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太溟归墟

焚香祭坛的骸骨堆簌簌震颤,青莲纹泯灭时的轻响似风中残烛。谢无昝踩着漂浮的焦木板,祭剑垂下的血线在海面勾出金红涟漪。玉虚宫主的真身被钉在墨玉棺上,白发嵌进棺椁符纹,每根发梢都绞着张婴儿啼哭的虚影。

“皈依玉虚,尚可...“嘶哑的蛊惑被浪声打断。谢无昝眼底的金芒愈发炽烈,掌心莲纹蔓至剑柄,剑脊浮出玄霄子留下的谶文:“裂天渊,洞冥府“。

月无霜的残躯倚在断碑上,银发如雪铺散。她哆嗦着从襟口摸出玉碎,豁口处黏着暗红的血痂:“师兄的禁制最后一道…咳…在海底...“话没说完便呕出块青紫色蛊虫,虫体触水即爆成黄烟。

玉虚宫主的眉心裂开细缝,钻出条双头蜈蚣。谢无昝的剑尖追着毒虫扎进棺椁,蜈蚣断尾逃窜处,海面浮起三十六座青铜桩——正是当年玄霄子布下的“截天阵“。第五根桩面刻着一行小楷:“血祭青莲,可逆清浊“。

女娃消散前凝结的铜镜碎片忽然泛光,残片拼成的八卦坎位正对谢无昝脚下。他纵身跃入阵眼,脊背青莲纹脱体飞旋,金红光辉与祭坛骸骨的余烬相连。浪涛间陡然升起千层冰阶,尽头立着面丈高的残缺古镜。

“止步!“玉虚宫主暴喝震碎三根冰阶。白发缠住谢无昝脚踝的刹那,月无霜掷出七星钉扎穿他的锁骨:“该还玄霄师兄的债了…“钉尾银铃摇响时,海底窜出九条青铜锁链,每根链条末端都拴着玉虚宫主的命灯。

谢无昝的剑锋劈断两盏命灯,灯油泼洒处显化出昔日幻景——三百青莲药奴被剜心取血的场景。他咆哮着撞向玉虚宫主,骨裂声里混杂着女娃消散前的呢喃:“海眼开了…“

青铜阵盘的巽位豁然迸裂,滔天浊气从海底喷涌。玄霄子的残魂借着青莲纹重现,虚指点向玉虚宫主的天灵:“用你的三魂补太溟!“

滔天浊气如墨柱贯入云霄,谢无咎脊背抵在青铜截天阵的第七根锁龙桩上,后腰的青莲纹裂出血痕。玉虚宫主的白发缠住四肢每根关节,发丝末端扎进皮肉里蠕动,像千百条吸血的水蛭。海底残存的婴尸骸骨被浊流托起,空洞的眼眶齐刷刷转向阵眼。

“收手吧...“玉虚宫主的喉管震出沙哑笑音,“本座若死,天下再无清浊之分。“他的指甲暴长三寸,刺向谢无昝咽喉的瞬间,斜地里射来道血光——是月无霜用断骨插穿自己心口祭出的最后一枚七星钉!

钉头贯穿宫主手腕的刹那,青铜锁链应声缩紧。玉虚宫主仰头厉啸,白发根根绷断,露出头皮里嵌着的三十六枚青莲瞳。瞳仁里映照出的画面,竟是玄霄子在药王谷地牢刻阵的模样。

谢无昝趁机挣脱桎梏,蹬着宫主膝盖腾身跃起。祭剑劈断两根锁链,链头的青铃坠入浊流,炸开腥臭的浪花。玄霄子的残魂突然凝实三分,虚指在阵眼画出血符:“坎止巽通,太溟当归!“

女娃消散前拼合的铜镜碎片突然飞旋成轮,镜光照透宫主天灵——百年前的真相如画卷铺展:玉虚宫主剥下玄霄子胞弟的脸皮,将自己垂朽的魂魄引入傀儡身;试药房里的疤面人剜取青莲血脉炼药;潮生屿底用三千童男童女饲喂青铜巨掌...

“谎言之塔!“玉虚宫主挥袖掀起九重浊浪。浪峰里裹着枯骨与残剑,却被谢无昝周身的青莲虚影挡在三尺外。莲纹攀至他脖颈的瞬间,祭剑上的谶文“裂天“二字炸开金芒。

青铜桩一根接一根崩断,截天阵的裂纹中涌出清泉般的灵炁。谢无昝发间染霜,剑锋扎进宫主眉心青莲瞳的刹那,太溟古镜的残片忽然凝成整镜——镜面倒映出海底废墟最深处的场景:玄霄子将半块青莲骨埋入祭坛,血书“百年因果,今朝得偿“。

浊流旋涡中心缓缓升起座玉台。月无霜的尸身忽然浮空,七星钉从她体内迸射而出,化作北斗银光扣住宫主七窍。谢无昝眼角迸血,反手将祭剑刺入青铜阵盘中央的龙睛凹槽。

天地陡然静寂。

玉虚宫主的哀嚎湮灭在清浊交织的光瀑中,白发寸寸成灰。玄霄子的残魂抬手抚过谢无昝额角,指尖金芒渗入青莲纹:“去吧...太溟在归墟尽头等你...“

阵盘应声沉降,海底裂出万丈渊隙。谢无昝背着月无霜渐冷的躯体跃入渊口,古镜清辉笼罩周身。坠落的须臾仿佛百年,青莲纹化作光茧裹住两人,茧外掠过星河碎玉般的流光。

渊底竟有座琉璃宫殿。玉阶前的青石板上跪着具骸骨,腕骨套着药王谷的禁制环。谢无昝认出是当年被剜心的试药童“谢十九“,胸骨处钉着半块刻“昭“字的玉佩——正是月无霜生母的遗物。

殿柱上的鲛绡无风自动,显出玄霄子最后的留影:“青莲为引,神镜为舟,清浊本同源...“留影忽被黑雾侵染,画面扭曲成玉虚宫主炼化百子的血腥场景。

谢无昝的佩剑自鸣震颤,剑尖指向殿顶悬着的青铜钟。钟身刻满青莲纹路,撞钟杵上残留着月无霜的银链碎屑。他挥剑劈向钟面,九响轰鸣里,玉虚宫主深藏的三魂被震出虚空——竟是三条双头蛇般的黑气!

太溟古镜突生感应,镜光将黑气炼成三颗青莲子。谢无昝按照玄霄子留影所示,将莲子弹入殿心玉池。池水沸腾间,月无霜的尸身浮空,后背七星钉疤痕溢出黑血——那血落地生根,瞬间长成株金叶菩提。

菩提树下浮出块残碑,碑铭与潮生屿所见的谶文吻合:“圣体重生处,万法归墟时。“谢无昝割腕将青莲血滴上碑顶,血珠滚落的位置赫然是玉虚宫主深藏魂魄的密玺。

最后一缕浊气散尽的刹那,琉璃殿化作星尘升空。谢无昝抱着月无霜坐在菩提树下,望见东洲方向的朝霞染红了整片归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