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悟空技术枷锁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第一次出现了雪花噪点。

那不是因为信号不好，也不是因为视网膜老化。那是一种由于输入了过多颠覆三观的垃圾信息，导致核心处理器过热，即将崩溃的生理性反应。他看着那罐印着师父慈悲笑脸的“秘制”罐头，又看了看自己头顶那个若隐若现的金箍，感觉自己这五百年的“齐天大圣”生涯，像一个被反复传看的、充满了漏洞的荒诞笑话。

紧箍。

这玩意儿，唐僧说是高人给的，是修行的慈悲，是帮助他“戒除心魔，早证菩提”的修行辅助工具。

现在看来，这更像一个……硬件后门。

他需要证据。一种能让那位高高在上的存在万年不变的庄严面孔出现裂痕的、冰冷的、系统层级的证据。

他没有理会正在为自己的肉身即将被强制抵债而哭天抢地的猪八戒，也没有理会那个正在起草《关于团队核心资产被非法加工成罐头食品的紧急预案》的沙僧。他只是默默地走到那台被白龙马一蹄子踹进河里，又被沙僧捞起来擦了九遍的审计用笔记本电脑前。

电脑的外壳还在滴着黑水河的泥浆，但沙僧已经用他那神乎其技的行政能力，接上了备用电源。屏幕亮着，上面是三界统一的、金光闪闪的屏保——“今日功德，明日福报”。

悟空伸出两根手指，像捏起一根细小的金针，从自己的太阳穴里，轻轻“夹”出了一缕金光。那金光在他指尖扭动，挣扎，最终化作一个米粒大小的、刻满了玄奥符文的芯片。

这是“紧箍”的信号接收器。

他将芯片精准地按在笔记本的USB接口上。屏幕“滋啦”一声，屏保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瀑布般倾泻而下的绿色字符流。

屏幕上显示着：正在加载金箍操作系统9.9.6版，制造商标注为“须弥实验室”，用户识别码是“弼马温-试用期”。核心功能描述赫然写着：远程团队精神增强系统。

“团队精神增强系统？”悟空低语，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没有用键盘。他拔下一根猴毛，放在嘴边，轻轻一吹。那猴毛没有变成另一个孙悟空，而是“噗”地一声，散成了亿万个肉眼看不见的微型机器人，像一阵微风，涌入了电脑的散热口。

他的双眼，就是控制台。

字符流在他的视网膜上被高速解析、反编译、重构。他看到了一个庞大而又臃肿的后台，看到了一个名为“唐僧专用”的应用，界面简洁到愚蠢，只有两个按钮：【念诵】和【停止】。

他顺着数据流一路向下，绕过了层层叠叠的加密协议和防火墙，最终，在一个被命名为“用户体验优化”的隐藏文件夹里，他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一段注释清晰、逻辑缜密的算法核心。

它的功能描述是：基于用户实时情绪波动和关键词触发（例如，“散伙“，“师父“，“俺老孙“)，动态调整**束缚**等级，以实现最优化的精神引导效果。通俗地说，就是精准调控下的定制化束缚感。

原来，他每一次因为唐僧的言行而激动，每一次因为八戒的懒惰而不耐，每一次想要撂挑子不干时的束缚感骤然加剧……都不是随机的。那是系统根据他的情绪曲线，实时计算出的、最精准的、最能击溃他意志的“个性化定制枷锁”。

他的情绪，他的反抗，他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在为这个该死的算法提供训练数据。

“好……好一个用户体验优化。”

悟空笑了。那笑声很低，像地府的风，吹得笔记本的风扇都开始瑟瑟发抖。

他的微型猴毛机器人，已经完全接管了这台破电脑的底层权限。他没有去删除那段枷锁的算法。删除太便宜他们了。他要……反向赋能。

他意念一动，一段全新的指令被飞速编写、注入。

这是一个针对特定目标地址的程序，其功能是强制推送八戒生发灵的广告，推送频率高达每秒三次，且无法跳过，伴随洗脑式背景音乐。

须弥山深处，庄严道场。

那位至高存在正盘坐在他的莲台上，对着座下众多修行者，进行着一场关于“放下我执，四大皆空”的宣讲。他身后巨大的全息投影上，正播放着一张张精美的演示文稿，标题是《论精进修行法在证道过程中的积极意义》。

“……所以，我们不难发现，磨砺，是成长的催化剂。压力，是觉悟的垫脚石。每一次紧箍的作用，都是一次必要的鞭策，都是为了让那心猿……”

话音未落，他面前用来提词的金色平板电脑，屏幕“啪”地一下，黑了。

随即，一个极其粗糙、色彩饱和度高到刺眼的广告窗口，以一种不容拒绝的霸道，占据了整个屏幕。

画面中央，是猪八戒那张油光满面的大脸，他手里举着一瓶绿油油、黏糊糊的不明液体，脸上挂着夸张的热情微笑。

一段节奏感极强的、充满了动感的背景音乐炸响开来：

“你还在为日渐后移的发际线而烦恼吗？你还在为稀疏的头顶而失去自信吗？！”

“八戒牌生发灵！神秘配方，良心出品！采用特殊提取物，混合稀有精华，哪里不长毛，就抹哪里！”

“现在拨打订购热线，前十名还送‘亲笔签名照’一张！八戒生发灵，让你告别烦恼，重拾‘头’等自信！”

广告的最后，是猪八戒一个自信的甩头动作，他那三根珍贵的猪毛，在聚光灯下闪烁着油腻而又坚韧的光芒。

整个**道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众多修行者，集体石化。

那位存在**的脸，颜色变幻。如同猪八戒手里那瓶生发灵。

他感觉自己的威严，被无情地践踏。

“岂有此理！”

他一声怒喝，意念穿透三界，直达黑水河畔。他要启动那个终极的、绝对的、用来镇压一切不服的权限。

“启动——‘五行禁制’系统压制程序！”

黑水河畔，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发出了凄厉的警报。屏幕上，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山”字标识组成的文件，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下载。

警告提示：接收到未授权的超级管理员指令。正在下载程序：五行禁制版。程序体积庞大无比。功能描述：系统级禁锢，格式化所有连接意识。预计完成时间：3秒。

一股无形的、山岳般的压力，从虚空中降临，狠狠地压向孙悟空。那不是物理的重量，而是一种来自系统底层的、剥夺一切权限的绝对封锁。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丝法力，都在被冻结、禁锢。

就在他即将被这股力量彻底压垮的瞬间——

“叮！”

一声清脆悦耳的提示音，从笔记本的喇叭里响了起来。

屏幕上，那个巨大的下载进度条，被一个突然弹出的、画风极其可爱的卡通盾牌图标给挡住了。

图标下方，一行小字，带着一种官方而又贴心的语气：

【“三界防护系统”提醒您：检测到高风险程序正在尝试修改您的核心权限。该程序已被认定为“高危管控软件”，我们已为您自动拦截。】

【温馨提示：提高警惕，谨防精神操控。】

那股山岳般的压力，烟消云散。

孙悟空愣住了。他看着那个卡通盾牌图标，又看了看自己头顶那个已经安静下来的金箍，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对这个草台班子的世界，产生了一丝敬意。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将那根冰冷的、沾满了泥浆的金箍棒，重重地顿在地上。

他对着虚空，或者说，对着那个远在须弥山深处、此刻可能已经气息不稳的最高掌控者，一字一顿地吼道。

那声音，不再是员工的抱怨，而是消费者的维权。

“删掉那枷锁的程序！”

“道歉！”

“赔偿精神损失费——”

他顿了顿，报出了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足以让三界财政出现赤字的数字。

“——五万颗九千年分的蟠桃！一颗都不能少！”

他吼完，重新坐下，试图从那堆被反编译的字符里，找到一丝线索，找到那个最初写下这段**枷锁**算法的程序员。

他找到了。

在算法的最底层，在一段被反复注释、几乎无法察觉的角落里，他看到了一行小字。

那不是什么技术备注，也不是什么版本号。

那是一行充满了怀念与自嘲的、手写体风格的签名。

The sky is vast， but not as vast as a cage.-- An Old Architect

（天虽广阔，不若樊笼。——一位前架构师）

前架构师。

那个教他七十二变，教他筋斗云，却又在他学成之后，将他逐出师门，并警告他永世不得再提自己名字的……师父。

悟空手里的金箍棒，“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那双火眼金睛里的光，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