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卫家的宅子大体分前后两进，但占地面积比寻常二进院子要大一些，主要是这宅子不够方正，前院东面还多了一片不大的园子，前任屋主用来种菜的。

因为卫城经常不在家，他又不是个文人，需要经常用书房，前院书房基本空着。只南面的倒座房住着姚连英、老袁头和两个护院。

贺伯安前来探望妻子，暂住几日。即便卫家没有正经男主人在，但以两家的交情，也不可能让他自己出去住客栈，跟黎白柔一块住进内院就更不合规矩了，云巧便安排他暂时住在书房。

这对他们小夫妻来说，其实不算苛刻。

就在云巧一开始跟黎白柔私下商量时，后者还理所当然地表示，妻子有孕分房而居是很正常的做法。贺伯安对此也毫无意见，甚至还在书房窗前看着那几畦菜地挥笔作诗来着。

总之，这几日贺伯安在卫家表现得再规矩不过，白日里跟妻子在花厅里见面，一块儿看看书，说说家常，或是独自出门在宁州城中行走，欣赏此地的风土人情，顺带给妻子和云巧等人捎带些外头的熟食打牙祭。

云巧带人去找他时，正好是他和黎白柔对坐看书的闲暇时光。

她笑着缓步进门：“我来得不巧，却是打搅你二人世界了。只是有件为难事，须得寻咱们贺知县贺大人取取经才行！”

“姐姐说笑了！我们只不过是在这儿躲闲消遣，哪有什么打搅不打搅的？”黎白柔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中书卷，笑了笑，正要站起来，就被云巧快步上前按住不许她动。

贺伯安听得云巧那一声“贺知县”，又见云巧身后跟着姚连英，已然敏锐地猜测出一星半点，忙正襟危坐问道：“嫂子说的为难事，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云巧无奈叹气，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道出，又指了指姚连英。

“……就是昨天后半夜里出的事。他今儿早上循例出城去督查田庄进度，这才正好赶上了。因为那庄头伤得重，现在还昏迷不醒，这事有些难办。我们也不大懂律法里头具体是怎么说的，这不，只能来求教你了。”

寻常百姓最多知道杀人偿命、伤人要赔钱加挨板子、谋逆诛九族等常见的律令条规，稍微复杂点的情况就要抓瞎了。即便是实际心理年龄二十八、当过几年官夫人的云巧，在律法方面也不比寻常人好多少。

倒是像贺伯安这样正儿八经考科举上来的，对大燕律绝对不会没有研究，至少也是死记硬背过的。如今为官一方，要替治下百姓断案，实操经验就更加丰富了。

虽然贺伯安上任不久，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着组织人手巡防，以应对外敌威胁，没啥机会当青天大老爷，但，云巧的苦恼在他这显然不是问题。

他略一沉吟，先问云巧李庄头暗中转移走的粮食数目，想了想便道。

“这桩官司其实很简单，撇去佃农、雇工这些身份，归根结底，便是三条罪责。”

“其一，李庄头不问自取，偷窃你家财物，按律自是当罚。只是这怎么罚，还有待商榷。三百斤米粮，若按往日市价，也只要一两银子。算上仓库里的腊肉菜蔬等物，最多也不超过三两银，只需罚个十鞭，再追回损失即可。不过，如今宁州城里粮价走高，单这些米粮便值二两多钱，要么鞭刑翻倍，要么改杖刑……”

“其二，马三动手殴打李庄头，致其伤重。若性命无碍，至少也得杖四十。不过，看在他是护主心切、并非因私怨斗殴的份上，这刑罚大约能减至二三十。若李庄头伤重不治，恐怕有些难办。或是绞刑，再不济也要流二千里……”

听到这里，云巧心脏砰砰乱跳，不禁暗暗祈祷李庄头千万别死。

她干不出仗势欺人包庇凶手的事，也不愿让一片热心的马三为了此事倒大霉。

姚连英适时说：“夫人且放心，大夫已经请过了，请的是林氏医堂的大夫，最擅长医治外伤。当时林大夫说了，李庄头脑袋上只是磕破皮，并没伤及骨头里面，基本上性命无忧。”

云巧胡乱点点头，又冲主动停下的贺伯安致歉。

后者不以为意，只继续解释：“其三，李家人为报复，反过来围殴马三，并在寒冬腊月里故意令其受冻，亦属于故意伤人。马三伤势虽不如李庄头重，但二者伤人动机不同，也不能以同一标准论罚……”

总而言之，只要李庄头不死，一切好说，官府可能两边各打五十大板了事，而且很可能李庄头那边挨罚更重些，连带着参与“借粮”的家人亲友都要一并挨板子。

云巧打听清楚判案细节，心中微微安定，正犹豫着是否要亲自出面往庄子上走一趟，尽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本来两边就都有损伤，若告官，又要伤上加伤，可能还要处以罚金，还不如私下解决此事。

得知她的打算，贺伯安却提出反对意见。

“嫂子毕竟是女子，又初来乍到，跟这些佃农没打过几日交道。且你方才说，那李庄头在附近乡里风评甚佳，可见他人缘不错。此番虽然是他偷窃在前，落在村人眼里，或许会觉得他是出于义气帮人，偏向于他。那马三又是外村人，嫂子若出面这般处置，只怕村人要质疑你刻意偏袒马三了。”

贺伯安处理地方政务机会不多，到底出自底层小村庄，亲眼见过种种邻里间的纠纷，深谙人性之弱点。

越小越闭塞的地方越排外，也越团结。这在应对外敌时很管用，但在某些时候也让人头疼。

黎白柔一直在旁静静听着，这会儿笑着开口：“嫂子若一定要去，不若将他也带上。虽说是隔壁山头来的老虎，到底也能唬唬人。”

贺伯安无奈摇头，冲云巧拱手。

“我们夫妇在贵府叨扰多日，难得有机会能报答嫂子，也正好增添一二为政经验，嫂子就允了吧。”

有贺伯安主动请缨帮忙，云巧自然欣然答应。

只是，他们一行人刚抵达目的地，还没来得及见到李庄头、马三等关键当事人，就听村人嘀嘀咕咕议论着说什么“李庄头傻了”“该死的马三”云云。

云巧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