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看清车内之人面孔后，云巧这才明白，自己为何看着这车夫十分面熟。

原来，上次秦老大夫来桐花村时，赶车的人可不就是同一个么？

想到之前卫城“坑蒙拐骗”这位老人家发光发热的算盘，再对上秦老大夫幽怨的目光、疲惫的脸色，云巧有些不好意思，老老实实回答了，又关心起对方的身体来。

“秦老怎么亲自来了？我跟卫大哥本想着，您帮忙修书一封，劝一劝这城里头的郎中就够了……”

秦老在马车里摇晃了一天，感觉浑身都快散架了，一路上还没少在心里嘀咕卫城那臭小子，此刻听见云巧这番话，又有些来气。

“哼，小丫头少在老夫面前装样子，我还不晓得那臭小子是什么心思？我人要不来，光凭几行字能说动那些人？再说了，他们没有林家那本手札，怕是还把那病症当做肝气郁结来胡乱治呢。”

云巧乖乖听完训，秦老大夫脸色才好了点，问过卫城此刻下落，又道自己准备去某位同行故旧家中借宿，留了地址，让卫城回头去见他。

云巧对城中街巷并不熟，问过金大娘才晓得，那地方离这里极近，就隔着一条巷子。

巧的是，据金大娘说，那条巷子里住着的唐大夫在本地颇有名气，今天临时请假带孩子去看病的厨娘多半也是去寻的唐大夫，附近的街坊邻居大都如此。

云巧心头闪过一丝灵光，还未来得及捕捉，卫城回来了，身边并未跟着其他人。

她暗暗松了口气。

说起来，霍连虽然总是笑眯眯的，颇有点笑面狐狸的意思。对上那家伙，她还真有些发憷，打心里不太愿意跟他打交道，或许还存着一丝怕卫城被他“拐跑”的担忧在。

“对不住，我回来晚了。叫你等久了吧？饿不饿？”

云巧拉他去洗手：“没，饭菜刚好。我下晌吃了些点心，没那么快饿。倒是你，快点过来吃饭。”又将方才偶遇秦老大夫、对方留话的事说了。

卫城点头应下，表示明天一早过去。

饭菜是金大娘亲自送过来的，都是些家常菜色，虽不至于美轮美奂，却远远就闻到了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退下去之前，金大娘还不忘卖力推介其中一道清蒸鱼。

“我厨艺一般，好在今天这清江鱼够新鲜，肉质又鲜嫩，开了边上锅蒸，再淋上些葱油酱汁，鲜美得很叻。以前倒也罢了，这两年来，像这么大条的愈发少见了，今儿也是赶了巧……”

清江鱼是乐州城一带的特色菜，清蒸清炖红烧焖焗等等做法，这几天云巧跟卫城在外已经尝过许多次，但，正如金大娘所说，今天桌上这条鱼确实称得上肥壮。跟它一比，他们前些天吃的竟显得有些“营养不良”。

云巧不想耽搁卫城吃饭，便按捺着心头焦急，没问他外头的进展，只顾着给他添汤装饭。

反倒是卫城自己，扒了几口饭下肚，缓过那阵劲，就主动开口。

“苏记的事，我问过了，确实跟那位戴东家有关。”

云巧并不惊讶，只叹了口气，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我晓得了。今儿下晌跟金大娘一块儿做针线，听她提起这事，也有人这么说。”

她顺口问，“所以，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有眉目不？她，她真跟那些探子勾结了吗？”

卫城摇摇头，咽下嘴里这块肉，感觉糖放多了，又喝了口汤去冲淡口中甜腻，才沉声说。

“就现在的线索来看，还不好说。那两人是她家商队这次南下前新招的，不是心腹，就是负责帮忙搬搬抬抬、清点货物而已——”

云巧心中一喜，却听得他下半句是。

“——不过，勾结外敌这种罪名非比寻常，就算查不出确切证据，那位戴东家和底下的人恐怕也难逃其咎。除非，她们提供的线索能帮衙门捉到人。”

云巧心头又揪紧了。

她忍不住想，上一世的她没嫁给卫城，这一年的七月，卫城大抵没来过乐州城，也就没发现两个敌国探子的存在，戴春燕的生意做得还算顺利。

至少，当初的她从未听戴春燕提起过这样倒霉催的牢狱之灾。

虽然及时发现这事利大于弊，但，如果戴春燕本就是无辜的，因为她而间接受到牵连，她实在过意不去。

但她又怕自己先入为主，上一世其实也被戴春燕骗了，便不敢撺掇卫城帮其脱罪，生怕影响卫城判断，只能把一切思绪都压在自个心底。

用过饭，卫城却道：“我还要再出去一趟，晚点回来。金大娘今晚就在这院子后头睡，你要是怕，晚上叫她过来陪你说话。”

“晚上也要去寻人么？不是说那俩人八成逃出城外了，你们要怎么找？”

云巧愈发忧心忡忡，“这黑灯瞎火的，就你一个人去吗？刀剑无眼……”

卫城笑了笑，耐心安慰她：“别担心，有霍连的人一起，没事的。”

捉耗子这种事，自然是要黑灯瞎火时才好办，毕竟，耗子就爱在夜里出动。不过，隔墙有耳，他也怕云巧担心，便没细说今夜计划，打算把事情办成了再告诉她。

“我答应你，这次肯定全乎着回来，最晚不过子时。要是破了块油皮，回来任你罚，怎么样？”

云巧不禁被他逗笑，心里郁气散去丁点。

“行，那你快去快回，小心点。”

卫城去后，金大娘麻利地来了，还带着厨娘的女儿过来，一块儿陪云巧做针线。

金大娘并不知卫城出去干嘛，只当是跟主家出去应酬，还隐晦安慰了云巧两句，让她别太在意，男人都这样，女人还是要大度点，云云。

云巧听着有些好笑，恩恩敷衍过去，把话题岔开，夸了夸她的厨艺。

金大娘摆摆手：“嗐，卫娘子别说客气话，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今天被赶鸭子上架，好在有这丫头在边上帮着，这才发挥超常，不然丢了人，主家该让我滚蛋了。要我说，这丫头做饭天分比我强多了，就是年纪小，胳膊没力气，过两年肯定比她娘还厉害~”

厨娘的女儿羞涩一笑，没接话。

话题自然而然跑到了做菜上来，云巧也乐得跟她说些轻松的家常话，免得为外头的卫城挂心。

但，金大娘说着说着，忽然提起一件事。

说是近两年来本地的清江鱼长势不如以前，市面上倒是多了一种黑不溜秋的新鱼，叫做乌头鱼。

这乌头鱼远不如清江鱼好吃，泥腥味重，但长得快，价格也特别便宜，就是最困窘的人家也买得起这种鱼吃。

“也不晓得是不是这乌头鱼把水草啥的都挤占完了，害得清江鱼没地儿长。要是继续这样，再过几年，怕是只有巴掌大的清江鱼吃咯~”金大娘唏嘘着。

云巧忽然皱眉，心头浮出个古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