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弱文传

罗坤（宏载）①

弱文程氏，名璋，歙人程某之女也，其母梦吞花叶而生。幼极颖慧，九岁即好弄翰墨②，工诗文，日摹《曹娥》《麻姑》诸帖③，书法尤称精楷④。性复喜植花，更爱花叶，能于如钱莲叶，熨制为笺⑤，书《心经》一卷。

【注释】

①罗坤：字宏载，号萝村，清绍兴府会稽（今浙江绍兴）人。诸生。康熙十八年（1679）举鸿博，未中。文章善纪游小品。精小学，能篆刻，偶作竹木奇石，笔法似陈洪绶。著《萝村集》。事略见《（乾隆）绍兴府志》卷五四。本篇选自《古今文绘》。又见《柳亭诗话》卷二五。

②翰墨：笔墨。

③《曹娥》：即《曹娥碑》，又称《孝女曹娥碑》，本是东汉年间为颂扬曹娥孝行美德所建的石碑。碑已不存，后世所传《曹娥碑帖》，一为晋人墨迹摹刻的拓本，一为宋蔡卞重书，题作《后汉会稽上虞孝女曹娥碑》。《麻姑》：即《麻姑仙坛记》，颜真卿楷书碑文代表作，苍劲古朴，骨力挺拔，用笔时出“蚕头燕尾”，多有篆籀笔意。

④精楷：精美端正。

⑤笺：指小幅的纸张，可用来题咏、写书信。

【译文】

程弱文，名叫璋，是歙县人程某的女儿，她母亲梦到自己吞吃花叶而生了她。她自幼十分聪慧，九岁便喜欢摆弄笔墨，擅长诗文，每天临摹《曹娥》《麻姑》等书帖，书法尤其精美端正。她还很喜欢种植花卉，更喜爱花叶，能把铜钱状的莲叶熨平制作成写字的纸张，在上面写了一卷《心经》。

及笄，适里人方元白，伉俪甚欢。元白偕友人吴某，作客广陵①。弱文忧形颜色，不能自已。尝作诗文，缄寄元白②，元白开缄，辄闭户欷歔，怅惋累日③。一日平头复持缄至④。友人伺其出，私启视之，乃制新柳叶二片，翠碧如生，各书绝句一首。其一曰：“杨柳叶青青，上有相思纹。与君隔千里，因风犹见君。”其二曰：“柳叶青复黄，君子重颜色。一朝风露寒，弃捐安可测？”又有《染说》一篇、《原愁》一则寄元白，文情绵恻⑤，媚楚动人。年二十一而卒，著有文集数卷，歙人有传之者。元白伤悼过情，终不复娶，亦不复作客，遂入天台山为名僧焉⑥。

【注释】

①作客：客居异地。

②缄（jiān）寄：封好后寄送。缄，为书信封口。下文指书信。

③怅惋：惆怅惋惜。

④平头：不戴冠巾的奴仆。

⑤文情绵恻：文章的情致缠绵悱恻。

⑥天台山：在今浙江天台北，东濒东海，多奇岩、飞瀑和云海胜景。山中多寺庙，为佛教天台宗发源地。

【译文】

程弱文十五岁时，嫁给了同乡的方元白，夫妻两人相处很融洽。方元白同友人吴某，前往扬州远游客居。程弱文脸上浮现出忧虑的样子，无法控制自己。她曾作诗文，封好后寄给方元白，方元白打开信封，就关上门独自唏嘘感慨，惆怅惋惜了多日。有一天，奴仆又带来了程弱文的信。他的朋友等他出去，偷偷地打开信件看，发现里面是两片新制的柳叶，如同树上新鲜的叶子一般青翠，每片叶子上书写着一首绝句。其中一首是：“杨柳叶青青，上有相思纹。与君隔千里，因风犹见君。”其二是：“柳叶青复黄，君子重颜色。一朝风露寒，弃捐安可测？”又撰写一篇《染说》、一则《原愁》寄给方元白，文章读来情感缠绵悱恻，文辞美好而情致苦楚，读之令人感动。程弱文二十一岁时就去世了，她曾撰写过数卷作品集，有歙县人传抄流传。方元白悼念她以至无法控制情感，于是终生不再娶妻，也不再出远门作客，后来到天台山出家，成为了一位著名的僧人。

张山来曰：吾邑有此闺秀，当访购其集而表章之①。

【注释】

①表章：同“表彰”。

【译文】

张潮说：我们歙县有这样的闺中才女，应该寻访并购买她的作品集，并表彰嘉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