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邀,你完了!大人肯定会把你骨头都拆了的。”
大强幸灾乐祸,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污,圆鼓鼓的眼珠里全是残忍的笑意,好像已经看到大人把许三邀的伞骨全都了下来的场景。
“你要是死了,你那伞面能不能给我啊?滑溜溜的,我很喜欢。”
许三邀一记窝心脚把大强踹了个狗吃屎。
“蛤蟆,老大让咱们两个来取血太岁,现在血太岁丢了,你以为老大会只弄死我一个吗?快点去找啊!”
“你敢踹我?我最恨有人踹我!”
大强俯下身子,卯足了劲儿朝许三邀撞去,却被瘦高的许三邀两步躲开。
两妖正在祠堂厮打,赵家的大门“嗵”的一声被人踹开。
“镇祟司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破门的动静不止惊到了祠堂里的两个妖怪,就连才飞上房顶的监察司密探都被吓得脚下一个趔趄,从房顶上掉了下来。
“呦,潘志杰,您这高人的登场方式就是不一样啊。要是下次落地的时候能站稳点,那就更高明了!”
老熟人出丑,房彬带头揶揄,跟在他身后的手下也都捂着嘴偷笑起来。
“房彬,我在查子母莲台的案子,你带人捣什么乱?”
房彬像个螃蟹似得,宽敞的赵家大院里,他非要往潘志杰身上撞。
“怎么?许你监察司查案,就不许我镇祟司抓妖了?”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房彬一脚踏碎院中石板,震起的碎石在空中呼啸着打向祠堂两妖。
【跑山客】序列,序列7【神行镖师】。
房彬的速度比碎石还快,被岩石覆盖的拳头以万钧之力砸向大强。
生死一刻,两妖的妖力瞬间突破封禁。
许三邀右臂化作油腻的黄色伞面,直接将房彬的拳势卸去九成,密密麻麻的白骨自伞面后刺出,直取房彬咽喉。
大强显化妖身,巨大的土黄色蛤蟆瞬间撑塌祠堂。蛤蟆背上的脓包鼓起,毒浆炸散。
潘志杰抓起一叠白纸朝天上扔去,白纸在空中飞旋,将四散的妖毒尽数拦截。
诛祟铳打出的辰砂,暴雨梨花般击中蛤蟆妖的下颌,大强吃痛,弹出长舌朝面前的铳手打去。
跃起的铳手瞬间被长舌击穿,虚影消散,真身出现在【说书人】同伴的身边。
一张洁白光滑的澄心堂纸飞过,还未收回的长舌被拦腰截断。
房彬一拳击碎面前骨刺,瞬间又被油腻的黄色伞面缠住双臂。
落地的长舌在战场中央炸开,血雾瞬间将赵家的整个院子都笼罩其中,将所有人的感官全部封闭。
就在众人凝神自保,时刻提防两妖偷袭时,大强一口将许三邀吞下,两腿一跃消失在半空中。
血雾缓缓散去,房彬看着满地狼藉的赵家宅院,气得一拳将地面砸出个土坑。
“草!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让这两个畜生跑了!”
潘志杰走到房彬身旁,对懊恼的房彬伸出了手。
这是见我愤懑,特意来安慰我?
房彬愣愣地看向潘志杰,心中懊恼的情绪瞬间消散大半。
老潘这人平时除了有点抠门,别的地方真是没的说。
“五百文,或者五钱祟银。”
房彬看着潘志杰摊开的手掌,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你这是在问我要钱吗?”
“刚才为了帮你,我用掉了整整一刀澄心堂纸。你不信可以去澄心堂问,这纸是不是五百文一刀。”
潘志杰讨债时候的气势实在过于摄人,房彬低头朝地上的碎石看去,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了五钱祟银。
“又不是我让你帮忙的。”
看在五钱祟银的面子上,潘志杰懒得跟房彬计较,而是直接将沾了妖毒的白纸递给房彬。
“这妖毒猛烈,会让异人祟化,你找人处理掉。”
房彬接过满是妖毒的白纸,操控着地上的碎石把白纸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
“你不走吗?”
“都说了我是来查子母莲台的,你以为我是专门来帮你的啊?”
赵家人的尸体被两妖吃得七七八八,就连祠堂都被蛤蟆妖撑塌,院子里也是满目疮痍。
看着眼前的烂摊子,潘志杰突然觉得五钱祟银好像要得太少了。
在院子里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丁点勉强能用来招魂的东西。
潘志杰站在一小截断臂前,尝试招魂。
“三魂七魄归本位,灵台光明照影来。”
念了三遍,院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早上才死的一家人,天还没黑就一丝魂魄都没剩下。这手段,也太熟悉了。
虽然没办法招魂问出个答案,但有时候没有答案本身就是答案。
这帮无忧国的序列者,行事也太过张狂。
因为刚才突然爆发的战斗,让原本应该是最热闹的傍晚时分,变得鸦雀无声,东和坊里家家关门闭户。
正对着赵家大门的方向,有家卖糍粑的小店,潘志杰上前敲门,想试试看从老板那能不能问出点有用的线索。
紧闭的店门开了条小缝,老板娘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官府查案,你今天有没有看见奇怪的人进到对面的院子里?”
“没有,赵家的大门从昨晚就是关着的,一直都没人打开过。”
见潘志杰往右边的酒铺走,老板娘立刻又把门给牢牢地关了起来。
黄昏时的日光从窗户照进店里,白天抡着木槌打糍粑的男人正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地躲在角落的阴影里。
男人把移植的狼妖手臂死死地压在身下,脸上青筋暴起,汗流不止。
“当家的,咱去医馆吧,你这样不行的。”
移植这条狼妖手臂已经用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如果去医馆被诊断出祟化,强行切除妖肢,那就一切都没了。
男人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不去,我心里有数,顶一顶就过去了。”
妖毒虽然被潘志杰及时拦住,但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到了附近的异人。
有的异人尚且能扛一扛,但有的异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妖肢异变的祟化症,就是勒在所有异人脖子上的麻绳,只要稍稍收紧,就能让人喘不过气,赔了性命。
潘志杰一连问过几家,所有人都说没见到有人进过赵家。
眼下会试在即,无忧国和陛下的赌约满朝皆知。
在这个关头要抓无忧国的使者,就算是刑部尚书也得好好掂量掂量,何况自己一个监察司的小小密探呢?
潘志杰站在东和坊的坊门前,回头看向已经成了废墟的赵家宅院,幽幽一叹,低下头踩着夕阳独自离开。
大乾京城,西间街。
朱红色的大门被日头晒得久了,颜色就显得有些斑驳。屋顶上的瓦片里钻出不少茅草来,下雨的时候总会往屋里漏水。
不过好在月亮还是个银钩,手里的灯笼也照不了那么明显。只是这间原本在西间街上数一数二的宅子,如今也破落了。
乌云遮住银钩月,提着灯笼的人跨过朱红大门,往院子里走去。
空旷的院子里,磨盘大小的土黄色蛤蟆正委顿地趴在地上,眼看着是活不长了。
“事情办砸了,竟然还敢回来,这可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啊。”
赤尾随手把灯笼挂在院中枯死的桃树上,笑盈盈地看向站在大强身旁的许三邀。
灯笼里阑珊的火光照着枯枝,在地上投下一片扭曲错乱的纤细黑影。
许三邀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僵硬地走到赤尾身前。
“弄丢血太岁,误了大人计划,小妖万死难赎。”
许三邀没有求饶,没有替自己辩解,就连已经性命垂危的大强都一字未提。
他只是颤抖着五体投地,将生死全都交给赤尾。
许三邀知道自己和大强对赤尾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
但他在赌,赌赤尾会因为自己表现出来的忠心而有一丝动摇。
阴云散去,月光再次照进庭院,枯枝上的灯笼里飞出一团暗红火光。
“起来吧,现在还没到你死的时候。”
暗红火光飞入大强的额头,保住了他垂危的性命。
许三邀知道自己赌对了,他心里的石头才落下,背上就传来一阵刮魂炼魄的剧痛。
“没了血太岁,那这些人面疮种就只能辛苦你先养着了。”
疼痛让许三邀直接变回了原形,黄色的皮质伞面下,蠕动着密密麻麻的人面疮种。
——
东和坊。
浑身沾满泥土的狗崽正在废墟上奋力地刨洞,就算两只前爪已经血肉模糊,它也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月至中天,狗崽终于在碎落的砖块和泥土中刨出了一个洞来。
它顺着狭窄的洞钻进废墟,废墟里埋着一只大狗。狗崽用鼻子拱了拱大狗早已僵硬的尸体,“壮壮”地叫了两声,然后蜷缩着,靠在大狗尸体旁睡了过去。
黑暗的废墟里,一块手掌大小暗红色的胶质物蠕动着钻进狗崽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