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岭的冬天进入冷冻状态,只有民中还一如既往的热闹,周末的宿舍楼飘着各自从家里带来的辣酱味。小勾举着银行卡冲进门时,我正帮廖贤艳拆她从家里带来的腌菜罐子,泡椒水溅在水泥地上,辣得人直打喷嚏。
“走!喝奶茶去,今天姐当土豪!“小勾刚进门,就晃着手机里的贫困补助到账短信,屏幕反光投在天花板上跳着光斑。把她眼下的青黑都照得淡了些。廖贤艳瘫在铁架床上摆手:“我脚底板都走出火星子了,你俩记得给我捎杯热芋圆奶茶。“
奶茶店的玻璃门推开时,暖烘烘的甜香裹着咖啡机的“滋滋“声涌出来。穿围裙的老板娘正在给高中生打包奶茶,塑料杯上凝着的水珠在灯光下像串小珍珠。小勾踮脚把手机往收银台上一放:“阿姨,她随便点!“手指划过价目表时,我看见她指甲边缘还带着暗黄的泥土,是回家干活了的缘故。
我的指尖在价目表上悬了三秒。最贵的奶茶要十二块,够她吃三天早餐了,目光最终落在最底下的“珍珠奶茶“,八块钱的标价旁画着颗歪歪扭扭的奶泡,像朵没开好的云。“就这,这个吧.....“我舌头突然打结,手指戳在“珍珠奶茶“的图片上,直到老板娘突然笑出声,往我的杯子里多抓了把黑珍珠,操着一口标准的关岭话:“妹儿,请客嘛就该喝得痛快,阿姨给你多加料!“
吸管戳破塑封膜的“啵“声里,小勾突然把自己的杯子往我面前一推。深褐色的液体里浮着荔枝,是她点的荔枝红茶——比我的贵两块钱。“尝尝看,甜得能粘住牙。''我接过杯子浅尝了一口,摇摇头推给她。
奶茶喝到一半时,小勾突然把自己的杯子往我手里一塞,掏出手机翻相册:“你看我妈新摆的鱼摊!“小小的屏幕上,穿胶鞋的女人正对着镜头笑,双手在泡沫箱上擦了又擦,身后堆着半筐没卖完的鲫鱼。小勾划过照片:“她说等攒够钱,要给我买双新运动鞋。“语音未落,老板娘端着廖贤艳的芋圆奶茶的过来,看见小勾手机里的鱼摊,突然往小勾杯里添了勺椰果:“你妈妈这鱼杀得干净,刀工比我家那口子强多喽!”
暮色给奶茶店的玻璃镀上金边时,小勾正仔细地把芋圆奶茶裹进袋子。她的白色围巾已经泛黄,是初中时她妈妈亲手织的,边缘的毛线球在暖气里轻轻摇晃。
“其实我知道你为啥点珍珠奶茶。“走在校道上,她突然用肩膀撞了撞我,羽绒服发出“沙沙“的响声。
“你知道啥?”
“上次看见你把舍不得吃的鸡腿夹给我,当我傻呀?“
“是咯,你不傻,是我傻,下次你把鸡腿给我,”
“我才不”
头顶的路灯“滋啦“一声亮起,暖黄的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两个裹成粽子的身影中间,隔着一袋渐渐温热的奶茶。
“但今天是属于我们的土豪日呀,我早就说过要请你的。“她轻声道
夜风卷着教学楼的铃声扑来,她的围巾被吹得扬起一角,露出里面粉色的内搭——那是她第一次给自己买的新衣服。我摸着纸杯上凝结的水珠,突然发现杯底的珍珠沉成了小小的山丘,在路灯下闪着温润的光。原来有些温暖,就像这些藏在杯底的珍珠,要等热气漫过指尖,等时光沉淀下来,才能尝出藏在深处的、扎扎实实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