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九世骷髅工会

黑水河底，审计工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

僵局的源头，是那九颗从河底淤泥里捞出来的，属于唐僧前世的骷髅U盘。此刻，它们正悬浮在半空中，围成一圈，用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自己的第十世转生体。每一颗头骨都经过了沙僧细致的擦拭，光洁如玉，甚至还隐隐泛着一层包浆般的荧光，那是九代轮回沉淀下来的怨气。

孙悟空正蹲在一旁，火眼金睛扫描仪“滴滴”作响，屏幕上不断跳出乱码。他挠了挠脸，对一旁的猪八戒说：“奇怪，这几块硬盘的加密协议，比老君的炼丹炉防火墙还厚。”

猪八戒正试图用自己的肚腩给其中一颗骷髅抛光，闻言头也不抬：“猴哥，你OUT了。这叫‘前世创伤应激加密’，是灵山集团最新的PUA技术，专门防止员工回溯上辈子的工伤记录。”

就在这时，九颗骷髅U盘忽然齐齐亮起了幽蓝色的光芒。它们不再是死物，而是像召开了某种远程视频会议，眼眶里投射出淡蓝色的光幕，在浑浊的河水里交织成一个虚拟会议室。

居中的那颗，第一世金蝉子的头骨，眼眶中的光芒闪烁了几下，发出了机械而冰冷的电子音：

“‘金蝉子前员工互助会’第一次全体会议，现在开始。”

唐僧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自己的袈裟绊倒。前员工？互助会？这都什么跟什么？

“那个……各位前……前世，”唐僧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有话好说，我们都是自己人。”

“谁跟你自己人！”第二世的骷髏U盘激烈地晃动起来，“第九百九十九次转岗通知连个邮件都没有，直接就被妖怪吃了！HR呢？离职补偿金呢？”

第三世的头骨跟着附和，声音里带着滋啦作响的电流声：“我死得最惨！被狮驼岭那三个畜生做成了PPT背景板！精神损失费怎么算？”

第四世、第五世……一直到第八世，每一颗头骨都开始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的悲惨遭遇。它们眼眶里投射出的光幕，变成了一页页触目惊心的PPT。

《论被妖怪生吞的一百零八种错误姿势》

《加班取经猝死，保险为何不赔付？》

《关于金蝉子九世轮回中未足额缴纳五险一金的联合声明》

猪八戒看得两眼放光，掏出手机就开始录像，嘴里念念有词：“独家爆料！‘佛祖前身集体讨薪，九世轮回竟是职场骗局’，这标题，上三界热搜第一妥妥的！”

沙僧则默默地掏出了自己的降妖宝杖公章，在水里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开始起草《劳动仲裁申请书》，嘴里还嘀咕着：“根据《三界劳务派遣法》第三千二百五十条，连续九次非正常解聘，可以要求N+9的经济赔偿……”

唐僧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取经，而是在处理一家连续倒闭了九次的创业公司的历史遗留问题，而他自己，就是那个被推出来背锅的法人代表。

“肃静！”第一世的头骨发出一声威严的低喝，压下了所有嘈杂，“本次会议的核心议题是，向第十世转生体，即陈玄奘先生，提起集体诉讼！”

它空洞的眼眶中，投射出一份金光闪闪的虚拟文件，标题赫然是——《关于追讨九世轮回工伤赔偿及精神损失费的诉讼函》。

诉讼要求简单粗暴：

一、赔偿九世被妖怪吃掉所造成的肉体折损，按每世的市场价折算成金丹，共计九千九百九十九万颗。

二、赔偿九次轮回中产生的精神创伤、职业倦怠、以及被领导（观音）PUA所造成的心理阴影，要求灵山集团公开道歉，并在《三界日报》头版连续刊登忏悔书三十天。

三、立即结清九世以来拖欠的全部工资、奖金、加班费，并支付1000%的滞纳金。

唐僧看着那天文数字般的金丹，眼前一黑，捂住了胸口。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如来总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了。这哪是地狱，这分明是还不完的债啊！

“阿弥陀佛……”唐僧双手合十，声音颤抖，“各位……前世，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的雇主是灵山集团，法人代表是如来佛祖，我……我只是个打工人，还是个临时工啊！”

“别狡辩！”一颗头骨厉声喝道，“你是唯一的继承人！父债子偿，前世债今生还，天经地义！”

就在唐僧百口莫辩，几乎要当场圆寂的时候，一直沉默的第九世骷髅U盘，缓缓飘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它的光芒比其他八颗都要明亮，质地也似乎更加坚硬，上面甚至还有一道细微的、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的伤痕。

“各位哥哥，稍安勿躁。”第九世头骨的声音，出人意料地清晰、沉稳，甚至带着一丝……人性化的磁性，“经济赔偿是次要的。我们真正的诉求，是历史真相和……伦理问题。”

唐僧心中咯噔一下。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第九世，恐怕是个狠角色。

“陈玄奘先生，”第九世头骨转向唐僧，眼眶中的光芒仿佛变成了两柄利剑，直刺他的灵魂深处，“你可知道，我死于何处？”

唐僧摇了摇头。

“女儿国。”

这三个字一出，唐僧的腿就是一软。

第九世头骨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而死？”

唐僧继续摇头，冷汗已经浸透了僧袍。

“不是被蝎子精蛰死的，也不是喝了子母河的水。我是……心力交瘁而死。”第九世头骨的光芒闪烁了一下，投射出一幅动态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是女儿国富丽堂皇的宫殿，一个身着龙凤喜袍的“唐僧”，正满脸愁容地看着窗外。

“那夜，我收到了观音的催命符，她命令我必须立刻离开，否则就启动紧箍咒的‘自爆程序’。”第九世头骨的声音变得低沉，“我别无选择。但是……在我离开的前一刻，女王陛下告诉我一个秘密。”

影像切换，变成了女王泪眼婆娑的脸，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对第九世的“唐僧”说：“御弟哥哥，你安心西去。我们的孩儿，我会替你好好抚养长大……”

影像戛然而止。

空气，或者说，河水，瞬间凝固了。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扫描仪“啪”地一声，屏幕碎了。

猪八戒的手机“哐当”掉在地上，砸起一团淤泥。

沙僧的降妖宝杖公章，从石头上滚了下去，不知所踪。

第九世头骨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说出了那句足以载入三界史册的惊天控诉：

“我死的时候，女儿国的国王，正在产房里等着我！”

“噗——”

唐僧一口老血喷出，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九世轮回的冤屈，灵山集团的压榨，观音的PUA，都没有此刻这句来自前世的背刺来得致命。

他眼前发黑，天旋地转，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他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连同他的僧袍和信仰，都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他捂着胸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绝望的哀鸣：

“原来……我……我有儿子？！”

说完，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在浑浊的黑水河底，激起了一圈悲愤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