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37页蓝线

玻璃窗上的雨痕像透明的蛇在游走,我数到第十七条时程远终于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风铃在他头顶发出垂死般的叮咚声,他右手的伞尖在地板上拖出水痕,像蜗牛爬过留下的黏液,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他也是这样拖着行李箱离开的,当时伞骨划破了门框的油漆,现在那道伤痕还在我们合租公寓的玄关处嘲笑着我的天真,他的高领毛衣是灰蓝色的,

和医院走廊的墙面同色系,上周我去仁和医院找陈雪医生时见过这种颜色,当时走廊长椅上坐着个年轻男人正在给自己的大腿注射药剂,针头扎进皮肤时他盯着我手上的戒指看,那眼神和此刻程远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都是将死之人凝视着别人鲜活生命的眼神,咖啡杯在我掌心转动,杯底与托盘摩擦发出细微的尖叫,这声音让我想起程远第一次在我公寓过夜时,

老式床垫弹簧发出的抗议,那时候他的手指还能灵活地解开我内衣搭扣,现在它们蜷曲在桌面上像枯萎的蜘蛛腿,他的笔记本摊开在第三十七页,那上面有行被反复涂改的句子“她应该恨我的“,墨水晕染成奇怪的形状,像我们养过的橘猫阿波罗临死前的瞳孔,兽医说猫的疼痛神经比人类发达十倍,我不知道程远现在的神经痛是不是也乘以了十倍,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创可贴边缘翘起,

露出下面青紫色的针眼,上周三在便利店监控里看到他买针头时我就该明白的,但人类总是对自己不想相信的事情视而不见,就像我假装没发现他藏在药盒底层的遗嘱复印件,钢笔突然从他指间滑落,在稿纸上划出长长的蓝线,像北海道地图上标注的滑雪路线,去年冬天我们本该去那里看雪的,他发病初期总说手指发麻,我以为是熬夜赶稿的后果,现在想来那些摔碎的杯子、系不好的鞋带、再也没弹过的钢琴都是明晃晃的警示牌,而我是个蒙着眼睛走过雷区的傻瓜,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咖啡杯在他左手摇晃得像暴风雨中的小船,我伸手去扶时碰到他冰凉的指尖,这双手曾经能同时按住我两只手腕,

现在连纸巾都抓不住,服务生过来擦拭泼洒的咖啡时,程远下意识把右手藏到桌下,但太迟了,我已经看见他虎口处新绑的钢笔固定带,皮革边缘有血迹渗出来,和大学时他帮我缝扣子扎破手指的血珠一样红得刺眼,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有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跑过马路,她的马尾辫在雨中甩出熟悉的弧度,是陈雪医生,

上周她给我看过程远的基因检测报告,那些突变基因排列成的图案像扭曲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