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很快,但人人高兴。
那些夷人以前在吐蕃人的军中,哪里吃到过牦牛肉干?就是这竹筒稻米饭,也是想也不敢想的。
而汉人们这边,如鲜于岳、任通、宋远,都是成都突将的精锐,平日吃穿用度不知道比这些好多少,就连赵六也是黎州军帐下的军乐,平时也不少肉的。
但他们也吃得高兴,因为赵大说要送一场富贵给大伙。
一块肉,一筒饭,很快就吃完了。
赵怀安等大伙都吃完了,就对阿奇墨道:
“老墨,一会我说什么,你就翻译什么。”
老墨正用手指头抠着牙缝的肉干,听了这话,连忙点头。
赵怀安拍了拍手,对一众夷人们道:
“诸位兄弟!往昔我等受吐蕃欺凌,苦不堪言,幸而逃脱。可大丈夫生于世间,岂容此等大仇不报?如今,复仇良机已至!我已探明前路,关内吐蕃人少,然财货堆积。愿随我冲关者,此刻先领五贯赏钱,待破了那关卡,再重重赏赐十贯!若有不愿,此刻便举手,我绝不强留,任其离去。”
说完,赵怀安就将自己包袱内的银铤取出,正是之前他于大渡河战场刮来的那枚四十两重的银铤。
看到赵怀安私藏了个大银铤,赵六撇了撇嘴,嘟哝了一句“黑了心了”。
而在场的六个夷人你看看你,我看看我,再看看已经把他们围绕在一圈的其他人,于是不约而同俯首。
就这样,赵怀安用刀将银铤分成了六份,当场分给了这些夷人。
然后就向在场的一十四人布置了下面的军策。
……
片刻后,赵怀安穿着一简陋的皮甲,带着老墨还有六个夷人出现在了铜山关集前。
和赵怀安一样,众人都是穿的破破烂烂的,当然,除了赵怀安需要伪装一下,其他人其实都是本色出演。
一众夷人开始在集前叫嚣挑衅,甚至一个夷人还直接在营地前露了鸟。
也许是长久以来被吐蕃人欺压,这些人一旦冲破了那层畏惧,行为更加大胆、露骨,那份得志和张狂,压根不用演。
本来赵怀安还担心这些人对吐蕃人有阴影,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很快,营地内的吐蕃兵就冲了出来,赵怀安一个呼啸,就带着夷人们往外面跑。
但吐蕃兵追到市集外就不追了,正打算回去,就看见那些夷人猪狗竟然又在那边挑衅。
再忍不住的吐蕃人,怒骂着,追着赵怀安等人入了山。
……
这帮夷人是真的能跑。
此时赵怀安看着那些个夷人如猴一般奔过自己,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看到边上的老墨已经气喘吁吁,赵怀安将他一把扛起,边奔边喊:
“和他们说,再遛一会后面的吐蕃人。”
阿奇墨在赵怀安的肩膀上一颠一颠的,眼眶有点湿润,听了这话,鼓足气向那些夷人们传话。
而一众夷人们听到后,纷纷大呼鬼叫,心中好不畅快!
那种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的快感,让他们第一感受到了生命的跳动!
就这样,赵怀安带着众人一阵叫,后面的吐蕃人一阵骂,越奔越深。
……
又绕过一处山头,赵怀安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惨叫,扭头一看,发现鲜于岳他们已经披甲杀了下来。
于是,他将老墨放到地上,吩咐他和那些夷人呆在原地不要动,随后就抽出横刀反身杀了回去。
看着只穿皮甲,独自冲向战场的赵怀安,阿奇墨忽然对一众夷人们大声呼号,随后竟也带着六个夷人们杀了过来。
此刻赵怀安没有心思看后面,因为他们发现那帮吐蕃人战力并不弱。
从营地中追出来的吐蕃人有二十人,其中铁甲武士六人,剩下的都穿着牛皮甲。
但鲜于岳他们手中只有两把牛角弓,所以在伏击的第一时间,就射向了吐蕃人当中的铁甲士。
鲜于岳的弓术最准,呼吸间两箭射出,收割两命,而另一个弓手宋远弓术没那么好,只射伤了一名铁甲士。
就在二人准备射第二轮时,吐蕃人已经反应过来。
因为没有带长盾,剩下的三名铁甲士拉着受伤的同伴躲在了人群中,并大喊着让其他皮甲兵杀向山坡。
当赵怀安折身杀回时,就看到鲜于岳他们居高临下抵抗着吐蕃兵攀爬,草甸上则站着六名吐蕃武士在指挥,其中披甲就有四个。
赵怀安看了看自己的皮甲,又看了前面激烈战况,一咬牙冲了过去。
……
草甸上的吐蕃人将头正指挥武士冲锋,看到前边只有一个敌人冲了过来,不以为意,就命边上的三名扈兵去杀了他。
随后,他就不管那边,一边躲着敌人的冷箭,一边怒骂着攀爬的吐蕃武士。
可敌军埋伏的土坡委实有点陡了,他们中还有几个人手举着树枝正呼号着往下戳。
这些树枝没多少杀伤力,但因为树枝上还有树枝,一戳就是一团,弄得吐蕃兵这边冲了几次都被推了下来。
此时的吐蕃将头内心颇为懊恼,早知道就应该把牌盾和弓弩都带上。
就在吐蕃将头继续指挥时,忽然耳边就传来一声惨叫,他下意识扭头去看。
就看到自己的扈兵手捂住喉咙,惊恐地后退,一直撞到了吐蕃将头才痛苦倒下。
将头倒吸一口凉气,之前他身边留下六人,其中铁甲有三个,有一个被射中了眼睛,很快就咽了气。
然后他派出去了三个扈兵,一个是精锐的铁甲桂,两个是皮甲桂,现在三个都躺在不远处,
最后剩下的铁甲桂就躺在自己的脚边,一个劲喷着血。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刚才冲过来的那个皮甲武士,此刻他浑身浴血,喘着粗气,看向自己。
将头浑身发凉,脑子充血,但下一秒,血液直冲脚底板下,扭头就跑。
他毫不犹豫抛弃了自己的部属。
但下一刻,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大腿处传来,他低头一看,一柄锐利的长矛洞穿了自己的大腿,将他牢牢的钉在了地上。
吐蕃将头痛苦的哀嚎着,然后他就看到那个皮甲武士后面又冲出了一群人,那些人穿着破烂,长相猥琐,正是他平日最厌恶的卑贱种。
这些连作骨器都没有资格的卑贱种,此刻在那个皮甲武士的带领下,竟然敢屠戮自己的部属。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这名吐蕃军中最基层的小军吏,听着部属们的哀嚎惨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切。
但很快,恼人的哀嚎终于结束了。
……
靠在坡上,赵怀安冲战场上的赵六大喊:
“老六,别藏私,让我发现了,揍死你。”
赵六正将一个银牌子偷偷塞进衣兜,忽然听到赵大的呼喊,撇了撇嘴又要骂瓜怂。
但想到赵大刚刚在战场的表现,他还是重新将银牌子放进了布袋里,那里都是从战场上搜来的缴获。
此时,赵怀安浑身酸痛,尤其是大腿上的一道伤口,在汗水的刺激下,辣得他生疼。
伏击很成功,除了那个将头被自己钉在了地上,其他的吐蕃兵都被杀死在了坡地和草甸上。
不过累归累,这一波自己算是彻底发了。
这二十个吐蕃兵的装备和财货,大头肯定是自己的,毕竟光他一人就杀了六个,还重伤了对面的将头,这些人的装备和财货肯定是属于他的。
然后就是自己那三个门徒,也不差,合计杀了四个,那个孙泰最为出色杀了两个,杨茂和赵虎各杀一个。
作为他们的师父,他们那份也是算到自己这边的。
然后就是后面参战的夷人们,这些人是自己用银铤雇佣的,所以他们那份也算自己的。
虽然杀的不多,七个人加在一起才杀了两,但蚊子腿再少也是肉,纯赚。
不过,老墨人不错,有事能上。
最后剩个老六就不谈了,堪称混子,整场战事没杀一个,不过倒也没伤到。
所以这么一算,他一共能获得三个铁甲吐蕃武士的缴获,九人份的皮甲武士缴获。
不过鲜于岳他们三个,不愧是大唐精锐,他这边那么多人,一共才杀了十二个,他们三个就杀了八个,其中还有三个铁甲武士。
看来以后去成都,得和他们这些突将处好关系。
看到几个门徒和夷人们将吐蕃人的甲胄、杖械都堆在了一处,赵怀安的嘴角再难压住:
咱老赵这日子,终于要好起来了。
……
在赵怀安沉浸在丰收的喜悦时,鲜于岳三人也坐在一起休息,只是和赵怀安看向那堆缴获不同,三人正偷偷看着赵怀安。
任通打破了沉默,他咋舌惊叹:
“恩公委实有点厉害,只穿皮甲就搏杀两名吐蕃铁甲士,身法、刀术的确不凡。”
宋远的桃花眼也闪出敬佩,他对鲜于岳道:
“郎主,方才于战场之上,我观恩公施展刀术,路数迥异于我军。听闻其术源自山中老人,此事或许不假。恩公这般人物,绝非久居人下、默默无闻之辈。郎主还望与之倾心结交,切不可再……”
宋远没有再说,但鲜于岳明白。
看着夕阳下的赵怀安,鲜于岳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