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在七月的正午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吴锋躲在教学楼后墙的阴影里,校服衬衫黏在脊背上,像一层浸了盐水的皮。他盯着操场边柳树下的夏老师,她正弯腰给学生系鞋带,白色连衣裙的领口滑下寸许,露出肩胛骨精致的弧光。风掀起裙摆边缘时,他看见她小腿肚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喉结立刻不受控制地滚了滚,发出干涩的响动。
这是偷拿蓝花小褂后的第七天,布料藏在书包夹层里,边角被摩挲得发毛。今早第一节课,夏老师俯身讲解习题时,发梢扫过他手背,那阵雪花膏味突然变得尖锐——混合着阳光晒暖的发香,像根细针挑开了他皮肤下的某个开关。他慌忙低头,却瞥见她无名指上的银戒在练习册投下光斑,戒面缠枝莲纹随着手势轻轻晃动,让他想起昨夜梦里反复出现的、晾衣绳上晃动的蓝花。
午休时他溜进音乐教室,老旧钢琴盖上落着半片口红印。指腹蹭过那抹暗玫色时,突然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他猫腰躲到钢琴凳下,膝盖撞在木板上发出闷响。门缝里晃过白裙一角,夏老师的声音混着钥匙串的叮当声飘进来:“谱子落在这儿了……”她弯腰捡谱时,领口银链滑出弧线,吴锋猛地咬住手背,直到铁锈味渗进嘴里。等脚步声远去,他才发现自己蹲在地上,校服裤膝蹭上了琴凳边缘的口红印,像朵暗紫色的花。
黄昏时他绕到女生宿舍,晾衣绳上的蓝花小褂换成了印着篮球明星的T恤。风把衣角吹得拍打竹竿,他突然想起偷拿小褂那天,墙根下有只蝉正褪着壳,嫩绿色的身体从褐色外壳里挣出来,翅膀还皱巴巴的。现在那只蝉大概正趴在柳树上叫,而他书包里的布料已经发硬,像块晒裂的泥巴。
暴雨在周末倾盆而下。吴锋把小褂摊在桌上,霉味混着阳光的余温钻进鼻腔。他用指甲刮蹭布料上的蓝花,突然想起夏老师讲“蝉蜕于浊秽”时,指尖敲着黑板的脆响。幼虫要在地下憋两年才能钻出来,褪壳时要是被惊扰,翅膀就再也展不开了。他摸到布料内侧有处针脚特别密,像是修补过的破洞,突然心慌起来——这小褂的主人会不会在找它?会不会知道是他偷的?
窗外的蝉鸣声被雨声压得闷钝。他把小褂塞进铁皮盒,埋到床底木箱最深处,压上父亲的《电工手册》。可当手指触到冰凉的铁皮时,胯间又开始发胀,眼前浮现出夏老师系鞋带时弯曲的脊背,和音乐教室那半片被蹭花的口红印。他捶了下自己的大腿,却听见木箱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蜕壳。
周一晨读,夏老师抱作业本进门时滑倒了。吴锋冲过去扶她,手刚碰到她手肘,就被那片冰凉的皮肤烫得缩回手。她手腕上多了道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出来的。“没事。”她笑的时候,眼角细纹像被雨水洇开的墨迹,“昨晚收衣服,晾衣绳断了。”吴锋盯着她无名指上的银戒,突然发现戒圈内侧刻着极小的字母,像某种密码。
放学时他绕到教师宿舍楼后,冬青丛里躺着截断了的晾衣绳,塑料皮磨破的地方露出几缕蓝线,和书包里那块布料的颜色一模一样。他蹲在泥水里捡起绳头,指腹碾过粗糙的纤维,突然想起偷拿小褂那天,墙根下确实有截断掉的绳子,当时以为是风吹断的。雨又开始下了,打在脖子里凉飕飕的,他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蠕动,像蝉从壳里挣出来时,翅膀展开的那种胀痛。
晚上他在课本扉页画下第一个图案:扭曲的晾衣绳缠绕着半片蝉蜕,蝉翼上印着蓝花的纹路。铅笔尖在纸背戳出个洞,楼下传来母亲叫吃饭的声音,他却盯着那个破洞看了很久——光从洞里透过来,在练习册上投下细小的光斑,多像夏老师戒指在纸上晃过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