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显然，这不是什么巧合，只是某种“约定俗成”的淘汰规律罢了。

就像多年前云家夫妇面对的抉择一样，他们并没有犹豫多久，就决定要牺牲三个女儿当中的至少一人，换钱来救独子。

看着眼前这几个面上犹带稚气的孩子，云巧心头微冷，却不能表现出来，怕吓到这群惊弓之鸟，只保持着充满鼓励的微笑，耐心地听完他们颠三倒四的叙述。

她倒不是闲得无聊要听故事，只是想借此初步评判下这群孩子的基本能力，如胆子大不大，口齿是否流利，有没有读过书，老实还是精明，文静或外向，诸如此类。

听完最后一个女孩子的情况，云巧嘴角的笑突然僵了僵。

“等等！你刚刚说，你爹原是军中库吏？可是宁远军的？”她看向这个神色小心翼翼、自称叫徐玉的女孩子。

方才云巧让她们挨个自我介绍，第一个站出来的还是他们原来的“老大”，也是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子，叫做虎子的，给剩下的人做了示范。

徐玉则是女孩子当中最大的一个，却没有争先，而是排在了最后。如果忽视她并跟其他人差不太多的瘦小身量，倒是很有几分照顾人大姐姐的风范。

这么多人，却是只有徐玉被云巧主动问起。

她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年纪跟自己更接近、瞧着也更亲切的圆脸姐姐：“夫人，我……”

姜姜忙道：“你别怕，夫人就是随口问问。你不知道，咱们家大人就是在宁远军中做事的，这会儿还在北边打蛮子呢。”

徐玉这才点点头，小声说：“对，我爹是在宁远军当过好些年差，虽然俸禄微薄，也勉强能养家糊口。只是去年出了事，家里一下子就落败了……”

云巧勉强按捺住心中激动，先将对孩子们的具体安排计划道出。

虎子等人自然没有意见，唯一的“意见”可能还是针对于云巧提出的让几个小女孩去上学堂这件事，很是忐忑不安，大抵是因为觉得自身价值远低于云巧付出的。

见那几个豆芽菜似的小女孩大着胆子主动表示，自己也可以跟男孩子们一起去割麦子干农活，云巧只得换一种说法，道是小夏夏需要同龄玩伴，她们年纪正好合适。

孩子们这才勉强安心应下。

快刀斩乱麻处理完这件事，正好连翘从还未开张的新铺面那边回来，云巧眼睛一亮，当即将徐玉的事告诉她。

在安平府时，开药铺这件事情上，连翘只是给哥哥打下手，负责一些账目、人事管理的内务。这次回来宁州前，提前知晓夫人的意思，她没少跟哥哥偷师，而后亲自上阵时还是出了些小纰漏。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她处理起生意上的事务来比从前更从容了。尤其是，自梳之后穿戴都以稳重的色调为主，让她看上去更添几分沉稳。

但，在听到徐玉父亲的事时，连翘还是瞬间变了脸色。

“夫人，您的意思是，那人可能、可能跟我爹的案子有关？”

云巧摇头：“不好说。只是时间太巧了，她爹出事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你爹被抓之后，而且还是意外身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等下去跟她套下近乎，看能不能问出更详细的情况。刚刚那些孩子都在，我不好问太多……”

连翘哽咽着重重点头，并在所剩不多的理智的支撑下将新药铺的筹备工作进度报告完毕，才去后头找徐玉。

徐玉初来乍到，本来没啥安全感，但通过姜姜之口得知卫城曾经立下的功劳之后，立马将后者跟在外面讨饭时听说的传奇故事主角对上了号，对这个“新家”也有了点归属感。

虽然不太明白卫家为什么对她爹的事感兴趣，但徐玉并不在乎。

反正她爹也不是什么好爹，因为嫌弃她娘没给他生个儿子经常骂骂咧咧，还打她和娘。

后来她爹喝醉酒摔水沟里死了，她娘正好大着肚子，震惊之下难产，带着她还没出世的小弟弟去了，只剩下她跟着奶奶相依为命。

胡人打过来时，奶奶也没了，她跟着叔伯往南边逃，半路上听到他们说粮食不够，要把她卖了，索性自己先走。后来却听人说，叔伯所在的队伍遇到贼寇，大半人都没了命，后来果然也没再见过他们。

总之，徐家一大家子基本上快死光了，光棍一条，即便她爹真干了什么坏事，倒也没啥可怕的。

于是，对上热情爱笑的姜姜和温柔体贴的连翘，小姑娘毫无隐瞒心思，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说完后，她还怯生生地问：“两位姐姐，我爹，他是不是犯过啥事？我，我……”

连翘心里隐约有了底，眼神格外复杂，却还是笑着摸了摸徐玉还有点潮湿的发辫。

“你别怕。就算真有什么事，也牵连不到你一个小孩儿身上。”

安抚过徐玉，她马上折返去见云巧，脚步比来找徐玉时更急促几分。

“夫人，夫人英明！小玉的爹，叫做徐大黑的，他果真是专门看管药材的库吏！小玉说，她爹俸禄不高，要不是靠着时不时能弄点药材回来变卖，家里早过不下去了。还有，徐大黑的死因确实有些古怪，小玉说她爹酒量挺好，就是喝醉了还能自己走回家，甚至还有精力把她和她娘都打上一顿，再跟她奶奶吵架……”

连翘咬牙切齿地说着，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因为听到徐大黑苛待妻女的所作所为而愤慨，还是因为徐大黑可能跟害自家家破人亡那桩案子有关更气愤。

云巧微微颔首，拉着眼圈微红的她坐下，安慰道：“我知道了，你先别急。这事要想查清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说着，便当着她的面写信给卫城。

虽说他这会儿多半忙着跟胡人打仗，但，若那徐大黑果真是被人害死又伪装成酒醉，那么，姚家那桩的药材案子铁定有人搞鬼。

那位胡总兵虽然倒台了，他的铁杆支持者们也大多倒了霉，但因为外敌来袭的缘故，宁远军大约没那个闲工夫慢吞吞地调查前者具体都干过什么坏事，至少姚家的案子始终无人提起。

若是能给他们一点灵感，抽丝剥茧找到某个或某一群还未暴露的魑魅魍魉，显然对姚家、对宁远军，乃至对朝廷都是件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