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确切地说，这是一场当方面的争吵。

“卫城，你就是个懦夫！”

“你以为，躲在这偏安一隅，就能过上桃花源那样的日子？做梦！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日边境不稳，你当这里还能一直安宁下去？”

“老将军的教诲，当年入伍时你发过的誓，还有那些屈死的将士、百姓，你都忘了不成？”

霍连一扫昨日彬彬有礼的客气模样，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死死盯着面前这位老对手，不放过任何一丝情绪波动。

但，让他意料不到的是，卫城很平静，甚至比起昨天的踯躅，更显油盐不入。

“霍经历，你说的大道理我都明白，但也请你理解，大燕朝的军队还没有到缺了谁就没法打仗的地步。相比之下，现在我的家人更需要我。”

霍连嗤笑一声，“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不肯回去助万小将军一臂之力，就打算在这碌碌无为到老死了？当年，是谁大言不惭说自己绝对不会被女色所累，以国为家的？倒是我高看你了！”

卫城没被他的挤兑激怒，却不免回忆起当时年轻气盛时放出的“豪言壮语”，想到当时还在身边的好兄弟们，他们鲜活的音容笑貌，而后心生怅然。

他露出个笑，“万小将军不是三岁稚子，能以未及弱冠之龄在边境崭露头角，还能让你心服口服、帮他招揽人手，可见是个有大能耐的，又何须我去画蛇添足？更何况，我旧伤未愈，实在不适合再回军营。”

“什么？你！难道是——”

霍连面露讶色，很快记起当年卫城离开后的某个流言。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没好么？

卫城坦然回视，又道：“如果这是小将军的意思，还请代我转达歉意，多谢他抬爱。如果不是，我该谢霍经历的另眼相待，也要谢你这次帮了大忙。”

“哼！你既承认欠我人情，何不速速应了那事？”

“之前给你的线索还不够么？你要掩护入城的人，就是手上唯二没有茧子的那两个，应该不是什么小角色吧？正好这永和县有河道直通蜀城……”

“够了！”

明明没透露出一星半点，却照旧被卫城猜出了个大概，霍连脸都黑了，气得指着他鼻子骂：“就凭你现在这样，也好意思威胁我？你就不怕我把你，不，把你们那伙人都给卖了？”

卫城心如止水，正要将举到鼻前的食指拨开，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动静，回头一看，却是他那位丈母娘和云巧，正眼巴巴看向他们这边。

但，跟云巧的担忧不同，云母脸色居然满是兴奋。

刚刚一看到此人，她就开始嘀咕：“嘿！这小伙长得怪俊的，看着像是个体面人，身上那气势也不比女婿差，年纪也相当，就是不知道成家了没……对了，这人做什么行当的来着？跟女婿认识多久了？知根知底不？”

云母年纪到底大了，耳力不如年轻的云巧灵敏，并没听到他们的具体对话，只看对方容貌、身材、年岁这几点，又因先前跟云巧讨论过云桃的婚事，竟莫名生出相看的心思。

但，看着看着就发现了问题。

“不是，他俩咋看着像是在吵架呢？诶，这小暴脾气估计不行，你大姐就是个面团，再找个这样的她怕是还要遭罪……”

后半句话，云母是觑着云巧脸色说的。

云巧叹了口气：“这位就别想了，人家是当官的，怎么瞧得上我们普通小老百姓？”心里却暗暗皱眉，这姓霍的刚刚好像在骂卫大哥懦夫啥的，又提到将军、边境之类的关键词，很难不让她多想。

正不安地琢磨着这事，许是她们说话声音传了过去，被卫城二人发现，她顺势扬声招呼。

“卫大哥，霍经历，你们怎么在这说话？这边蚊虫多，回家里坐着聊吧。”又对卫城解释，“娘看你出来一直没回，怕出点啥事，拉我出来看看。”

卫城看向霍连，后者勉强挤出个客套的笑，随他一同走上前。

“不了，嫂子。我还有公务在身，顺路经过撞上卫兄，随便聊了两句而已，这便要走了。这位应该是令堂吧？伯母好。”

霍连敷衍着朝云母问了声好，努力无视后者亮得出奇、一直盯着他不放的眼睛。

“卫兄，我先告辞了。刚刚那事，你再考虑考虑，跟家里人多商量商量。我看嫂子和伯母都是明理的人，你别搞一言堂嘛，是吧？”说着，忙不迭溜了。

云巧心里咯噔一下，刚才那隐隐的预感逐渐成型。

需要卫大哥仔细考虑、跟家里人商量的，必然不是什么小事。难不成，对方真是来游说他回边关为朝廷效力的？

云母比她更快问出口：“女婿，刚刚那人让你考虑的啥事啊？让你去他那儿当差吗？那边有前景不，要不你考虑考虑？”

前方，还没跑远的霍连嘴角微抽，心里莫名有点得意。

当初压他一头的卫城“沦落”到现在的落魄模样，连亲丈母娘都要卫城来“巴结”他，啧，这感觉倍儿爽！

不料，卫城突然来了句。

“哦，不是，他是来借钱的，开口就要二百两。我哪有那么多钱，就拒了。”

霍连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跤。

扭头回看，发现那对母女似是信了这话，那乡野婆子还立马嘟囔着说什么“借钱眉开眼笑,讨钱恶声白眼”，她对面的卫城还一本正经点头附和，脸色瞬间扭曲。

这个卫城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狡猾！

早年间，他就爱顶着这样一张老实巴交的脸糊弄人，偏偏绝大多数人还都真信了他的邪！

他本来只是想把这事捅出去，兴许卫城那娇滴滴的小妻子能给他打个助攻，没想到，卫城居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他好歹也是堂堂六品经历，正儿八经的军官，有俸禄有前程的好吗，还跑来跟他一个升斗小民借钱？

霍连气呼呼走了，卫城也牵着早就吃了个肚儿圆的追风，要跟云巧、云母一块回去。

挨得近了，才发现卫城额头出了层薄汗。

云巧并没多想，却听得云母开口。

“哎呀！女婿，瞧你这一身大汗的，赶紧先回屋擦擦汗。让巧儿去安置这马，省得回头伤口不好恢复。”

追风年纪大了，早不如年轻时桀骜，跟云巧相处久了，愈发亲近。平时，卫城要是不骑马出门，一整天不在家，云巧也会替他带追风去林子里吃草。

卫城犹豫了下，见云巧不假思索主动接过缰绳，勉强点头：“那成。我先回去换件衣衫。”

两人快步走到屋后篱笆时，云母就盯上了云巧最费心照顾的秦椒苗。

“女婿，这里种的是个啥？咋还搭了这么大的棚子遮风挡雨？不怕晒不到太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