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学宫后堂的樟木案几上堆着三摞竹简，林墨的指尖被陈年墨汁染得发黑。他机械地重复着“明明德于天下“的誊抄动作，余光瞥见窗棂外飘过一抹鹅黄色身影——是武国墨家学派的张慎之，腰间悬着的青铜令牌正泛着冷光。
“林家小子，你这手抄本的字距还是不匀。“
张慎之突然踹开后门，粗布袍角带起一阵风。他抓起林墨誊抄的竹简，指尖拂过“亲亲而仁民“的“仁“字，突然用力一扯，整页纸应声而裂。
林墨的手僵在半空。他看见张慎之的指甲缝里沾着墨渣，裂开的纸页边缘像刀刃般锋利。
“上品文心的笔锋，要能一刀斩断纸帛。“张慎之甩了甩手，碎纸片像秋叶般飘落，“你这样的......连'童子试'都过不了。“
窗外传来县学宫后厨的锅碗瓢盆声，林墨想起今早粥碗里漂浮的米粒，突然意识到张慎之的衣摆上沾着同样的米粒——原来他刚才在后厨帮工。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后堂，林墨在县令公子特制的紫檀木案上誊抄《大学》。案头镇纸是块和氏璧的残片，上面“德“字的铭文被刀刻意刮去半边。
“林家小子，可知这方镇纸的来历？“
一个身着灰衫的中年文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指尖轻点残缺的“德“字，“当年楚王问政，孔子答'为政以德'——可惜这'德'字少了半边，就像......“
他的手指突然按在林墨腕间，林墨感到一阵灼痛。中年文士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见，竟是微缩的《周易》卦象。
“上品文心者，需补全这缺失的'德'。“
中年文士抽出一支狼毫，在残缺处缓缓补上“心“字。林墨惊觉，那“心“字的笔画竟与昨日朱批的篆体“克己复礼“如出一辙。
“在下景国学宫的萧景云。“中年文士收回狼毫，“县令公子事务繁忙，今日的抄书差事由我代劳。“
三更天的县学宫后院飘着松烟墨的苦涩，二十几个寒门学子围坐在青石擂台上。张慎之手持铜戒尺站在高台，身后跟着三个墨家弟子，腰间令牌缀满铁环。
“今日比试'以字证道'！“张慎之甩开戒尺，“林家小子，若能接下我三招，便免你誊抄《礼记》！“
第一招“墨浪滔天“，张慎之的狼毫在空中划出墨色长虹，林墨的竹简瞬间被墨汁浸透。他慌忙用袖口去擦，却发现那些墨汁竟凝成扭曲的“兼爱“二字，在纸面蠕动如虫。
“第二招'焚经断义'！“
张慎之的笔锋突然转向，林墨怀中的《论语》残卷无风自燃。他摸到掌心的灼痛印记，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紧握着他的手说：“林家血脉，当以'克己'镇'兼爱'。“
第三招“春秋笔法“，张慎之的狼毫刺向林墨咽喉时，萧景云突然出现在观战台。他抛出一卷泛黄的《孟子》，书页哗啦作响间，张慎之的攻势戛然而止。
“墨家讲究'非攻'，慎之，你忘了在滕州墨子祠发的誓？“萧景云的青衫浸透夜露，左臂灼痕在晨光中宛如盘踞的蜈蚣。
林墨在县令公子书房誊抄《孟子》时，檐角铜铃突然被夜雨敲响。他看见案头玉玺形状的烛台泛着血光，朱批的“克己复礼“四字正在渗出殷红液体。
“林家小子，可知为何历代圣贤都强调'克己'？“
萧景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因为'己'字藏着'心'，而'心'......“
他的话语被雨声打断。林墨摸到案头凉透的茶盏，发现杯底刻着半幅《千里江山图》——与祖父留下的残卷竟是同一卷。
窗外的梆子声突然变得凄厉，林墨看见烛火中浮现出篆体“克“字。他慌乱中抓起案头《论语》，发现“克己复礼“的“己“字不知何时变成了“已“——就像妹妹林昭手中玉佩的刻痕。
五更天的露水打湿了县学宫的飞檐，林墨攥着昨夜誊抄的《孟子》残卷，站在文庙前的石阶上。他看见晨雾中漂浮着无数金色光点，那些光点汇聚成“仁““义““礼“等古字，却在触及“克己复礼“四字时突然扭曲消散。
“上品文心，需见天地文气。“
萧景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你要的'克己'，恐怕要付出代价......“
林墨转头看见文庙台阶顶端立着块无名碑，碑身裂纹间渗出暗金色墨迹，竟是篆体“克己复礼“四字。碑底压着的，正是妹妹林昭失踪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