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千面诡局

沈彻攥着铜镜碎片,踏入千面坊深处。晨雾如纱,缠绕在悬挂着木质面具的建筑之间,面具空洞的眼窝里,不知何时竟渗出暗红的汁液,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转过街角,一座三层木楼矗立眼前,楼体布满铜环与锁链,每扇窗户都蒙着厚重的黑布,唯有二楼飘出若有若无的檀香。沈彻正要抬脚,腰间玉佩突然发烫,他猛地抬头,只见屋檐下悬挂的青铜风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声响,与谢无咎留下的声纹地图节奏暗合。

“沈捕头好大的胆子。”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沈彻转身,只见一名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倚在墙上,手中把玩着鎏金烟杆,“你可知千面坊的规矩?窥探者,剜目;闯入者,断足。”

沈彻握紧佩刀:“是谢无咎让我来找你的。”

青铜面具微微颤动,烟杆重重敲在地面:“跟我来。”

穿过九曲回廊,两人来到一间密室。室内摆满陶俑,每个陶俑脸上都凝固着不同的表情——恐惧、狂喜、绝望……墙角的烛火摇曳,将阴影投射在陶俑身上,仿佛它们随时会活过来。青铜面具人掀开墙上的暗格,取出一卷泛黄的图纸:“谢无咎用本命符咒重伤声骸,现在被困在‘镜渊’。但要救他,你得先解开千面坊的秘密。”

沈彻凑近图纸,上面密密麻麻画满洛京的街巷,用朱砂标记着数十个红点:“这些是?”

“执念暴走的源头。”青铜面具人将烟杆指向其中一个红点,“看到这个标记了吗?三年前,这里曾是位戏子的住所。他痴迷扮演帝王,日夜对着镜子幻想登基场景,最后竟将自己活活勒死在龙袍里。他的执念化作‘千面鬼’,专偷活人面皮。”

话音未落,屋顶传来瓦片碎裂声。沈彻本能地滚向一旁,一只戴着白玉手套的手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在地面抓出五道深痕。抬头望去,一名身着戏服、脸上敷着惨白脂粉的人倒挂在房梁上,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牙齿。

“来得正好。”青铜面具人突然退到角落,“这就是千面鬼,它的弱点就在……”

话未说完,千面鬼已扑了下来。沈彻挥刀格挡,刀刃却陷入对方脖颈,如同砍进烂泥。千面鬼发出尖锐的笑声,面皮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无数张扭曲的人脸:“给我你的脸!给我你的脸!”

沈彻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千面鬼的指尖已经触到他的脸颊。千钧一发之际,青铜面具人甩出三道铁链,缠住千面鬼的手腕。沈彻趁机起身,将铜镜碎片刺入怪物心口。千面鬼发出凄厉惨叫,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不错。”青铜面具人收回铁链,“千面鬼的本体是它收藏的活人面皮,唯有带着执念者气息的物件才能伤到它。但这只是千面坊的开胃菜。”他指向图纸上另一个红点,“接下来,你要去‘人皮当铺’。”

人皮当铺位于千面坊最阴暗的角落,门口悬挂着用人皮缝制的灯笼,在风中发出诡异的“沙沙”声。沈彻推开门,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柜台后坐着一位蒙着黑纱的女子,面前摆满用银盒装着的人皮。

“要典当什么?”女子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美貌、智慧、记忆……还是你的命?”

沈彻掏出玉佩:“我要找通往镜渊的路。”

黑纱女子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纱下隐约露出半张腐烂的脸:“就凭这个?不够!远远不够!”她猛地掀开柜台,里面堆满蜷缩成胎儿状的人,每个人都被剥去了面皮,“看到这些人了吗?他们都想用执念换取永生,却永远被困在这里。”

沈彻感到玉佩的温度越来越高,他突然想起阿蝉说过,溯时镜能影响现实。或许,这些被困者的执念就是打开镜渊的钥匙?他握紧玉佩,大声道:“我用自己的执念和你做交易!”

黑纱女子愣住了,纱下的腐烂面庞开始蠕动:“你的执念?有趣……那就让我看看,你最放不下的是什么!”

话音未落,沈彻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再睁眼时,他竟回到了三年前的案发现场——那个让他失去记忆的雨夜。街道上尸横遍野,百姓的惨叫声回荡在耳边。他看到自己举着染血的刀,浑身发抖,而师父站在他面前,眼神复杂。

“为什么?”年轻的沈彻质问,“我们不是说好要保护百姓吗?”

师父叹了口气:“有些事,你还不懂。”说完,手中的棍子重重砸在沈彻头上。

记忆戛然而止,沈彻回到人皮当铺。黑纱女子掀开黑纱,露出一张与他记忆中女子极为相似的脸:“原来如此……你最放不下的,是被师父背叛的真相。好,我可以告诉你镜渊的位置,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帮我找到偷走我面皮的人。”

沈彻咬牙点头。黑纱女子满意地笑了,伸手在墙上按下一个机关,地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通往地下的阶梯:“顺着阶梯走,尽头便是镜渊。但记住,镜渊中的一切都是执念的投影,千万别迷失在其中。”

沈彻深吸一口气,踏入阶梯。越往下走,空气越潮湿,墙壁上开始浮现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是被困者的遗言。“我不该贪恋美貌”“我只想再见她一面”“权力是最可怕的毒药”……

终于,阶梯尽头出现一扇巨大的铜镜。沈彻正要触碰,铜镜突然泛起涟漪,将他吸了进去。

再次睁眼时,沈彻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的空间,四周漂浮着无数破碎的镜面,每个镜面都映出不同的场景——阿蝉跪在权臣脚下,谢无咎被锁链贯穿身体,洛京化作一片废墟……

“沈彻!”谢无咎的声音从某个方向传来,“别被幻象迷惑!真正的出口,在你最恐惧的记忆里!”

沈彻握紧玉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想起在人皮当铺看到的记忆,决定直面那个雨夜。他走向映着师父背叛场景的镜面,伸手触碰。

镜面突然碎裂,沈彻跌进一片血色空间。师父就站在不远处,手中的棍子泛着寒光。

“为什么?”沈彻再次质问。

师父沉默良久,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当年,有人威胁我,若不杀了那些百姓,就把你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你以为你真是普通捕快?你是……”

话未说完,空间开始崩塌。沈彻抓住机会,冲向师父手中的信。当他触碰到信的瞬间,一道强光闪过,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个圆形的空间,谢无咎被锁链吊在中央,身上的符咒黯淡无光。

“你终于来了。”谢无咎虚弱地笑了,“快,用玉佩打破这些锁链。但你要做好准备,一旦救我出去,洛京的暴走会加剧。因为镜渊是执念的容器,我们的离开会让更多执念外泄。”

沈彻没有犹豫,举起玉佩砸向锁链。锁链应声而断,谢无咎坠落的瞬间,整个镜渊剧烈摇晃。无数黑色雾气从地面涌出,化作各种怪物。

“跟我来!”谢无咎捡起掉落的竹杖,在地面划出复杂的图案,“我用最后的力量开辟一条通道,但我们必须快!”

两人在怪物的追击中狂奔,终于看到一道白光。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去时,沈彻突然想起黑纱女子的委托:“等等!我答应了人皮当铺的人,要帮她找回面皮!”

谢无咎无奈摇头:“没时间了!她的面皮早就被千面鬼吞噬,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逆转时间。但这需要溯时镜,还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沈彻握紧拳头:“我不管!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不能半途而废。”

谢无咎凝视他片刻,突然笑了:“好!不愧是能和我并肩作战的人。我们先出去,再想办法。”

两人冲破白光,回到千面坊。此时的千面坊已经陷入混乱,无数执念具象化的怪物在街上横行。青铜面具人正在组织人手抵抗,看到沈彻和谢无咎出来,松了口气:“你们终于出来了!洛京的暴走已经蔓延到其他区域,权臣正在利用这个机会掌控局势。”

沈彻看向谢无咎:“现在怎么办?”

谢无咎握紧竹杖,浑浊的瞳孔中泛起微光:“去找阿蝉。她一定已经找到了溯时镜的线索。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先解决千面坊的危机。青铜,把所有能用的声纹地图都给我。沈彻,你去召集人手,我们要在执念完全失控前,重新封印千面坊!”

沈彻点头,正要行动,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金铃响。他转头望去,阿蝉站在街道尽头,手中拿着半块铜镜,嘴角带着神秘的微笑:“沈彻,谢无咎,你们果然没让我失望。现在,是时候让洛京的真相,一点点浮出水面了。”

狂风骤起,千面坊的木质面具纷纷脱落,露出底下刻满符咒的墙体。沈彻握紧佩刀,与谢无咎对视一眼。他们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在这场执念与真相的博弈中,没有人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