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次忽悠

五指如同铁铸,死死扣在王魁粗壮的喉结上,指节深陷皮肉,掐断了他所有的咆哮与挣扎

那双凶戾的赤红眼珠因窒息而暴突,脸上横肉扭曲,那道旧疤在濒死的恐惧中更显狰狞。魁梧的身躯在昏城看似单薄的手掌钳制下,竟僵硬得动弹不得,唯有粗重的、被扼住的喘息在喉间嗬嗬作响

生死关头,王魁脑中念头狂闪,混乱却汹涌地冲撞着昏城的识海。剧烈的精神消耗让昏城太阳穴突突直跳,额角冷汗滑落,但他强行稳住,捕捉着那些破碎、绝望又充满求生欲的意念碎片:

悔!不该回那山洞!不该起疑心折返!更不该被这群该死的猎人拖住,落到这煞星手里!

怕!他要杀我!这眼神…比教主的刑堂还冷!

肉莲教…屠苏万人…从各地掳来…十几个…体质特殊…强行入教…传功…我是‘骨’字号的…倒霉…

要是…要是他真是巡查使…就好了…至少…至少…受罚…总比死…

最后这个念头,带着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希冀,被昏城精准地抓住

昏城心中瞬间闪过计较。此人修为已从二境初期跌落至一境巅峰,那《群骨合意功》纵然诡异莫测,但境界的鸿沟难以逾越,即便他拼死反扑,也绝无可能跨越大境界击杀自己

更重要的是,他眼底深处那几乎被碾碎的凶性和此刻浓得化不开的恐惧——此人已被彻底慑服,吓破了胆

可行!

昏城眼神陡然变得更加森寒,扣住咽喉的手指非但未松,反而猛地发力一捏

“呃——!”王魁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珠上翻,窒息带来的濒死感瞬间淹没了他

“废物!”昏城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令人心悸的暴怒,仿佛雷霆滚动

“修功怠慢,妄动杀戒,更敢质疑本座身份,袭杀巡查?!”

他手腕猛地一甩,王魁那沉重的身躯竟被凌空掼出,重重砸在泥泞混杂着血污的地上,溅起一片暗红的泥浆。王魁蜷缩着,剧烈地呛咳干呕,脸上涕泪泥血混作一团,狼狈不堪

昏城居高临下,踏前一步,靴底踩在粘稠的血洼边缘,冰冷的目光,刺得王魁浑身筛糠般颤抖

“你可知,你今日之举,坏了教主何等大计?!”昏城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王魁的心坎上

“‘骨’字号的家伙…哼!屠苏教主费尽心机寻得尔等特殊体质,赐下神功,所求为何?岂容你这蠢货因一时之怒,便自毁根基,坏我圣教大计?!”

王魁如遭雷击!对方不仅点破了他心中所想,更直接道出了“屠苏万人”和“骨字号”这等核心秘辛!这绝非外人所能知晓!难道…难道他真是…?

那丝微弱的希冀瞬间被无限放大,压过了恐惧,转化为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的狂喜

他挣扎着,不顾浑身剧痛,手脚并用地试图再次跪伏:“大人…大人饶命!小的…小的猪狗不如!小的该死!求大人…求大人开恩!看在…看在小的对圣教还有用的份上…饶小的一条狗命吧!小的愿受任何责罚!只求大人…莫要把小的交给教主…”最后一句,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几乎是哭喊出来

昏城捕捉到他意念中那份对教主的极端恐惧,心中了然。他维持着冰冷审视的姿态,沉默片刻,仿佛在权衡。这沉默对王魁而言,比任何酷刑都更煎熬

突然,王魁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急声道:“大人!大人!小的…小的虽铸成大错,但…但小的在体修一途浸淫多年,下丹田‘升丹’之前的心得体悟尚在!还…还有几手自创的保命武术!愿…愿全部献与大人!只求大人…只求大人给小的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小的定为圣教肝脑涂地,再不敢有半分异心!”他语速极快,生怕慢了一瞬那“巡查使”就会改变主意,眼中充满了乞求与疯狂

湿昏城站在血泊边缘,目光落在王魁涕泪横流的脸上,沉默如冰

他手脚并用,不顾地上冰冷的血污泥泞,挣扎着跪爬向前,动作仓惶狼狈

“大人…大人息怒!小的…小的有罪!小的该死!”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颤抖的手拼命探入怀中,摸索着,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册子。那油布表面浸透了汗渍和污垢,边缘磨损得厉害

王魁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如同献祭最珍贵的圣物,膝行几步,跪倒在昏城靴前不足三尺之地,头颅深深埋下,将那油布包裹呈上。“小的…小的多年体悟…还有那几式微末伎俩…都在这里了…求大人…求大人开恩!”

昏城冰冷的视线扫过那肮脏的油布包裹,并未立刻去接。沉默如同一块巨石压在王魁背上,令他几乎窒息。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酷刑

终于,一只骨节分明、沾着些许泥点的手伸了过来,两根手指随意地拈起那油布包裹,掂量了一下,便收入自己怀中

王魁心头刚掠过一丝微弱的希望,一声蕴含着雷霆之怒的斥骂便当头砸下:

“混账东西!”昏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亵渎的、居高临下的暴戾,“本座堂堂巡查使,奉教主法旨行走四方!你算什么东西?一条丧家之犬!也配拿你那些破烂玩意来上供?本座需要你这点微末道行来指点?!”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在王魁的心上。刚刚升起的那点希望瞬间破灭,化为更深的绝望深渊

完了!此人收了东西,竟还不肯放过!他一定是铁了心要拿自己去教主面前请功!王魁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冻僵了,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脊背涌出,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炸裂开来

他趴伏在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牙齿咯咯打颤,大脑一片空白,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下来

就在王魁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捏碎喉咙之际,一片阴影笼罩了他。昏城竟无声地向前踏了一步,靴尖几乎触到他低伏的额头

紧接着,一个刻意压得极低、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钻进他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教主…本有新任务予你…需至少二境中期修为…方可胜任…”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嘲弄的审视,“如今…你只剩一境巅峰…时间…仅余两月…”

王魁僵住了,连颤抖都忘记了

“我们…该如何是好啊?”最后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重压,精准地砸在王魁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我们”?!

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星,瞬间点燃了王魁死灰般的求生欲!巡查使大人说“我们”!他…他不是要立刻处死我!他…他也在担忧!他怕我修为跌落连累了他!

狂喜如同洪流冲垮了绝望的堤坝!王魁猛地抬起头,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他顾不上疼痛,疯狂地以头抢地,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大人!大人!小的明白!小的明白!两个月!不!一个月!小的拼了这条烂命!日夜不休!定能冲回二境!绝不连累大人!绝不连累大人!求大人给小的一个机会!小的愿为大人做牛做马!”

“咚咚咚!”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连续不断,泥浆混合着血水糊满了他的脸,狼狈不堪,却透着一股疯狂

昏城看着他磕头如捣蒜,直到那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暗示:“见到教主大人…该当如何回禀…你心中…当有计较了吧?”

王魁磕头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猛地领悟了昏城的意思!教主定期检查修为进度!两个月后自己若还是这半死不活的一境巅峰,巡查使大人和自己都得完蛋!但若说实话——怀疑巡查使、妄图动手、跌落境界——任何一条都足够教主将自己挫骨扬灰!

一个极其不堪却又无比合理的借口瞬间在他脑中成形!他眼中闪过一丝绝境逢生的狡黠,急声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教主问起,小的就说…就说自己猪油蒙了心!半个月前…去了…去了城里的怡香院…一时没把持住…破了…破了功法的戒持!这才…这才跌落了境界!求教主责罚!小的甘愿领受任何责打!绝不敢牵连大人分毫!”他飞快地说完,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着昏城的神色

怡香院破功,虽然丢脸至极,但顶多被斥为意志不坚,受一顿皮肉之苦,总比被教主知晓真相、怀疑巡查使要好上千百倍!

昏城沉默地俯视着脚下泥血满身、眼神却带着疯狂求生光芒的王魁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那冰冷的目光,缓缓地从王魁剧烈起伏的、沾满污泥血块的脊背,移向了空地边缘

那里,瘫软在地的李强,裤裆一片狼藉,牙齿咯咯作响,整个人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残叶。他目睹了昏城鬼魅般屠戮同伴,又主宰般将凶神恶煞的王魁玩弄于股掌之上。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最原始的、被碾碎的恐惧,以及对眼前这尊“煞神”身份彻底颠覆的茫然

李强认识昏城。虽然蒙着脸,但那身形,那眼神,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在浓雾清晨接过他钱时毫无波澜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里的冰冷,比玄龟城最深的冬夜还要刺骨

一个巨大的、足以致命的秘密

昏城的视线在李强身上停留了不过一瞬,随即又落回王魁身上,那目光深处,一丝极淡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考量一闪而逝

“你……”昏城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平缓、低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意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似乎还留了个活口。”

王魁顺着昏城的视线猛地抬头,凶戾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瘫软的李强!那眼神里,刚刚因找到“生路”而压下的暴戾和杀意,如同被浇了油的死灰,轰然复燃

是啊!这里还有个活口!这个卑贱的车夫,亲眼目睹了自己跪地求饶、丑态百出的全过程!更可怕的是,他似乎…认识眼前这位“巡查使”大人?那眼神里的震惊和恐惧,绝非看陌生人的样子

一股寒意夹杂着更深的羞怒直冲王魁脑门。刚才被“巡查使”大人拿捏是迫不得已,是求生!但这蝼蚁般的贱种,也配看到自己的狼狈?也配知晓圣教的隐秘?更别提他可能认出大人!

绝不能让这污点活下去!

“大人明鉴!”王魁的声音因杀意而变得嘶哑扭曲,他挣扎着想要爬起,“这…这腌臜东西!留不得!小的这就清理干净!绝不污了大人的眼!”

昏城依旧沉默,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王魁,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又蕴含着某种默许的深意

这沉默,对王魁而言,就是最清晰的指令

他低吼一声,强忍着经脉和骨骼的剧痛,调动起体内仅存的一境巅峰精气,整个人如同受伤的暴熊,带着一股凶蛮的气势,踉跄却迅猛地扑向瘫软的李强

“不…不要!饶命!饶命啊!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李强魂飞魄散,屎尿齐流,绝望地嘶喊起来,手脚并用地向后蹭,想要逃离这索命的凶神

但一切都太迟了

王魁布满老茧的大手,带着《群骨合意功》残留的阴冷劲力,如同铁钳般一把扼住了李强的脖颈

“呃…咯…”李强的求饶声戛然而止,眼球瞬间暴突充血,脸涨成了猪肝色

王魁脸上横肉扭曲,那道旧疤活物般跳动,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和一种“将功折罪”的疯狂。他不再需要什么花哨的招式,对付一个吓破胆的一境中期修士,最原始的暴力就是最有效的清洗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死寂的空地上骤然响起,盖过了远处微弱的鸟鸣

李强那惊恐的表情永远凝固在了脸上,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再无半点声息

王魁松开手,任由那具尸体滑落在地。他剧烈地喘息着,刚才的爆发再次牵动了伤势,但他却毫不在意,反而带着一丝邀功般的凶狠,转头看向昏城

“大人…清理干净了。”他嘶哑地说道,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臭虫

昏城终于微微颔首,动作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事情本该如此”的意味。他目光扫过李强的尸体,又掠过地上横七竖八的猎人尸体和重伤呻吟者,最后落在王魁身上,那眼神依旧冰冷,深处却似乎多了一丝“识趣”的认可

“记住你的话。”昏城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最后的判决,“两月之期。修为。口供。另外,处理干净”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这片血腥的修罗场已不值得他再停留片刻。他最后瞥了一眼王魁,那眼神让王魁心头一凛,他感觉自己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连忙再次低下头

然后,昏城的身影便如同融入浓雾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后退,几步之间,便消失在蛇友山幽深茂密的林影之中,只留下满地残骸和一个喘着粗气、浑身是伤、眼神复杂的光头巨汉

空地上,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浓雾似乎也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唯有远处沼泽方向,那强大而模糊的意念波动,似乎被此地的杀戮气息所吸引,隐隐变得清晰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