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造卫星下(1957)
- 我的一生:埃隆斯塔克
- 阿斯伯格综合症
- 1855字
- 2025-03-30 21:15:29
72个小时后。
拜科努尔丘拉塔姆发射场里的32盏2000瓦探照灯突然同时睁眼,光柱刺破的夜幕中,惊飞的漠地沙雀在液氧储罐表面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这些沙漠精灵的祖先曾见证过成吉思汗西征的烽火,此刻它们翅膀振动的频率,竟与火箭燃料泵的脉冲达成奇妙共振。
安德烈看着压力表指针终于咬住绿色区域,发现自己把铅笔咬穿了。
松木碎屑混着血丝在参数表上画出歪斜的镰刀——这让他想起1948年在第聂伯河水电站工地,因饥饿昏倒时在混凝土上磕出的齿痕。当年他用带血的牙齿标记的坐标点,此刻正精确对应着火箭弹道计算参数。
当老焊工瓦西里·米申从40米升降架摔下来时,结冰的睫毛让他错把倒数第二级台阶当作地面,这场景与1942年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的记忆重叠——
19岁的他曾因连续36小时焊接T-34坦克底盘产生幻觉,把电焊火花当作德军轰炸机的曳光弹。如今他右腿的支架在寒夜里咔咔作响,犹如火箭整流罩的解锁装置正在预热。
控制室里,科罗廖夫军装内袋的硝酸甘油片已融化三颗。
“全体注意!Т-минусдесятьминут(倒计时十分钟)!“
时间计量员的声音带着顿河哥萨克特有的喉音,广播声震得控制室的玻璃嗡嗡作响。
科罗廖夫按住抽搐的胃部,那里还残留着古拉格的黑面包渣,那些掺杂木屑的粗糙颗粒,此刻正与他口袋里的硝酸甘油片进行着无声的化学对话。
此刻,被西方称为“老七“的P-7火箭正在颤抖,四台捆绑发动机喷管调整着角度,液压系统发出类似喀山教堂管风琴的低鸣。
每台РД-108引擎都嵌有从纳粹V-2火箭拆下的钨合金喷管衬垫,氧化剂管路腾起的白雾给这具钢铁巨兽披上斯拉夫新娘的头纱——正如莫斯科大学顶端的红星需要定期镀金。
380公里外塞米巴拉金斯克核试验场,未爆的原子弹引信在冻土中轻微震颤。纳粹V-2火箭的钨合金喷管衬垫与苏联РД-108引擎的结合,如同浮士德与梅菲斯特签下契约——恶魔的骨骼正在生长天使的羽翼。
“3、2、1,点火!“
拜科努尔的地表腾起环形火风暴,掺着盐晶的冻土被汽化成紫红色离子雾,宛如普罗米修斯盗取的火种在二十一世纪重燃。风暴产生的冲击波将三公里外的观测窗震出蛛网裂纹,玻璃裂纹的走向恰似拜科努尔地图上的铁路线。
烈焰咆哮着撕开导流槽的咽喉,导流槽内壁的铬铁矿粉与熔融钢筋发生链式反应,迸发出超越光谱的诡谲虹彩。
飞溅的熔渣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气中凝结成血红色玻璃雨,每一颗都在坠落途中二次爆裂,折射出斯大林格勒战役废墟钢筋的幽光。
这些曾铸成T-34坦克履带的钢铁,此刻正以每秒三公里的速度汽化,在等离子焰流中重组为通往星辰的青铜甬道。整个哈萨克荒原在颤抖,咸海干涸的湖床裂开亿万道缝隙,如同大地在向天空跪拜。
上升的火箭在平流层划出克莱因瓶状烟迹,铝镁合金卫星舱展开的四根天线,如同从太阳核心刺出的水晶长矛,将电离层撕开十字形伤口。
此时,夜空中升起第二个太阳,穿透1954年核试验场残留的辐射云,让那些曾令广岛褪色的蘑菇云蜷缩成灰白的羞赧斑点,仿佛旧神在新神诞生时褪下的蛇蜕。
当火箭突破卡门线时,哈萨克牧民的望远镜里突然绽放出十二重虹晕,而北美防空司令部的雷达屏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光点...
科罗廖夫颤抖的瞳孔里,倒映着钢水般倾泻而下的光芒瀑布,这让他想起1938年被押上囚车时,莫斯科上空那轮不肯坠落的血色夕阳——此刻他终于把那份倔强送进了永恒运行的轨道。
280公里外的元件厂突然爆发乌拉声,流水线震颤着将《国际歌》节奏注入П-401晶体管。
女工们把精密元件抛向空中,跳着脚尖舞把工作台踩出哥萨克马蹄的节奏。
最年轻的娜塔莎在1950年装配过朝鲜战场上的米格-15瞄准具,此刻她焊接的П-401晶体管正在太空中复现松骨峰战役的弹道轨迹——她们当中最灵巧的舞者,二十年后将在和平号空间站组装现场指挥若定。
遥远的莫斯科,柳芭抱着女儿站在阳台上,天线宝宝玩具突然发出沙沙声,银色的光点划过天鹅绒般的夜空。“妈妈你听!它说话了!“
小女孩指着闪烁的人造星辰,“在说俄语!“
柳芭把脸埋进女儿带着奶香的头发里,她的泪水在真理报头版「超越美国钢铁产量」的标题上晕开墨迹,正如火箭尾焰在电离层撕开的裂痕。
1957年10月4日19时28分34秒,人类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斯普特尼克1号进入太空。
当它发出的“哔-哔“声穿透电离层时,五角大楼的咖啡杯集体震颤,哈佛大学的天文望远镜纷纷转向,而广岛原爆纪念馆的穹顶正将这道银光折射成千万个和平祈愿。
在这历史性时刻,科罗廖夫却低头摩挲着囚犯编号——那个曾让他在地狱挣扎的烙印,此刻正在太空的纯黑背景上,书写着人类最辉煌的星辰密码。
这个数字将在1990年被和平号空间站的宇航员重新捕获——他们用激光在舱壁上刻下同样的编号,作为人类挣脱重力束缚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