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云母的市侩、小聪明在某些事上展露无遗，就比方现在。

不是她眼力好，一眼就认出这种的是个啥、能卖多少钱，而是因为，其他菜地里都没搭这么严实的遮雨棚，就屋后这块地搭了。

护得这么紧要，她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玩意，那，只可能是某种值钱的宝贝药材了。

她可不能错过。

云母还先夸了夸另一边的菜地长势不错，才若无其事指着遮雨棚问起秦椒苗的存在来，心说，那死丫头不在，女婿应该会好说话点吧。

卫城顺着她指尖方向看去，果然脱口而出回答。

“哦，是一种药材，从甄大夫那里买的种子。听说不大好种，娇气得很，太热、太冷、太干、太湿都不行。总之，就是怕太阳晒，怕霜冻，还怕风吹雨淋……”

得益于自己的半吊子赤脚郎中水准，他还随口胡诌了个药材名称，只说入药的是叶子和花，药性辛凉解表，等等，听着像模像样。

虽然不确定丈母娘只是随口一问，亦或是别有打算，卫城都不会破坏云巧早就定下的计划，势必要让这些秦椒苗安安稳稳茁壮成长，开花结果。

他说得一本正经，还顺口请教起云母有没有这方面种植经验来，神情诚恳，一如方才说霍连是来借钱时那样。

于是，云母信以为真，立刻露出嫌弃表情，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

敢情不是因为值钱，而是因为太过娇气，离得远了没法时时刻刻照看着，才种在了屋后啊？

“好家伙，这也忒难伺候了！这么难种，回头活了肯定很值钱吧？”

卫城暗暗观察着丈母娘的表情，心里已经猜得七七八八，继续瞎说。

“在咱们北边还成，卖得上价，比山下种着的黄芪那些要贵上三分。不过，到了南边就不行了，那边气候好，山里头听说到处都是。也就是隔得远，运输费贵，不然我们也懒得种。就这么半分地不到，能种出来自然好，不成的话回头再换。巧儿想种花来着，她说，城里女人爱打扮，逢年过节就爱买花……”

这么一长串话，也就最后一句是真的。

不过，云巧没打算在这儿种，而是打算在山脚下种。

那十亩荒地经过一茬野草造就的天然绿肥、以及雨水的润泽，土壤比刚开垦时湿润松软许多，因时间上赶不及种主粮，他们只能先种些成熟周期短的蔬菜，还有萝卜、山薯之类的块茎作物。

云巧之前就跟他提过，等到了明年春天，这十亩地可以分作三份，分别种麦子、蔬菜和花卉。前二者不必多说，至于后者，倒不是只为了走街串巷卖鲜花，她打算找城里的香粉铺子合作来着。

当然，这些都不必跟云母说得太细。

云母听着觉得不大靠谱，但转念一想，自己进城机会不多，对城里人习性不了解，或许她们真就喜欢买花戴头上呢。

不过，她是肯定不会浪费自家田地种花的，最多回头等云巧买来花种，她再来薅一把，在云家屋前屋后地头田埂上种上几棵。

云巧拴好追风走回来，远远就见云母跟卫城正在篱笆墙前说话，视线在遮雨棚和秦椒苗上打了个转，立刻明白了云母的心思。

得，她就说嘛，卫大哥明明才出了一点点汗，她娘怎么突然那么紧张让他先回来，敢情是要“调虎离山”来着。

亏她刚刚还以为，云母是刻意讨好他们俩……

见云巧脸色淡淡、脚步却极快地靠近，云母隐约猜到不妥，立刻催着卫城进屋，只匆匆说家里还有活计等着，就抓起装着药材的篮子脚底抹油跑了。

速度也就比身手利落的霍连慢一点点。

看着她灵活中透着一丝丝狡猾的背影，云巧眼角微抽。

“没事。我刚刚胡乱编了个说辞，说它不咋值钱，还难种，岳母应该是信了。”

卫城将方才糊弄人的说辞如实道来，听得云巧既好气又好笑。

“算了，她既然还愿意踏踏实实种地赚钱，就比之前好了。下回进城去打听下月月红的花种，或者有花苗也成，送她几株就是。我听人说，春秋两季都适合种。”

说完这事，云巧就把云母态度突然转变这事、连带着她的猜想都跟卫城说了。

当然，关于她爹的那件事没提。

卫城颔首表示同意：“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想通的，但也算是人之常情。你要是不放心，等会儿我进城一趟？”

云巧忙摇头，“你这伤都没好呢，别折腾了。要去也该是我去！再说了，有海兄弟、林镖头他们在，大姐自己也提防着，那边不至于真出什么事。倒是你——”

她顿了顿，露出迟疑神色，欲言又止。

“怎么了这是？”

云巧嘴唇动了动，犹豫过后，还是问出心中疑惑：“卫大哥，刚刚那位霍经历来找你，真的是来借钱吗？”

卫城沉默了。

对他来说，云巧跟云母的意义显然大相径庭。云巧没问，他可以不主动提，但，她既然问了，他就不能说谎骗她。

尤其是，她注视着他的目光那样清澈，饱含担忧，似乎已经猜到了部分答案。

“对不住，我刚刚确实没说实话。”

云巧心脏顿时揪紧了，一如她此刻死死攥着卫城的胳膊那样，直到心中预想的答案被一字一句吐出。

“老将军的独子长大成人了，今年去了鹤城，打了几场仗。霍连问我要不要回边关，我拒绝了。”

男人言简意赅地解释完，见她失神模样，忙上前一步，握住她瘦削的肩头，郑重其事道：“巧儿，你别担心，我不会扔下你一走了之的。咱们大燕朝好男儿无数，不缺我一人。”

“真的吗？”

云巧下意识反问，卫城果断点头，“当然是真的！这里是咱们的家，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一个人走掉？”

她眼眶一热，直接扑上去，将男人劲瘦的腰身抱住，抱得很紧，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不会突然离开。

可回过神来，云巧突然一个激灵想到——

那真的是卫城的心中所想吗？

如果没娶她这个“拖油瓶”，他还会坚决拒绝两度来访的霍连吗？

前世她好像看过一句诗，是这么说的。“青山有幸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道尽男儿豪情。有没有可能，其实他心底也还藏着报效家国的梦想，只是碍于她的存在忍痛放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