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次日一早，天刚大亮，卫城便背着行囊走了。

云巧独自在屋里伤感了一阵，就被隔壁屋嗷嗷哭着的闺女牵走了大半心神，倒也顾不上再担心出远门的丈夫。

“贾大姐，夏夏醒了吗？是饿了还是拉了？”她走过去问。

贾氏快手快脚换完尿布，将拾掇干净的小夏夏抱给云巧：“大概五更时醒了一趟，睡得够沉的，这会儿估计是饿了。”

云巧边抱着小夏夏往屋里走，边熟稔地轻拍着孩子背部，嘴上嗔怪地说。

“你这小丫头也是个没心肝的，你爹刚刚出门，叫你都不肯睁眼。现在倒好，要吃喝拉撒了就开始闹人了！万一回头被人拐了去，怕是只要有吃有喝，你连爹娘都半点不惦记了。”

话里虽然在抱怨，但并没真怨怪上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只是随口调侃闺女一句罢了。

贾氏也没当真，更没摆出过来人的谱挑云巧的错，说她不该拿闺女被拐这种话放在嘴边讲，万一成真了咋办，只笑眯眯地隔着窗替小夏夏辩解一句。

“夏姐儿还小呢，这么大的孩子最困觉，睡觉比天还大，她懂什么呢？”

说罢便收拾了刚换下来的尿布去洗，顺手把昨天的脏衣服也洗了，晾完衣服也没歇息，又去墙根下箩筐里挑了根最水灵的萝卜出来擦丝，准备一会给云巧做个萝卜鲫鱼汤。

这些汤汤水水的最适合产妇吃，卫城也早早做了安排，付了酬劳，让村里的半大小子帮忙捞鱼，隔天送一条活鱼过来，今天就是送鱼的日子。

贾氏手里的那根萝卜还剩一半时，小夏夏又睡着了，云巧出来见她忙个不停，赶紧叫停。

“贾大姐，你快先别忙了。咱家人口少，现在也就你我两个大人要吃饭，饭菜一会儿就做好了，哪里用这么早开始折腾？夜里最劳累的是你，先去补个觉吧。”

贾氏抿嘴一笑，手中动作不停：“夏姐儿近来起夜的次数慢慢少了，我从前也是劳累惯了的，照看她一个小娃娃还不算啥。”

许是因为昨天提到自己在柳家的过往，说得还有点多，这会儿，她便没忍住在嚓嚓声中多提了一嘴。

大意就是，当初给柳家做乳母那几年折腾得她够呛。

那位金尊玉贵的柳小少爷是个混世魔星，在床上不肯睡，非要人抱在怀里才肯睡！

关键是，这小子还挑人！

从某种角度来看，贾氏是个妥妥的倒霉蛋，因为柳小少爷最喜欢被她抱着睡觉，所以，她值夜的频率是最高的。

而且也不单是晚上，小娃娃在襁褓里时一天至少要睡十个时辰。故而，白天也得要有人抱着哄着睡。

“自从带过那位小少爷，再带旁的孩子，我都觉不出辛苦不辛苦了。那会儿，能眯个把时辰就是好的，所以现在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也算是好事一桩了。那些达官贵人还有挺多夜里不得眠的呢，为了睡个好觉还得花大价钱扎针吃药……”

贾氏说得轻描淡写，并不刻意诉苦，却听得云巧心有戚戚。

一个孩子落地到不需要乳母抱着睡，怎么也要两三年，有些富贵人家的孩子五岁还在吃奶，那就更久了。贾氏在那公侯门第的柳家做乳母，听起来挺光鲜，又有多少人清楚这内里的苦呢？

因为丈夫和三妹的事，她昨晚心绪繁杂，在床上躺了好久都没能睡着，几乎是到鸡鸣前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却也不敢睡沉，悬着一颗心要早起替卫城做早饭送行。

反正，昨晚上拢共闭眼的时间估计不会超过半个时辰，这会儿倒不觉得十分困倦，只是从头顶到后脑勺、脖颈那片都胀胀的疼，抱着个吃奶的小娃娃，就坠得脖子更酸了。

单是一晚上没睡好就这么难受，接连几年没法睡个整觉，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云巧十分同情贾氏，赶她去补觉的心意也愈发坚定。

就算是这样，人家还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呢。现如今又不用伺候那柳小少爷，作息或多或少也能调整过来。有整觉睡，难道还不如这么断断续续的舒坦？

不过是寄人篱下，故意把话说得好听些罢了。

云巧想了想，郑重其事地福了福身，同时承诺。

“贾大姐，我三妹的事，甭管我们家有没有能力把她带回来，只要卫大哥他们打听清楚，三妹确实在柳家待过，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你这份情，我们夫妇永远铭记在心！我也没有别的好东西能报答你，只你跟姜丫头的卖身契，到时我一定跟我大姐那边要过来，放你们母女自由！”

贾氏原本心里也存着一丝念想，只是不好主动声张，也只希望能靠着这件事把女儿姜姜放出来。毕竟姜姜也十三了，马上也该看婆家了，早点脱离奴籍，将来也好说亲。

这会儿见云巧主动提出，她激动得热泪盈眶，还不敢马上答应下来，更是第一时间扔下萝卜和擦刀，将云巧扶住。

“我，我就说了几句实话，哪里担得起这恩人名头？娘子实在是折煞我了！而且我一个寡妇，就算出去也难自立门户，倒是姜丫头她年纪还轻，我放心不下……”

云巧闻弦音知雅意，回握住她湿漉漉的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贾大姐这份功劳，约莫也能算三级浮屠了，怎么当不得？我们也是小门小户，普通小老百姓，哪里不明白为人奴婢的苦呢？三妹这些年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将心比心，我自然要替你们母女着想。”

顿了顿，又冲贾氏眨眨眼：“不过，我们家人手太少，夏夏这里一时半会还离不开你。姜丫头那边倒是无妨，回头我自掏腰包买个好丫头跟我大姐换就是了。姜丫头年纪不小了，到时，你若不嫌弃，我们姐妹俩便帮你打听个好人家~”

贾氏在柳家待了几十年，后来又在那商人家里待了两年多，看过的人和事只多不少，哪里看不出来云巧这话是百分百的真心，而且还给她留足了余地。

她可以带着姜姜一块恢复自由，也可以只让姜姜出去，自己留下帮忙带孩子。依她私心里想，倒是后一种情况更好。

毕竟她没了丈夫，也没儿子能奉养，姜姜嫁出去后要顾着婆家，总不能把她请回去长久养着。

与其闹得女儿和未来夫家不快，还不如自己识趣些，跟着卫家这样一个好主家，攒点私房钱，也能时不时接济下女儿。

此时的贾氏还不知道，云巧已经打定主意，在不久后北上辽东，这会儿只心中大石落地，也愈发感激云巧，并暗暗打定主意，要对夏姐儿更加上心，把孩子照顾得尽善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