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家窝，无人，小女孩

妇人的眼泪像是怎么也流淌不完，她在林芜醒耳畔絮絮叨叨：“月儿啊，娘以后再也不说你了，跟娘回家行不行？别闹脾气了，别动不动和娘玩消失，知道娘这几天有多担心你吗？怕你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遇到坏人了怎么办？”

妇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要去扯林芜醒的手来看。

“月儿，让为娘看看，你在外面受没受苦啊？”

林芜醒尴尬地笑了一声，向后退一步，躲开了妇人的关心。

他看了看自己如羊脂般细腻温润的手，又摸了摸眼尾那道怎么也去除不掉的细长疤痕。

便心知这妇人的眼睛大概是真的不好使。

他依旧是他，但是妇人却把他认识的认成另一个人——她的女儿王月。

林芜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妇人期期艾艾的神情，不好说重话，那句“你的女儿大约可能是死了”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芜醒轻声说道：“这位姨姨……我是林芜醒，我想您大概是认错人了。”

妇人像是没听见一样，拉不成他的手，也不恼，而是将林无醒向前推搡着。

她说道：“月儿啊，回家吧，你妹妹王筠和你那爹爹都在家里等着你呢？别让他们担心了，离家这么久了，他们也很想你……”

闻言，林芜醒露出古怪的笑容，他试探着问道：“咱们家在哪儿啊？我离家太久了，有点记不清了。”

那妇人大概是刚从集上赶回来，背着一竹筐的东西，她指了指林子中央冒炊烟的方向：“咱家在王家窝啊，你咋能把家忘了呢？唉，算了……娘也不勉强你，只要能记得回来就行……”

林芜醒点点头，没有说话。

王家窝，他还真听说过这个名字，离凤栖城不远，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子，两三百来口人，大概走个七八里路就能到达。

王家窝虽然离凤栖城近，但鲜少有人去。

究其原因，不过是人们信奉鬼神，害怕遇见不干净的东西罢了。王家坞的村民世世代代经营丧葬用品为生，纸钱、人偶、棺材、甚至是丧葬用的乐队，你都能在王家窝找到一条龙的服务，并且相当便宜。

林芜醒记得前不久城主夫人死了后，葬礼所用的上百斤纸钱就是从王家窝那边订购的。

离村子近些时，林芜醒开口问道：“姨姨，您的竹筐里背的是什么呀，看起很重，我帮您……”

林芜醒顿住了，不知何时，走在他前面，刚才还在和他说话，催促他快点跟上的妇人，已经消失不见。

林芜醒对此见怪不怪，他耸了耸肩，一字一句地念出了石敢当上面猩红的字体。

“王，家，窝。”

林芜醒绕过石敢当，走进村内。

却见村里静悄悄一片，连个灯光都没有，更别提人影，朦胧的月色勉强勾勒出房屋的模样。

林芜醒走到最近的一户人家门前，先是轻叩三声房门，问道：“请问，有人在家吗？我是沿途的旅客，想在此处歇歇脚，能否讨一杯水喝……”

回答他的是沉默无言。

林芜醒推了推房门，却见门缝纹丝未动。

他走到窗户前，白色的窗户纸挡住他射向屋内的目光。林芜醒忽然有一丝冲动，想在这窗户纸上面戳个洞，但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三番五次的失败，并没有让林芜醒气馁，他慢悠悠地走在小路上，借着月光观察王家窝的环境。

王家窝地势低陷，后面所靠之山，山石嶙峋，寸草不生，煞气丛生，周边的树都是光秃秃的，林芜醒在来的路上还看到了一潭死水。这村子四面漏风，难怪没有人愿意来，坐一会儿便觉得心神不宁，思绪混乱，若是呆久了，怕会沾染上煞气，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林芜醒走着走着，走到在村子末尾，终于看到了一束光线，他不禁感叹道：“这村子里的人命真是硬啊……”

林芜醒站在房门前，整理好仪容仪表，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刚要抬手，却听见“吱呀——”一声，将要散架的木门自己开了……

林芜醒放下悬在半空中的手臂，连忙道谢：“非常感谢，感谢您愿意让我进门，在下林芜醒，是远道而来的旅客，请问我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吗？”

小女孩正静静地坐在灶台前，将手中的木条折成一节一节，然后塞进灶洞里。

熊熊烈火在灶洞里噼啪作响的燃烧，火苗舔舐着锅底，火光将小女孩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小女孩凝望着站在门槛后的林芜醒，面无表情地点了点，示意他可以进来。

林芜醒又道了一声“谢谢”，将房门关上。

他眉眼弯弯，笑容慈祥和蔼：“小妹妹，你好呀，我叫林芜醒，今年十五岁，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瞅了他一眼，缓缓张开了嘴。

那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林芜醒看清后不禁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凉气，他捂住嘴，小声说话：“你的……这是怎么回事？”

灶台上的大铁锅正冒着滚滚白烟，锅盖被热气顶得不断跳动，发出轻微的“砰砰”声。

见小女孩的视线停留在那口大锅上，林芜醒问道：“那里面吨的是什么？”

小女孩明显是识字的，她在空中一笔一划地写了个“肉”字，然后往灶洞里又扔了一根柴火。

林芜醒又问道：“我可以掀开看看吗？”

虽然心中已有了答案，但好奇心还驱使着他“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亲眼看到了才死心。

林芜醒找了个破布，包裹住滚烫的锅把手，将锅盖掀开，一大团热腾腾的烟气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后退了一下。待白气消散得差不多后，林芜醒向前一看，果然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锅里有一片竹帘，帘子上面置一大瓷碗，碗里面是一块红彤彤、被蒸的软烂的肉块。

林芜醒觉得自己真是饿了，要么就是鼻子有问题，他居然觉得这碗里的肉块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他将锅盖合上，不想再去看，也不想再去想，但小女孩此刻站了起来，阻拦了他的动作。

小女孩攀附着他的手臂，长长睫毛下的眼睛忽闪忽闪、水灵灵的，那模样分明是在问他“你要来一口吗？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