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证论

“水证”是指因水邪伤人的各种病证。水之为病,经过历代医家的发展与总结,尤以《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两书对“水证”之论妙义无穷,为千古之绝唱,济世活人而流传于世。余不敏,采撷古义结合自己见解,著《水证论》问世,继承发扬,谅不无小补也。

一、水证的形成

水为有形之邪,其性寒冽,最伤阳气。水在人体的新陈代谢,《素问·经脉别论》曰:“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合于四时五脏阴阳,揆度以为常也。”

考本文之义,是对水液气化代谢的总结,水先入胃,藉胃气的腐熟之功,使水液移行于下,并摄取水之精气而上运于脾。脾与胃互相表里,为胃行其津液,又把水精上归于肺。归肺之水精,处于上升的阶段,故称“地气上为云”。水至高源,又藉肺气的呼吸与“通调”,才能或散或降,而润泽周身。所谓“通调”,指肺气有通达、调节三焦水道的功能。它使水津向外宣发叫作“浮”,或向内降叫作“沉”。若与上述的“地气上为云”对照,这个阶段则叫“天气下为雨”。凡下降之水,最后必归于肾,肾有气化功能,能使水之清者上升于肺,水之浊者下输膀胱,根据生理需求或蓄或泻,维持了生命正常。

这就不能难看出,水的代谢,是由胃、脾、肺、肾、三焦五个经气的功能,经过升、降、浮、沉四个生理阶段,才完成“水精四布,五经并行”的新陈代谢过程。如果“五经”气化失调,尤以阳气不能化阴,气不能行水,蒸化无权,则气冷水寒,流溢失序,或上冒清阳,或痞结中下二焦。水为阴邪,必伤阳气,浩浩淼淼,在表在里,沿三焦泛滥,于是各种水证则逐次发生。

二、水气病脉证并治

水气病,分为“水肿”与“水气上冲”两大门类。

(一)水肿

《灵枢·水胀》曰:“水始起也,目窠上微肿,如新卧起之状,其颈脉动时咳,阴股间寒,足胫肿,腹乃大,其水已成矣。以手按其腹,随手而起,如裹水之状,此其候也。”

《素问·气厥论》曰:“肺移寒于肾,为涌水。涌水者,按腹不坚,水气客于大肠,疾行则鸣濯濯,如囊裹浆,水之病也。”

《素问·水热穴论》曰:“肾何以能聚水而生病?岐伯曰:肾者,胃之关也,关门不利,故聚水而从其类也,上下溢于皮肤,故为肿。肿者,聚水而生病也。”

可见水肿为肺、脾、肾三脏所主。盖水为至阴,其本在肾;水化于气,其标在肺;水惟畏土,其制在脾。若肺虚则气不化精而化水;脾虚则土不制水而反侮;肾虚则水无所主而妄行。水不归经,则逆而上泛,故传入于脾,则肌肉浮肿;传入于肺,则气息喘急。分而言之,三脏各有所主;合而言之,则多由火气衰微,阳气不化,水道不通所致也。

《金匮要略·水气病脉证并治第十四》曰:“少阴脉紧而沉,紧则为痛,沉则为水,小便即难。脉得诸沉,当责有水,身体肿重。”又说:“趺阳脉当伏,今反紧,本自有寒,疝,瘕,腹中痛,医反下之,下之即胸满短气。趺阳脉当伏,今反数,本自有热,消谷,小便数,今反不利,此欲作水。”又说:“寸口脉弦而紧,弦则卫气不行,即恶寒,水不沾流,走于肠间。”又说:“夫水病人,目下有卧蚕,面目鲜泽,脉伏,其人消渴,病水腹大,小便不利,其脉沉绝者,有水,可下之。”又说:“水病脉出者死。”

以上援引《金匮要略》对水肿病脉诊、色诊、问诊以及辨脉知机死候的论述,指导临床意义非凡。

水气病可分为四类:风水、皮水、正水、石水。至于五脏之水气,可附于正水、石水范畴之内。水肿病邪实而正不衰者有三种治法:发汗、利小便、泻下大便,即《黄帝内经》( 简称《内经》)所说的“开鬼门,洁净府”“去菀陈莝”的治疗原则。

1.风水

由于风邪侵袭肌表,故脉浮;若卫气虚不能固表,则脉见浮软与汗出恶风;荣卫之行涩,水道不利,而水湿之邪滞于分肉,则身肿或腿肿,肢体沉重而懒于活动。

治法:

疏风益卫,健脾运湿。

方药:

防己黄芪汤。

组成:

防己一两,甘草半两(炒),白术七钱半,黄芪一两一分(去芦)。

用法:

上剉麻豆大,每抄五钱匕,生姜四片,大枣一枚,水盏半,煎八分,去滓,温服,良久再服。喘者加麻黄半两,胃中不和者加芍药三分,气上冲者加桂枝三分,下有陈寒者,加细辛三分。服后当如虫行皮中,从腰下如冰,后坐被上,又以一被绕腰下,温令微汗,差。

如果风水而一身悉肿,脉浮,恶风,反映了风邪客于肌表,肺之治节不利,决渎失司,水溢皮肤,故一身悉肿。风邪中表则恶风;气血向外抗邪故脉浮;风性疏泄可见汗出;汗出则阳气得泄,故身无大热。此证治以越婢汤,宣肺以利小便,清热以散风水之邪。

方药:

越婢汤。

组成:

麻黄六两,石膏半斤,生姜三两,甘草二两,大枣十五枚。

用法:

以水六升,先煮麻黄去上沫,内诸药,煮取三升,分温三服。恶风者加附子一枚,炮。

方义:

方中麻黄宣肺以利水,石膏清解郁热以肃肺气下降;甘草补脾以扶正;姜、枣调和荣卫以行阴阳。

总之,以上两法同治“风水”而有虚实之辨:审其汗出脉软者,则用防己黄芪汤补卫健脾以行水湿;审其人体实,而脉浮、恶风、身肿、小便不利者,则用越婢汤宣肺利水以畅三焦。且越婢汤为治水的圣药,药少力峻,以麻黄之精锐,专走肺与三焦,开鬼门去陈莝,使毛窍开泄以成青龙之治;辅以石膏清肃肺胃之阳郁,又监麻黄之峻汗以成白虎清凉之功。仲景治水之法,不外补泻两法,然临床所见,能用越婢汤治水者,凤毛麟角,寥寥无几,圣道失传,后继乏人。

另外,治疗水肿必须根据水肿部位而“有的放矢”,因势利导,则使水气乃服。仲景曰:“诸有水者,腰以下肿,当利小便;腰以上肿,当发汗乃愈。”“上肿多风宜乎汗”,发汗当用越婢加术汤。腰以下肿,“下肿多湿利水泉”,若其人脉沉有力的,当用牡蛎泽泻汤;如果非表非里,阳气虚寒而小便不利的,则用真武汤治疗。

牡蛎泽泻散的组成及用法:

牡蛎、泽泻、栝楼根、蜀漆、葶苈、商陆根、海藻。各等分。异捣,下筛为散,更于臼中治之,白饮和服方寸匕,日三服,小便利,止后服。

真武汤的组成及用法:

茯苓、芍药、生姜各三两(切),白术二两,附子二枚,炮、去皮、破八片。上五味,以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七合,日三服。

方义:

本方名曰“真武”,意在威镇北方水邪为患。方用附子辛温大毒,雄烈气悍,补肾中之真阳,化一身之寒气;白术甘温,健脾化湿,以制滔天之势;生姜味辛而窜,健胃散寒,促进术附治水之功;茯苓甘淡,利小便行水气,以去有形之邪;四药共奏温阳利水以行气化之功。妙在加入一味芍药,助肝之疏泄以利小便、平补血阴以防范劫阴之弊。

仲景设牡蛎泽泻散一方,治大病瘥后,从腰以下有水气,其人小便不利而腰以下肿者。夫利小便治水气之法,如五苓散、猪苓汤,仲景皆摒而不用,亦足令人奇矣。细观此方药味,既有逐水峻药商陆,又有泻肺而通利三焦的葶苈,以及清热软坚消痞的牡蛎与海藻,劫痰逐水破结的蜀漆等药。以药证方,此乃泻水之重剂也,可以说其逐水通泻六腑之峻,不亚于三花、神佑等方也。此方不但利小便也能泻大便,属于“逐水”之范畴也。余在临床治疗“肝硬化腹水”而正气不衰者,初期用之有效,然后再投用补脾养正之方善后为宜。

水之去路有:在表者发汗,在里者渗利,使水气有去路,而事半功倍。但临床所见,也有腰以上肿而内渗于里;腰以下肿而水气外溢于表,以致肺气不宣,肾气不化,“大气”不能“一转”而使水气不服,如此则不要墨守成规。对腰以上肿,既要发汗解表,又要兼用渗利;腰以下肿,既应渗利,又可应用“提壶揭盖”之法,先开肺气,而使肺气通调,则水邪方去。

医案:

湖北李君,六旬开外,病水气小便不利,而周身浮肿。余巡诊至其家,脉之而弦,舌苔白厚,胸中发满。

余用:

白蔻仁10g,杏仁10g,薏苡仁15g,通草10g,厚朴14g,藿香10g,桔梗10g,半夏15g。

患者视方,嫌药力轻,恐难以胜任。然服药后至夜半,自觉欲大便,登厕后则小便如涌,周身汗出颇透,如释重负,全身之肿顿减。李君不知病愈之所致。余曰:此方为三仁汤加减化裁,其义有三:一为“提壶揭盖”,开其肺气,以利水之上源;二为“轻可去实”,因水挟湿,非轻则邪不去;三为“淡能化浊”,三焦秽浊非淡药则莫能出也。余用“以小拨千斤”之法,犹太极拳也,则亦何疑之有?

仲景圣人也,从水证两类出发,以示后人。对肾阳虚而生寒,气化失司,小便不利,心悸头晕,周身浮肿,其脉多沉,则用真武汤温阳、祛寒、利水。对肾阴虚而生热,热与水结,症见:小便不利,水肿,渴,呕,咳,心烦少寐,脉来多浮(阳脉),则用猪苓汤育阴、清热、利水,效果明显,令人满意。

广大医界同仁,习惯成自然,由于阳虚气冷小便不利,而真武汤一枝独放,不胫而驰。对阴虚有热,热与水结的小便不利、咳、呕、心烦、水肿的猪苓汤证,则束之高阁令其冷落无闻。

余不才,在拙著《伤寒论诠解》等书中,提出辩证法、两点论来分析“肾主水”理论,以免发生片面认识。肾能主水,在于它为阴阳之根、水火之原,为二气合化之总司。阳成气,为肾之用;阴成形,为肾之体。体与用有机维系,缺一不可。阴阳互相资赖,共同完成“肾主水”的生理作用。如果只知肾阳化气行水,而不及于肾阴相辅相成之理,把阴阳两点论变成片面地“唯阳论”,则阳中无阴,物资千罄,阳向何处而施气化之用也?《素问·灵兰秘典论》说:“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有津有气,才构成了“化”,所以只知“气化”有阳,而不知气化有阴,则就悖逆了中医理论,而滑于主观片面性。

何况,引起小便不利发生水证,真武汤证阳虚有寒,这个寒能使小便不利而为肿;猪苓汤证阴虚有热,这个热也能使小便不利而为肿,后世的朱丹溪将水肿分为阴水与阳水,阴阳者,寒、热之义也,所以水肿之发而与寒热两邪攸关,亦不可不知。

猪苓汤的组成及用法:

猪苓(去皮),茯苓、泽泻、阿胶、滑石,各一两。上五味,以水四升,先煮四味,取二升,去滓,内阿胶烊消,温服七合,日三。

方义:

猪苓为一方之主,故以药名方。论其气味甘淡微苦,性平无毒,它能利水道,通小便,既利肾中之水,又清肾中之热,故擅治“热与水结”的肾病水证。茯苓为臣药,气味甘淡,《本经》明言其“利小便”。它能行肺之治节、心之血脉、脾之运输、肝之疏泄、肾之气化而达到“利小便”之目的。《本经》还指出其有治“忧恚惊邪,恐,悸,心下结气”之功。可见茯苓不独利水,而又利气开郁,利水理气,“去菀陈莝”,乃是功莫大焉。泽泻性味甘淡微寒,能泻邪水以利小便,内滋阴气以强肾肝。泻水则能坚阴,阴坚则又能行水,所以它有双向调节的功效,是仲景利尿的三驾马车之一,相得益彰,缺一不可。滑石性寒而利六腑,利窍开结,上利肺金,下利州都,滑而善行,寒而善清。清水中之热超出“石膏”,利三焦之水胜过“车前”。所以,治疗阴虚有热、热与水结的小便不利,滑石的治疗大有可为,而非伊莫属。阿胶为血肉有情之品,《内经》云:“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阴虚生热,则为根本先拔。肾阴不立,阳光不煦,则气化安出?此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在1 700余年前,仲景选用了“驴皮胶”,在利水清热之中独领风骚而内滋肾阴。一锤定音,大局底定,则何其神妙也?况且血肉之品其功胜过草木,阿胶善能补血,润濡不滞,与苓泽相济,而不掣苓、泽利水之肘。

陈修园先生曰:“泽胶猪茯滑相连,咳呕心烦渴不眠,煎成去滓胶后入,育阴利水法兼全。”

2.皮水

皮水是由于脾虚不能健运水湿,水湿阻塞,故腹中胀满;肺气虚则不能通调三焦,以致水湿不能代谢,聚集于松软之处,故下肢踝部浮肿,按之没指为辨。皮水之脉浮与风水同,但不见恶风、身痛等证。

皮水治法:

皮水脉浮为病在外,因势利导而发其汗,可用越婢加术汤。如果皮水四肢肿,四肢聂聂动者,可与防己茯苓汤。

组成及用法:

防己三两,黄芪三两,桂枝三两,茯苓六两,甘草二两。上五味,以水六升,煮取二升,分温三服。

尤怡认为本证:

“皮中水气,浸淫四末,而壅遏卫气,气水相逐,则四肢聂聂动也。防己、茯苓善驱水气,桂枝得茯苓,则不发表而反行水,且合黄芪、甘草助表中之气,以行防己、茯苓之力也。”(《金匮要略心典》)

3.正水

正水是由于脾肾阳虚,不能气化水湿,而使水停湿留,气机受阻,故脉来沉迟,而腹满不消。水邪为害,泛滥成灾,若外溢则身体浮肿;若上迫于肺,因而作喘;若水气凌心,则身重、短气不得卧;火衰则不温肾,水寒下控,其人则阴肿而烦躁;若水邪侵肝,气机被阻,则胁下与腹作痛;肝之疏泄功能乖戾,其气时而上冲,时而下降,水随气行,气升则津液微生,气降则小便续通;肝病犯脾,不能运化水湿,所以可见腹部胀大;如果水邪侵脾,脾失转输之常,不能升清降浊,水湿内聚,外流四肢,故腹部胀大,四肢苦重难于活动;脾为水困,津液不生,气亦不足,故见口渴少气;脾不散精于肺,肺不通调水道以行决渎,故小便困难;如果水寒之邪盛于下,肾阳衰弱,不能温化水气,水气增多,故见腹大、脐肿、腰痛、不得溺;肾气不温,阳气不充,故阴下湿,如牛鼻上汗,其足逆冷;阳气不华,其面反瘦。

仲景精于方证之论,对病理阐述则相对为少。惟此篇论“正水”,从人体的肺、脾、肾三脏的生理进而推论到水邪为病的病理机制。其中曲折之处与脏气特异之征,论述精细,大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奥妙。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而使人眼界大开,又非水证之一端也。

五脏水邪,因其生理各异,出现的证候各不相同。然水邪为病多与肺、脾、肾的阳气虚衰有关,不能行气化水乃是它们的共性。因此,在治疗上总以通阳化气、调整阴阳之偏颇而为上策。

事物是发展的,后世医家将水肿分为阴、阳两类,由博返约,而易于掌握。“阳水”为热为实,实则泻之,治以祛邪为主。如果水气逼肺而作喘,通调不利而小便短涩,则用苏葶丸治疗:苏子、葶苈子;或用沉香琥珀丸治疗:苦葶苈子、郁李仁、防己、沉香、陈皮、琥珀、杏仁、苏子、赤苓、泽泻、麝香。

若通身水肿,大小便不利,脉来浮滑,其人体力不衰者,可用疏凿饮子外散内利,祛逐水气之邪,其方为:椒目、赤小豆、槟榔、商陆、木通、羌活、秦艽、大腹皮、茯苓皮、泽泻。

如果形气稍差,或年老体弱之人,则改用茯苓导水汤最为理想。其方为:泽泻、茯苓、桑白皮、木香、木瓜、砂仁、陈皮、白术、苏叶、大腹皮、麦冬、槟榔。根据余之经验,方中的麦冬必须重用至30g,或另加黄芪30g,则效果方佳。

“阴水”为寒为虚,如果其人大便溏薄,气怯畏寒,肢冷脉软者,宜用温补之法,李东垣的补中益气汤则是首选之方:人参、黄芪、炙甘草、白术、陈皮、升麻、柴胡、当归、生姜、大枣。如果中虚挟有寒湿之邪,则用实脾饮:白术、茯苓、木瓜、炙甘草、木香、附子、槟榔、草果、干姜、厚朴、大腹皮。余用此方每加人参、黄芪,如果大便作泻,则更是非加不可。

如果其人面色黧黑,头眩心悸,背部恶寒,脉沉,舌苔水滑,小便不利者,则用真武汤扶阳消阴,祛寒镇水。真武汤方见前。如果尺脉沉迟,或见细小,小便不利,腰酸脚软者,可用金匮肾气丸治疗。

清人吴谦认为:“肿胀之病,属虚寒者,自宜投诸温补之药,而用之俱无效验者,虚中必有实邪也。欲投诸攻下之药而又难堪,然不攻之终无法也。须行九补一攻之法,是用补养之药九日,俟其有可攻之机,而一日用泻下之药攻之。然攻药亦须初起少少与之,不胜病渐加之,必审其药与元气相当,逐邪而不伤正始为法也。其后或补七日,攻一日;补五日,攻一日;补三日,攻一日。缓缓求之,以愈为度。”

余治此病,颇能体会吴氏用心良苦。因而勤求博采,对肿胀大证,补攻两难之时,自制“白玉消胀汤”服之为佳。

其方为:茯苓30g,玉米须30g,白茅根30g,抽葫芦12g,冬瓜皮30g,大腹皮10g,益母草15g,车前草15g,土鳖虫10g,茜草10g,川楝10g,延胡索10g,紫菀10g,枳壳10g。

此方通气行水,活血通络,上利肺气以行治节,下开水府而利三焦,虽然属于逐邪消水之一类,然无伤正损人之弊端,施诸补药以后,而肿胀不减者,不妨一试。

4.石水

石水是由于肾阳虚衰,不能气化水湿,水湿不能从小便排出体外,而下结于少腹,故腹胀如石坚硬。病在下焦,属于水气内结,切其脉沉而不起。未及于肺,所以其人不喘;水气在肾而邻于肝,可见胁下胀满疼痛。治疗可选用温补脾肾,佐以疏肝通络之法,如真武汤加桂枝、川楝、延胡索、石楠藤、小茴香等药。

总而言之,“四水”之中,风水与皮水相类似而属表;正水与石水相类似而属里。“四水”的鉴别指征:风水恶风,皮水不恶风;正水自喘,石水无喘而为异。

总之,水肿是一个病证,有许多原因可以引发,如肝硬化腹水、肾炎水肿、心脏病水肿、营养不良水肿等,则实非本文所能全部概括。

(二)水气上冲

1.水气的概念

古人对水气的概念,有认为水气是水之寒气,如成无己注:“水寒相搏,肺寒气逆”;也有人认为水气即是水饮,如钱天来注:“水气,水饮之属”。我认为他们似乎各自说对一半。因水与寒往往结伴而行,水指其形,寒则指其气,如影之随形,不能分离。“水气”,应该说既有水饮,也有寒气。

2.水气为什么要上冲

水气上冲证为临床常见病和多发病,历代医家对它非常重视,在治疗上也有所发展。此证源出《伤寒论》及《金匮要略方论》,张仲景提出对本证以“苓桂”为主方的相应治疗,为后世治疗水气上冲打下了坚实基础。但是由于记载的篇幅不同,加减化裁缺少综合归纳,使读者难以窥其全貌与掌握要领,无法应用于临床。为此进行一番归纳整理,使其理论与临床有机联系,使方证而互相对应,参以个人知识,用古今接轨之法扩大其治疗范围以为目的。

《伤寒论》第67条论水气上冲证治,一直叫了几个世纪,似乎应当有所创新加以改革,所以我斗胆把它改称为“水心病”。这一条原文是:“伤寒若吐、若下后,心下逆满,气上冲胸,起则头眩,脉沉紧,发汗则动经,身为振振摇者,茯苓桂枝白术甘草汤主之”。本文的“若吐、若下”点出了证机属虚而非实。尤怡说:“吐下之后,定无完气”,心阳先虚,然后水气才得以上冲。

心属火,为阳中之太阳,上居于胸,秉火阳赫赫之威,而使水寒之流不敢上越雷池一步。如果心阳一虚,不能消阴化物,中医所谓之水饮、寒气,西医所谓之胆固醇、酯类等发病因子便可一簇而上,在心上之脉盘根错节滋生起来。

近世医者只知“心主血脉”“诸脉系于心”,发生心血管瘀塞、心肌缺血所致心绞痛和冠心病的一方面,一双眼睛紧紧盯住“心血管”上头。殊不知心的生理特点,第一手资料是以阳气为先,而非以血脉为先。何以见之,《素问·六节藏象论》说:“心者,生之本,神之变也……为阳中之太阳,通于夏气。”这段话是说心为生命的根本,主宰神明变化。心有这么大的功能,在于它有强大的阳气所决定的。因为心属火脏,而上居于胸,“胸为阳位似天空”,故心有“阳中之太阳”的称号。心主阳气而为先,心主血脉则为后。心主血脉、主神志,必须建立在心阳督守之下而实现,阳生阴长方能完成主宰血脉等作用。心阳与水寒,正邪相峙,为一对矛盾。如果心阳一虚,坐镇无权,而使致病因子的“水气”,疾如风雨从下而上,势不可挡而发病。同时应该指出的是,“水气上冲”水心病的发生,与中焦脾土、下焦肾气软弱无力,不能制伏水寒邪气,亦大有关系。“心下逆满”的“逆”字,意有双关,既指水气上冲之病机,而又道出相应的症状。“满”,也就是胀满或称痞满,为上腹部气机痞塞不利,因而胀满不通。“心下逆满”,旧注解为“胃脘”病证。殊不知为心脏阳虚,阴气不降所致,医者不可不察也。

今者心阳虚于上,水寒之邪动于中,故有“气上冲胸”直犯离宫之变。胸为心之宫城,乃阳气所会之地。高学山所谓:“光芒四射中,但觉一团太和之元气相聚耳。”今心阳被水寒之邪所遏,则自觉胸中满闷,或憋气疼痛。肺居胸中,行使治节之令,水寒凌肺,金寒津凝,则可出现咳嗽、气喘、痰涎较多、面部虚浮等症。

“起则头眩”,是指病人头晕为重,只能静卧,不敢起动。究其原因,一是心脾阳虚,阳虚不足以上养清窍;一是水气上冲,阴来搏阳,清阳既虚且抑,所以头目眩晕。水气上冲头目,每见视力下降、目见黑花、耳聋、鼻塞不闻香臭等五官科疾患。

3.水气上冲的诊治

(1)色诊:

水为阴邪,上凌于心,心之华在面,心阳不振,荣卫凝涩,则面必见黧黑,名曰“水色”,其甚者,散见额、颊、鼻梁、唇围、下颏等处。如果皮里肉外出现类似“色素沉着”之黑斑,名叫“水斑”。心开窍于舌,心阳不足,则舌色必然淡嫩;火冷津凝,水不化津,故舌苔水滑欲滴。

(2)脉诊:

《伤寒论·辨脉法》云:“凡脉大、浮、数、动、滑,此名阳也;脉沉、涩、弱、弦、微,此名阴也。”水气上冲为阴证,仲景指其脉为“沉紧”,似无可议。验之于临床,脉多见沉弦,也有出现脉结与沉伏无力者。

(3)辨证:

气上冲胸:

心阳上虚,水气上冲,典型者,患者自觉心下有一股气向心胸或咽喉上冲;非典型者,不见明显的气上冲,但依次出现的或胀,或满,或悸,或眩晕等证候,从下而上,一见便知,故也不难辨认为水气上冲之证。

胸满:

水气上冲,胸阳受敌,阴霾用事,则见胸满。此证以夜间发作为甚,气候温和则轻,冷冽则重。往往伴见气短,咽喉不利,如有物梗,呼吸受阻等症。

心悸:

心悸的出现有二:在气上冲胸咽时,则随之出现心悸;另一种是自觉左侧颈部之血管发生酸胀疼痛,则立即出现心悸。心悸每发作于晨起、夜卧、饱餐之后,呈阵发性,轻者可以自止。

短气:

心阳虚衰,膻中之气不充,又被水寒阴气遏滞,则出现“短气”之证。如身体不活动,或行路缓慢,短气则不明显出现。如登楼爬高,少顷则觉“气短发憋”,呼吸急促,咽喉生痰,咽喉窒塞,则加剧短气,甚则把人憋得周身出汗,频频矢气,小便也往往失禁,此时心脏跳动则加剧。

总之,“水气上冲”已叫了一千七百多年之久,到底“水气”是一个什么东西?它和心脏的关系为什么如此紧密?“学而不思则罔”。为了这个问题,我思来想去,先把“水气上冲”改为“水心病”,这无疑先给心脏病开了一条缝。因为我反复琢磨中医“水气病”的范围,只限于中医式的老一套说法,则是万万不够的。实际上,它包括了西医学所说的血栓、胆固醇、甘油三酯等发病因子在内,这是必须要承认而不能拒之于千里之外的。另外,“水气”“痰饮”“寒气”与缺血性心脏病是否有直接关系,中西医结合的焦点是什么?这些问题希望引起大家的关心和注意。

(4)治法:

方药:

茯苓桂枝白术甘草汤。

组成:

茯苓四两,桂枝三两(去皮),白术、甘草各二两(炙)。

用法:

上四味,以水六升,煮取三升,去滓,分温三服。

方义:

茯苓的作用有四:①甘淡利水化邪;②养心安神;③行肺之治节;④补脾崇土。所以,茯苓一味而有消阴利水,化浊,养心定悸,补脾利肺的全权作用,为本方之主药。桂枝在本方中的作用有三:①通阳以消阴;②下气以降冲;③温阳通脉以祛水寒,与茯苓配伍相得益彰,乃是一位大将之才。假如本方有茯苓而无桂枝,则不能上补心阳之虚,下不能通阳以行津液,也就不能保证温通血脉,改变心脏缺血的主攻方向;若有桂枝而无茯苓则不能化饮以利水。由此可见,苓、桂二药相须相成,协作有方,而缺一不可。至于本方的白术补脾土以运水湿;炙甘草助桂枝上扶心阳,中保脾胃之气,以制水邪之泛滥。以上药仅四味,配伍精当,大有千军万马之声势,此方为“水剂”之魁,而与“火剂”三黄泻心汤遥相呼应。

附:苓桂术甘汤治验

例一:

徐水县(现为保定徐水区)农民李某,女,56岁。患鼻塞,尤以夜晚为甚。只能以口代鼻呼吸,因此口腔异常干涸,屡治而不愈。来门诊请余为其治心脏病,此乃“水心病”也。

投服苓桂术甘汤五剂。服讫而鼻塞随之痊愈。

例二:

昌黎县中学李某,男,年已不惑,患“视网膜炎”,视物时在右上方出现黑色物体遮盖不散。曾服杞菊地黄汤与东垣益气聪明汤,皆无效可言。余见其面色黧黑,而舌苔水滑欲滴,脉来弦而心悸、头晕,此乃“水心病”,阴邪蒙蔽清阳为患。

为疏:苓桂术甘汤加泽泻。

服至三十余剂,面目明,右上方黑花消失。

例三:

余带学生在京西城子矿实习。某生治一白姓妇,患梅核气,乃用《金匮要略》之半夏厚朴汤,药三投而丝毫无效。余切其脉弦,视其舌水,此“水心病”,咽喉受水寒之邪,而非痰气相搏之比。

乃用:桂枝12g,茯苓30g,白术10g,炙甘草6g。

加服五剂,咽喉清爽,病已愈矣。某生讶以为神,问曰:“半夏厚朴汤为何无效?”曰:半夏厚朴汤治痰气上凝之喉痹;而苓桂术甘汤则治水气上冲之咽塞,差之毫厘,谬至千里。

例四:

吴媪,65岁,患有冠心病,近来颈旁血管胀痛为甚,而且时时跳动,令人不安。切其脉弦,视其舌水。余辨为“水心病”而发生血脉不利之证。

为疏:茯苓30g,桂枝12g,白术10g,炙甘草10g。

此方连服七剂,颈脉之疼、跳动全瘳。由此证明,苓桂术甘汤不独治水而亦有疏通血脉,消除痛胀之功。

例五:

陆某,男,42岁。因患“冠心病”,住院治疗两月有余,未见功效。症见:心悸气短,胸中作痛,自觉有气上冲咽喉,则气息窒塞,心悸发作更频,憋得周身出冷汗,自觉死神降临。余切其脉弦而时止,舌色淡而苔白。脉证相参,辨为“水心病”,心阳受阻,血脉不利之证。

为疏:茯苓30g,桂枝15g,白术10g,炙甘草10g,龙骨30g,牡蛎30g。

此方温阳下气,降冲宁心。服至三剂,则气不上冲,恐悸得平,心悸与疼痛大有起色。但脉仍有结象,兼有畏恶风寒,四肢发冷等阳虚见证。乃于上方减龙、牡,另加附子、生姜、芍药以成真武汤合方之法,加强扶阳祛水之力。

三剂后,手足转温而不恶寒,然心悸、气短犹未全瘳。余在上方再加人参、五味子各10g,以补心肺之虚。连服六剂,“水心病”得以康复。

例六:

山西大同王君,相见于山阴精神病院。其人面黑如煤,自诉胸满短气,有时憋闷欲绝,不敢登楼、爬高坡,心悸时兼见“早搏”,西医诊断为“冠心病”。余切其脉沉弦而结,视其舌水滑欲滴。夫面色黧黑名为水色;脉沉而弦名为水脉;舌苔水滑欲滴,则为气寒津凝之候。今色脉之诊无一不水,则胸满、气短等症而为“水心病”无疑。

余用苓桂术甘汤予服。

服至五剂,则胸满转舒,气息变长,揽镜自照,面黑变淡。患者服药见效,信心倍增,连服此方约五十余剂后,其严重之“水心病”霍然而愈。

例七:

北京李某,男,46岁。患心悸气短,每在夜晚发作。所奇者,其左颈之大血管随心悸发作而憋痛不休,叠经中西医治疗而病不愈。切其脉沉弦,视其舌水滑,乃以手指其心下曰:此处有气上冲耶?李曰:病发作时颇为明显,而心悸与胀亦从此出也。

余辨为“水心病”,属于气血不利重者。

乃用苓桂术甘汤。服至十四剂,病不发作而安。

例八:

叶某,女,53岁。患心悸与胸中憋气,右手五指麻木为甚。切其脉弦,按之而软,视其舌淡,苔则水滑。此“水心病”也。所以手麻者,心阳不煦,血气不充,流行不利也。

乃用苓桂术甘汤。连服十剂,胸不憋气,手麻不发,心悸亦安。

例九:

张某,男,62岁。每晚则胸满憋气,后背既凉且麻。切其脉弦,视其舌水。辨为“水心病”而阳气浇漓。

乃用:桂枝15g,炙甘草10g,白术10g,茯苓30g。嘱服七剂,病已近愈。

为疏:附子20g,白术20g,茯苓40g,白芍15g,生姜20g,桂枝20g,蜜成小丸,以补心肾之阳,巩固疗效。

例十:

徐某,女,38岁。自觉心下有气上冲于胸,症见:胸满,心悸,头目眩晕不敢移动。西医诊为“梅尼埃”内耳病,然治疗无效。切其脉弦而沉,视其舌苔水滑,余辨为水气上冲的“水心病”。盖头为诸阳之会,今被水寒羁縻,所以发生眩晕、胸满、心悸等症。仲景所谓“心下逆满,气上冲胸,起则头眩”是也。

方用苓桂术甘汤另加泽泻20g。约服十数剂而愈。

通过以上治验可以看出:“水心病”的发病特点有影响血脉瘀阻的颈脉胀痛;有水气凌心的“气上冲证”;有心阳虚、寒气凝的“短气”与“胸满”;有卫阳不利的手发麻;有清阳不煦的头目眩晕等症。总之,苓桂术甘汤药性温和,药少而精,集气、血、水于一方,治疗“水心病”独树一帜,其临床效果令人非常满意。中西医结合实验研究证明:此方具有一定的抗心脏缺血、抗心律失常作用,其临床价值不得忽视。

苓桂术甘汤加减:

1)本方减白术加杏仁,则为苓桂杏甘汤,用治“水气上冲”,迫使肺之宣降不利,不能通调水道、疏利三焦,而出现咳喘,面目浮肿,小便不利等症。

1990年,余带研究生在门诊实习,一老媪患心脏病多年,最近续发咳喘,面目浮肿,小便不利,服药虽多,晨起面肿则一直未消。余切其脉弦,视其舌则胖,苔则水滑。此证心阳虚于上,上寒凌心则悸,乘肺则咳,三焦通调不畅则小便不利,是以面肿。

治当温心阳,利肺气,俾三焦通畅,小便一利,则面肿可消。

方用:茯苓30g,桂枝12g,杏仁10g,炙甘草6g。

患者见药只四味,面露不信。然服至五剂,小便畅通,又服五剂面已不肿。

《金匮要略·胸痹心痛短气病脉证治》载有“茯苓杏仁甘草汤方”:茯苓三两,杏仁五十个,甘草一两。治疗胸痹,胸中气塞,短气,面足而肿者神验。余作歌曰:“水邪胸痹气短塞,或见尿少肿势来,茯苓杏仁草要少,理肺利水治节开。”提供与苓桂术甘汤互相参用。

2)本方减白术、甘草,加杏仁、薏苡仁,名曰苓桂杏苡汤,用治“水心病”兼挟湿浊。水与湿虽不同性,但往往相因而生。其证多见:心悸气短,咳嗽多痰,头重如裹,胸满似塞,周身酸楚,不欲饮食,小便不利等。

曾治一李姓八旬老翁,身体犹健,不需儿女,生活尚能自理。入冬以来,时发胸满,气逆作咳,咳吐白色痰涎,周身酸楚,不欲活动。切其脉弦缓无力,视其舌苔则白腻而厚。余辨为“水心病”而阴霾用事,兼挟湿浊之邪。湿性黏腻,阻塞气机,是以胸满;湿能生痰,上阻于肺则咳嗽多痰。

治法:通阳化饮,兼利湿浊。

方用:茯苓30g,桂枝12g,杏仁10g,薏苡仁12g。

此方服至六剂,痰少嗽减,胸次开朗,症状大减,照方又服六剂,爽然而愈。

3)本方减白术、甘草,另加茜草、红花,名曰“苓桂茜红汤”。用治“水心病”血脉瘀滞,胸痛控及后背。

山西曹某,年届不惑,患“水心病”,右胸时发针刺状疼痛。余认为用苓桂剂治疗,通阳下气有余,通脉活络似有不足。

乃于方中加茜草10g,红花10g,活血通络,止痛求速,并减去白术、甘草之壅滞恐增痛。

此方服至五剂,胸中之刺痛快然而瘳。如果兼血压高者,再加牛膝12g。

4)本方加半夏、陈皮名曰苓桂二陈汤,用治“水心病”兼有痰浊之邪,其证令人咳、呕、不寐、头目眩晕不止等。

北京燕某,男,56岁。患“水心病”而咳,久则呕恶欲吐,睡眠欠佳。脉来弦滑,舌苔白腻而厚。余辨为内挟痰浊所致。乃用苓桂术甘汤加陈皮、半夏,服完七剂,则呕恶、少寐等症立已。

5)本方加附子,名曰苓术附甘汤。用治“水心病”阳气虚,后背恶寒与酸痛。

山西郭某,男,65岁,患“水心病”兼后背恶寒,酸楚为甚。切其脉沉,舌质淡嫩、舌苔水滑。余辨为“水心病”而阳气虚。盖背为阳之府,是以背寒而酸楚也。

乃用苓桂术甘汤另加附子12g。连服七剂,背不恶寒,治疗“水心病”良效。

6)本方减甘草加猪苓、泽泻名曰“五苓散”。用治“水心病”兼见下肢浮肿,小便不利,阳虚不能化气行水之证。

陈某,女,45岁,患心悸,胸满,憋气等症,而小便不利,脚膝作肿,按之没指,行路发沉。脉沉,舌苔水滑,辨为“水心病”,通阳化气行水受阻,则小便不利,聚而为肿也。

为疏:桂枝15g,茯苓30g,猪苓20g,泽泻20g,白术10g。

此方服至五剂,则小便畅通而腿脚之肿消矣。

7)本方加党参名春泽煎。用治“水心病”心悸而颤,自觉胸内发空,气不够用。其脉弦,但按之则软。

张某,女,52岁,患“水心病”,心悸而颤,胸中空荡,气不够用。切其脉弦,按之则软,舌质淡嫩,辨为“水心病”而宗气复虚之证。

乃用苓桂术甘汤另加党参20g。服至七剂则心胸不觉发空,悸与颤俱安。

由上述可见,苓桂术甘汤加减之法不胜枚举,限于篇幅,不能一一列举,一隅三反,触类旁通,则庶几近之。

三、水证分型

1.水痫

临床症见:

小便不利,头目眩晕,继之则晕厥倒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省,发为癫痫,移时方苏。其脉沉弦,舌苔水滑。

证候分析:

小便不利,头目眩晕,为水蓄于下,水寒上冒清阳,清阳为水寒之邪所遏,所以头目眩晕,而发为癫痫也。此证非风非痰,又非蓄血,辨证关键在于小便不利一证。

治法:

利小便以消阴,通阳气以化饮。

方药:

五苓散。

组成:

白术、泽泻、猪苓、茯苓、桂枝。

方义:

泽泻、猪苓、茯苓利小便以消阴,桂枝通阳以下气,白术健脾以制水泛。俾水利阳通,气化得行,则头目之阴霾自散,而癫痫则愈。

如果此证出现四肢不温,畏寒怕冷,头眩心悸,或筋惕肉等阳虚水泛之证时,则改用祛寒镇水、扶阳抑阴的真武汤(附子、白术、茯苓、生姜、白芍)。

2.水眩

水眩一证,《金匮要略》说:“心下有支饮,其人苦冒眩。”“支饮”为四饮之一,它好像水之有派,木之有枝,邻于心下,偏结不散,故名曰支饮。若支饮之邪上犯头目,故出现冒眩的症状。冒,指头如物冒,昏冒而神不清爽;眩,指目眩而见黑花缭绕。

根据个人临床观察,这种眩冒的脉象往往或弦或沉,或者沉弦共见。这是因为弦脉主饮,沉脉主水,与水饮病机相吻合。至于它的色诊,或见黧黑(单纯水饮),或呈青黯(支饮内挟肝气),或色黄而灰(脾湿内困阳气),当参合病机,因人而异。一般认为水饮病舌色必淡,因有寒也;苔多水滑,津液凝也;若水湿合邪,则出现白腻之苔,而且较厚。根据以上诊断,治当利水消阴,通阳降浊为法,用苓桂术甘汤加泽泻即可奏效。如果内挟痰浊,则脉弦而滑,于苓桂术甘汤中再加半夏、橘红、生姜、竹茹为要。如果冒眩特甚,令人眼不能睁,身不敢动,视其舌特别肥大,占满口腔而使人望之骇然,乃是辨心下有支饮的明证,当用泽泻汤:泽泻、白术。为了重点说明泽泻汤证的特点,兹举治验一则,以补《金匮要略》记述之略。

1967年在湖北潜江县,余治一朱姓患者,男,50岁,因病退休。患病已两载,百般治疗无效。其所患之病为头目冒眩,终日昏昏沉沉,如在云雾之中。且两眼难睁,两手发颤,不能握笔写字,颇以为苦。切其脉弦软,视其舌肥大异常,苔呈白滑,而根部略腻。

方用泽泻24g,白术12g,水煎温服。

或问,此证为何不用苓桂术甘汤温药以化饮?盖泽泻汤乃单刀直入之法,务使饮去而阳气自达;若苓桂术甘汤则嫌其甘缓而恋湿,对舌体硕大,苔白腻,则又实非所宜,此故仲景之所不取。若服泽泻汤后,水湿之邪已减,而苓桂术甘汤之法犹未可全废,而亦意在言外矣。

患者服药后的情况,说来亦颇耐人寻味。服第一煎后,因未见任何反应,乃语其家属曰:此方仅两味药,吾早已虑其无效,今果然矣。孰料服第二煎后,覆杯未久,顿觉周身与前胸后背汗出,以手拭汗而黏,此时身体变爽,如释重负,头清目亮,冒眩立减。又服两剂,继续出些小汗,其病从此而告愈。

或问:朱案服泽泻汤后为何汗出,殊令费解。答曰:此证为水湿之邪郁遏阳气而不得伸,今用泽泻量大而力专,利水行饮为捷。叶香岩说:“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今小便一利,使水湿邪气有路可出,而三焦阳气同时得通,故能表里和畅,汗出而病解。

泽泻汤证原文过略,难以掌握辨证要点,余通过三十余年实践观察,指出此方的脉、舌特征,以推广泽泻汤临床之用。

3.水咳

临床症见:

咳嗽,痰色稀白,落地成水,或亮如蛋清,触舌而凉,因痰多作咳,故伴有短气不欲饮等症,其脉弦,舌苔白。

证候分析:

水寒之邪射肺,肺气失于宣降,津液不化,变为寒痰冷饮,使肺气受阻,逆而为咳。寒饮内伏,阳气不煦,故不欲饮。脉弦苔白,则知为“水咳”无疑。

治法:

温肺气,散水寒。

方药:

小青龙汤。

组成:

麻黄、桂枝、干姜、细辛、五味子、半夏、炙甘草、白芍。

小青龙汤是治疗寒饮咳喘的名方,然而其性辛烈发散,用之不当则有伐阴动阳之弊,余以为在使用本方时应掌握以下几个关键环节:

1)辨气色:小青龙证为水寒射肺,心下内伏寒饮。寒饮为阴邪,必伤阳气,而使心胸之阳不温,则荣卫涩而不利,不能上华于面,故患者面部呈现黧黑之色,我们称之为“水色”;或两目周围呈现黑圈,互相对称,我们称为“水环”;或者在患者的额头、鼻柱、两颊、颏下的皮里肉外显现黑斑(如同妇女妊娠斑),我们则称之为“水斑”。

2)辨脉:小青龙证为寒饮之邪,故其脉为弦,弦主饮病;抑或脉浮紧,则为表寒里饮俱在之征;如果寒饮内伏,浸循日久,其脉则沉,沉主水病。然须注意的是,凡尺脉迟,或尺脉微,抑或两寸濡弱无力,是为心肾先虚,荣气不足,血少故也。这样,就不要滥用小青龙汤而发虚人之汗。

3)辨舌:小青龙证为水饮凝滞不化,肺寒津凝,故舌苔多见水滑。舌质一般变化不大,惟阳气受伤以后,呈现舌质淡嫩,此时用小青龙汤必须加减化裁,而不能原方照搬不变。

4)辨痰涎:小青龙汤治肺寒金冷,津凝气阻之证,所以,咳嗽必然多痰,咳痰较爽。因系寒性水饮,故其痰清稀不稠,形如泡沫,落地则顷刻化水。然亦有咳出之痰,明亮晶彻,形同鸡蛋清状,痰冷如凉粉,触舌觉凉为辨。

5)辨兼证:小青龙汤证为水饮之证,除咳喘外,由于水邪变动不居,而有许多兼证出现。如水寒上犯,阳气受阻,则兼“噎”;水寒中阻,胃气不和,则兼“呕”;水寒滞下,膀胱气化不利,则兼“少腹满而小便不利”;若外寒不解,太阳气郁,则兼“发热”“头痛”等症。

现举病案两例,以说明小青龙汤的疗效及过服后产生的弊端。

有一张姓工人,年40许,咳喘10年余,因服数百帖中药无效,后常服西药“百喘朋”维持。诊其脉弦,视其舌水,望其面黧,辨为寒饮内伏,上射于肺的小青龙汤证。令其连服两剂,咳喘衰其大半,后以苓桂杏甘汤加干姜、五味子,又服数剂,而使咳喘基本得到控制。

第二例是治一寒饮作喘患者,余予小青龙汤两剂,咳喘颇见效。患者乃接连不断地服了十二剂小青龙汤,感觉头晕眩瞑,未几而发鼻衄,血流不止,乃到某医院急诊。诊治后鼻衄虽停,因失血过多,而体疲无力,心悸气短,又延余诊治而始得其情。显而易见,这是由于过服小青龙汤导致伤阴动血的缘故。《伤寒论》对于大青龙汤的禁忌证有所论述,如第38条“若脉微弱,汗出恶风者,不可服之,服之则厥逆,筋惕肉,此为逆也”。然对小青龙汤的禁忌,不像大青龙汤说得那样具体,余常引以为憾。后读《金匮要略·痰饮咳嗽病脉证并治》,始发现仲景对小青龙汤的治疗禁忌,以及误服本汤所发生的各种变证,已指出相应的治疗方法,大有“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的意义,使人为之一快。现引其文如下:

“咳逆倚息,不得卧,小青龙汤主之。”“青龙汤下已,多唾口燥,寸脉沉,尺脉微,手足厥逆,气从小腹上冲胸咽,手足痹,其面翕热如醉状,因复下流阴股,小便难,时复冒者,与茯苓桂枝五味甘草汤,治其冲气。”“冲气即低,而反更咳、胸满者,用桂苓五味甘草汤去桂加干姜、细辛,以治其咳满。”个人认为这些记载说出了小青龙汤的禁忌证。尤在泾对此条作了很好的说明,他说:“服青龙汤已,设其人下实不虚,则邪解而病除。若虚则麻黄、细辛辛甘温散之品虽能发越外邪,亦易动人冲气。冲气,冲脉之气也。冲脉起于下焦,挟肾脉上行至喉咙,多唾口燥,气冲胸咽,面热如醉,皆冲气上入之候也。寸沉尺微,手足厥而痹者,厥气上行而阳气不治也。下流阴股,小便难,时复冒者,冲气不归,而仍上逆也。”这就不难看出,尤氏认为下虚之人误用了小青龙汤,会出现拔肾根、动冲气的种种后果,其说是符合仲景精神的,可见小青龙汤对虚人是禁忌之列。因为本方麻桂并用,又配细辛则发散之力为强,所以,对年老体弱以及心肾虚衰患者,切不可孟浪投用,而导致变生叵测。

曾观《临证指南医案》,叶香岩有两张治喘的方子,一张是用麻黄而不用细辛,另一张是用细辛而不用麻黄,叶氏把麻黄、细辛分而用之的理由,也许是为了避免发散太过吧。为此余在临床使用小青龙汤只在喘急必需之时一用,一旦病情缓解,即改用苓桂剂类温化寒饮,则疗效理想亦无流弊。

苓桂剂,指的是以苓桂术甘汤为代表的加减诸方,这些方子符合仲景治痰饮用温药之旨。所以,在苓桂剂中再加上仲景治寒饮惯用的干姜、细辛、五味,在某种程度上讲能治疗小青龙汤所不及的一些寒痰冷饮疾患,也是不可偏废之法。因为干姜、细辛之辛可温散肺胃水寒之邪,而五味子入肺,又可收敛上逆之肺气,一收一散,则正邪兼顾,故治寒饮内伏之证十分得利。况又有茯苓利水消饮,桂枝下气通阳,白术运化水湿,甘草顾护正气,故为小青龙汤之姐妹方,有相得益彰之效。因此,在使用小青龙汤冲锋陷阵以后,再使用此方剿抚相兼,方能有始有终,使治疗井然不紊。

4.水逆

临床症见:

小便不利,口中烦渴,喜饮水,水入则吐,吐后又渴,证名“水逆”。其脉弦,舌质淡,苔水滑。

证候分析:

此证为水蓄下焦,膀胱气化不利,故小便短少,口中烦渴而欲饮。然饮入之水,旋又停蓄于下,仍不能化为津液,以致水蓄于下而反上干胃腑,使胃失和降,故所饮之水必拒而不受,因此水入则吐,称为“水逆”。此证饮水而渴不解,虽呕吐而水饮不除,洵为水证之重者。

治法:

通阳化津,降逆止呕。

方药:

五苓散。

5.水渴

临床症见:

患者烦渴能饮,饮后又渴,证象“消渴”,惟小便不利,舌淡或胖,苔则水滑而不相同。

证候分析:

水蓄膀胱,津液不化,故小便不利,而口渴饮水。此证非热非燥,实因水聚津凝,所以称为“水渴”。观其脉舌,则辨为水蓄而无复可疑。

治法:

通阳化津以止渴。

方药:

五苓散。

6.水悸

“水悸”有上、中、下之分:

上焦悸:

心下逆满,气上冲胸,因而心悸不安,脉弦,或动而中止,舌质淡,苔水滑。

证候分析:

水气凌心,自下而上,始于胃而凌于心,心阳受窘,怯而作悸。其脉弦主水饮,或动而中止为结、为代,乃是心悸导致心律失常。

治法:

温补心阳,利水降冲。

方药:

苓桂术甘汤。

中焦悸:

心下,当胃上脘之处,悸动不安,以手推按则水声漉漉,叫“振水音”,有诊断意义。或并见心下痞满等症,脉弦而苔白。

治法:

通阳利水,健胃散饮。

方药:

茯苓甘草汤。

组成:

茯苓、桂枝、生姜、炙甘草。

下焦悸:

小便不利,脐下作悸,或者气从脐下上奔于胸,使人憋闷,呼吸困难,精神紧张,而生恐怖欲死之想,脉弦而舌苔水滑。

证候分析:

水蓄下焦,则小便不利;水在下与气相搏,则脐下作悸;若水气上冲,则水气冲胸,阴来搏阳,故心神恐怖,呼吸困难,而憋闷难堪。

治法:

利水降冲。

方药:

苓桂枣甘汤。

组成:

茯苓、桂枝、炙甘草、大枣。

7.水痞

临床症见:

小便不利,口燥而渴,心下痞满,脉弦而苔水滑。

证候分析:

心下痞病机多为脾胃气机升降失调所致。本证心下痞,小便不利,兼见口中燥渴,舌苔水滑等特点,故可诊断为“水痞”,而非其他。

治法:

通阳利水,行气消痞。

方药:

五苓散加生姜、枳实。

按:

仲景原方为五苓散而无他药。余在临床加枳实、生姜甚效,录之以供参考。

8.水泻

临床症见:

大便泻下如水,而小便反短少不利,肠鸣而腹不痛,口渴时欲饮水,饮后则泻,泻而复饮,为本证之特点,其舌苔水滑,脉弦细。

证候分析:

此证水湿内盛,脾不运输,以致清浊失判而水走大肠,水谷不别,津液不化,清阳不升,故口渴欲饮,饮后又泻。

治法:

健脾渗湿,利水分清。

方药:

苍术五苓散,即五苓散原方加一味苍术,以增强利水燥湿的功效。

9.水秘

临床症见:

大便秘结,数日一行,坚如羊屎。口中干燥,小便短少不利,下肢浮肿,自觉有气从心下上冲,心悸头晕,胸满气短,舌肥胖而淡嫩,苔则水滑,脉弦而沉。

证候分析:

此证与“水泻”证乃是一个问题而有两种情况出现。“水秘”,乃水不化津,液不滋润,而使胃肠干燥,大便秘结不下。观其小便短少不利,下肢浮肿,口中干渴,宛如“水证”无疑。何况又有水气上冲佐证,以及舌胖、苔水滑、脉沉主证,故知其便秘是水不化津,而非燥热耗阴之证。

治法:

温通阳气,利水行津。

方药:

苓桂术甘汤与真武汤交替服用,以俟小便通利,则大便自通,其他诸证亦迎刃而解。

按:

利小便以实大便,此法人多能识,而利小便以利大便秘结,此中微奥,不可不知。

10.水厥

临床症见:

心下悸动或见痞满,手足厥冷,抚之不温,脉弦而苔水滑。

证候分析:

此证水寒在胃,心下悸动,属于茯苓甘草汤证。若胃中水寒甚者,阻遏胃脘阳气,不能达于手足,则见手足厥冷之证。因水而成厥,故名“水厥”。

治法:

温散胃中水饮,以达阳气顺接。

方药:

茯苓甘草汤加枳实,消饮散结,通阳理气,则厥回肢温。

按:

如果此证挟有阳虚之机,待水去饮消之后,续以补阳之品为善。

11.水郁发热

《伤寒论》第28条之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乃是仲景特为治疗“水郁发热”之证而设。

证候分析:

本病外证有“头项强痛,翕翕发热无汗”的太阳经气郁而不宣之象,在内则有“心下满微痛,小便不利”的水郁气结之反映。从其内、外证综合分析,产生气结阳郁的根源在于小便不利一证。因为小便不利,则水不行而气必结,气结则阳必郁,则以上诸证便可发生。

治法:

此证在治疗时如果抓不住“小便不利”的根本问题,妄用汗下,必徒劳无功。

方药:

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又叫苓芍术甘汤,后文有专述)。

总之,本文集《伤寒论》 《金匮要略》之大旨,取法仲景,参之己意,繁述于此,以期有益于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