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卫城听着“躲过一劫”这词，心里就觉得不妙，忙不迭拉着林永锋追问。

林永锋便叹口气，将自己打探到的曾姓商人一事委婉道出。

他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那姓曾的混账！

两个姐夫谈论苦命小姨子辗转被卖的经历，即便边上没有旁人，也不好说得太直接。但，卫城听懂了。

显然，当年那个牙人对着云家三姐妹挑肥拣瘦，最后挑走了模样最出挑、年纪最小的云彩，显然不止打着年纪小、好调理的算盘，更多的还是待价而沽，转手卖个好价钱！

牙人确实把这事办成了，还把云彩卖给了过路的曾姓行商。

这姓曾的家大业大，挣了些银子，上下打点得当，便热衷于买些模样好的童男童女来亵玩，手里沾染了不少人命，却也没真正吃过官司。

云彩虽说模样比两个姐姐出挑些，却也没好看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姓曾的当时从那牙人手里买下她时还顺带买了另外两个小丫头，而后也不大上心，只让底下人看管着。

结果不巧，在回到曾家前，半路上住在驿馆，不知怎的夜里起了火，没死人，却烧坏了好几间屋子，和过路投宿商人带着的货物。

总之当时乱成一团，曾家的货也损失了些，还是最金贵的那批。姓曾的十分肉痛，只顾着找人算账了，哪里还顾得上几个小丫头？

反应过来，三个小丫头跑了两个，再去找也找不着了，只得作罢。

“三妹也是命大，估计是趁乱跑了，没掉进曾家那个火坑。只是到底年纪小，没人帮衬，又不是自由身，后来多半还是卖身到大户人家做了婢女，这才识得贾氏……”

林永锋如此这般推测着，提了一嘴，表示自己的人正盯着姓曾的混账，已经收集了部分罪证，正想法子给他一个好看，又催促卫城。

“这也只是我的猜想，具体还是要问贾氏。想必你们待她不薄，她也是个心善的，不然不会让女儿去私下打听。天色不早，咱们还是赶紧先去你家，跟她当面问个清楚！”

卫城自然没有意见，二人便驱使着座下马儿往桐花村而去。

这一段并非官道，只算是乡间小路，不大好走，马儿一跑就掀起黄土满天，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连襟二人便默不作声赶路。

只卫城在心里嘀咕，暗暗琢磨着，方才林永锋提到的驿馆半夜失火一事，跟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姨子是否有关系。

若说没有，这也太巧了，刚好曾家倒了霉，她们还趁机跑了。

可若说有，当年她才六七岁吧，那么小的一个女娃娃，从来没出过院门见过世面，居然能想出这样惊险的法子谋求脱身，关键是还把事儿做成了，这也忒稀奇了！

当然，无论是哪种情况，卫城都喜闻乐见。

到了卫家，云巧远远听到动静便迎出门来，见着来人除了自家夫君还有大姐夫，面露惊讶。

“大姐夫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还以为，林永锋是为了卫城那摊子事来的，很有几分紧张。

征召令上说得冠冕堂皇，只限卫城月内前往辽东为朝廷效命，可，万一这事背后真有江传芳或别的什么人弄鬼，在这事上咬文嚼字，理解为让卫城在一个月内赶到辽东，别说没时间往乐州去了，明儿一早出发直奔辽东也未必能赶得及，还要给人落个罪名。

林永锋同情地看眼云巧，心说：这二姨子也是个命苦的，刚生下孩子没多久，就出了这档子事，还添上一桩扎心的陈年旧事，啧！

也亏得当初他想了个好主意，把贾氏给他们小两口送了过来，不然，云巧月子坐不好，操劳过度，也就没法恢复到如今的好气色，再乍闻两个坏消息，说不定还要气病一场呢！

他便刻意放缓了语气，“今天过来确实有一桩事，只是跟妹夫无关，却有些话想问一问贾氏。她人呢？”

云巧心头一突，莫名生出点不详预兆。

“她上山帮我喂鸭去了，姐夫找她有事？”

跟贾氏相处久了，也看得出她是个老实人，加上还有女儿和身契被捏在林家手里，她肯定不可能偷跑。故而，有时云巧也会让她去山上帮忙干点活。

听罢林永锋所说云彩一事，云巧震惊万分。

“这，这是真的？他们真把三妹卖了？”她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拳头攥得紧紧的，俨然要冲出去找人干仗。

林永锋忙劝：“二妹别动气。虽说这事不大好听，岳父岳母也不该搞偷梁换柱、瞒天过海这套，可，说到底，一文钱逼死英雄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都过去快十年了，现在追究也没意思，还是专心找寻三妹下落，想法子接她回来才是正经。”

云巧擦了把红红的眼圈，沉默着不说话。

她不是不讲理的人，虽说对生身父母很有意见，心中早生隔阂，却也不会因为这种偏见将所有不好的事都怪到他们身上。

云家小门小户，人丁寥落，祖产又薄，碰着风调雨顺的年份还好，若不幸遇上个三灾六病的，揭不开锅也是常有的事。

云巧还记得，自己小时候那几年，云家财政就不大好，云母还要回娘家借钱，有时借得到，有时借不到，可能还挨了数落讥讽，心情不好，回来就在她和大姐身上发泄。

也就这几年光景好起来，又靠着嫁了大姐云桃给王家，他们老两口才攒下点钱。

这年头，普通老百姓家里没米下锅，卖儿卖女也是常有的事。跟全家一起饿死相比，自然是卖了一人，让全家其他人活下来更划算。更别提，卖掉的这个儿女去了主家为奴为婢，好歹也能混个饱腹活命。

说不定过些时候，家里有钱了，还有机会将人赎出来团聚。虽说几率极低，却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

从理智的角度来看，云父云母的选择没错。

但，作为差点被卖掉、又被亲妹妹顶替了这霉运的当事人，云巧感情上很难接受这件事。

说到底，如果当年小弟云鹏程没病，云家也不是真穷到要卖儿卖女才能吃饱饭的地步。偏偏他就病了，还是老云家最“珍贵”的独子！

所以，被卖的命运就只能落到女儿身的她们头上！

就因为他是男孩，她们的女孩！

凭什么？

更可笑的是，老两口为了不让别人戳脊梁骨，不敢让人知道自己卖女儿，还要扯个病逝早夭的借口做幌子！

一想到三妹云彩还活得好好的，就被亲爹娘亲口说死了，再想着她这些年过的不知什么苦日子，也不知是不是经常挨主家的打骂，云巧既愤怒又愧疚，嘴里直发苦。

更要命的是，前世的她甚至从不知道妹妹还活着，以至于嫁进江家后，勉强算是有了点权力，也从没动用过去寻找妹妹！

如今想来，老两口前世结了江家这门好亲，却始终不提半个字，显然是怕被亲家知道了笑他们。

为了那点面子，他们宁可将小女儿真当做已经死了。

何其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