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云母不打算将自己准备联合“乌表舅”跟江家做生意的事告诉其他人，至少，在尘埃落定前不能说。不过，等敲定了，就可以找村里人炫耀了。

故而，她只能用云桃来做借口，也很合理。

毕竟是二嫁，跟头婚比不得，又碰上林永锋这么个不走寻常路的新女婿，也没人敢强压着云桃早早回村备嫁，左右嫁妆喜服全都备好了，酒菜也是云家老两口忙活，云桃只需要出个人就好。

在温饱重过天的普通百姓看来，什么规矩都不如吃饱饭重要。故而，现在已经能靠自己挣钱的云桃，俨然就有了些许特权。

“眼瞅着日子一天天近了，你也该早点把你大姐接回来。唔，让鹏程跟你一块去……”

卫城还没开腔，这家人先有了意见。

“云大嫂子，今儿这么大的雪，你使唤起女婿跑腿倒是不心疼。知道你想女儿，可桃儿不是忙生意嘛。听说，那烧饼生意一天能挣不少钱呢。回头闺女挣了钱孝敬你，不是更好？瞧你急的，昨天进城咋不顺便把桃儿接回来，还要女婿儿子多跑一趟，多费劲啊！”

这家人在村里存在感很低，跟卫城平时没啥交集，也没参与过那些说人闲话、或是吹捧谁谁的小圈子，只闷头过自己的小日子。如今得了卫城帮忙，总不好再故作沉默。

卫城是有车马不错，人也有本事，可这天寒地冻的，一大早连口热汤都没给女婿喝，就急着让女婿去干活，这脸皮委实厚了些。

关键是，这家人的闺女嫁得也不大如意，他们很是羡慕云父云母能有这份晚来的福气，更不满后者不知珍惜。

隔壁邻居见状，忙不迭过来打圆场：“怕不是过几天马上来个新女婿，这旧女婿就不稀罕了？做丈母娘的人，可得一碗水端平啊！”

因那“新女婿”一词，云母嘴角往下坠了坠，隐约觉得对方在嘲讽云桃二嫁的事，一点也不感激对方解围，心里对前者的质问也不以为然。

她又不是不知道，卫城可不是寻常村汉，这家伙从前在辽东边关雪堆里打过仗，不止身手好，肯定也比寻常人耐寒。来回个把时辰的路程，对他来说绝对是小菜一碟嘛！

远的不说，这个月几乎天天下雪，他又不是没冒过雪出门，怎么这会儿突然就娇气起来了？

“咳，我这不是怕林家那边有意见么？到底是二嫁，还是谨慎些好，礼数做到位人家总挑不着理不是？”

卫城神色自若，只对帮他说话的村人笑了笑，以示感谢，又冲云母一本正经解释。

“昨天夜里突然冷了不少，巧儿早上起来就有点头晕，也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我有点不放心。况且，现在雪太大，路不好走，等下晌看看再说。”

顿了顿，又安抚云母：“大姐出嫁的日子早就请先生算好了的，那天肯定是个晴天，初一初三也差不到哪儿去。反正，这两天肯定能找到机会进城接大姐回来，您只管放心就是。”

他都这么说了，云母自然不能再有意见，还识趣地关怀云巧几句，又半真半假地埋怨。

“那丫头既不舒坦，你在家照顾她就是了，何必又跑过来做活？家里有鹏程在，我们两个老的还没到动不了那天呢。赶紧回吧，别真病了……”

她走了两步，装模作样锤了锤腰，露出一丝痛苦，嘀咕着说了些老毛病之类的话，这才转身进屋拿了半篮子鸡蛋塞过来，让卫城带回去，炖红糖给云巧补身子。

这倒是意外之喜。

卫城带着战利品鸡蛋回去向云巧展示时，脸色有些古怪，边进屋边扬起手中篮子想让她看。

“丈母娘给的，说给你补身子。今天想吃鸡蛋不？我给你做个鸡蛋打卤——”

话未说完，却先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从灶房传出，里头还有一道娇俏的人影在灶头活动，上半身微微伏下，手在案板上揉搓着类似面团的东西。

“你回来得正好！汤底刚煮好，面条也擀好了，你来帮我下吧。对了，你那份记得加两个蛋——”

卫城心中一动，定睛看向云巧手下面团形状，不禁恍然。

确切来说，她现在手中虚按着的是一团面剂子，揉均匀了，便顺势将其搓弧度浑圆的长条，而后一翻一转，再两头粘个暗结，便扭出了漂亮的麻花结。

“这一大早的，你，你怎么突然做起麻花来了？”他喉头有点堵，像是被某种汹涌的情绪所慑。

今天更冷了，云巧穿得又比昨天厚了点，身形愈发圆润，尤其腰腹部位，这却不妨碍她边稳稳搓麻花、边指挥卫城过来打下手。

她抬头笑了笑：“我听燕姐姐说，辽东那边有吃麻花过生辰的风俗，便跟她偷偷学了一手，胡乱做些来试试。要是不好吃，你可不能嫌弃！”

嘴上这么说着，手底下动作却颇为娴熟，每只麻花都扭成白白胖胖的模样，纹理清晰，摆放整齐，看起来就赏心悦目。

显然，这绝对不是新学者胡乱做的。

是了，今天确实是他的“生辰”来着……

卫城深吸口气，鼻间充盈着记忆中最为亲切的大骨汤香气，眼前这麻花虽然还未开始烤，却仿佛已经能闻到那股子甜丝丝、软绵绵的味道。

每逢生辰，但凡不是太穷的，辽东的平民孩子大都能获得一碗长寿面，浇头是素是荤就得看家境了。麻花费糖油，又是家境好上一些的人才能吃得起的，故而，众人大都选择买一两根回去应景，而不会自己亲力亲为制作。

成了万老将军的养子之一后，卫城的日子过得还不赖，除了训练艰苦，衣食倒也能得以保证。那些年里，与养兄养弟们一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生辰宴上，这大骨汤面和烤麻花也是必不可少的。

旧日光阴在眼前一闪而过，感慨、怀念的同时亦有愧疚蔓延开来。

他很快定下心神，暂时将这些心事抛开，笑着走过去往汤锅里下手擀面，并毫不意外地发现，这一团面散开后竟只有两端，显然是云巧特地给他做的长寿面。

“巧儿，你有心了。我，我都快忘了今日还是……”

云巧灿然一笑：“没事。你不记得，以后我替你多记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