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道教养生家陆西星

兴化有座东岳庙,是著名的道教丛林,位于城内东大街,其中四圣观(“戊子大疫”之时,“兴化实济局”设于此,《霍乱新书》亦刻于此)建于元末至正年间(1341—1368年),主体建筑初建于明代永乐年间(1403—1424年),正殿为前后两殿,中间以卷棚勾搭连成,深邃阔大。前殿为三间七檩硬山顶,开阔15m。后殿高18m,重檐歇山,内呈方形藻井式。前后殿之间以五檩卷棚相衔接,相接处为层层叠叠的斗拱,工艺精湛,为国内罕见。从外观看,大殿重檐歇山九脊高瓴,戗角飞翘,檐下饰以斗拱、额枋、雀替。瓦垒角下悬楣子、风铃。脊瓴中央置铜制葫芦形宝瓶,两端有鸱吻。凡脊皆塑有仙人、走兽。气势恢宏,雄伟壮观。民间传说状元宰相李春芳为向父母表孝心而按照京城金銮殿的格局修建了此殿,以慰二老不能亲眼目睹紫禁皇城之憾。1986年,东岳庙被兴化县人民政府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2001年申报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东岳庙首任住持姜可常,为全真教刘长春嫡传。明代住持陆西星,创立了中国道教内丹东派。

陆西星(1520—1606年),字长庚,号潜虚子、方壶外史、天放翁、三剑道人、蕴空居士,为道教“东派”之祖、文学家、养生家,兴化人,《明史·艺文志》有著录,康熙《兴化县志》卷之十《文学》有小传:“生而颖异,有逸才,束发受书,辄悟性与天道之旨。为诸生,名最噪……识宏博,于书无所不窥,娴于文辞,兼工书画。同时宗臣最以才名,而著作之富独推西星云。”其侄陆律于《南华真经副墨·序》中谓:“吾叔氏方壶先生,天诞之灵,夙有异骨,才雄学博,洞百氏外家语。童时即志仙游,尝曰:人世浮华石火耳!安用名为?”经史子集而外,苦心研习佛、道、医、卜,诗文书画无所不通,并不醉心于八股制艺,结果九次乡试未得中,遂弃儒服,着道士装,作方外之游。自称明世宗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感吕洞宾降临所居北海子池草堂,亲授丹法要诀二十日,由此宣称得内丹真传。尊为道教内丹派东派的创始人(内丹西派为清代李西月所创。李西月原名李元植,自称吕祖为自己改名为“西月”,而与陆西星“星月交辉”),是继南宗张百端、北宗王重阳之后的第三位内丹理论的创立者。一生著述宏富,其主要的内丹学著作都收入《方壶外史》,包括《无上玉皇心印妙经测疏》《黄帝阴符经测疏》《老子道德经玄览》《周易参同契测疏》《周易参同契口义》《悟真篇小序》《崔公入药镜测疏》《纯阳吕公百字碑测疏》《紫阳真人金丹四百字测疏》《龙眉子金丹印证诗测疏》《邱长春真人青天歌测疏》等十一种注疏类作品和《玄肤论》《金丹就正篇》《金丹大旨图》和《七破论》等四种丹学论著。此外还著有《南华真经副墨》《三藏真诠》《楞伽要旨》《楞严经说约》《楞严经述旨》等。据孙楷第、张政烺、柳存仁等学者考证,陆西星是我国第一部长篇神怪幻想小说《封神演义》的作者。陆西星还是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知县胡顺华主修的《兴化县志》(胡志)和万历十九年(1591年)知县欧阳东凤主修的《兴化县新志》(欧志)的纂修、校正者。

兴化东岳庙

陆西星《三藏真诠》中,有华青囊仙师的有关医药学的语录,华青囊仙师是一位医药家,府在云南清溪临海洞,隆庆元年(1567年)以后,屡赐方药并论医理,对陆西星影响很大。陆西星《无上玉皇心印妙经测疏》曰:“灵明知觉之谓神,充周运动之谓气,滋液润泽之谓精。以其分量而言,则神主宰制,气主作用,精主运化,各专其能。”阐发了精、气、神的内涵以及三者相依相济关系。陆西星《玄肤论》把炼神即自我心灵的净化看成是丹功的前提,炼神分为澄神、养神、凝神三个层次——澄神就是洗心遣欲,使元神不受外界的干扰,达到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湛然常寂,而寂无所寂的状态;养神就是韬神之光而勿露,澄清明澈,盖定能生慧,灵光焕发,而旁烛洞达;凝神至为关键,“盖谓凝者,非决然不同之谓也,乃以神入于气穴之中,与之相守而不离也。”他的性命、阴阳、内丹双修思想有很强的理论性和实践意义,以《周易》“一阴一阳之谓道”“天地缊,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的思想为基石,从历代丹经中开掘新意,提出了“创鼎于外,炼药于内,取坎填离,盗机逆用”的系统的阴阳双修学说,对内丹双修术作了全面的理论阐述,值得研究和借鉴。他身体力行,享年86岁,在古代属长寿之星。当代诗人杨选兴赞之:“童心独运返先天,性命双修炼灵丹。积精累气守静笃,调息凝神开玄关。临炉采药得真炁,抱卵养珠顺自然。紫霞银鹤别尘土,黄龙金光还本原。”[1]明末朴真道人《玄寥子》评:“东派之开关展窍诀,提携追摄诀,过关服食诀,较印度瑜伽术与密宗双修法中所用者,尤为上乘而简妙。”

陆西星《方壶外史》书影

陆西星画像

《民国续修兴化县志》陆西星像赞:“利也粪土,名也云烟,不求闻达,纯任自然,黄冠草履,水涯山巅,传有奇遇,得其真诠,等身著作,道义之肩,揭精微旨,托诸虚玄,是通三教,归于一源,浅测之者,目之曰仙。”

《方壶外史》亦有方壶遗像及像赞:

盛世逸民,海滨高蹈,迥出风尘,林泉寄傲,其德可钦,其容匪耄,尔不滓,从吾所好,三教阐明,直窥堂奥,君子万年,有功斯道。崇祀遗爱祠邑侯中州李戴题。

矫矫长公,胸次洒洒,心潜二氏(指佛﹑道两家),身寄儒者,道见身隐,调高和寡,若为仙也,若为禅也,我知长公,不为愿也。崇祀乡贤宗臣题。

前面我们提到《水浒传》有中医药内容,陆西星《封神演义》[2]也多处涉及与医药有关的题材。如第二十六回“妲己设计害比干”写道:纣王与二妖用早膳,“忽见妲己大叫一声,跌倒在地;把纣王惊骇汗出,吓得面如土色。见妲己口中喷出血水来,闭目不言,面皮俱紫”,喜媚奏曰:“有玲珑心一片煎汤吃下,此疾即愈。”并说只有丞相比干是玲珑七窍之心。于是,纣王宣比干献上心来,比干怒奏曰:“心者一身之主,隐于肺内,坐六叶两耳之中,百恶无侵,一侵即死。心正,手足正;心不正,则手足不正。心乃万物之灵苗,四象变化之根本。吾心有伤,岂有生路!”这里对心的解剖特点和心的功能,如:心主神明、心为君主之官、心不受邪,都作了正确的表述。

再如第八十九回“纣王敲骨剖孕妇”写道:纣王同妲己看雪景,忽见西门外,有一小河,本来干涸无水,因为雪水注积,行人只能赤脚过河。“只见有一老人跣足渡水,不甚惧冷,而行步且快。又有一少年人,亦跣足渡水,惧冷行缓,有惊怯之状。”照常理,老年人血气衰弱,体质当不如青年人,少年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妲己曰:“老者不甚怕冷,乃是少年父母精血正旺之时交媾成胎,所秉甚厚,故精血充满,骨髓皆盈,虽至末年,遇寒气犹不甚畏怯也。至若少年怕冷,乃是末年父母气血已衰,偶尔媾精成孕,所秉甚薄,精血既亏,髓皆不满,虽是少年,形同老迈,故遇寒冷而先畏怯也。”先天禀赋的厚薄决定了体质的强弱,无疑,这种认识是较为确切的。

《封神演义》还写到柴胡、升麻等中药。如第五十八回“子牙西岐逢吕岳”写道:时值西岐发生瘟疫,杨戬奉命寻药,神农在紫芝崖拔起一草,递给杨戬:“你将此宝带回人间,可治传染之疾。若凡世间众生遭此苦厄,先取此草服之,其疾自愈。”杨戬问:“这草叫什么名字?为何能够急济寒疫?”神农用四句偈语作答:“此草生来盖世无,紫芝崖下用功夫。常桑曾说玄中妙,寒门发表是柴胡。”柴胡功能苦泄辛散,疏散退热,尤善于疏解半表半里之邪,为“治疗少阳病之王”[3],用治伤寒邪在少阳、寒热往来最为合拍。还有第八十回“杨任下山破瘟癀”,开篇诗句“须臾遍染家家尽,顷刻传尸户户殂”,一语道出瘟疫流行的惨状。第八十一回“子牙潼关遇痘神”开篇诗曰:“痘疹恶疾胜疮疡,不信人间有异方。疱紫毒生追命药,浆清气绝索魂汤。时行户户应多难,传染人人尽着伤。不是武王多福荫,枉教军士丧疆场。”说的是:姜子牙与六十余万将士,“骤染颗粒之疮,莫辨为痈为毒,恹恹待尽,至呼吸以难通,旦夕垂亡,虽水浆而莫用。”痘疹乃是传染之病,若少救迟,俱是死症,神农拔一草递与杨戬:“此药能救痘疹之患也。”杨戬问:“此草何名?”神农仍以偈语为证:“紫梗黄根八瓣花,痘疮发表是升麻。常桑曾说玄中妙,传与人间莫浪夸。”升麻主要有升举透发及清热解毒等功效,为“透疹升陷之王”。[3]《金匮要略》升麻鳖甲汤可治阳毒,面赤斑斑如锦纹、咽喉痛、吐脓血者;《阎氏小儿方论》升麻葛根汤能解肌透疹,用于麻疹初期发不透。《封神演义》融合了痘疹等瘟疫流行的描述及其他中医药文化的内容,虽是文学性的描写,亦可窥见作者饱学中医及丰富阅历之一斑。

兴化是中国小说之乡,用文学作品呈现中医药文化,对中医文化的普及和弘扬,起到了推动作用。获得2011年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的小说《推拿》,则是兴化文学沃土上绽放的新绿。兴化籍作家毕飞宇用诗性的语言,为我们叙述了一群盲人推拿师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引领着我们寻觅人性中不为人知的秘密,发现身处黑暗的心灵之光。国医大师裘沛然先生说过:“医学是小道,文化是大道,大道通,小道易通。”谚云:秀才学医,笼中捉鸡。这是形式,是从技术层面而言。傅景华从本质上进一步指出:“中华医道就是生生之道。中医与中华文化之本皆属于大道。”中医成为国粹,是因为中医受到中华五千年文化的滋润,并成为中华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道”从字形上看,从“首”(智慧,元神)从“辵”(奔跑,前行),其清空灵敏、活泼飞动之势跃然纸上。兴化医派也称清灵学派,令人油然而生敬意与感动。

参考文献:

[1]杨选兴.杨选兴新古体诗选[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12:322.

[2]陆西星,许仲琳.封神演义[M].张丙钊,注释.南京:凤凰出版社,2018.

[3]杨建宇,陆锦锐.临证药王歌诀[M].北京:人民军医出版社,2013:43,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