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说是草城一带的哨戍人手不足,担心东戎人蠢蠢欲动,上头要调拨五百人过去,分开驻扎。有老兵,也有这边训了小半年的新兵……”

这日回家时,卫城这样细细向云巧解释。

光听前半段,云巧难免心生忧虑,怕他也被调往草城去,从此他们就要跟卫海、南湘两口子似的聚多离少。

更何况,他上回出去弄出来一身伤,这几日才刚将将好了!

好在,卫城很快表示,自己只是负责送人,顺便过去看看情况,回来向上头汇报即可。

“这趟出去,我估摸着要花上小半个月。等回来,差不多也该过年了。算下来,你们没来那会儿我攒了些假,到时我找个机会高价,咱们去安平府见三妹,一家人一起过年!”

听出他有意宽慰自己,云巧努力表现得高兴一些,有说有笑地帮他收拾这趟出门的行装。

其实,这大冷天的,又是调兵行军的任务,一路上基本没啥机会洗漱,有用的也就是干粮肉脯之类的吃食。但,她还是往包袱里塞了两身干净的替换衣衫,以及几双崭新的厚袜子。

“路上总归有驿站,没工夫洗总有功夫换吧?袜子换得勤快些,不然脚底冷,身上也不舒坦……尤其到了草城,可别一身臭烘烘的去见人贺状元。他要真是水土不服病了,再被你熏晕,那多不好意思啊~”

云巧故意调侃他,其实不是怕他不修边幅丢人,只是怕他太逞强,身上那些刚愈合的新伤再被寒气浸透,回头成了没好全的旧伤,一变天就酸痛难忍,那就麻烦了。

卫城抓了抓下巴冒出的胡茬,想象着云巧口中的画面,脸上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贺老弟再怎么是农户出身,身板儿也只是比普通文人康健些罢了,可不比他们这些武夫耐造,确实得注意点。

于是老实应下,是夜洗漱时还格外勤快,将自己里里外外都洗刷了一遍,胡子也刮得格外干净。

昏暗的油灯旁,听着他在里头洗漱发出的动静,云巧脸儿微红。

她方才已经洗过了,这会儿正坐在炕上烘头发,时不时朝已经在睡觉的小夏夏投去一眼。忽然间,蹑手蹑脚下了炕,走过去打开妆匣。

卫城明日早上就要走了,又要过半个月才回。而前些时日,因为他伤势未愈,夫妻俩一直没真正亲近过。算下来,上次竟已是在桐花村他们的小家时,足足隔了小半年!

更不必说,上次因为她刚出月子不久,卫城不忍心折腾她,两人其实用了其他法子,就是孕期不方便亲近时的那些古怪法子,总归不是真正的水乳融合。

即便眼下的分离并不比这小半年漫长,但,云巧还是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很想抓住一些什么攥在手里。

趁着卫城自觉端了水盆和脏衣服出去还没回来,她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在妆匣中挑来拣去,最终掠过太过刻意的口脂,手伸向两个精致而簇新的小圆盒。

挨个打开后,或乳黄或霜白的脂膏呈现在眼前,于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漂亮的油光,清淡的香味亦慢慢弥散开来。

其中一盒像是茉莉花香,但又更为复杂,大抵是用茉莉混着其他香料制成的;另一盒则带点酸酸甜甜的果香味,不像是橘子或云巧吃过的酸味水果,反正暂时闻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却隐约感觉有点熟悉,像是在哪儿闻到过。

这两盒香料都是她新收的礼物,送礼人并非专门开香料铺子的戴春燕,而是另一个让她没想到的人,黎白柔。

几日前,贺伯安不止送了一封报平安、道近况的信,信中表示自己带了妻子一同到任,回头得了空再携妻来宁州拜访,云云。

黎白柔也单独写了信来给云巧和南湘二人,随信而来的还有一些不算贵重的小礼物,如草城本地的土产,以及几盒专门送给她们妯娌的香膏,说是她自家嫁妆铺子的东西。

这几日云巧忙着算账带孩子,卫城也天天往外跑,天气又冷得泼水成冰,她压根没那心思精心打扮,只随手拿了一半给南湘,还留了两盒单独放起来准备给三妹云彩,剩下的就随便搁在妆匣里没动过,一直到今天才想起要用。

云巧挺喜欢那股子有点熟悉的果香味,便以指腹勾了点摸在脖子、胸口等位置,闻了闻,感觉好像不够香,又顺手在发尾涂了点,这才心满意足重新钻回炕上。

几乎是她刚躺下,卫城的脚步声就在门外响起。

他推开门,只觉一阵异香扑鼻,脱口而出:“怎么这么香?什么味道?”

云巧身体微僵,暗暗纳闷,自己闻着明明不是很香,怎么他反应这么大?总不会是她鼻子坏掉了,往身上抹了太多吧?

“咳,就是天气干燥,涂了点润肤的脂膏罢了。新的,之前没用过。”她含糊地解释。

卫城信以为真,揉了揉鼻子,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喷嚏。

“哦,我感觉还是之前那个好闻,清淡点好。这个太香了,又酸又甜,闻着有点牙酸……”

云巧把脸埋在枕头里,磨了磨牙,不说话。

她既气自己没控制好用量,更气某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

卫榆木浑然不觉空气突然安静有些古怪,走过妆台时还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去蹭点妻子的润肤脂膏擦脸。

这边的北风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脸上抽抽的疼,刚刚刮胡子时他都感觉有点疼。

虽然这新脂膏香味有点浓了,但,一想到自己比云巧大了足足十岁,如今又回到这苦寒边境风吹日晒的,怕不是再过几年,两人光看脸年龄差会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父女”?

卫城被自己想象的画面吓到了,脚步顿住,眼神定定看向妻子的妆匣。

不多时,还在生闷气的云巧突然抽了抽鼻子,狐疑地扭过头,看向背后正靠过来的高大汉子,凑过去用力吸了一口气。

卫城不打自招,嘿嘿一笑,见女儿在一旁睡得香甜,果断搂住妻子亲了一口。

云巧被他气笑了,边推他边说:“啧,刚刚是谁嫌弃我那香膏不好闻的来着?还酸倒牙了呢!怎么自己还偷偷擦上了?去去去,我也一身酸味,少挨我~”

卫城想了想,决定耍赖。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这香味多好闻啊,哪里酸了?咦,好像是有点酸,像是醋味~来,我闻闻看在哪儿呢?”

不多时,炕上笑闹作一团,屋里的灯随之被吹灭。

天地俱静,只余北风依旧在屋外呜呜地吹,不时拍打着门窗,发出咚咚或啪啪的声响,似乎想向人世间彰显自己的残酷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