见统一后,便做了最后的部署,“不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除了练好兵,我们还需加强万宝村的防备,提防鬼子的偷袭、夜袭。从今天起,部队进入战备状态,所有岗哨加倍,口令一天一换;灵丘城外再增设一个观察哨守着北门,只要鬼子出城,我们要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另外,给我盯紧了浑源、太原和广陵方向的敌人,时刻把握鬼子的动向。”
破虏团这边已经连夜做好了部署,船越樱子回到灵丘也迅速召集了作战会议。
这次樱子从狸子沟进去,从万宝村出来,几乎把村中情况看了个遍。村子里到处都是营房和碉堡,村口也有哨卡和塔楼,即便是破虏寨和苍岭上也可以隐约的看见有战士站岗值哨,防备可谓滴水不漏。村子里营寨相连,保守估计破虏团的士兵已经不下千人。并且樱子进村时,破虏团正在训练,虽然她没有看见训练的场面,但是杀声震天,从这雄壮的口号声中不难判断这支部队的战斗素质和战斗精神都是非常强悍。
伊藤大队长在听取了樱子的汇报后,眉头紧锁。他深知破虏团的实力不容小觑,而他们手中的兵力却相对有限。目前,灵丘城里的日军经过几次大战,只剩两个中队。即便加上莫大高手中的皇协军,也无法与破虏团抗衡。
所以伊藤和樱子商议后认为,目前破虏团已在灵丘做大,形势不容乐观,要想彻底消灭万宝村的八路,战机并不成熟,甚至还要调动周边乃至大同的日军增援。然而,今天的侦查行动已经露了馅,对手肯定会有所防备,因此偷袭、夜袭等战术也暂时不是最佳选择。
经过深思熟虑,伊藤和樱子决定将情况上报给小野舟川,等待进一步的作战指令。他们知道,与破虏团的较量将是一场持久战,需要谨慎行事,不能轻举妄动。
又经过半月的强化训练,战士们在体力、射击、投掷和刺杀方面已经有了长足的进展。基层连队中涌现了一批射击尖子,彭江北再将这些表现突出的尖兵集中训练,战士们从两百米到三百米,甚至是四五百米开外,也有人能做到百发百中。
骑兵连的训练也步入了正轨,战士们骑术精湛,刀法犀利,尤其是那个叫雷大牙的战士,更是技高一筹。他飞身上马、挥刀劈砍的动作流畅而有力,展现出了极高的战斗素养。李丹青也兑现了承诺,提拔他做了骑兵连连长。
赵强特务营在训练时还总结了一套班组配合战术。战士们五人一组,分工明确。交火时,火力手压制敌人,步枪手精准打击,手枪手近战覆盖。此战术灵活高效,极大的提升了破虏团战斗力。
万宝村内,战士们精神抖擞,蓄势待发,期待与敌人一决高下。然而,灵丘城那头却是反常的沉寂无声。敌人就仿佛一只暗中蛰伏的恶狼,那双绿幽幽的眼睛时刻窥视着猎物。李丹青站在村口,甚至能感受到黑暗中那股森然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