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洛京的青石板在雨帘中泛着诡异的幽光。沈彻握紧腰间佩刀,望着眼前不断扭曲的忘川街——原本熟悉的街巷此刻像被无形巨手揉皱的宣纸,昨日还挂着酒旗的客栈,此刻竟化作一座阴森的戏台,咿呀的戏腔混着雨声,在空气中诡异地流淌。
他低头摩挲着怀中刻有“万相“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三日前那个红衣女子。阿蝉消失前,将玉佩塞进他掌心的力道还带着余温,而她转身时发间金铃的脆响,此刻竟与戏台上传来的鼓点奇妙重合。
“沈捕头好雅兴,竟有闲情听戏?“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彻猛然转身,却见盲眼画师谢无咎正撑着竹杖,指尖轻叩戏台斑驳的木柱。水珠顺着他苍白的指尖滑落,在地面晕开细小的涟漪。
“谢先生?你怎么会...“
“嘘——“谢无咎竖起食指,瞳孔中浑浊的白翳泛起微光,“你听,这出《孟婆叹》唱错了词。本该是'一碗清汤断前尘',此刻却成了'执念化骨锁幽冥'。“他突然伸手,竹杖精准点在戏台东侧第三块青石板上,“就在这里,三日前有个孩童被拖进墙缝时,撞碎了这块石板。“
沈彻蹲下身,果然在雨水冲刷下的裂缝里,发现几缕孩童衣物的残片。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追查失踪案,总能在现场闻到若有若无的墨香——那是谢无咎特制的“声纹地图“残留的气息。
“你一直在用声音绘制迷宫?“沈彻猛地抬头,却发现谢无咎已退到雨幕中,竹杖敲击地面的节奏骤然加快。画师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仿佛有无数丝线正从他耳中钻出,缠绕在街巷的每一处角落。
“小心!“谢无咎突然暴喝。沈彻本能地向后翻滚,方才站立的位置,青砖轰然炸裂,三只布满青苔的手臂破土而出。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沈彻挥刀斩断一只手臂,却见断口处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墨汁。
“是执念具象化的怪物。“谢无咎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竹杖在地面划出诡异的弧线,“它们在吞噬活人的声音...快捂住耳朵!“
沈彻尚未反应过来,戏台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啸。无数扭曲的人脸从戏台木梁浮现,每张嘴都在发出不同频率的惨叫。他感觉耳膜几乎要被撕裂,喉间泛起铁锈味,恍惚间竟看到母亲临终时的面容在人脸上重叠。
“别被幻象迷惑!“谢无咎不知何时已靠近,沾满墨汁的手重重拍在他肩头。一股带着松烟墨香的力量顺着肩膀涌入,沈彻眼前的幻象瞬间破碎。他趁机挥刀劈向戏台中央,随着一声震天巨响,戏台轰然倒塌,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洞。
黑洞中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谢无咎突然踉跄着扶住墙壁,嘴角溢出黑血:“有...有东西上来了。这不是普通的执念,是...是被人刻意培育的...“
话音未落,黑洞中探出巨大的章鱼状触须,每根触须末端都长着孩童的面孔。沈彻挥刀砍去,刀刃却像砍在棉花上般绵软无力。千钧一发之际,谢无咎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用朱砂绘制的诡异符咒。
“借我你的佩刀!“画师嘶吼着夺过沈彻的刀,符咒在刀身流转,化作一道金色光芒。当刀刃刺入触须的瞬间,整座忘川街剧烈震颤,建筑开始像纸牌般坍塌重组。沈彻在天旋地转中,看到谢无咎胸口的符咒正在飞速消散,而画师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当沈彻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城隍庙的台阶上。怀中的玉佩滚烫,而谢无咎和那只怪物都已消失不见。他摸向腰间,却摸到一块陌生的丝帕,上面用朱砂写着:“去千面坊,找戴青铜面具的人。“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沈彻望着逐渐亮起的天际线,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场与怪物的战斗,似乎没有在洛京留下任何痕迹。被摧毁的戏台、坍塌的建筑,此刻都完好如初,只有他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提醒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他握紧丝帕,朝着千面坊的方向走去。黎明的微光中,洛京的街巷再次开始扭曲变形,而这一次,他不再是迷失的局外人。
当沈彻踏入千面坊时,晨雾尚未散尽。这里的建筑都戴着木质假面,门窗开合间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他刚要寻找戴青铜面具的人,却听见暗处传来女子的轻笑:“沈捕头,你终于来了。“
红衣在巷口一闪而过,沈彻立刻追了上去。转过三个弯后,他在一座挂满铜镜的楼阁前停下脚步。阿蝉正倚着铜镜,指尖轻抚镜面:“谢无咎用本命符咒替你挡下了'声骸',现在,该谈谈你我之间的交易了。“
沈彻警惕地后退半步:“什么交易?“
“帮我找到溯时镜,我就告诉你谢无咎的下落。“阿蝉转身,铜镜中同时映出数十个她的身影,“你以为他真的消失了?不,他正在某个时空的夹缝里,用最后的力量修补被声骸撕裂的迷宫。而只有溯时镜,才能...“
楼阁突然剧烈摇晃,所有铜镜同时炸裂。沈彻本能地护住头部,再睁眼时,阿蝉已消失不见,满地碎片中,有一片映出谢无咎被锁链缠绕的身影。
千面坊的晨雾更浓了,沈彻捡起那片铜镜碎片,放入怀中。他知道,自己离洛京的真相又近了一步,也更深地陷入了执念编织的迷局。而在某个未知的角落,权臣的眼线正将这一切记录在密信中,洛京的命运齿轮,正在三人不经意的抉择中,开始了不可逆的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