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南湘一听这话，满面笑容瞬间结冰。

她从小是读着四书五经长大的，而非那些个《女训》《女诫》之流，对某些经典的理解说不定比眼前这几人还要深刻呢。

她正准备跟对方好好掰扯下“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的出处，以及真正含义，不料，学堂门前的家长们竟先她一步骂了回去。

“哪里来的酸儒，怕不是考了三五十年都考不中个秀才，非要来咱们跟前耍威风？”

“咱家的女娃娃又不是去学那四书五经，奔着考科举去的！她们就是跟女先生学认字，学些做人的道理，再学学做菜绣花啥的，这有啥不好的？你家闺女、儿媳妇要啥都不会，一问三不知，我就不信你乐意！”

“听说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人家都打小给请女先生教这些的，不然哪来的知书达理、贤惠持家，说亲时家家都抢着娶？”

其中，洪氏声音最为洪亮，直接指着当中的人大骂。

“女子卑弱，这话你咋不回去跟你老娘说？是不是得让老娘跪在你脚跟前，跟个奴婢似的服侍你，这才算是尽了本分啊？连我一个只认得几个字的妇道人家都晓得，那话压根不是孔圣人说的，你还想拿来糊弄我们？”

南湘不禁高看这容貌平平的妇人一眼，先前她只顾着生气，竟没意识到这点！

于是也上前一步帮腔：“洪嫂子说得不错！你们口口声声读的是孔孟圣典，怎么反倒拿着本妇人写的东西奉为圭臬？”

那几个男子脸上挂不住，也火了。

“果然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回头把这些女娃娃都教得心野了、不安于室，搅得阖家不宁，你们就高兴了！”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今风气变坏，都是你们这些人害的！”

在场的云巧被吵得脑壳疼，只暗暗庆幸，自己早有预备，并没傻乎乎要把闺女带来凑热闹。

她给连英使了个眼色。

连英虽然年纪跟云鹏程差不多，还是个少年，但，北地的少年身板再单薄也比南边的人要壮实许多。加上这一年来经历的种种至暗时刻，给这个少年身上笼罩了一层阴沉晦暗的特殊气质！

云巧有意将这孩子引导得开朗些，但，至今收效甚微。

然而，这种气质在某些时候也是能发挥出特殊作用的！

连英点了点头，拉长了个脸，正要挺身而出，帮忙把人吓跑，忽然，旁边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沉重而有规律的脚步声。

咚咚咚——

久居宁州的本地百姓马上反应过来，这像是巡城兵卒的动静。

扭头一看，果然如此。

更有眼见的人发现，缀在这伙巡城兵卒后正在交谈的两人当中，其中一个便是住在石头巷、前几天刚“起死回生”的卫千总！

虽然卫城没有停下来，更没有对在场之人说半个字，不一会便和巡城兵卒消失在街道拐角处，但，方才嚷嚷得最凶的那几个男子不知何时居然不见了人影。

至此，女学堂门口的闹剧暂时宣告终结。

洪氏宛如得胜归来的将军，兴高采烈地跟同伴埋怨着那几个不讲理的男人，跟前却忽然来了个笑容温婉的女子。

“洪嫂子是吧？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下。就是吧，咱们女学堂需要雇几个帮工，平时主要就是给孩子们做午饭，再就是帮忙维持秩序。总的下来，一天也就只要来上工最多两个时辰。我见你颇有几分胆色，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做工呢？”

洪氏一愣，反应过来后，果断应下。

万事开头难。

在这些微的杂音和更多的支持中，女学堂到底还是顺利开张了。

结束第一天上午的教学后，南湘没回去，而是和女孩子们一块在学堂里吃了顿午饭，小憩片刻后，准备好明日的教案，又去窗外偷看女孩子们跟老绣娘认针辨线。

见她们学得聚精会神，甚至比上午学认字时更认真几分，南湘心中不禁暗暗感慨。

多亏嫂子当初提的这建议，不然，她若像一开始那样，天真地只教女孩子们读书认字，局面绝不会似现在般平和，愿意送女儿来的家长可能只是现在的零头。

就连这些女学生，说不定也会觉得书本无趣且无用，贪新鲜来了几日就跑了。那么，她办女学的初衷就只能泡汤了。

南湘的办学事业有所进展，从旁协助的云巧也没落下自己的计划。

刚来宁州那几日，安置妥当后，她就让连英帮忙跑腿，在城中几个牙行转了一遍，留意城外待售的田地。

本来看中了一片百来亩还带个小田庄的，价格也不算贵，只要不到五百两。

云巧本准备买下，结果，正要跟买主谈呢，突然得知“卫城出事”，悲痛之下，自然没了其他心思，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等卫城回来，她有心思重新商量买卖事宜，那片地却已经被其他人先买了去，剩下待售的不是太贵、就是位置过于偏僻，离宁州城太远，来往不大方便。

云巧只能耐着性子，重新寻摸合适的。

又找了几日，终于看中另一处，面积比原先那片还小一点，价格却要贵一些，接近六百两，还不带田庄，只因里头包含一座不高的小山头。

山头有些野生菌子之类的出产，却都是相对常见的品种，不够珍贵。不过，怎么也能有一笔收入，将来要在山上种东西、养殖也方便。

云巧对这边不熟悉，不敢自己拿主意，先跟张夫人、街坊们、乃至戴家铺子的人讨教一番，都说价格还算公道，又等带伤归队的卫城休沐日归家，陪着她去实地考察过，才放心买下。

永和县虽然冬天也下雪，但至少在腊月前那地皮都能挖得动，大家秋收后一般都会种些冬小麦，或是能越冬、不怕霜冻的大白菜等作物，以至于冬日里也时不时要下地。

但，辽东的冬日格外冷，土地冻得邦邦硬，没法耕作。像冬小麦之类的作物，在这边根本熬不过去。只有韭菜、大葱这种调味蔬菜，才能在这片酷寒的土地上勉强过冬。

这也是云巧能对牙行提供的待售土地“挑挑拣拣”的原因之一，换到明年开春后，可选余地就没这么大了。

不过，田地不好耕作，不代表这百来亩地就要荒到明年开春后。

云巧扒拉着钱匣里的余钱，算了几遍，感觉支撑到明年毫无问题。更别提，年前戴春燕多半还要给她送一次分红。

没了后顾之忧，她花起钱来也就不心疼。

于是，在经历短暂几天的担忧后，原本这片地上的佃农就听说了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