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说起来，卫城的真正生辰并非今天。

实际上，二十三年前的今天，是他和其他孤儿被万老将军带回去收养的日子。

有的孤儿年岁大一点，已经记事；年纪较小的那些却在颠沛流离中忘了自己的父母亲人，甚至家乡在哪都毫无印象，如卫城。

于是，这一天也就成了他们中大部分人的新生辰，卫城在婚书上写下的生辰八字是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卫海亦如是。

云巧知道这段往事，也晓得卫城在边关时，会跟那帮养兄弟们一块吃顿饭庆祝。离开后，却只剩下卫海一人。但碍于后者的跑镖事业，二人却也不是年年都能恰巧有空碰到一块。

如今，两兄弟都有了各自的家室，云巧老早就开始琢磨，该怎么给他过个温馨的生辰。

今年她的生辰，卫城本打算送匹小母马给她，只是没能送成。后来，她勤俭持家地选了盒面脂就罢，结果，卫城“嫌弃”那面脂太便宜，趁她不注意偷偷买了枚背面刻着喜鹊花样的小镜子送她。

虽然都不是多珍贵的礼物，价值肯定远不及一匹马，但，里头的心意却是最难得的。

云巧想不出什么有新意的庆祝法子，她现在的身体情况也不适合瞎折腾，甚至连平时最常用的做衣服都不能用，针线早被卫城收缴去了，于是，她也只能在吃食上花心思。

“我说呢，怎么上次戴东家走时看着我笑了下，有些古怪，问你你也不肯说。我当时还以为，是你们又说了什么女儿家的私房话……这么看来，你就是那天跟她请教的这个了？”

感动过后，卫城很快给出理智分析，将妻子的小心思剖析得清楚明白。

云巧笑眯眯点头：“我当时还不明白呢，怎么过生辰还得吃麻花，从没听过这种风俗，只听说吃长寿面的……”

“我听到的说法是，吃了麻花，越活越有劲，越活越精神！所以，过生辰要吃这个。”卫城解释。

“咦？我还以为是因为麻花头连着尾，比较长，还有个圆满的寓意在？”

惊讶说罢，她又露出个释然的笑：“许是燕姐姐家乡跟你们那边说法不大一样，毕竟十里不同风嘛。”

说话间，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已经从卫城手底下诞生，还各卧了两只黄白分明的水煮荷包蛋，可惜时值寒冬，没有绿叶菜做点缀，不然看上去会更漂亮。

“先吃面，吃完再烤麻花吧，那个可费事呢。”

说话间，案板上已经摆满了白白胖胖的麻花，整整齐齐，憨态可掬。

“好嘞，最后两个了。”

云巧加快速度，将剩下的面剂子搓成麻花，从善如流跟着卫城去堂屋吃早饭。

一出灶房，迎面就卷过来一阵夹着雪片的寒风，方才被灶气热得红扑扑的脸蛋瞬间降温，跟有刀子在割似的。

厚底的棉鞋踩在雪地里，虽只是薄薄一层，却也一脚一个印子。短短十几步路，仍明显能感觉到有股寒气从脚底往身上钻。

直到坐下后，香喷喷的热汤下肚，云巧也没能马上暖和起来。

见她肩头微微瑟缩，脸色不如方才在灶房里时红润，卫城马上猜到了缘由，不禁暗暗懊悔，该先把院子里的雪扫一遍再让云巧出来的。

他自己皮糙肉厚不怕冷，可不能拿云巧跟自己相提并论！

卫城视线一转，登时有了主意。

他放下面碗，径直走向里屋，轻车熟路将缩在帐子内某个角落里睡得香甜的毛团子抱出来，塞到云巧膝上。

“来，给你暖暖手！”

被这动作惊醒，大黄微微睁开一条眼缝，不满地动了动，喉咙里还发出一小串低沉的呼噜声，像是在反抗，直到落入云巧怀抱，才安静下来。

它蹭了蹭她的手，重新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两只前爪抬至眼前，仿佛在遮挡来自屋外刺目的雪光，继续呼呼大睡。

感受着手下、腿上乃至小腹传来的热度，云巧笑得眉眼弯弯，点了点毛团子的粉鼻子。

“这小东西倒是会享受，天热时可没见它这么粘人，一撒手就不见影儿~”

他们搬到山下后，大黄也屁颠屁颠跟着搬了过来。入了冬之后，一天天的愈发嗜睡，跟孕期犯困的云巧没啥区别。

晚上卫城嫌它太吵闹，怕它没个轻重跳到云巧肚皮上，压到孩子，坚决不让它进屋过夜，它只能委委屈屈在门外垫了稻草麻布的篮子里睡。

于是，每到白天，它就会胆大包天地趁虚而入。有时候卫城不在，还会各种打滚露肚皮撒娇，试图陪云巧一块午睡，时不时还能奏效。睡得多了，一猫一人自然愈发熟稔。

卫城扫一眼云巧膝头的橘黄色毛团子，忍不住说：“你也别太心软，总放它进屋睡。回头你身子再重些，我怕它伤到你。”

云巧夹起鸡蛋咬了一口，眨巴眨巴眼，吞了下去才说：“大黄挺聪明的，每次都只睡我脚边。我也有注意，你放心就是。”

卫城哪里放心得下，只能暗暗决定接下来半年尽量少出门。

因为多了个自带解压功能的暖手宝，这一顿早饭，云巧吃得格外舒心，摸着暖乎乎的猫球，忽然想起头一回吃卫城亲手煮的面。

那天是个大雨天，外头风雨声大作，噼噼啪啪砸在屋顶、地面，嘈杂的动静将屋内这方不被风雨侵扰的小天地衬托得格外安静。

一如此时此刻。

她莫名生出点“诗情画意”的感慨来，心想，大约这就是“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意思吧。

吃过早饭，卫城火速将院子里的雪扫出去，又主动承担了烤麻花的活，让云巧从旁监督。

听她嘀嘀咕咕说起做麻花的种种技巧，脸上却又透着十足的不确定，他生出个猜想。

“我还以为，你之前趁我不注意在大姐那儿试做过，敢情这真的是头一回？”

云巧老实点头：“我之前都只练到扭麻花这步，练完了重新揉成团，做成饼子。不然，不就没惊喜了？”

热烘烘的炉灶前，卫城含笑看过来。

“这个惊喜，我很喜欢。今天，也是我最开心的一次生辰。”

云巧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矜持说道：“那可不一定。还有明年、后年，还有后面那么多年呢，肯定不能是最开心的一次。”

卫城只能诚恳认错，并表示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