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那个噩梦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以至于梦中画面的大部分细节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让云巧原本就隐隐忧虑着的心情更坏了几分。

卫城不知内情,只当她在担忧自己北上作战的安全问题,不免又耐心安抚一番,并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平安归来。

云巧心头沉沉,憋了一肚子话不知该怎么说,犹豫了一整日,这夜临睡前才终于下定决心。

“卫大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她往卫城的方向挪了挪,轻轻揽住他的胳膊。

屋里灯已经熄了,卫城仗着自己夜视能力强,只就着窗外皑皑白雪反射进来的微弱光芒,正恋恋不舍地端详着身旁妻女的脸庞。

尤其一天变一个样的闺女小夏夏,他想记得更清楚些,好等下次回家时分辨出究竟长大了几分。

乍然听到云巧语气变得严肃,他愣了愣,看向云巧。

“怎么了?啥事这是?”

同时,他脑子快速运转着思考可能的答案,甚至暗暗算起了日子,然后心头一突,不知是喜是忧。

“巧儿,难不成你又有了?”他冷不丁干巴巴地来了句。

不怪他异想天开,主要是小夏夏来的时间就特别凑巧,加上他们二人一个多月前才结束了分隔两地的日子,又有小别胜新婚之说,他不免便生出点担心来。

甄思求送他的那本医书上说了,多子多福是好事,却也不能连着生。否则,那就不是福气了,而是将女子元气掏空的罪魁祸首!

“什么?”

云巧瞪大眼睛,张了张嘴,随后陷入沉默,酝酿了一整天的腹稿就这样噎在嗓子眼里。

她几乎气笑了:“你都想啥呢?没有的事!要真有了,我咋不早早告诉你,至于拖到你明儿就要走了才说吗?”

卫城吐出一口长气,庆幸地说:“哦,没有就好!这不是你刚刚突然一本正经跟我说话,我想岔了嘛。夏夏还小,你这身体还没完全调理好,万一……咳,所以你刚刚要跟我说啥来着?”

多亏了这个乌龙小插曲,云巧心中那些紧张、沉重等负面情绪散去些许,同时更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

即便那噩梦真是旧日往事重现,或者说预演,可,今生早已跟前世不同,眼前这个会犯傻、会不好意思的男人也不再是上辈子的孤家寡人,她委实不需要太草木皆兵。

她深吸口气:“其实,前些天,你没回来之前,我做了个梦——”

虽然云巧不敢百分百确定噩梦的真实性,上一世是否真的发生过那样的一幕,但,小心无大过!

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想法子提醒卫城一二,便编出了这么一套真假掺半、甚至可以说基本属实的说辞出来。

卫城听云巧说起这个没头没尾的不详梦境,本来不以为然,等听到盔甲制式这一段时,眉头才不禁拧起,神色也正了正。

毕竟,云巧作为一个普通女子,前面十八年都生活在少有兵祸发生的永和县,能见到的最多就是守城的兵卒。但,这些兵卒穿戴的大都是粗陋的布面甲,跟边关将士独有的铁质盔甲截然不同!

即便同为戍边将士,不同军队的穿戴也有些微不同。像北地的宁远军、安远军面对的外敌,跟东南、西南一带就很不一样,气候也不同,故而在军士戎装方面也会各有侧重。

若说云巧的梦只是出于偶然,可她偏偏在梦中看到,“他”倒下时手中握着的大刀柄端绑着一条红布巾!

那是多年前他从万老将军那里学到的一点小技巧,和其他弟兄们一样,也将这个不起眼的举动化为之后的作战习惯。

许是有些人对万老将军太得人心这点不满,打定主意要将其留下的种种烙印挖出来,甚至是连根拔起,就连往刀上绑红布巾的小小举动都被强行“纠正”,愣是改成了造价更低廉的素色麻布。

他并未主动跟云巧提过这些小细节,包括战场上的种种,他都鲜少提及,怕吓着她,只挑些有趣的小事或是风土人情这些与她分享。而他重返辽东后,为了不刺激到上头某些人敏感的神经,也从未做过这样“出格”的事。

所以,云巧又是怎么未卜先知的呢?

“我本来也没当回事,梦过也忘得差不多了,只是,今儿一见着这副盔甲,又突然想起来。在梦里,你看上去比现在要憔悴不少,年纪好像也要大上几岁……”

云巧欲言又止:“我晓得你不信神鬼那套,可,这梦是我真真儿梦见的。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眼看你明儿就要走了,不跟你说一声,我实在放心不下!不论如何,你在外头必须得小心再小心,别叫梦里的事成真。不然,我,我……”

一想到未来可能会跟卫城生死两隔,她心口就跟有一千根针扎似的痛,说着说着,已是哽咽难言。

卫城忙把人紧紧抱住,一边留意着床内侧的小夏夏有没有醒,一边小声拍着云巧后背哄劝。

“我知道,我听你的,一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

与此同时,心里也不禁怀疑起来,这个梦没准还真是上天借云巧之口给他的警示!

虽然他没见过鬼神,也不大信佛道那套明摆着忽悠人的说辞,但,也不排除真存在一些他们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冥冥之中影响着每个人的命运。

多加提防,多留几个心眼,在保命这件事上总是不会有错的。

为了让云巧更放心,他又就着这一梦境问了几个细节问题,如地上有没有草,土是干的还是湿的,天上有没有星星月亮,等等。

“虽然有效信息不多,好歹能推算出大致不是寒冬腊月,环境应该还要干旱些,或许是春秋时分……”

卫城喃喃自语着。

云巧马上提醒:“也未必就一定是春秋季,没准不在辽东呢?你才回来不到半年,就没少东奔西跑,再过个一两年,把你一杆子支去守海防也不是不可能。”

卫城本来没考虑过这事,但,仔细想想,却觉得妻子说得没毛病。

如果接下来的战事中,他始终顽强地活着,甚至又立了些什么功劳,调任令估计就在眼前了。

许是因为睡前这番对话,是夜,卫城居然做了个十分身临其境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