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糖纸里的回忆

是夜。

窗外的夜墨色浓稠,路灯在雾气里晕开暖黄的光斑,像揉皱的纸团浸在水里。只有蝉鸣从绿化带此起彼伏地漫上来,衬得寂静格外沉甸。

深夜的月光在床沿织出银线,沈昭棠盯着天花板数到第10086只小羊时,那段被误解尘封的童年记忆突然在沈昭棠脑海里翻涌。

——初遇的隔阂

时间追溯到8年前

沈昭野初进家门,小男孩手上只抱了个旧书包,指甲缝里还沾着搬家时蹭的墙灰。而角落里的沈昭棠躲在楼梯好奇地看着这个爸爸带过来的漂亮哥哥。

沈父把女孩叫了过来,揉着女孩的发顶,“以后这就是你哥哥。“沈父的声音像块温软的蛋糕,女孩看见面前的男孩耳尖微动,攥着书包带的手指蜷了蜷,又悄悄伸开——后来才知道,那时他藏在背后的手里,正捏着给女孩的橘子糖。

此后,女孩的身旁便多了个小尾巴。他会往她耳边塞新奇故事,也会沈父忙碌的夜晚,用沙发靠垫搭起「秘密基地」,陪她在月光里玩闹;

只是好景不长,沈父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早出晚归的脚步声成了最熟悉的陌生音。叛逆在小女孩心中像藤蔓般在心底疯长。

于是小女孩把校服裙摆改短,用口红在课本画涂鸦,故意在家长会把成绩单折成纸飞机——希望沈父能多陪陪她。

不知何时,关于男孩是私生子的流言如野草般在校园疯长。而沈父那句“你要是能跟你哥哥一样就好了“如冰棱坠地,自此扎进小女孩眼底成了猜忌的刺。

终于在某个蝉鸣刺耳的夏日,趁着许诺在国外处理工作的空档,小女孩骗男孩说“沈父在巷口等我们“,然后不等他跟上就钻进了同学的自行车后座。

小女孩看着男孩追在后面跑,看着他弯腰扶膝、剧烈喘息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稍纵即逝。

听着身后逐渐模糊的脚步声,像踩碎一串被秋风揉皱的叹息。

回家后沈父的戒尺把女孩的手心打烂,她却死死咬着牙没哭。

——比疼痛更刺骨的,是沈父红着眼眶嘶吼“你就这么容不下他“时,手里还攥着女孩与同伙写的小纸条。

三日后男孩被警察送回,左锁骨缠着渗血的纱布。沈父红着眼眶问他是谁干的,他垂着头盯着藏在门后的脚尖,低声说:“是我自己没注意“。

原主可能至死都不知道,那场暴雨倾盆的夜,他被拖进面包车时死死护着书包里女孩送的玻璃珠;

锁骨的狰狞疤痕下,藏着绑匪威胁时,他没向沈父吐露半个字,只是从此不再追着女孩喊“妹妹“,擦肩而过时校服领口总遮着那道疤,像把秘密锁进永远合不上的抽屉。

窗外的月亮像块被啃缺的冷饼,悬在楼群之间,空调外机的嗡鸣裹着潮气渗进皮肤。分针在表盘上划过三道浅痕,窗外的云从山尖游到楼角,不过打个哈欠的工夫。

等看完原主的故事,沈昭棠心底始终钝痛。这是她在医院二十年病房从未有过的情绪,护士姐姐说过心脏病患者不宜有大的情绪波动,伤身体。

那些被撕碎的漫画书、被打翻的橘子糖,此刻都成了扎在喉头的针。

沈昭野虽未明言,但她知道,那些结痂的伤口下仍藏着未愈的刺。即便过错不在“我“,可既然承接了这具身体的人生,便该替她缝补裂痕。

——或许伤疤永远不会消失,但至少让我用笨拙的方式,把愧疚熬成他能接受的糖。这是沈昭棠目前唯一能想到的。

为了她的“道歉弥补大计”,简直都快把脑仁儿都拧成麻花了!抓耳挠腮的样子,活像被作业逼疯的中学生。

熬到凌晨三点,沈昭棠忽然顿悟:关心这事儿,难道是用黑眼圈丈量的?

现在好了,镜子里俩黑眼圈能直接当奥运五环里的黑环,明天一早沈昭野要是看见我这副“熊猫眼”造型,说不定还以为我偷偷去参演《功夫熊猫》续集了。

——不过说真的,这俩黑眼圈要是能换他一句“你今天有点不一样”,也算值了!(哈欠)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沈昭棠一出房门就跟沈昭野对了个正着,扫了眼女孩堪比烟熏妆的黑眼圈,嘴角一扬:“昨晚偷挖地道去了?”

沈昭棠蹬了他一眼

——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至于吗?算了,原主造的孽。唉,要不认命吧,这个债是还不清的。

沈昭棠顶着惺忪的睡眼冲他笑:“昨晚被周公抓去当童工了,这会儿还在罢工抗议呢。”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有片云裹着雨意掠过瞳孔,喉结动了动却没说话,转身走下楼。

沈父和许姨昨天已经跟沈昭棠交代了,他俩喜提「双人出差游」,剩兄妹俩在家“留守空巢”。

厨房的煎蛋在平底锅里滋啦作响,沈昭棠已经第N次把牛奶往沈昭野面前推了推,玻璃餐碟与木质桌面相撞,发出细碎的清响。

沈昭野垂着睫毛搅燕麦粥,不锈钢勺子在碗里转出单调的圈,对沈昭棠说起的“新上映的电影”、“游戏的新皮肤”……充耳不闻。

阳光斜斜切过他左脸的绒毛,却照不进他眼底的冰窟——那里结着薄薄的霜,冻住了沈昭棠每一句悬在舌尖的话。

终于,当沈昭棠讲到“楼下的狗不知道被谁偷”时,她这个继兄忽然放下勺子,瓷碗与桌面碰撞的声响里带着不耐。

沈昭野抬眼望来,睫毛在眼下投出冷硬的影,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像把生锈的刀切开温吞的粥。

“够了!”沈昭野说,指腹摩挲着玻璃杯沿,“装什么懂事乖妹妹?”玻璃杯底重重磕在餐垫上,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起身时带乱了椅背上的围巾,蓝白条纹扫过沈昭棠的手背,凉得像他转身时带起的风。

沈昭野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沈昭棠猛地愣住。可当沈昭棠看见他眼里闪过的厌烦,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

——那表情太熟悉了,就跟我在现代得知被亲生父母抛弃医院二十年一样,心里忽地揪起来。

说不清楚是难过还是发酸,就觉得他皱眉头的样子,像极了去年冬天被沈昭棠不小心弄坏的那只玩具熊,明明没碎,却怎么看都缺了块儿。

——或许真的回不去了,那些被“我”撕碎的漫画书页、被“我”故意揉皱的成绩单,以及最后那次被“我”丢下…早就在两人之间堆成了无法翻越的墙。

叹了口气,沈昭棠重新把围巾捡起来叠好。窗外的云遮住了太阳,阴影爬上餐桌,却在桌子上的牛奶杯底留下一小块光斑,像枚倔强的星星。

——也许,只要我不放弃笨拙的靠近,总有一天,这颗星星会重新亮起来吧。

玄关传来皮鞋磕在瓷砖上的脆响,沈昭棠没有看着他攥着门把手的指节泛白,门合上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深潭里。

甩甩头把乱麻似的心思抛到脑后,沈昭棠抓起书包时肩带在指尖绷成直线。推开家门,钥匙扣上的小熊挂件晃出残影,提醒着昨晚和纪你一起立下的“作战计划”——第一仗,必须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