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鲍太太暗骂一句“上不得台面的下里巴人”，又端起僵硬的笑脸：“瞧您说的，都是一家子人，哪里有隔夜仇？以前的事，那都是误会！这桩亲事要是成了，对咱们都有好处，您说是吧？”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卫将军征战沙场的年头也不少了，这般资历，现在还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官儿，又不得上峰看重。分明立了那么多功劳，名声却都被别人给得了。卫夫人肯定也希望自家夫君能更进一步吧？”

云巧强忍住回怼“你家还是白身呢，就嫌弃我们家官儿小了”的冲动，十分真诚地说：“鲍太太这话何意？我听不懂。怎么个更进一步法？”

鲍太太笑容愈发勉强，深吸口气，却没直接回答，只依旧用故弄玄虚的口吻暗示，自家背后有靠山，而且是比李同知厉害得多的大靠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赶紧上船。

云巧听得心头猛跳，暗道一声果然。

若是这样，鲍家不顾骨肉亲情暗害姚家的事就能说得通了！

小小兴城汇聚天下药商，即便只是规模不大的姚家，因为地利之便，也难免跟辽东一带的边军军需拐着弯扯上关系，鲍家也不例外。

姚家的罪名是以次充好，间接害人性命，死者还是边军士卒，案子性质就比寻常商人滥竽充数要更严重些。

他们若真是无辜，那批以次充好的药材怕不是姚家经手，而是鲍家，或鲍家知情的某个势力。

姚家不过是个替罪羊。

究其真相，无非就是有人以权谋私、贪墨军需，怕被抓就找了个倒霉蛋出来顶着罢了。

那么，鲍家背后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是去岁故意炒作粮价、显然有自己小九九的胡总兵，还是旁的什么人，亦或是一群人？

他们想要的是钱财，还是更多的东西？

短短一瞬，云巧就被脑海里冒出的这些胡乱猜测吓得背后发寒，也就更没心思应付鲍太太了，只敷衍几句，又让连翘亲自出来拒绝。

“夫人，舅母，我决意终身不嫁，你们都别劝了。”

见连翘已经将发髻梳起，身上的衣裳也换成了更老气的暗色，俨然铁了心思自梳不嫁，鲍太太暗道晦气，苦劝一阵无果，只得暂时撤退。

走之前，她还不忘摇头叹气，装出一副关切又失望的模样，撂下这么一通话。

“你这孩子也是倔，不为你自己将来打算，多少也要替卫大人和卫夫人着想啊。这安王世子是咱们小老百姓能开罪的主儿吗？也就是你表妹没这福气，不然咱家还不都得欢欢喜喜把人送过去？你现在犯傻，今后想后悔都来不及啦！”

连翘回以一个无声的冷笑。

云巧却盯着鲍太太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

“今后？”

心里回味着对方说话时笃定的口吻，忽然生出个荒谬的猜测。

等等！

鲍家巴上的金大腿该不会正是安王吧？

毕竟，不久之后即将开启的帝位争夺，胜出者不是旁人，正是他！

能在这场艰难的战斗中攫取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胜利果实，安王怎么可能是毫无心机，只是运气好捡漏？

他的封地是偏僻苦寒，可恰巧因为挨着宁远军、安远军两大边军战力，谁说他一个无兵权的藩王就不能暗中笼络，将其化为己用呢？

边军虽远离京城，却比京郊大营那帮士卒更加骁勇善战。即便无诏不能调动，可，若到了争夺帝位的关键时刻，老皇帝都死了或快死了，谁还顾得上这个？

“这么一来，鲍家的诡异态度也能说得通了……”她喃喃自语着。

如果他们原本为之效力的就是安王势力，那么，自然也就不需要担心连翘靠着安王世子上位后报复他们。

毕竟，上位者对鲍姚两家的恩怨一清二楚，理所应当地会偏袒为自己做过事的下属，儿子的小妾算什么？

连翘不解发问：“夫人？您说什么？”

云巧定了定神，没敢把心中猜想道出，只含糊道：“如今看来，鲍家似乎是真心想促成这事，大约是那位许了不少好处吧。”

说话间，外头忽然来报，说又有新客人到访。

云巧吐了口气，正疑心是不是鲍太太去而复返，却听得来人是戴春燕，当即喜出望外，提着裙子匆匆出去迎接。

“燕姐姐，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这会子正在南边呢。”

她笑吟吟将人迎进来，又让连翘下去看小夏夏是否醒着，是的话就带她过来见客。

略略叙过寒温，戴春燕便进入正题。

“这边生意出了点岔子，刚好族中长辈犯了痹症，我顺便带点新制的药油回去看望一二。是了，你那批前几日应该到了吧？怎么样，生意可还火热？”

不说这个，云巧还能保持笑容，说到这就忍不住叹气了。

“燕姐姐你不知道，那药我还没来得及上架呢，铺子就被迫关张了——”

对着年纪更小的连翘、姜姜等人，她要表现得足够稳重，才能稳住她们不日日提心吊胆。但，对上比自己阅历更丰富、年纪长些的戴春燕，她就下意识放松了。

除了她对安王的种种狐疑猜想没说，余下安王世子、鲍家近来闹出的一系列事件，以及跟安王的纠葛前情都被她娓娓道来，语气中不乏抱怨，甚至还透出一丝委屈。

戴春燕也听得眉头大皱：“安王的封地不在这儿啊，他儿子长途跋涉跑过来就为了个小婢女，那得是何等绝色？”

得知事件女主角就是方才自己瞥过一眼的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她更加不解。

连翘确实颇有姿色，但离让人神魂颠倒、不远千里而来的地步还远着呢。安王世子地位不低，生母娘家也是有头有脸之人，身边哪里就缺这样七八分姿色的美人了？

“这事有些古怪。”

戴春燕凭着走南闯北二十余年的经验，直觉不妙，神色严肃地提醒云巧：“不瞒你说，我来这之前正好进了趟京城。怎么说呢，虽然表面上看着挺正常的，但，香粉、布料这些东西近来卖得愈发不好，其他同行也是这样。我怀疑……”

“总之，无论如何，你要多加小心！”

似是一语成谶。

两日后，北面再次传来坏消息，和议谈崩。

鹤州一带战火重燃，北胡联合东戎悍然进攻，钦差大臣中亦有数人陷入敌手，失去踪影。

巧的是，失踪的人当中就有那位刚侥幸躲过下毒的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