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惊现巨钻

  • 钻石劫
  • 韩宁
  • 8353字
  • 2025-02-27 16:38:19

第一节 破土而出

雄鸡啼鸣,旭日东升,春天的金鸡岭,草木青新,山花盛开,一派生机盎然。小路上走来一人,中等身材,体态消瘦,肩扛锄头,身穿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头戴旧毡帽,四方脸,额头布满皱纹,八字眉,眯缝眼,塌鼻梁,厚嘴唇,脸颊上花白的胡须,脖子上搭着毛巾,睡眼惺忪往岭上走来,他叫罗田友,岭上有几亩梯田,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辛勤耕种,一家人勉强糊口,日子艰难但他知足,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是他的口头禅。雨后路滑,罗田友小心翼翼爬上山坡,不免气喘吁吁,望着眼前一片片绿油油挂着雨珠的麦苗,不禁喜上眉梢,口中赞叹:好一场及时雨!庄稼是农民的命根子,他顾不上歇口气,挥起锄头忙碌起来……。

锄完两块地,罗田友大汗淋漓,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他走到地头放下锄头,盘腿坐下,一手摘下帽子扇着风,花白的头发湿漉漉的,另一手从脖子上扯下毛巾,擦干头上脸上的汗,放下帽子和毛巾,掏出旱烟袋,从烟荷包里拿出火镰、火石,装上一袋烟,用火镰敲击火石,引燃烟叶深吸一口。坐在岭上向西远眺,绿色田野中,现出一道褐色线条,那是沂炎公路,北通沂州,南下炎城,是鲁南通往苏北的交通要道。目光由远及近,缕缕炊烟从岭下升起,一片低矮的茅草屋掩映在植被中,他的家就在其中,村子因岭得名。

为啥叫金鸡岭?皆因一个古老的传说,天宫中住着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娘娘养着九只金鸡,产的蛋是金蛋,凡人吃一枚即可长生不老。这天是三月三,娘娘要降落凡间,接受善男信女的朝觐,她带着七仙女,匆匆赶往泰山瑶池,未及照料这些宝贝,金鸡们饥渴难耐,撞开笼子跑出来,溜达着找食吃,其中一只来到天宫边缘,探头向苍穹之下看去,顿时双目放光,绿草茵茵的大地上,鲜花盛开,昆虫遍地,还有清澈的河水,这只金鸡经不住诱惑,趁天兵天将不备,纵身一越飞落人间,展翅盘旋,落在这座食物丰盛又有甘甜泉水的岭上,大快朵颐流连忘返,吃饱喝足,腹中发涨,在草丛中产下了一枚金蛋!午后娘娘携七仙女返回天宫,发现少了一只金鸡,四处寻找未果,一定是走落人间了,娘娘十分着急,当即禀告玉皇,玉皇派遣天兵天将降落凡间寻找。苍茫大地找只鸡谈何容易,天兵天将费了好大功夫也未找到,只好去问土地爷,经土地爷指引,在岭上找到金鸡,只是未见金蛋,土地爷也不知情,岭不大,要在其中找到一枚小小的金蛋,无异于大海捞针,加之天色已晚,天兵天将只得鸣金收兵,王母娘娘的金鸡在此觅食产卵,岭由此得名。

罗田友抽完一袋烟,抬头看看日头,离老伴来送饭还得等会,想再锄块地,收好烟袋站起身来,弯腰拿起锄头,走到一块地里,麦苗间滋生着一蓬蓬杂草,他朝手心“噗!噗!”吐了两口吐沫双手一撮,举起锄头锄下去,随着泥土翻动,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跳了出来,在阳光照射下,折射出一道亮光,照花了他的双眼,罗田友放下锄头眯起眼,好一会才看清东西,丢掉锄头,疑惑的走过去,蹲下身子,两只长满老茧的大手在麦苗里摸索,一个核桃大小,晶莹剔透,泛着淡黄色的石头出现在手中,他用衣襟擦去表面的泥土,仔细端详,有点像雏鸡,玻璃做的小金鸡?太糙了,也没五彩颜色,就是块玻璃渣,随手将它扔了出去,小金鸡在空中划出一道靓丽的弧线,落在草地上,在阳光照耀下,发出一道七彩光芒,直摄眼球,他的心不由得一抽,跌跌撞撞奔过去,哆哆嗦嗦捡起来,颤颤巍巍举起,对着太阳一照,顿时双目瞪圆,射出两道骇人的目光,胸口剧烈起伏,冷汗顺着面颊流淌,口水从张大的、露出黄牙的嘴中慢慢滴落,“钻……”刚吐出一个字,一口浓痰卡在喉咙,顿感呼吸困难,头一昏眼一黑,一屁股瘫倒在地……。

一阵山风吹来,罗田友打个激灵,醒了过来,坐起来用袖口擦了擦昏花的双眼,低头看了看右手紧紧攥着的小金鸡,心脏一阵乱跳,左手轻揉胸口,脑子里浮想连篇:这石头看上去远比玻璃透亮,中间没有气泡,不像人造的,难道是传说中王母娘娘遗失的金蛋?传说不当真,岭上出钻石可是真的,早年间天降大雨,泥土被冲刷,曾有钻石裸露,大如绿豆,小如芝麻,阳光一照光彩夺目,运气好的人曾捡到过。苍天有眼啊,这么大的钻石让俺捡到了?他抑制住剧烈的心跳,用衣襟粘着涂沫,把小金鸡擦了又擦,对着太阳照了又照,晶莹剔透,亮丽无双,没有一点瑕疵,“哎吆,俺的娘呃,真是个钻石啊。”突如其来的惊喜使他不知所措,坐在那里愣了片刻,猛地站起身,右手攥着小金鸡,左手抓起地上的帽子,撒腿向岭下跑去,连锄头都忘了。

转过一个弯,对面来了一个人,低着头抗着锄头往上走,山路狭窄无处避让,罗田友收不住脚步,两人相撞,来人仰面朝天摔个大跟头,锄头和帽子都飞了出去,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罗田友上前扶起他:“五禾,没事吧?”弯腰捡起地上的帽子扣在来人头上,转身一溜烟的跑了,来人眼冒金星愣在那:“表哥,弄啥哩?”再看罗田友早就没影了,来人摘下帽子,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嘴里嘟囔着:“撒嘛癔症呀?”拿帽子掸了掸身上的泥土然后戴上,弯腰从路边捡起锄头,心里寻思:表哥这时咋了?一大早的往家跑,寻思着往上走。来人叫秦五禾,长的瘦高个,长方脸,罗汉眉,细眼睛,长鼻子,薄嘴唇,下巴上长着乱糟糟的胡须,与罗田友是表兄弟,在村里两家相隔不远,山上的地紧挨着。老伴几年前去世了,留下两个儿子,老大叫秦春峰,在外打长工,老二叫秦春林,跟自己种地。

罗田友跑到岭下,远远看见老伴来了,两口子有仨孩子,大儿子叫春生,刚刚娶了媳妇,二儿子叫春雨,小女儿叫春丽,上面还有七十多岁的老娘。一家人吃罢早饭,罗大娘上山给老伴送饭,春生和媳妇起猪圈,春雨背着筐去打猪草,春丽赶着三只羊上了山坡,老太太在家做针线,各干各活。罗大娘见老伴气喘吁吁迎面跑来,吃了一惊,刚要问,老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腿一软差点跌倒,罗大娘伸手架住他,手里提的瓦罐一晃,撒了一地粥,怀里掖着的干粮也掉了,叫道:“你弄啥?”老伴张着嘴只顾喘气,说不出话,喘了一会,四下一瞥,见附近无人,把手伸到罗大娘面前一张:“你看。”罗大娘见一个桃核大小,亮晶晶的东西在眼前一闪,老伴把手一攥收回去了:“赶紧家去。”拉着罗大娘就往回走,罗大娘莫名其妙:“啥玩意?”“钻石。”老伴低声说道,“做梦哪?”罗大娘有些恼怒,“谁做梦?真的。”老伴眼睛瞪得溜圆,罗大娘半信半疑被老伴拖着走了几步,这才想起掉在地上的干粮,赶忙返身拣起来,拍打着包裹皮上的土,叮嘱老伴:“要是有人问,就说你闹肚子了。”老两口急急忙忙回家了……。

初夏的一天,村里来了一辆篷车,车上下来一个胖子,只见他身穿蓝色长袍,外罩棕色马褂,头上油光锃亮,圆圆的脸,小眼睛,蒜头鼻子,大嘴叉,肥大的下巴没脖子,胖子一路打听来到罗田友家,拍着大门瓮声瓮气地问:“罗大哥在吗?”春雨在院里晾猪草,听见喊声走出来,见一个胖子站在门外,身后停着一辆带篷的大车,驾辕的是一匹高大的枣红马,浑身油亮打着响鼻,车把式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拽着缰绳站在边上,招来几个小孩围观。春雨问胖子:“这位爷,您找谁?”胖子左手拿手帕擦着脸上的汗,右手摇着折扇答道:“罗田友住这吧?”“啊对呀,您请。”春雨往里让,胖子舔着肚子走进院子,环视四周,高大的枣树下,一个姑娘正在喂鸡,北屋窗台下坐着一位老太太,正在纳鞋底,院角一个后生在铡草料,一个小媳妇给他打下手,只见后生抬起铡刀,小媳妇搁上一捧麦秸,只听“嚓!”的一声,后生用力铡下,随着刀起,小媳妇把麦秸往前一续,“嚓!”又是一刀,众人见胖子进来,停下手中的活计,惊讶的望着他,“爹,这位爷找你。”春雨向屋里喊。

罗田友两口子闻声出来,见院中站着一个穿着讲究的光头胖子,像是个大老板,十分诧异,赶紧点头招呼:“这位爷,找俺?”胖子眯着小眼撇了撇他:“你是罗田友?”“啊对呀。”罗田友有些惶恐,“进屋说吧。”胖子扬了扬下巴,“啊,请。”罗田友往屋里让,腿肚子有点抖,胖子走了两步,回身对春雨说:“小兄弟,打桶水,替俺饮饮牲口,谢了。”说罢就进了屋。罗田友赶忙扫了扫炕,请胖子坐,胖子笨拙的脱了鞋,爬上炕,盘腿坐在炕桌前,罗田友在对面坐下,双手递上旱烟袋,胖子摆手推开,从怀里掏出一包烟卷,抽出两支,一支递给罗老汉,一支自己叼上,罗田友双手接过瞧了瞧,小心翼翼地叼住,生怕弄断了,拿起火镰火石刚要打火,就听“嚓”的一声,胖子划着了洋火,点燃了两支烟。

罗大娘到了碗水放在炕桌上,然后坐在老伴身后,胖子吐出一口烟,端起碗喝了一口,喘口气说明来意:“俺叫王善宝,老家西王庄的,做皮货生意,省城、沂州都有商号,听说你得了一颗金鸡钻,想要出手,这买卖水深,不懂行情,搞不好被人糊弄了,不如交给俺,俺用四十亩地跟你换,你看咋样?”说完小眼睛死死盯着罗田友,罗田友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没回过神来,罗大娘也吓了一跳,好在反应快,赶紧捅了捅老伴的腰,罗田友一哆嗦,烟卷掉了,颤抖着捡起来重新叼上,脑子里嗡嗡乱响,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口中支支吾吾,不知咋回答。罗大娘赶紧站起身走到近前,“王掌柜,啥金鸡钻,俺们没有。”“就是。”罗田友赶忙附和,“让俺看看货,成色好,价码好商量。”王善宝说道,“真没有。”罗田友一口否定,“信不过俺?你们不妨打听打听,宝福号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王善宝拍着胸脯自吹自擂,“不是信不过,是真没有。”罗大娘解释道,“你们是庄稼人,不会撒谎,俺一瞅就知,金鸡钻就在你手。”“不敢骗您哪。”罗田友陪着笑,其实他的笑比哭还难看。“你们留着金鸡钻有啥用?庄稼人,买房子置地才是根本,只要你答应,沂水边上四十亩水浇地就是你的,从此不愁吃不愁穿,日子过得比蜜甜。”王善宝煽乎道,罗田友没吱声,“这么多地谁不想要?可没有呀。”罗大娘坚决否认,“你们一家子都是勤快人,种地的好把式,有了这旱涝保收的高产田,保你过上好生活,口说无凭,地契俺带来了,拿出金鸡钻,就是你的。”王善宝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发黄的纸放在炕桌上,老俩口看着那几张纸低头不语,“这样吧,把东西拿出来让俺看看,真有说的那么大,成色好,俺再加上两头大黄牛,咋样?你都敢上大财主了。”王善宝满脸通红接着加价,“真没有。”罗田友小声嘟囔着。“贪心不足蛇吞象——好大的胃口,俺也豁出去了,除了刚才讲的,再加上一匹大黑骡子和一架大车,成了吧?”王善宝头上青筋暴跳,“您说的这些俺坐梦都不敢想,不是不要,真没有呀。”罗田友狠了狠心咬牙拒绝,王善宝叹口气,收起那几张纸:“待价而沽呀,俺把价码搁在这,不信有人高过俺。”然后吃力的从炕上爬下来,穿上鞋走到屋外。

院里的人都看着他,王善宝回头说道:“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接受俺的价,你们一家就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好生活,好好想想,想通了到沂州找俺,打听宝福号,都知道。”“对不住,让您大老远的跑一趟。”老俩口连连道歉,来到院门口,王善宝一伸手:“别送了,此事不宜张扬,老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早点出手,免得惹祸上身。”罗田友闻听此言惊得呆若木鸡,连王善宝怎么走的都不知道了。

第二节 妒意从生

一晃过了夏收,罗田友一大早背上粪筐拿起粪铲,走出家门,“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是他的心得。来到街上,见前面树下有几个老年人在那聊天,自打王掌柜走后,村里就传出流言蜚语,只要看见罗田友家的人,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罗田友犹豫起来:往前走,就得打照面,回去吧,啥都不干了?躲着不是个事,又没做贼,怕个啥?想到这硬着头皮走过去,来到众人跟前,点头打招呼:“姜老太,老倔叔,唠嗑哪?”“姜老太”是一位骨瘦如柴的小脚老太太,头发雪白满脸皱纹,长着一对落叶眉,三角眼,塌鼻梁,薄嘴唇,尖下颏,娘家姓姜,人称姜老太。姜老太撇了一眼罗田友:“田友啊,忙啥哪?”“拾粪去。”罗田友回答,一旁有人插话:“田友啊,你捡了金鸡钻,值四十亩地嘞,赶上地主了,还拾啥粪呀?”只见这人:五短身材,光头圆脸,秃眉毛,小眼睛,酒糟鼻子,大嘴叉,村里人都叫他老倔头,“啥金鸡钻?没影的事。”罗田友脊梁骨冒凉气连忙否认,“你娘这辈子不易,如今你发了财,该让她享享福啦。”姜老太满是羡慕,“还不肯承认。”“发了财别忘了大伙。”几位老年人不依不饶,嫉妒之情溢于言表,“都是瞎说,没这事。”罗田友摇头否认,脚下加快步伐,“把话说明白,谁瞎说?”“跑啥呀?没人抢你的。”“藏着掖着,想吃独食。”身后传来一片指责声。

见罗田友一溜烟的跑了,姜老太气哼哼的:“大伙都听说了吧?这小子捡了金鸡钻。”“说是王母娘娘丢的那颗金蛋,真的吗?”一个没牙的老太太问,“啥金蛋,是一颗大钻石,像个小金鸡,才叫金鸡钻。”老倔头抢白道,“大钻石?”老太太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听说有核桃那么大,真的假的?”一个瘦老头问道,姜老太一瞪眼:“那还有假?前不久来了胖掌柜,收购来了。”“是吗?卖了吗?多少钱哪?”众人异口同声的问,“人家开了价,四十亩地,两头牛,外加一匹大黑骡子和一架大车。”姜老太说道,“啊?这么值钱哪?”几个人张大了嘴两眼放光,老倔头摇了摇头:“听说这小子没答应,嫌价低。”“哎吆,俺的娘呃,看这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胃口挺大,狮子大开口。”众人惊叹,“那是货比三家,看谁给的价高。”姜老太断定,“这小子蔫有准,大伙这么问,就是不认帐,说俺们瞎说。”没牙的老太太颇为不满,“大伙都在岭上种地,凭啥金鸡钻落他头上?”老倔头这话得到众人共鸣,“岭不是他一家的,金鸡钻凭啥归他?”姜老太愤愤不平,“这话在理,让他交出来。”老倔头提议,“啊对呀!”众人拍手赞同,“那咋办?”没牙的老太太问,“找老村长去,让他给大伙做主。”姜老太提议,众人一致同意:“说去就去。”姜老太带着这帮人,气哼哼的奔老村长家去了。

“老村长不会不管吧?”走了几步老倔头突然问,“一村之长,他不管谁管?”姜老太眼睛一瞪,“啊对呀,他不管谁管?”众人随声附和,“俺们咋说呢?”老倔头有些胆怯,“你想打退堂鼓?”姜老太讥讽道,“不是,俺们口说无凭,老村长不信咋办?”老倔头辩解道,“俺们这么多人一块说,由不得他不信,俺打头炮,你们跟着。”姜老太咬牙道,“就这么着,谁都不许退后。”几个人一边鼓劲一边向前走,脸上气势汹汹,脚下步履蹒跚。走了几步老倔头又产生了疑问:“金鸡钻就一块,咋分呀?”“是啊?”大伙跟着疑虑,“卖了它,分钱。”姜老太断然道,“还是姜老太有办法。”众人感叹。

几个人来到一个院子,姜老太迈着小脚率先走了进去:“老村长在吗。”听到喊声从屋里出来一个汉子,“来泉,俺们找你爹说点事。”姜老太对汉子说道,“来泉”看了看她们:“婶子、叔,里面请。”回头朝屋里喊:“爹,姜老太、老倔头找您嘞。”“来了。”随着一声响亮的回答,屋里走出一位古稀老人,只见他腰不弯,背不驼,红脸堂,头白发,耳不聋,眼不花,饱经沧桑的脸上挑着两道白而长的眉毛,双目炯炯有神,高鼻梁,厚嘴唇,下巴上一把雪白的胡须,正是老村长。

老村长看了看众人:“是你们老几位,屋里坐。”“院里罢,宽敞。”姜老太说道,院里种着一颗核桃树,下面摆着几个木头墩子,“这有墩子,来泉,再拿几个板凳,都坐,有话慢慢说。”老村长招呼道,来泉从屋里拿出四个小方凳,看大伙坐下回屋了,“说罢,啥事?”老村长问道,“老村长,是这么档子事,……。”姜老太把事情说了一遍,旁边人又补充了几句,老村长沉吟片刻:“这事俺也听了一耳朵,这金鸡钻,你们瞅见了?”众人摇了摇头,“都是张三传李四,李四传王五,没有真凭实据,凭啥让人交出来?”老村长问道,“话不能这么说,无风不起浪,金鸡钻没瞅见,可胖掌柜来村里,大伙见的真真的,没有金鸡钻,胖掌柜来干啥?”姜老太有些不满,“你们的意思是让罗田友把金鸡钻交出来,全村人沾点光,要是他不交咋办?要搜人家吗?你们凭啥搜人家?人家不让搜,你们偏要搜,还不动起手来?一旦干了仗,只怕有人受伤,就不好收拾啦。”老村长一席话说得众人低头不语,“大伙一个村住着,远亲不如近邻,不要为钱财伤了和气,罗田友真捡了金鸡钻,那是他运气好,大伙别眼红啦。”老村长劝道,“啥意思?俺们眼红了?金鸡岭是全村的,不是他一家的,凭啥独占。”姜老太急了站起身问道,“金鸡岭不是他家的,那地是人家的,耪出啥都归自个,天经地义,官府无权干涉,村里更管不着了。”一席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你是不管了?”姜老太气哼哼的问,“不是不管,是管不了。”老村长也站起来脸色涨红,“不为大伙着想,你这村长是咋当的?”姜老太跺着小脚指责老村长,“偏心眼。”老倔头在一旁帮腔,“俺偏心眼?依着你们瞎胡闹,非出大乱子不可,嫌俺干的不好,趁早另请高人,俺还不干了!”老村长也火了,双方炒作一团。来泉听见吵嚷声赶忙从屋里出来:“爹,老几位,消消气,都一把年纪了,有话好好说,咋还干起来了?算了,都回去吧。”“白活这么大岁数,不干正事。”姜老太气哼哼的拔脚便走,几个人跟着出了院子,边走边发泄不满:“还村长呢?就会活稀泥。”“占着茅坑不拉屎。”“越老越糊涂。”“该换人了。”“找乡长去,换人。”“换谁合适呢?”“姜老太最合适。”“俺一个小脚孤老婆子能当村长?依俺看,老倔头合适。”“啊对啊,俺们就推老倔头。”几个人越说越气悻悻而归。

村里传开了,姜老太她们和老村长吵起来了,五禾忧心忡忡:表哥如此小心,还是走漏了消息,捡到这么值钱的宝贝,谁不眼红?也不知消息咋传出去的。五禾咋知道表哥捡了金鸡钻呢?原来那天在岭上被表哥撞了一个跟头,等他爬起来,人早跑了,当时就纳闷:跑啥呀?丢了魂似的。边琢磨边往岭上走,来到自家的地头看了看,又扭脸望向表哥家的地,草除了一半,一把锄头撂在那,庄稼是表哥的命根子,放着草不锄?火急火燎往家跑,锄头都忘了,出了啥事,连俺都不说?五禾疑心重,不明白的事越要弄明白,一整天胡思乱想的,中午啃了两个带来的窝头,捱到日头落山便草草收工,顺便将表哥的锄头扛在肩上。

回到家,秦春林放羊也回来了,依着他的性子就直奔表哥家问个究竟,可爷俩干了一天活,肚子饿的咕咕叫,只好先生火做饭,饭后再去表哥家看看。吃完饭秦春林洗碗去了,五禾扛起表哥的锄头出了门,送锄头是借口,一探究竟才是目的。两家相隔不远,五禾来到表哥家后院,天已经黑了,他没走前门,隔着低矮的院墙,伸手把锄头放进院内,然后一片腿从墙上跨了过去,左手提起锄头,绕过猪圈穿过菜园子,前面就是堂屋后门,走进一看后门关了,一缕微弱的亮光顺着门缝透了出来,天刚黑,就关门了?五禾心里嘀咕着,抬起右手准备敲门,突然“啊!”的一声从门里传出一声惊叹,五禾下意识的收住手,弯下腰眯起眼,顺着门缝向里瞅,只见地当中放着一张小方桌,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看样子刚吃罢了晚饭,盘子和碗收走了,煤油灯下有个打开的小布包,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放在上面。“爹,这是啥?”几个孩子瞪着圆圆的眼睛问,只见表哥笑眯眯的托起那东西:“孩子,听过金鸡岭的传说吧?王母娘娘的金鸡在岭上下过一枚金蛋,这就是那枚金蛋。”“啊!”几个孩子发出一阵惊呼,“这就是金蛋呀?”春雨问,一旁的表嫂端起煤油灯凑了过来,在橘黄色的灯光照耀下,金蛋发出一道绚丽的光芒,“别逗孩子了,啥金蛋,是一枚钻石。”表嫂说道,“哎吆,俺的娘呃。”众人惊呆了,屋外偷窥的五禾也愣住了,魂魄仿佛被钻石的吸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手中的锄头“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惊动了屋里的人:“谁?”五禾暗叫不好,让人家发见自己黑灯瞎火的趴门缝,脸往哪搁?急中生智赶忙“喵!喵!”叫了两声,“是猫。”“吓死俺了。”“甭看了,收起来吧。”“熄灯睡觉。”屋里的人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东西,不一会灯光熄了,五禾这才松口气,赶紧蹑手蹑脚的往回走,两条腿颤抖着翻过院墙,见四周无人,撒丫子往回跑。

一口气跑回家,不知是跑急了,还是受了惊吓,感到心跳异常,呼吸困难,坐在炕沿上,一边用手轻抚胸口,一边大口喘气,“爹,哪不舒服?”秦春林一见慌忙问道,“没事,有点心慌。”秦春林赶紧倒了一碗水:“喝口水。”五禾接过碗喝了几口,秦春林又在他后背上轻轻地捶打一番,这才慢慢好转,“干活累着了,明个甭去了。”秦春林说道,“唉,节气不等人啊,歇一宿就好了。”“早点睡吧。”爷俩洗洗睡了。

秦春林很快进入了梦乡,五禾翻过来调过去睡不着,在表哥家看到的那一幕不断在脑海中闪现,心中好不懊恼:都怨俺晚了一步,让表哥占了先,要是俺先上岭,说不定钻石就是俺的了,唉,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老天不公啊,俺们是亲戚,前后脚住着,岭上的地也挨着,表哥早出晚归,出大力流大汗,辛勤耕种,跟他比俺也不差。他家老少三代,人丁兴旺,老大娶了媳妇,就快四世同堂了,日子过得比俺滋润多了。再看俺,老婆没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害得老大卖身当长工,就剩爷俩土里刨食,家里穷得叮铛响,啥时候能给俩儿子娶上媳妇?抱上孙子?老天爷咋就不开眼?可怜一下俺这苦命人吧,想到这泪水顺着眼角悄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