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麦田怪圈上(1989)

日子过得很快，那是埃隆来到马克农场的第三周。清晨五点，天还没完全亮，睡梦中的他就被摇醒了。

“快起来！“马克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激动，“你得来看看这个！“

埃隆胡乱套上沾着柴油味的连体工作服，靴跟还没提上就被拽着往外跑。草叶上的露水浸透帆布，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东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三十米高的谷物筒仓在雾中若隐若现，像沉睡的钢铁巨人。

麦田边缘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人影。老马克的猎犬不安地呜咽着，农用皮卡的车灯在雾墙上切开两道颤抖的光柱。埃隆闻到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臭氧味，像是雷雨过后的气息，可天气预报说今天晴空万里。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时，埃隆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三百英亩的麦田仿佛被天神按下了暂停键，金黄的麦浪中央赫然躺着个直径近百米的精密图案——七个同心圆被等边三角形贯穿，边缘延伸出笔直的射线，每道沟壑都精确得像是用巨型圆规刻出来的。

“这...这是什么？“埃隆喃喃道。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走进麦田，指尖轻轻拂过倒伏的麦秆，这次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还沾着前天修理收割机时蹭上的机油。

“不是拖拉机印。“负责农机维护的汤姆蹲在旁边，用游标卡尺量着麦秆倒伏角度，“履带压过的作物会呈扇形断裂，而这些......很不一样。“

晨露沾湿埃隆他的袖口，他俯下身来，举起一根麦穗，晨光透过半透明的茎秆，显露出内部螺旋状纤维的奇妙扭曲，每一根麦秆的弯曲处都异常平滑，没有任何折断的痕迹，就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轻轻的压弯。

初升的太阳将麦穗染成琥珀色。他禁不住问道：“以前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吗？”

“二十年前那场大旱，这儿出现三个圆圈，但这次......“

老马克的牛仔靴碾碎一株麦穗，他掏出铜制酒壶灌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声音异常清晰，老人用拐杖戳了戳田埂，新翻的泥土里露出半截扭曲的蚯蚓。

“昨晚守夜时听到怪声。“年轻的牧羊人吉米突然开口，他裹着掉毛的羊皮袄，手指神经质地揪着衣角，“像是几千只蜜蜂在玻璃瓶里震动，后来又变成教堂管风琴那种低鸣......“

马克突然刹住脚步，鹿皮靴在松软的田垄上犁出两道深沟。八月的热风掀起层层麦浪，金黄的穗子扫过他沾满草屑的工装裤，空气里浮动着干草与柴油混合的气息。

“你们看！“他压低牛仔帽檐，手指戳向被压倒的麦秆形成的漩涡中心，“这鬼东西绝对不像是野猪拱出来的！“

埃隆俯身钻进还带着露水的麦丛，裤管立刻被晨露浸透。在直径精确得可怕的圆形图案中央，三株小麦以违反生长规律的角度交叠成斐波那契螺旋。

当他用瑞士军刀拨开最底层的秸秆时，一块似金属又似石头的碎片呈现在眼前，上面还有一些像是电路图一样的暗纹——那绝不是联合收割机零件该有的光泽。

“别碰！“马克的警告迟了半拍。胆大的埃隆的指尖已经触到碎片表面，某种介于蜂鸣与心跳之间的震颤顺着指骨爬上来。

他条件反射缩回手，却发现那片黑色物质竟黏在皮肤上，直到他甩动手腕才脱落——就像磁铁同级相斥时的微妙弹力。

“耶稣在上...“马克用袖口擦着汗津津的脖颈凑近，“这些凹槽...像是用激光刻出来的？“他粗糙的食指悬在碎片上方描摹，“看这些刻痕和这些蚯蚓似的曲线...埃隆，你见过没？“

埃隆的喉结动了动。他锁骨间的黑色吊坠突然开始发烫——那是外公给他的礼物—他现在知道肯定不是来自亚特兰蒂斯，因为上面镌刻着几乎一模样的几何阵列。

“没见过，“他咽下真相，口袋里的军用指北针却从口袋里滑落——磁针正在碎片周围疯狂旋转，“但这图案的拓扑形态...很像集成电路的量子隧穿模型。“埃隆边说边想，为什么我佩戴的这个没有类似的效果？

“量什么模？“马克摘下帽子扇风，露出被晒成红木色的额头，“你知道我连晶体管收音机都修不好。“

“就像...“埃隆的目光扫过远处正在作业的约翰迪尔收割机，“就像给联合收割机画的操作手册，只不过精细一百万倍。“

牛仔的蓝眼睛突然亮起来：“你是说这是某种机械的设计图？军方的新式农用机甲？还是...“他压低嗓子，“外星拖拉机？“

三百米外的灌溉渠突然惊起一片红翅黑鹂，三辆改装过的雪佛兰Suburban碾过苜蓿田。加宽的越野轮胎在紫花苜蓿丛中犁出深沟，埃隆注意到车顶天线阵列的异常——那绝不是农业调查该有的短波雷达。

......

轮胎碾碎砾石的声响惊飞了麦田里的云雀。打头的雪佛兰Suburban车门开启时，金属铰链发出军用装备特有的钝响。

率先踏出的是一个的中年男人，身着熨烫笔挺的灰夹克，摘墨镜的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干练，卡其色工装裤裹着猎豹般收束的腿肌，沙漠靴鞋带系着海军陆战队特有的双活结，每个褶皱都流淌着西点军校的晨操纪律。

与他同行的女人在麦浪间亮得刺眼。香槟金发丝被束成严谨的法式髻，合金镜框在金丝边眼镜上折射出实验室冷光。当她俯身查看麦秆时，Burberry风衣下摆扫过泥土，露出意大利小羊皮乐福鞋上一尘不染的扣饰。

当然，真正让埃隆印象深刻起的，是最后拄着黑胡桃木拐杖走出的老人。宽檐帽阴影里浮动着老年斑与放射状皱纹，呢绒风衣裹着佝偻身躯，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痕迹，彷佛已到了秉烛之年。

“午安，我们是加拿大农业研究所的卡尔·温特斯和艾米莉·李。“短发男人递来的名片带着杜松子酒香，袖口露出截军用腕表表带，“这位是我们的研究所顾问。“

中年男人打着招呼，他的目光在埃隆和马克之间游移，不知为何，埃隆总觉得他的眼睛有一股特别的吸引力。

“我们在寻找转基因作物，听说这里出现了麦田状怪圈，能带我们去看看你们的发现吗？“

“就是这个鬼画符。”马克擦着后颈的汗珠指向怪圈。“你们随便看。”

“那个...“另一个金发女人斟酌片刻，突然问道，“你们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东西吗？比如金属或者石头什么的？“

马克刚要说话，埃隆用鞋跟碾碎脚边土块，清脆的断裂声打断对话“没有，什么都没发现。“

他说话时，感觉那个老年人冲着他笑了笑，但却什么也没说。

三辆Suburban扬长而去后，马克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真相？“

“直觉告诉我，“埃隆低声说，“他们不是真正的农业专家。你注意到他们的鞋子了吗？一尘不染，根本不像是会下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