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皮鞋听了我的话，登时一扫阴霾，再没有垂头丧气的样子，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我好好跟您说，包括我怎么认识他的，跟我合作过什么生意，我都告诉您。”
我说道：“小三拿笔记下来，宋哥你放心说，咱哥们不是给你做笔录，其实我也是想找武厂长寻个门路，现下苏联钢铁紧俏，想弄一批，甚至批条我都有门路办。”
宋皮鞋说道：“周老板，我信得过你，我认识武千秋是从85……不对，84年底，那是一个冬天。”
接着宋皮鞋开始讲述他和武千秋相识、合作的事，我们之前听李师傅讲半夜撞见他和神秘瘦高个的事，现下也能从另一个合作伙伴的视角，更具体的了解这个人。
宋皮鞋本来的名字叫宋卫东，他心思活络，改开后也就是79年便去了广州，在那边打工时结识了一些江湖朋友，攒了两年钱开始做生意，什么磁带录像带、机械表电子表、牛仔裤蛤蟆镜什么都往东三省倒腾，赚了不少钱。
83年他在牡丹江认识了一个苏联人，这人叫瓦西里耶夫，有五十岁上下，平时会带一些苏联货从海参崴到牡丹江来售卖，会说一口流利的东北话，这人有点早白头，当然也可能是人家金发褪了色，反正是一脑袋白发，倒爷们都叫他老白瓦。
老白瓦时常会带些苏联货过来以物易物，也有一些明清的老物件，大清时候那边还有不少咱们的建筑，后来都被沙俄拆了，比如兴建于明朝永乐十一年修建的永宁寺，也给弄成什么教堂了。
他听老人说，明朝时候这叫奴儿干都司，东边是海西女人的部落，海西女真又称扈伦四部，为女真三大部之一。是明代时期对居住在松花江大屈折处及今哈尔滨以东阿什河流域女真人的统称，因松花江大屈折处在元代称海西，所以就叫这个名儿。
明中叶后各部南迁，形成乌拉部、哈达部、辉发部、叶赫四部，经济有较快发展，从事农业辅以畜牧、狩猎业，有专业铁匠能将输入铁器加工制成兵器或生产工具。
明设羁縻卫、所，各部首领均受明封号，分别授予都督、都督佥事、都指挥、千百户、镇抚等职，并给予印信、敕书、冠带。
后来的事情基本就都知道了，在万历二十七年至四十七年间，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统一。
至于海西的由来还有一种说法，海西女真的名字源于海西江，根据《辽东志》的记载海西江源不咸山，也就是长白山的湖中，北流经南京，这里的南京是现如今吉林省延吉市城子山，与灰扒江合，至海西与混同江合，混同江现下叫松花江，之后东流入于海，海西江就是今松花江的一段，即是黑龙江省依兰县以西。
后来明朝称其为海西女真，并不是其发源地的原因，前面说过明朝是按地域划分女真人，在今俄罗斯远东库页岛一带的女真人被称为东海女真，也叫野人女真，而生活在他们西边的女真人自然也就成了海西女真。
老白瓦从什么库页岛、海参崴倒腾过来的东西有明清的遗存，还有辽金、渤海国的物件，这些东西在他们苏联没什么市场，但放咱这都是古董，当然还有一些苏联人的皮货什么的，宋皮鞋跟他进了一些，到手卖出，吃了不少实惠。
言归正传，就说84年腊月，牡丹江不是一般的冷，走大街上哈出气都掉冰碴，老白瓦找到了在家守着炉子烤火的宋皮鞋，说有一单大生意，问他前几天兑过来的清代红酸枝佛龛出没出手。
宋皮鞋这佛龛是老白瓦前几天刚卖给他的，84年么，新版百元钞还没发行，要了他五十张大团结才过手，他寻思这是老白瓦碰见价高的买主反悔了，也不愿意搭理他，就说已经卖给了流落海外的满族皇室后裔，准备搪塞过去。
可老白瓦不依不饶，外国人么，对于行规什么的也不看重，跟宋皮鞋说有个大主顾在大肆收购宗教古玩，不管什么都高价买，他已经跟中间人说了，约了今天晚上在凤凰歌舞厅见面，让宋皮鞋把货交出来，卖给谁找谁要去，中间人那意思这位大主顾只要东西看真，会用市场上的两倍价格收购，那酸枝佛龛至少能出两百张大团结。
这下宋皮鞋心动了，拿出了东西，跟老白瓦定好了时间，当天晚上就把佛龛包好，步行奔了凤凰歌舞厅。
牡丹江的冬夜寒气让人总觉得裹着厚重铁锈味，宋卫东踩着咯吱作响的雪壳子推开凤凰歌舞厅的门，木地板上都是湿泥印，走过舞池正在跳迪斯科的人群，录音机里放着的是当时刚出道的张蔷新歌《东京之夜》，听他说到这我有些感触，那年我们在老山前线，赶上文艺活动也跳过这歌伴奏的迪斯科，枪炮和歌曲，多少英雄长眠麻栗坡，那是属于我们这代人的共同记忆。
言归正传，宋皮鞋奔雅间撩开镶着金线的紫绒门帘，老白瓦已经裹着苏联款式的貂皮大衣站起来迎接，活像样板戏里的座山雕。
老白瓦喊道：“宋老弟，等你半天了，快过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武千秋老板”。他的声音像沾了蜂蜜的秤砣，沉甸甸砸在音乐声中。
宋皮鞋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人，那人身材黑胖，西装前襟别着厂徽，暗红领带却歪斜着扎进第三个扣眼，活像条冻僵的赤链蛇。
宋皮鞋把包好的佛龛放在桌上，冲武千秋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屋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回身关好了门，让屋内的音乐声小了一些。
宋皮鞋拱手说道：“武老板，这是正宗的大红酸枝佛龛，您看看货，绝对是赫图阿拉城七大庙里出来的老物件。”
武千秋并没有回话，扯了扯脖子上那歪领带，上手解开了布包，眯眼看了看，还凑近了闻了闻，之后说道：“这东西我要了，只要有佛缘的我都收，你是宋卫东吧？老白瓦介绍的人我也信得过。”说罢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两厚沓大团结，摆在桌上，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提着佛龛就出了包间，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便是宋皮鞋第一次见到武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