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航最近忙得不见踪影,李丹青几次送于慧回家都没能碰见他。周末里好不容易在家里撞见他一回,于航也是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在李丹青的追问下,于航透露了他正为筹集药品而焦头烂额。原来蒋介石对苏区进行了严格的军事围剿和经济封锁,导致苏区物资匮乏,红军伤病员无药可治。于航通过一些渠道弄到了部分治疗伤风感冒、腹泻痢疾的药,但最主要的消炎镇痛以及外伤药品却被军事管控,市面上难以买到。特别是磺胺粉,据说只有日军医院才有,但医院并不对外,且戒备森严。
“嗨,我当什么事儿,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呀,只要有就好办。”李丹青看着于航惊讶的眼神,心想我要是办成了这事,大舅哥这关还不是板上钉钉。于是,他故作轻松的说道,“你只管告诉我,这日军医院在哪里,其他的事情我来办。”
“日军上海特别陆战队后勤医院肯定是有的,就在HK区四川北路,日军上海特别陆战队对面那栋小楼。但是那个医院并不对外,只医治日本军人和侨民。中国人一律不许进入,更别说拿到磺胺粉了。”于航瞪大眼睛,大概猜到李丹青是想从医院下手,但这么大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不由劝说道,“医院里戒备森严,还是不要冒险。”
“不就是个后勤医院吗?”李丹青突然想起,这所医院就是那个闹事的日本军医山口弘一工作的地方,当下沉着脸说道,“上次菜市口的事还没完啦,既然老子遇上了,这事你就别管,等着接收药品就行。对了,你说的那个药叫什么来着?”
“磺胺粉。”于航看着李丹青神色凝重,知道他已下了决定,“丹青,这件事你可要三思而行,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没什么,磺胺粉,磺胺粉……”李丹青口中默念着走了出去。
李丹青也不是一味蛮干的莽夫。他深知单凭一己之力,想要潜入医院并顺利盗出药品绝非易事,并且医院旁边还有座屯有数千日军的军营。于是,他一番算计后,便前往安徽会所寻找柳三帮忙。
柳三与李丹青可谓不打不相识,两人都是江湖汉子,豪爽仗义。更何况,王亚樵在离开之前还特别叮嘱过柳三要关照李丹青。因此,当李丹青再次出现在安徽会所时,柳三表现得很是热情,对于过去的误会和不快只字未提。
“丹青兄弟,多日不见,听说你现在都在大学里做学问啦,身边还有个可人的学生妹陪着。”柳三见面便拱手打趣道。
“柳三哥的消息真是灵通啊。”李丹青笑着回应。
“我们这些吃江湖饭的,要是耳目不灵便,还混个什么劲?总不能等刀架到脖子上,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吧?”柳三迎了李丹青进屋,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坐下。
李丹青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实不相瞒,丹青今日上门,是想求柳三哥一件事情。”
“哈哈哈,别说一件,就是十件,凭着兄弟与帮主的交情,我斧头帮也是义不容辞啊!”柳三豪爽地笑道。
“好吧,我原本只想了一件,今儿再加一件。”李丹青临时起意,又想了个鬼点子。
“我要一把镜面匣子,子弹200发,手雷4颗。这是第一件事。”
“哈哈哈,这样的事情也用丹青兄弟亲自跑一趟?你吱个声,我就给你送过去。”柳三斜了一眼身边的手下,“去库房,按丹青兄弟说的数拿来,子弹再加200发。哦对了,上次杀白川义则的时候还剩了些饭盒和水壶炸弹,兄弟你要不要也来点?”
李丹青见识过这些东西的威力,自然是来者不拒,也顺便要了四颗水壶炸弹。
手下很快取来了武器,李丹青打开木匣子,只见里面用绸布包了一支泛着蓝光的镜面匣子,枪身都抹了机油,好似还没搂过火。
“原装进口,上月刚到的。”柳三得意的把木匣连着子弹盒推到李丹青面前,低声在他耳边调侃,“又是炸子又是手炮的,兄弟你是要去把巡捕房平了呀?有好事可别忘了三哥我哦。”
李丹青提起那把镜面匣子,只见枪身上一水的洋码子,所有机件扣得严丝合缝,妥妥的德国原装货。上手的感觉比那缴获的罗锅撸子顺手许多。他一边往弹夹里压着子弹,一边回应柳三,“三哥,你的情我领了。这事我一个人就能搞定,等两天后上了报纸,你就明白了。”
道上的规矩就是不该问的不问,既然李丹青不愿多说,柳三自然也就闭口不再多问,而是叉开话题说道:“兄弟,你说的第二件事是啥?我这儿可没有洋学生啊。”
“三哥你可猜准了,这事还真和我那没过门的媳妇有关。”李丹青瘪了瘪嘴,有些无奈地说道,“前几日,学校里有个不识相的杂毛,三番五次的骚扰于她,实在可恶。”
说起这个安智贤,李丹青就火大。那小子上次在食堂被于慧当面拒绝后,居然死性不改,索性死皮赖脸的缠上了。就这一点而言,那个富家周二少就识趣多了,比武输给李丹青后,就真没再踏入夏大一步。
“哼,哪个不开眼的小白脸!丹青兄弟,你报个名儿,明儿我让兄弟们剁他手脚,给你出气。”说到打打杀杀、快意恩仇可是斧头帮的本行本业,柳三当下吹胡子瞪眼煞气尽显,跟个活阎王似的。
李丹青苦笑着摇了摇头,“三哥,夏大安少杰的儿子安智贤,我也不要他手脚,只要想着方儿,三天两头让他恶心出丑就行。”
“哦,我知道了。”柳三好似明白了他的心思,带着一脸坏笑,低声说道,“兄弟,那我让人给他下巴豆、泼猪粪、烧头发,怎么样?”
李丹青闻言,不由崇拜的看了柳三哥一眼,“知我心者,柳三哥也……”
第二天,李丹青从床底拖出一口尘封的木箱,并从中取出了一套日本军官制服和军官证件。这些都是他上次刺杀白川义则时的全套“装备”,箱子里除此还有一身复兴社的黑衣和证件。李丹青知道这些东西都极有用处,自从上次任务完成后,他就将它们珍藏在这木箱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李丹青一米八的大个头,穿上军装后,肩宽腿长,显着格外威武。出了门,这身日本军官服在法租界里也是格外炸眼。那些黑皮狗子、大头阿三们倒是不敢招惹,识趣的夹着尾巴躲在路边。不过,路上的国人却是露出满脸鄙夷憎恨的目光。
这也难怪,自去年一二八事件和菜市口那场火并之后,上海的老百姓对日本人可是恨之入骨。李丹青走在街上,只觉后背传来一阵森森的凉意,心中不免担忧,若是哪个义愤填膺的老兄给他打了黑枪可真叫冤枉。于是,他匆匆拦了辆黄包车直奔范记车行。
范远达今天正好在家,见了一身黄皮的高大日本军官跨过大门,径直朝院中走来,顿时警觉的拿起抽屉的匕首藏在腰间,冲了门外喊道:“这位军爷找谁?”
李丹青想逗逗他,张口就来了一句:“八嘎,你的死啦死啦的!”
范远达不知这人叽里呱啦的说的是啥,但听声音却有些耳熟。等走近一看,见是李丹青,不由泄愤的往李丹青胸膛捶了一拳,“你穿这身日本皮干啥,吓死我了!”
此时院中无人,车夫们都出车了。李丹青机警的瞅了一眼四周,轻声说道:“你拉上黄包车,跟我到四川北路日军后勤医院去一趟。”
范远达见李丹青说得认真,知道又有大事,“去那干啥?要带家伙吗?”说着,他掀开衣服,露出了腰间的匕首。
李丹青故作高深,“回来再跟你说,这个就不用带了。你拉我到那儿后,在路口等我就行。”
范远达也不多问,放回匕首,拉了辆黄包车就出发了。
二人来到四川北路,只见马路两边挂满了小日本的太阳旗,三五个日本浪人穿着和服,趿拉着木屐在街上闲逛。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一脚跨进了日本国内呢。
黄包车拐过一个路口,便看见一栋高大雄伟的建筑矗立在眼前。整栋建筑外形酷似一艘军舰,五层楼高的楼房围了一圈,严丝合缝的就像一个铁桶。隔条街还能听见里边士兵操练的声音。
大门处警戒森严,一侧墙面上挂着“日军上海特别陆战队”的木牌子,进出口横着拒马路障,两头堆了沙包,设着岗亭,几个士兵站在环形工事里,黑洞洞的机枪口对着马路。谁要想从正门硬冲,两挺九二式重机枪一准把你打成马蜂窝。
大门的斜对面,就是日军后勤医院。医院离了陆战队不过百来米,入门大厅全在重机枪的火力范围,所以后勤医院的防备相对松散了些,就俩士兵在门前站岗。
马路上行人很少,中国人宁愿绕着走,也不愿从这条略显阴森的街面上过路。马路两侧几乎没什么店铺,整条街显得冷冷清清,只有几只鸦雀在“哇——哇——”的嘶叫。
还没到陆战队,李丹青就下了车。来到医院门前,他在石梯前整了整军装,趾高气扬的走了进去。也许是看见李丹青的军官服上杠着三杠一星,门口的哨兵也没敢多问,乖乖地立正敬礼。李丹青则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不冷不淡的回了个军礼。
一楼过道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日侨坐在诊室门外等候。走到楼梯口,李丹青停下脚步,扫了一眼墙上张贴的日文楼层指示图,医院的结构布局便清晰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医院总共三楼,一楼是门诊和值班室;二楼一侧是手术室和治疗室,另一侧是药房和库房;三楼为住院部。
李丹青没有停留,快步上了二楼。眼下没有战事,也没有瘟疫,二楼就更为冷清。走廊里,可以清晰地听到从二楼办公室传来的医生护士们轻松的闲聊声。
李丹青先往右侧走去,第一间的门牌上赫然写着“药房”二字。药房大门紧闭,只在墙上开的一个方形小窗里透出些许光亮。他好奇地凑近看去,只见药房内部靠墙堆放着几排木架,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类药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正在忙碌地翻找着什么。隔壁的库房似乎与药房相连,外边走廊里没有开门。
过道左侧是治疗室和手术室,几个年轻的护士在里边聊天。看见有人过来,她们立时捂住嘴巴、停止谈笑,用了日语轻声细语的问道:“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说句实话,日本娘们可是出了名的温柔贤惠。她们见了人都是低眉顺眼的,而且说话声也是细弱蚊蝇,跟于慧那种嘟嘟糯糯的江浙话有得一拼,听得人耳朵直痒痒。当年李丹青还在东京的时候,无论你进了街头哪家门店,一进屋都是日本女人的全程保姆式跪立服务,只是她们脸上白花花的一片,跟吊死的厉鬼似的,看了瘆人。
李丹青原本也想礼貌的回个微笑,但想着日本男人在女人面前就是这副牛逼哄哄的样子,于是他板着脸面无表情,操一口标准的东京口音答道:“我来看个病人,住院部在几楼?”
“你找谁?住院部在三楼,我可以带您上去。”小护士依然热情满满,并没有因为李丹青冷漠的态度而受影响。
“不用了。”李丹青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后转身向三楼走去。
三楼住院部里住着几位病人,从病房中传出的对话内容可以判断,他们应该是前几天在菜市口受伤的日本侨民。
李丹青轻步走上楼梯,推开那扇半开的房门,来到了医院的天台上。天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几根木棍竖在中间,上面歪歪扭扭地拉着几根绳索,晾晒着一些床单。
后勤医院是座长方形的独栋建筑,由于它位于四川北路的高地上,除了南边日军上海特别陆战队的五层高楼挡住了视野,其余三面则是无遮无挡,所以,站在楼顶就可以俯视整个HK区。
此处地势最高、视野开阔,想来日本人把军营修在这个地方是经过了一番考究。更令人瞩目的是,在日军军营五楼的楼顶四角上居然还耸立着四座碉楼,整个军营与其说是楼房,倒更像是个巨大的要塞。医院的正面和南面完全暴露在碉楼的枪口之下,任何人要想在这样铁桶一般的工事前搞事,稍有风吹草动,无异于自寻死路。李丹青看清了南面的地形,然后转到天台的另一侧,寻找可能的突破口。站在楼顶,他可以看见北面与医院一墙之隔的是一片空地,空地上堆放着一些货箱,旁边有一排破旧的平房,看起来像一个被废弃的仓库。
自从顺利进入医院开始,李丹青考虑的问题就不再是如何进入医院,而是如何将药品运出,以及如何安全撤离。现在,他似乎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于是直接下楼,走出了医院,绕到了北面的仓库。院子外的铁门紧锁,轻轻一吹,都上了厚厚的一层灰,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院中一侧是平房,另一侧紧挨着医院,中间隔了一堵两米高的围墙。
李丹青站在铁门外,目光在这堵围墙上久久徘徊。他似乎已经找到了他需要的那个突破口。拧眉思索了片刻,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准备开始他的下一步行动。
……
从医院回来后,李丹青便把于航、于东和范远达叫到了自己家中。今天他围着医院绕了一圈,原本只准备顺手牵羊的搞几盒药就走人,哪想医院理防备松散、就如同竹筛子兜水——漏洞百出。既然天上掉馅饼,反正是一锤子买卖,李丹青临时改变了主意,索性就直接干票大的。而且这事儿迟则生变,要干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李丹青拿定主意后,几人也纷纷赞同,并迅速敲定了行动方案。他们约定,明日下午四点整,于此地集结出发。范远达负责借来货车;于航准备十口大木箱和两把楼梯,他将在行动时与范远达一同在医院北侧楼下策应;而于东需要准备两根二十米长的绳索,届时他将与李丹青一同潜入医院。鉴于上次刺杀白川义则后日本人的疯狂反扑,李丹青要求大家行动前切记保密,筹借物资也尽量稳妥低调,切不可让人事后抓到把柄。
第二天下午,一切都准备妥当。李丹青穿上小日本的军服,开着货车,把几人拉到了医院北侧的空地处隐藏等候。紧接着,他带上于东,提着藏有绳索的水果篮,抱着鲜花,大步走向医院。
门口站岗的士兵对李丹青还有些印象,因此一切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二人进入医院后便直接上了天台潜伏下来。期间有护士上天台收晾晒的床单,李丹青只说是上来吸烟,那护士也没起疑。
等到晚上十一点,三楼病房里已经响起了呼噜声。李丹青和于东轻脚轻手的将两根绳索扔到楼下,范远达和于航则在楼下按照事先约定,把两口大木箱系在绳子上,李丹青和于东再将捆了木箱的绳子拉上来,就这样往返了几次,终将那十口木箱全都拉上了天台。
连日来的晴天,天空中积攒了厚厚的云层已是下雨的前兆,到了晚上,黑云遮蔽了星月,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对面日军陆战队房顶的探照灯投下的光圈,只在楼下马路沿子和医院大门一带晃动。没人想到医院天台上还藏着两人,更没人想到这年头,除了偷吃偷穿偷人,竟然还有人偷药。
李丹青和于东蹑手蹑脚的来到二楼,隔着药房的木板门静听了片刻,确认屋内无人后才敢行动。借着楼梯间昏暗的灯光,李丹青轻巧地将一根细铁丝插入锁眼,一阵捣鼓后打开了房门。
“丹青哥,这手艺你也会呀?”于东第一次做贼,说话间声音都还有些颤抖。
李丹青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并打趣道:“改天,哥带你去花旗银行捞一笔。”
进了药房,李丹青先是里里外外的查看了一番。药房的确是和隔壁的库房相连,并且库房里堆放的药品比药房还多。他随手拿起一个药盒,只见上面奇奇怪怪写了些看不懂的字符。
李丹青眉眼一皱,索性也不再特意找那磺胺粉,反正他今天打算着要把这里清空,于是便指挥着于东沿着货架,把药品一股脑的搬运装箱。
没过多久,他们就已经装满了两口木箱。李丹青谨慎的探出脑袋张望,见过道无人,便和于东扛着箱子上了天台,再用绳子捆好吊了下去。
又过了一个小时,二人上上下下忙得满头大汗,终于把库房一扫而空。
此时事先准备的箱子还空着一口。李丹青心想,既然费了气力搬来,总不能空着回去,于是索性带了于东来到二楼左侧的治疗室和手术室。两边大门都没上锁,屋里也没人。二人将治疗室和手术室里的手术刀、镊子、针管等医用器械打包都放进了木箱里,最后连纱布,酒精都装了进去,直到将木箱填满才作罢。
当最后一口木箱被放下天台,李丹青就将于东套上绳子,先放了他下去。而他则留在楼顶盯哨。
下边几人麻利的将十口木箱顺着楼梯转运到了空坝的货车里。李丹青一直伏在楼顶观望警戒,只等下边的正事办妥后,他又悄悄来到楼顶南侧,琢磨着给自己加点戏。他来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上次虹口的事情还没完,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为无辜死伤的国人发声。背包里还背着些手雷炸药,也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响的又拿了回去。
陆战队门口还有十多个日本兵在站岗巡逻,两个环形工事里也守着几个士兵。李丹青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狗日的小日本,爷爷就让你尝尝挨炸的滋味。”说完,他掏出准备好的水壶炸弹,咔嚓一声拔掉安全扣,一股脑朝着楼下的士兵头上扔去。
只听“轰隆隆”接连四声巨响,楼下的环形工事瞬间被夷为平地。巨大的冲击波将两边大楼的玻璃全都震碎,而那门口的十多个日本兵,则直接被炸成肉渣。陆战队大门顿时烟尘四起,血雾弥漫。
片刻功夫,军营里尖锐的警报声响起,日军如临大敌,对面楼顶四个碉楼里的探照灯齐刷刷的打开,将楼下马路照的一片雪白,一束强光还从李丹青头上划过。
“哈哈,老子不跟你们玩了!”李丹青猫着腰退到北侧,抓住绳子滑到了楼底。接着,他一个飞身攀上院墙,几步就跳上了车。
“丹青,快走吧!你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小日本还不得把我们吃了。”于航早已等在前排,满脸抑制不住的笑容。他为这药品前后忙活了一个多月,竟抵不上今日一天所得,如今整个后勤医院的药品都被搬上了车。
李丹青发动了汽车,这时医院里的日本人突然大喊道:“后院有人,后院有人!”
“妈的,找死!”李丹青从腰间掏出两颗手雷,循着人声就扔了过去。又是两声巨响,医院里尘土飞扬,再也没人叫喊。
接着,李丹青一踩油门,货车像脱缰的野马,一直冲出了租界,开到了市外郊区。
老许昨天得了于航的信儿,今晚便一直守在交通站。起初他觉得李丹青的计划太过冒险,甚至就是天方夜谭的事情,悬着的心,直到货车开进大门才落了实处。看着一箱箱装满了药品的木箱陆续被搬下了车,老许面色激动不已,“丹青啊,你这次可是给苏区帮了个大忙,我得替红军好好谢谢你!”他说话间,带着嘴角的肌肉都有些微微颤抖。
李丹青不以为意,拱了拱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可把日军后勤医院的药房连锅端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你们要的磺胺粉。”
“何止是药品啊!”于航插话道,“手术室里的手术刀、碘酒、纱布,这小子全给咱搬回来了!”
“你们还要不要护士,要不,我把那日本娘们也给你们弄几个?”李丹青这话一出,引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李丹青还得赶回去还车,跟大家闲聊了几句,就匆匆回了城。于航则留下处理药品,没跟他们一起走。
李丹青心思细腻,半道上特意换上了复兴社的黑衣。果然到了租界关口,巡捕们已经设了路障,盘查过往行人和车辆。不过,李丹青他们一行人是进城方向,又出示了复兴社的证件,巡捕们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放了行。
仅用周末两天,李丹青就把于航那档子事儿给利索地办妥了。转眼到了周一,他又如往常一样,蹬了黄包车送于慧去上学。两人刚踏进校园,就听到教学楼那边闹哄哄的,好像街角的菜市一般。
此时离上课还有半小时,教学楼里的同学已经到了七七八八。那声音是从政法院那边传来,然后就看到一群人吵闹拉扯着,一路来到了教学楼前的广场上。
于慧对这些破事本不关心,但李丹青却是个好热闹的性子,一把拉着她挤进了围观的人群。
只见政法系的大帅哥安智贤,此刻正被两个粗鄙的乡下大汉拉拽着。旁边还有位包着红头巾、穿着碎花棉袄、村姑模样的妇人掩面哭泣,怀中似乎还抱着个满月的婴儿。
没想到柳三哥这么快就出手啦!看着安智贤那狼狈无奈的样子,李丹青只觉心中好笑,神色轻松的抄起手,等着一出好戏上场。
那两个粗鄙的汉子正是柳三手下。李丹青大约还记得其中一个叫“白眼”,因为他瞎了一只眼睛,睁开眼,一只眼睛里只剩一片白仁,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见了李丹青在场,白眼还不忘得意的冲着李丹青翻了翻白眼。
安智贤虽然长得高大,但哪里架得住两个壮实的汉子狠命拉扯,被二人一路从政法院拉到了学校广场,那身藏青色的学生装都被扯破了几处。
此时,上学的学生正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教学楼门前,片刻功夫就是人山人海。
白眼故意选的这么个地方,见时间火候差不多了,就一手扯着安智贤,满脸恼怒地嚷嚷:“同学们都给评评理,夏大的学生,把我家妹子的肚子搞大了,该不该负责?”
这会儿,安智贤早已是一脸无辜,脸上似乎还有几道抓痕,“大哥,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我压根儿没碰过你家妹子……”
“就是你,安智贤!那日你哄阿拉的时候,还叫人家小可爱。现在娃都满月了,你别想赖账。”村姑哭哭啼啼,泪如雨下的控诉着。表演之投入,演技之精湛,看得李丹青目瞪口呆。
等村姑一抬头,竟惹得全场哄笑。这名村姑长得也算一朵奇葩,不仅皮肤黝黑,满脸麻子,鼻下还有一颗豆大的黑痣,最抢眼的是那一口暴牙。简直是极品中的极品!
“安智贤真是饥不择食啊!”
“看不出安师兄口味这么重呀!”
“嘿嘿,你们就不懂了吧,关了灯,其实都一样……”
听着同学们议论纷纷,安智贤此刻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李丹青也觉得好笑,不知柳三是到哪里寻了这样一朵奇葩。
白眼继续逼问:“安智贤,我家妹子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不妨实话告诉你,十里八乡提亲的人都快把阿拉家门槛踩烂了。今天是便宜你小子,当着各位同学的面,给个痛快话,什么时候娶她过门!”
“你们不能血口喷人!这是陷害,是污蔑!”安智贤只觉百口莫辩,一时也是急了眼,“你也不睁开眼看看,你家妹子是个什么货色!我安智贤身边什么时候缺过女人,夏大校园里,我想玩谁就玩谁,怎么可能看上她?”
此言一出,学生们一片哗然。有的悲愤、有的失望、有的嗤之以鼻。那些曾经迷恋他的小师妹们,只觉得天旋地转——安师哥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连于慧都是一脸厌恶,“想不到,道貌岸然的家伙竟是个玩弄女性的恶魔。”
此时,那村姑又哭闹着开始炫技,“你个没良心的,那天你在夏大后门外的野地里,强行破了阿拉的身子,还说要娶阿拉进门,现在竟然提起裤子不认账。你叫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呀……呜呜……”
“看我不打死你个陈世美,不要脸的狗东西!”白眼配合着上去又是两记老拳,直打得安智贤眼冒金花,鼻孔流血,“看你狗日的今后还敢勾搭女学生……”
“哎哟,别打,别打脸……”安智贤被一人抱住,只能被动挨打,嘴里哀嚎着。
可那白眼却好似已经入了戏,瞪了那仅剩的一只眼珠,威胁道:“你要不认账,我就去找你老子,我倒要看看,都是什么玩意能生出你这样的狗杂种!”
突然,只听外围有人喊道,“保安来了,保安来了……”
白眼这才停了手,机智的看了李丹青一眼,然后一把推开安智贤,领着村姑等人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
李丹青看着这一幕,心中大为解气。他朝地上愤愤地吐了一口唾沫,哼了一声:“安智贤,叫你嘚瑟,看我搞不臭你!我呸!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我看你怎么收场!”说完,他心得意满地领着于慧上课去了。
可怜的安智贤刚从医务室出来,脸上还涂着紫药水,却没想到白眼等人并未走远。他刚一出门,就被人泼了一身粪水,全身都是屎尿。
“我都说了我没搞你家妹子……你们怎么这么欺负人啦……”偌大的汉子顿时情绪崩溃,一路嚎啕着逃回了家。路上学生们也是捂着鼻子纷纷避让,往日里帅气阳光的安师哥今日算是名声扫地。
以后的日子里,经常还能听见夏大的学生在茶后饭余讨论着安智贤的风流往事。
“诶,听说安智贤是在后门铁匠铺的后院把那村姑睡的。”
“狗屁,是面坊后坝,我和同学去看过,草地都压塌了一片。”
“听说安少杰花了一百大洋,才替他儿子了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