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是宽大的鹅黄褂子,头发用木簪简单地挽在身后。虽然怀孕已经七个月了,但走起路来依旧是风风火火。
“醒了!”
张宝钰推开门见周游坐在床边,一双丹凤眼唰就亮了起来,脚步比嘴角的笑意还要快上两分,急急忙忙就朝着周游走去。
“钰姐!你慢一点!”
根本来不及思考,周游光着脚跳下床,三两步就迎了上去,直到亲手扶住身怀六甲的嫂子,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都七个月了,你走路可得小心一点!”
周游扶着张宝钰在书桌旁坐下,转身时顺手就把书桌上的澄心堂纸收了起来。
张宝钰伸手抓了个空,只好拿起一旁的毛边纸顺手把玩起来。
“跟你哥一样小气!”
周游无奈,只好抽出两张光滑如玉的澄心堂纸递给张宝钰。
“这澄心堂纸有多贵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刀纸就要五百文!”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张宝钰手里的毛边纸就变成了一只精巧的纸鹤。
张宝钰把两张澄心堂纸和纸鹤随手放在旁边的书桌上,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周游。
“黄粱司的人说你是因为在黄粱梦乡沉迷美梦太久,才会得了离魂症,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
周游眉头挑起,满脸疑惑地看向张宝钰。这怎么还跟黄粱梦乡扯上关系了?
诚然黄粱梦乡是个好地方,可为了准备会试,周游这一年都忙着读书。算起来上次进黄粱梦乡差不多都是半年前的事了。
那次还是去澄心堂买砚台的时候,顺手花三文钱买了张枕中符,夜里进到黄粱梦乡,做了个连中三元,走马观花的状元美梦。
难道想害自己的人不止赵武良,还和黄粱司有关?这可就麻烦了!
周游心中一沉,低声问到:“那人真是黄粱司的?”
见周游态度奇怪,张宝钰也立刻坐直身子,转头朝案几上的定魂灯看去。
只见那琉璃莲花灯四分五裂地堆在案几上,碎裂的截面在阳光下泛着七色虹彩般的辉光。
“不对!那人虽然穿的是黄粱司官袍,但腰间挂的不是蜃龙佩。”
周游昏迷不醒,张宝钰关心则乱,直到被一语点醒,这才注意到那人身上简直处处都是破绽。
不止衣服看着粗制滥造,就连这定魂灯都是个一碰就散的假货!
“竟然敢骗我!真是岂有此理!”
张宝钰一巴掌拍在身旁的黄木书桌上,把纸鹤都震落在地,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周游连忙伸手拉住嫂子轻声安抚。
“钰姐消消气,这事不值当,眼下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张宝钰冷哼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重新坐了回去。
“幸亏你醒过来了,要真是离魂症,被这个骗子耽搁了时间,那我可真就没脸见你哥哥了。”
“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周游在张宝钰面前光着脚转了一圈,直到把张宝钰逗笑了自己才回床边穿靴子。
周游一边穿靴子,一边回想着自己刚才和张宝钰相处时的场景。
见面之前还担心会被看出破绽,但见到张宝钰的瞬间,周游下意识地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看来融合原身的记忆对自己也有非常大的影响。
毕竟自己穿越前也不过二十多岁,现在脑子里突然多了原身十七年的记忆,事到如今,两个周游真的还能分得清清楚楚吗?
……
工部,封禁司。
看门的老皂隶低着头往黄字库房走去,斑白的头发下,两只黄色猫耳轻轻抖动。
这几日封禁司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他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大家怨声载道。
“掌狱司真是一群废物,天牢里的妖怪都让跑了,害得咱们也跟着受罪。”
“忍忍吧,过这几天就好了。”
“周理事,这是黄九库的镇物名录,给您放桌上了。”
周瑾从库房里面走出来,对着门口的同僚拱手道谢。
“多谢,麻烦你们了。”
周瑾拿过名录,关上库门,开始核对镇物的保存措施。
“黄,十七,青铜断指,处子长发缠绕,蜀锦手帕包裹,没问题。
黄,十八,死蝉,酒坛里的酒是满的,槐木塞子也完好无损,没问题。
黄,十九,山魈爪,金箔没有脱落,没问题。
黄。二十……”
盘点被敲门声打断,周瑾先是把取出的镇物重新收好,又将镇物名录一丝不差地放回原位,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这才打开库门。
看门的老皂隶正猫着腰站在门前,对着周瑾拱拱手。
“周大人,家里有人传话,说您弟弟出事了,让您赶快回去。”
一听说周游出事,周瑾连告假都顾不上,封上黄九库的门,急匆匆地就往封禁司外走去。
走了两步又连忙转身,对着老皂隶拱手拜谢。
“老李,谢了!”
……
平遥巷口传来马蹄踏青砖的清脆声响,没过一会儿,一辆四轮马车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周家门前。
周瑾下了马车,从怀里取出十枚黄灿灿的铜钱递给拉车的车夫。
车夫接过十枚人元通宝,笑得眉不见眼,对着周瑾点了点头,拉起马车就往巷子另一头跑去。
“哒哒”的马蹄声从笑容憨厚的车夫脚下传来,自从移植了邪祟“驳”的前蹄,车夫一天跑上几千里也不觉得累。
一向节省的周瑾眼下也顾不得心疼,推开门就往院子里跑。
“夫人!小鱼儿怎么了?”
周游才穿好靴子,就听见大哥在院子里喊自己的小名。
周瑾人如其名,向来都是温润如玉的性子,做事不紧不慢,好像天塌下来他都不慌,跟快人快语的张宝钰完全是两个极端。
周游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大哥这么不顾风度地大喊大叫。
“哥,我没事。”
周游十七岁,看上去有一米八左右,只不过还是纤瘦的少年体型,才走到门口,就被大哥一把抓住肩膀,不受控制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周瑾比周游还要高出半个脑袋,两兄弟眉眼有六分相似,不过气质倒是相差甚远,一个成熟稳重,一个正当年少。
“没事了?没事就好!”
周瑾前脚踏进房门,后脚就变了脸色。
虽然那盏所谓的‘定魂灯’已经成了碎片,但【工匠】的直觉依旧让周瑾一眼就看出这堆琉璃碎片的异常。
周瑾眉头紧皱,伸手指向床头案几上的碎片。
“这东西原来是什么样子?”
任谁都能听出周瑾语气不对,周游立刻开口回答。
“六寸来高,通体都是琉璃所制,和寻常油灯差不多的规制。三重须弥座,二十四瓣莲花盏。没有灯芯和灯油。”
听完周游的描述,周瑾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似水,转身扶着张宝钰就往外走。
“这里不能久留,咱们先到院子里去。”
三人走出房门后,周瑾往腰间的千机囊上一抹,手里就多出一个两寸来长的木雕小人。
周游看见木雕小人的瞬间,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和这木雕小人有关的知识。
耳报神,一种几乎无害的弱小邪祟,常被序列者用来互相联系。
只见周瑾用食指点中耳报神的脑袋,一股烟气从木雕中钻出,丝丝缕缕地缠住周瑾的食指。
周瑾将耳报神拿到面前,语气急促地说道。
“刘主事,平遥巷里发现无忧国的镇物子母莲台。”
周瑾话音未落,张宝钰就猛然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