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卫城顾不上探究那马车里的人是否真是白氏，就被来人噼里啪啦的一番话吸引了注意力。说话间，那马车已经加快步伐往城外去了。

他想着，即便这女子是白氏，如今她也活得好好的，还能坐大部分老百姓一辈子都没机会坐的大马车，可见江家没打算把人弄死，就更懒得插手，索性只当没事发生。

接过信，扫了眼封面上的字迹，眉峰微动，心头已然浮出一人名字。

果不其然，来人下一句话就是：

“听说寄信之人乃是咱们今年的解元公，了不得哇！卫郎君真是交游广阔，连这等俊才都认得！明年这位贺解元若能高中，说不得还要靠卫郎君你多多拉拔咱们！”

送信这人并非卫城旧识，而是戴氏香粉铺在永和县新开分号的掌柜，姓钱。

香粉铺子已于八月下旬正式开张，比云桃的烧饼摊晚几天。大抵是新知县颁布的新政刺激了百姓热情，据说都博了个开门红，生意不错。

新分号这边稳定下来后，戴春燕便离开了永和县，走之前，让钱掌柜作为跟云巧通信的联络点。九月初，钱掌柜还让个小伙计来了趟桐花村，将戴春燕的信和得知云巧喜讯后挑的礼物一并送过来。

这钱掌柜很有些八面玲珑的本事，就是容易想太多。就好比现在，他打探卫城和贺伯安关系时眼神闪烁不定，俨然在盘算着什么。

卫城回个客气微笑，没接茬，只说了两句场面话感谢对方，便以要去江家赴宴的借口告辞。

经过这么一打岔，刚才那点狐疑更被他忽视得彻底。

掂量了下信件厚度，重新回到车上后，他直接拆开来，抽出薄薄信纸，就着日光开始读信。

负责赶车的云鹏程目不斜视，却很有几分好奇，忍不住问：“姐夫，你真认得那什么解元公啊？莫不是上次跟二姐一块去乐州时认识的？”

卫城给出肯定回答，并一心二用，给小舅子大致说了说这位解元公的优秀，大半心神依旧落在面前的白纸黑字上。

江传芳中了桂榜第二名的消息广为人知，比他高一线的头名解元虽然不是出身永和县，却也不可能被大伙无视。故而，早在前两天，他们就知道贺伯安中举了。

这封信带来的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坏消息，恰恰相反，除了贺伯安兴奋告知自己中举一事，表达对他们的殷殷谢意之外，还有第二个好消息。

贺伯安定亲了，婚期敲定在腊月里，比云桃、林永锋的日子迟上几天，是腊月初十，中间隔着七八天，正好能有空闲赶过去参加婚礼。

可惜，届时寒冬腊月，路上肯定要结冰，云巧的身子是万不能走远路的！

但，这贺伯安确实是个有才华、不倨傲、还很接地气的俊才，当初二人也算聊得来，此番千里迢迢特地送信过来相邀，又是可能一辈子就一回的人生大事，不去似乎又不太好。

卫城想了想，将信塞进怀中，决定回家跟云巧商量过再决定。

郎舅二人到了江家，送上贺礼，在仆从引领下熟门熟路进去宴客的花厅，见到许多上回认亲宴时见过的亲戚，但，不认识的人更多，这些人打扮得似乎比前者更为富贵逼人。

见部分人朝自己投过来古怪眼神，云鹏程下意识紧张起来，又觉得难为情，后悔没能说服爹娘让他们放弃这一念头。

江家看重的本来只有二姐、姐夫，他们一家都是捎带的，上次认亲宴也就罢了，这次他不该跟过来的。说不定那些人已经在暗暗嘲笑他，嘲笑二姐了。

见他一副丧气模样，卫城暗暗叹气，将他拉到一旁无人处，低声提醒。

“带你过来的事，我昨天已经跟江家通过气了。人家当咱们是贵客迎进来，咱们就该做出个贵客的样子。放平常心，只当是来远亲家吃喜酒，完事走人就是。”

顿了顿又说，“你要是紧张，就多想想你二姐。她这会儿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你小外甥、外甥女有没有闹她，午饭能不能好好吃下去……”

云鹏程也知道二姐近来害喜严重，今天来跟卫城会合时虽关心了云巧几句，但后者只含糊表示好多了，又听得卫城此刻的话，他便以为早上二姐的说辞只是报喜不报忧，实际上还很难受。

一时间，对二姐身体的担心立刻盖过了心头的紧张不安。

转念一想，他算是替二姐过来吃酒的，要是因为太紧张而出丑，那才真的是给二姐丢人呢。

云鹏程冷静了些，只紧紧跟着卫城，后者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

跟今天宴会正主江传芳打照面时，他都没敢看人，只盯着对方那身料子一看就很贵的新衣袍，老老实实在旁边装鹌鹑，听二姐夫跟其道喜。

只是，不知为何，江传芳的回应隐约带透一股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味道！

“呵呵，不过侥幸得了个名次罢了，比起贺解元还差得远呢。我听说，舅兄是认得那位贺解元的，可有这事？”

卫城古怪看他一眼，没明白江传芳在不高兴什么，只淡淡点头称是，也不过多解释。

江传芳更恼火了，不禁出言讥讽：“你们夫妇二人手段倒是不错——”话未说完，却被其他宾客拉了过去。

卫城得以解脱，眉头却微微蹙起。

江传芳今天的表现很怪。

他认识贺解元有什么问题吗？

难不成因为自己没考过他的某个朋友，心里就不平衡了？

总不能是江传芳打听到他和云巧给贺家送钱，算是在赶考上助贺伯安一臂之力，所以觉得他们多管闲事，如果没送那笔银子，贺伯安说不定没钱赶考，今年的解元就是江传芳自己了？

如果是的话，这也太荒谬了！

气氛紧绷，云鹏程没敢吱声，只偷偷看了江传芳两眼，却惊讶发现，对方脸色有点差，眼下青黑，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他想象中春风得意的新晋举人。

过了好一会，席面都吃完了，他跟着卫城离开江家后，走出来被凉飕飕的秋风一吹，那并不灵光的脑袋瓜子才想到一个可能的答案。

或许，是这位江举人读书太过刻苦，刚考完乡试也不停下用功，正在为明年春天的那啥考试做准备？

云鹏程正肃然起敬，却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小声议论。

“嗤，什么新科举人，沽名钓誉之辈罢了！你听说那事没？就是他之前贪图美色逼良为妾……”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江家豪富，何至于此？”

“哼，这算什么？后面才离谱了！因要考秋闱，许是怕影响仕途，江家居然把那可怜女子卖进了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