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医门法律》是一部规范中医诊治法则、彰明医术、警示医者临证所失的综合类著作，也可以看作一部行业规范文典。作者以《黄帝内经》和《伤寒杂病论》为准绳，结合自己近一生之研究体会，先明诊病与治疗之法，再提出相应之戒律与禁忌。问世至今，备受医界重视。《四库提要》评曰：“昌此书乃专为庸医误人而作。”中医药学博大精深，在没有大量时间研读经典的今天，同样难免误诊误治。不欲以庸医误人，则必读此书。

一、《医门法律》与作者

《医门法律》是我国明末清初著名医家喻昌所著，成书于清顺治十五年（1658）。该书内容丰富，见解独到，问世后蜚声医林，流传甚广。

喻昌（1585—1664），字嘉言，江西南昌府新建（今南昌市新建县）人。因新建古称西昌，故晚号西昌老人。

喻氏天资聪颖，精力过人。成年后习儒，攻举子业，虽博览群书，但仕途不顺，遂削发为僧。出家期间，兼攻医术，悉心研究《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等医著。后蓄发还俗，游历赣、浙、苏、皖等地，定居于江苏常熟城北虞山脚下。喻氏术精而德高，治病不分贫富，审证用药均反复推敲，所到之处，以善医闻名，且深得同道所敬。年70后成为清初医学界代表人物，与张璐、吴谦齐名，并称三大家。顺治年间，朝廷下诏征聘，喻氏力辞不就。晚年因感悟于“吾执方以疗人，功在一时；吾著书以教人，功在万里”，欲使自己的医术更广更久地造福于众生，遂著书立说，广收门徒。先后撰写了《寓意草》《尚论篇》和《医门法律》三种医书。《医门法律》是其74岁高龄时撰成，书中记载了喻氏一生习医、行医的心得与感悟，也集中体现了其学术思想与临证经验。该书对于今天研习中医者的参考价值可想而知。

《医门法律》现存的版本有40多种，以单行本与《喻氏医书三种》丛书本两种形式流传，版本有六卷本、十二卷本、二十四卷本，其中最早最流行的是六卷本。除清顺治、康熙、乾隆、光绪年间及民国时期的大量刻本、石印本外，还有一些日本刻本，如日本宽文五年乙巳（1665）村上勘兵卫刻本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最早的是1955年上海锦章书局石印本。

《医门法律》全书6卷。卷一先述望、闻、问、切四诊法则九条；次述《内经》标本、四时、地宜等法律，以及仲景风温、湿温不可发汗等律条；最后列先哲格言。卷二至卷四分述中寒、中风、热湿暑、伤燥六气外感之病；卷五至卷六分述疟证、痢疾、痰饮、咳嗽、关格、消渴、虚劳、水肿、黄瘅及肺痈肺痿等内科常见杂证。每门之下先引经据典，参以己见，论述各病证的病因病机及证治；再出律条，以告诫医者治疗该病时应注意的关键问题；最后附治疗诸方，共涉方434首，大多为仲景之方，出于唐、宋、金元、明代著名医书的方剂也不少，喻氏自创方有15首，其中卷四的“清燥救肺汤”备受后世医家推崇，《医宗金鉴》《绛雪园古方选注》《成方便读》等清代著名医籍均引录本方，并有方论。

二、主要学术特点及对临床的指导意义

《医门法律》是喻氏晚年所著的一部学术著作。书中不但记载了喻氏几十年学习《黄帝内经》等基础理论的心得与体会，也记录了喻氏一生临证的经验与感悟。理论与临床的紧密结合、融会贯通是本书的一大特色。读其书，犹如在聆听一位长者的谆谆教诲。

1.医者必须遵守一定的行医准则

医之为道，生死攸关，故医者必须遵守一定的行医准则。这是作者撰写此书的总目的。喻氏对诊疗疾病的全过程都详细指出了要点、方法及戒律。如：

“凡治病，不问病人所便，不得其情，草草诊过，用药无据，多所伤残，医之过也。

“凡治病，不合色脉，参互考验，得此失彼，得偏遗全，只名粗工。临证模糊，未具手眼，医之罪也。

“凡治病，不明脏腑经络，开口动手便错。不学无术，急于求售，医之过也。”

类似这种戒律有90条之多。以犀利的语言，指出了临床上存在的种种弊端，也从医理上、医术上、医德上对行医者提出了各种不同要求，告诫行医者必须具备哪些基本功、如何做才称得上是良医等等。这些禁示与告诫对今天的中医工作者仍有相当重要的指导意义。

2.崇尚《黄帝内经》与仲景之学，充分阐述并有所发挥

喻氏以《黄帝内经》与仲景学说为规范，来探讨疾病病机与辨证论治方法。不但在每一论中引用了大量理论，而且卷一还列专篇申明《黄帝内经》法律十三条，申明仲景律书十条。如在申明《黄帝内经》标本理论时说：

“今世不察圣神重本之意，治标者常七八，治本者无二三，且动称急则治标，缓则治本，究其所为，缓急颠倒错认，举手误人，失于不从明师讲究耳。”

在“咳嗽论”中，开篇第一句为：

“咳嗽一证，求之《内经》，博而寡要；求之《金匮》，惟附五方于痰饮之后，亦无专论。”

可见喻氏论病都先从《黄帝内经》、仲景理论入手。所以换一角度来说，也可以将本书看作学习《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的辅助读本，借此可加深对经典理论的认识。

喻氏不但大量阐述了《黄帝内经》与仲景理论，同时还有许多发挥。如对《黄帝内经》“秋伤于湿，冬生咳嗽”一句，喻氏认为应作“秋伤于燥，冬生咳嗽”，因秋令主气是燥气。并对燥病的临床表现做了系统的归纳，自创了“清燥救肺汤”，用于治疗燥热伤肺、气阴两虚之证，疗效确切。《删补名医方论》评价此方曰：“喻氏……集诸润剂而制清燥救肺汤，用意深，取药当，无遗蕴矣。”目前临床仍广泛用于咽喉炎、支气管炎、肺炎、肺结核等呼吸系统疾病。

3.在外感六淫之病与内伤杂病的诊治上多有发挥创新

从卷二开始，喻氏首先从“邪”的角度，分别论述了寒、风、热、湿、暑、燥等六淫之邪的辨治方法；继则从“病”的角度，列举了十种内科常见杂病的辨治方法，其中不但揭示了《黄帝内经》《金匮要略》之精蕴，广泛吸取了历代医家之经验，也大量融入了自己的实践体会。每一门下又列诸方，对重点方剂又单独立论，一一剖析其配方原理、使用方法与鉴别应用要点，其中不乏创新之处，大有益于现代临床。如在“比类《金匮》胸腹寒痛十七则”中说：

“寒痛多见于身之前，以身之背为阳，身之前为阴也。而身之前，又多见于腹，以胸为阴之阳，腹为阴之阴也。仲景论心胸之痛，属寒证者十之二三；论腰腹之痛，属寒证者十之七八，亦可焕然明矣。”

此文对胸腹寒证的诊断有所启发。

又如对痢疾的治疗，喻氏提出了逆流挽舟法：

“外感三气之热而成下痢，其必从外而出之，以故下痢必从汗，先解其外，后调其内。首用辛凉以解其表，次用苦寒以清其里，一二剂愈矣。失于表者，外邪但从里出，不死不休，故虽百日之远，仍用逆流挽舟之法，引其邪而出之于外，则死证可活，危证可安。治经千人，成效历历可纪。”

以及急开支河法：

“更有急开支河一法，其邪热之在里者，奔迫于大肠，必郁结于膀胱。膀胱热结，则气不化而小溲短赤，不用顺导而用逆挽，仍非计也。清膀胱之热，令气化行而分消热势，则甚捷也。”

这些方法均发前人所未发。

此外，“咳嗽门”中的“凡治咳不分外感内伤，虚实新久，袭用清凉药，少加疏散者，因仍苟且，贻患实深，良医所不为也”等六条律文，皆是其临床得失的总结与告诫。

总之，《医门法律》一书语言生动，理论耐人寻味，富有启发，堪称医书中之精品，值得仔细研读。

三、如何学习和应用《医门法律》

为了更好地学习理解《医门法律》，从中撷取精华，剔其芜杂，建议采用如下方法进行学习：

1.学习方法

《医门法律》是清代早期著作，文词虽然不甚古奥，但因作者早年习儒，攻举子业，曾博览群书，故用典丰富。建议在阅读此书时多借助文献学、医史、古汉语等知识，以助准确理解。此外，喻氏在书中引用了大量《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中的原文，故在阅读时尽量与此三书对照学习，将会有助于对经典理论的理解。在阅读方法上，可以采用多种形式：时间充裕者，可以采取先泛读，后精读的方法，即反复阅读，以加深理解，融会贯通；时间不充裕者，可以采用选读的方式，即带着遇到的问题去读，如对咳嗽感兴趣可以选读“咳嗽门”，对虚劳有兴趣可选读“虚劳门”等。

2.学习重点

《医门法律》是喻氏晚年有感于“执方以疗人，功在一时；著书以教人，功在万里”所著，所以，从另一角度来说，本书也是一部中医基础理论与内科学的教科书。每一篇每一门都值得仔细阅读，都对临床诊疗疾病有参考启发价值。而重点中的重点当是各法各门下的条律，这些条律都是喻氏一生读书临证体会中的精华，有的可以启发读者在某些理论或技术问题上下功夫，有的可以提示读者在处方用药时少犯这样或那样的错误。如“凡治病，不明脏腑经络，开口动手便错”的律条，提示读者应当在脏腑与经络理论上多下功夫，真正弄清其理论内涵。又如“咳嗽门”律条：“凡治咳遇阴虚火盛，干燥少痰，及痰咯艰出者，妄用二陈汤，转劫其阴而生大患者，医之罪也。”警示医者对燥痰不能用半夏一类药物。所以，这些律文都值得我们熟读，甚至应当背诵。

3.注意事项

由于喻氏深通佛学，所以其著作中不免掺杂因果报应、鬼祟、劫运之类的与医学不相关的内容。望读者在研习中注意鉴别取舍。

史欣德

2006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