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青住在法租界麦琪路251号,一栋临街的两层小楼。进门有一个独立的院子,小楼上下各套了两间,虽然不算宽泛,但对他而言,也总归有个栖身之所。
清晨,李丹青起了个大早,细心的把屋子收捡打扫了一番。就在昨天,他收到了四川老家的来信,信上说薛柔和晓兰八天前就已经动身,估计这两天就要抵达上海。因此,他打算送了于慧上学后,就上街采买些新的床单、被条等生活用品。
他拉着黄包车刚一出门,满大街的报童举着报纸高喊的叫卖声便迎面而来。
“号外、号外,日军上海军营被炸,死伤无数。”
“虹口惊现飞天大盗,日军医院药品一夜尽失!”
……
看着国人们欣喜若狂的争相抢购报纸,作为主角的李丹青只觉得步履轻松,心头一阵欣慰。前晚的事情已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各家报纸也是反应神速,仅用了一天时间,便从各角度全方位的将事件始末挖掘了出来。
他起先还有些佩服各社编辑的专业精神,但听着听着,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最后甚至停在了路中间。
像《申报》、《大公报》等主流报纸,只报道了军营被炸、药品被盗等受损情况,以及社会各界的反应。然而,《民国日报》、《晶报》等报刊媒体,却另辟蹊径,开始探讨这起案件的手法和动机,甚至将药品失窃与正在江西鏖战的红军联系了起来。
李丹青心中暗想,连几家新闻报纸都能作出如此推论,更何况那日本人也不都是猪头三,手里掌握的线索只会更多。而且,今天租界界口多了些荷枪实弹的巡警,一辆辆警车时不时拉着警笛从大街上呼啸而过,这让他感到有些心虚,思虑间不禁脸色凝重了许多。
把于慧送到学校后,他步履匆匆地返回家中,打算避几天风头再出门。尽管他深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回到家中,再次在脑海中复盘前夜的事情后,他依然心存一丝侥幸。他认为自己只是偷了一批药品,他以为自己的行动神不知鬼不觉,并且在现场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日本人调查两天,没有结果便会作罢。
他显然没有料及此事却在日本高层掀起了轩然大波。他更没料到,这场由药品失窃案引发的风波,正悄然向他逼近,而他则像是一只被盯上的猎物,即将面临未知的命运。
陆战队军营被炸和后勤医院药品器械被盗,让日本军方震怒不已,他们甚至将此事上升到了政治和外交层面。日方调查人员从现场收集的炸弹残片中,敏感地察觉到了此次事件可能与之前的虹口公园刺杀案有所关联。
驻华日军高层认为,这起事件绝非单纯的盗窃行为,而更像是一次有组织的、针对在华日军的蓄意破坏。于是,他们明面上通过外交渠道向国民政府施压,要求彻查此事并交出肇事者;暗地里却把案子交给了上海的“梅机关”进行深入调查。
“梅机关”是华中日本特务最高机构的代号。之所以用“梅”字代称,是因为这个机关最初选址在上海虹口日本侨民聚集区,一座被称为“梅花堂”的小楼。日本全面入侵中国后,为了加强对中国各地的情报收集与人员策反,还在各地分别建立“兰”、“竹”、“菊”等特务机关。
梅机关的现任机关长影佐祯昭,是个诡计多端的老牌特工,他在中国潜伏多年,对中国的了解可谓深入骨髓。影佐祯昭不仅中国话说得溜,是个地道的“中国通”,而且和上海各界高官、大佬都通了眼线,要不是李丹青的确是个单打独斗的外来户,恐怕早已被他揪了出来。
这次针对后勤医院的袭击,由驻华日军司令官交办下来,并督促他限期破案。所以接手案子后,影佐祯昭便是高度重视、全力以赴,派出手下得力干将日向佳村连夜勘察现场。
要说梅机关的特务办案也是细致高效。日向佳村到了现场后,就查看了爆炸现场和遗留的炸弹残片,勘察过被盗的药房和手术室后,他就顺藤摸瓜的发现了医院楼顶的绳子和后院的车辙印,并且剥丝抽茧的推理出李丹青他们几个的作案手法和逃跑方式,甚至追本溯源的快速做出了有效判断:昨晚的人是冲着后勤医院的药品器械去的;陆战队门前以及医院的爆炸只是为了故意制造混乱;案件并非一人所为,也非民间团体或个人,而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有针对的事件;案件和虹口公园刺杀案有着某种联系,甚至不排除是同一伙人所为;既然行动的目的是为了药品,那么该组织近期内肯定有重大伤亡,缺医少药。
当日向佳村将勘察的情况和自己的判断汇报给影佐祯昭时,不过用了一天功夫。而影佐祯昭也是反应迅速,他立即集中了机关里所有精干,分三路出击。第一路,围绕车辙印寻找昨晚作案的车辆;第二路,秘密调查在华的朝鲜籍人员;第三路,紧盯药品销路,特别关注中共上海地下组织的活动。
案发后的短短两天内,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撒下。其中查找车辆线索的一路特务推进神速,他们不仅成功搞到了SH市的车辆名单,而且已经开始逐一排查。
这两天,天空持续洒下细雨,李丹青在家中静待妹妹和薛柔的消息,内心的焦虑如细雨般连绵不断。他未曾预料到,这次事件将引发如此广泛的震动和影响。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日本特务已经顺着货车的线索揪住了他的尾巴。
他泡了一杯浓茶在手,本借着茶香清幽想要安心凝神,可是脑子里总是有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和焦虑让他坐立不安。虽然他对“梅机关”暗中开展的调查仍旧一无所知,但事情都已经过了三天,法租界内的巡捕不减反增,三街六巷里总感觉有些鬼头鬼脑的生人进进出出,让人心生不安。想着车站码头以及药店门口那鬼鬼祟祟的黑衣人,想着范远达所借的车辆,凭着本能和直觉,他已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亲自出门一探究竟。
而另一边,于航在帮助老许分拣完药品后的第二天就回到了家中。这两天,他正在忙碌地筹备着将药品秘密送出。
李丹青首先来到了于慧家中。由于于慧和于东都在学校,他只见到了于航。于航一见到他,就热情地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拉进了屋里,“丹青,告诉你个好消息,你那天弄到的药品里真的有磺胺粉,还有阿司匹林。上级领导非常高兴。”
然而,李丹青却紧锁着眉头,显然并不轻松,“于航哥,我现在很担心你们能不能顺利地把药品运出去。”
“这个你放心,我们有专人负责把药品运送到苏区。”于航安慰道。
李丹青深吸一口气,看着于航说:“我想你们现在应该搬家了。”
于航被他的建议吓了一跳,“为什么呀?丹青,有什么情况吗?”
李丹青顿了顿,有些迟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太安静了,有些不妙。”
“丹青,你是不是想多了?”于航试图宽慰他,“或许只是我们自己吓唬自己。”
“不,于航哥,你听我说。”李丹青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如果我是日本人,事后我肯定会追查库房药品失窃的事情。而目前谁最需要这些药品,谁的嫌疑就最大。我怀疑日本人已经盯上你们了。这次行动,我向斧头帮要来了炸药,让范远达借来了货车,还有你们组织内部也不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难保可能也会有日本人的特务或是叛徒。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让日本人找到我们头上。与其等着日本人找来,不如我们主动撤离。别看眼下风平浪静,但是老虎接近猎物时也是悄无声息。目前最大的风险便是你、范远达和柳三,一旦日本人找出一处破绽,便会顺藤摸瓜。所以,现在你们必须停下手里的事情,马上撤离。”
于航听后默然许久,然后点了点头,“丹青,你说得对。敌后工作最大的原则就是万无一失,我们确实不能掉以轻心。我会立刻向组织反映这个情况,这两天就安排搬家。我们干这行,搬家也是家常便饭了。”他顿了顿,又问,“那你怎么办?”
“这样最好。我中州老家的妹妹这两天要到上海了,我在信中已经告诉了她们我家的地址,我得等她们到了才能离开。不过你放心,我自有打算。”李丹青解释道。
“好吧,我们搬家后会立即通知你新地址。你搬家的费用,我党会帮你担负。”于航说道。
“不用了,我还有一些积蓄。”李丹青拒绝道,“我现在还得去一趟范记车行和斧头帮,把货车和炸药的线索掐断。”
“好吧,这是老许让我转交给你的两根金条。”于航从兜里摸出两根金条,“虽然钱不多,但这是我们共产党的一点心意。”
“这钱我不能要。”李丹青拒绝得义正严词,“你以为我是为了钱才帮你们的吗?只要你们共产党是真心为了拯救全中国的穷苦百姓,为了拯救我们这个苦难的民族,我这点付出又能算什么呢?”
他顿了顿,紧接着又提醒道:“于慧和于东这两天就别去学校了,等事情过了再说。”
于航被李丹青的话深深打动,眼眶微湿,“丹青,是我们小气了。真没想到你竟有如此高的觉悟。于慧和于东我会安排好的,你放心吧。”
从于航家出来后,李丹青匆匆赶往范记车行。然而,不巧的是范家兄弟刚好外出。李丹青只得留下口信,让留守的车夫转告范远达,回来后尽快去他家一趟。
紧接着,他又来到安徽会馆,在大门口却撞见了个熟人。光头虽然被逐出了帮派,但是和柳三及其手下弟兄私下还有来往。此时两人在门口遇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光头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出门还啐了一口老痰。
“奸邪小人”李丹青暗骂了一句,此时也懒得与他置气,进屋找到了柳三。
“哈哈哈……”柳三看着桌面上一张报纸笑道,“老弟,你这事干得漂亮,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比起王帮主还是差远了。”李丹青先是谦虚了一句,紧接着正色道,“柳三哥,我今天来是想提醒你,日本人最近查得紧,还请三哥务必管住手下,把好嘴。”
听李丹青说得严肃,柳三也郑重回应道:“兄弟只管放心,我斧头帮上下与小日本不共戴天,绝不会做这等不忠不义之事,我柳三也绝不可能对外泄露半点口风。”
得到了柳三的当面承诺,李丹青欣然回到了法租界。还未走到家门口,隔着老远见门口等了三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一路风尘的样子。
“这里有人吗?”晓兰拿着信件对照门牌再次确认后,试探着敲响了房门,“没错啊,这是法租界麦琪路251号,怎么不见丹青哥呢?”
“晓兰、薛柔……”此时,李丹青已经认出三人,隔了老远激动的喊道。
晓兰和薛柔闻声望去,只见梧桐树下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虽然比两年前壮实了一些,肤色也晒黑了不少,但那熟悉的模样依旧没有变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那俊朗的脸庞上,显得格外的温暖而亲切。
“哥……”两个女孩像欢快的燕子一样扑进了李丹青的怀里。
李丹青开心地一手搂着一个,笑着说:“啊哈,你们可把哥想死了,晓兰长高了,薛柔更漂亮了。”
虽然李丹青始终把薛柔当作妹妹看待,但薛柔可不这么想。她有些难为情地从李丹青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噘着嘴撒娇道:“丹青哥,你变瘦了,也黑了,嘴也滑了。”
“哎呀,你们都不在哥的身边,哥一个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当然不比在家里天天吃现成的好。”李丹青笑着回应道。
“哥,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把妹妹一个人丢在家里,一走就是两年。”晓兰也挣开了李丹青的怀抱,她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众目睽睽之下也觉有些不妥。
李丹青轻轻地揪了揪晓兰的脸蛋,宠溺地说:“都是哥哥不好,哥哥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晓兰扳开李丹青的手说道:“还把我当小孩,我都十七岁了。”
“呵呵,对对对,十七岁了,可以找个婆家了。”李丹青调侃道。
“哥……”晓兰假装生气地嘟起了嘴,眼中闪过一丝娇嗔。
李丹青和两个妹妹聊得火热,却把一旁笑吟吟站着的杨永泰给忘了。这家伙两年来壮实了不少,可那一脸的猴精样一点没变。
薛柔怕冷落了杨永泰,一把拉过他说道:“这次多亏了永泰大哥,是他给咱们送来的,不然这么多东西,我们可拿不动。”
“就是啊,上海太大了,没有永泰哥领路,我们俩早就迷路了。”晓兰也感激地说道。
李丹青这才回过神来,向杨永泰伸出双臂,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四哥,谢谢你,劳你这么远辛苦跑一趟。”
“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杨永泰笑着说道。
男人之间的情谊,往往不需要太多言语。两人有过命的交情,即便时隔多年,一个眼神、一个拥抱,就足以传递千言万语。
“好了,别在街上站着了,我们回屋说吧。”李丹青提起两个沉重的包袱,“薛柔,你都带了什么东西呀?这么重?”
“哎呀,什么腊肉呀、香肠呀、咸菜呀,家都差点搬来了。”晓兰还是急性子,抢先说道,“久香婶说,丹青哥一个人在上海,怕你吃不好,所以把家里能带的吃的,都给我们带上了。这次要是没有永泰哥帮忙,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久香婶真是太有心了。”李丹青感慨道。他回想,当年土匪进城,烧杀劫掠,可哪想误打误撞的也给薛义叔找着了一门好媳妇。所以说人世间的事情,谁又能说对错,谁又能预知后事呢?一切都在冥冥之中……
他们边说边走进了屋子。晓兰好奇的绕着屋子里里外外的走了一圈,“哥,这是你买的房子吗?都说上海好,怎么这院子还没有我们中州的大啊?”
“晓兰,这是朋友借我暂住的。”李丹青忙着堆放行李,“你别看这院子小了点儿,但价钱可是我们中州那处老宅的十倍不止呢。”
“啊?这么贵!”晓兰惊讶地吐了吐舌头,“真是寸土寸金啊!”
杨永泰和薛柔忙着把包里的东西往外拿。李丹青却一手拦住了他们,“先别着急拿出来。等我们搬了新家再整理吧。”
薛柔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刚到就要搬家啊?”
“这个嘛……一时半会儿跟你们说不清楚。”李丹青笑着说道,“不过你们都饿了吧?走,哥带你们下馆子去!”说着便拉着妹妹们往外走。
尽管家里并不缺钱粮,但是毕竟中州最好的饭馆也就只有个汇贤楼,比不得大都市的饭店。李丹青今晚豪气了一回,带着他们就直奔新开的扬子江饭店。
一脚跨进饭店,瞧着满屋里金壁辉煌,甚至连墙角都镶了金边,几人都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眼前的花花世界,怕是连梦里都不曾想过的奢华。
“我的天哪,这次回去,可有得跟薛义叔吹了。”杨永泰之前还算稳重,但当他看到饭店大厅里那架硕大的水晶吊灯时,也忍不住惊叹起来。那吊灯从棚顶一直垂下,几千个流光溢彩的水晶珠子就跟不要钱似的挂满枝头。也难怪杨永泰唏嘘不已,这样的水晶吊灯就连整个上海都是独此一处,大到玻璃灯罩,小到铜扣螺丝,都是原装西班牙进口。
“难怪大哥乐不思蜀,原来是被这大上海的黄金屋给迷住了。”晓兰打趣道。
几人还在说笑着,杨永泰早已被角落里一尊断臂裸胸的雕像吸引了过去。
“我的乖乖!这谁呀?”杨永泰望着那圆鼓鼓的胸脯,口里直咽口水,“可惜了,断了手……”
“哈哈,这姑娘我认识,叫维纳斯嘛。”李丹青看着杨永泰那贼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开涮道,“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
哪知这小子还当了真,低头犹豫片刻,“算了算了,我娘要知道我找了个外国婆娘,还不把我劈成八瓣。嘿嘿,不过说实话,这外国娘们的屁股倒是蛮大,应该能生娃……”
吃完饭,见几人兴致不减,李丹青又带着他们去逛了南京路。一路上,金发碧眼的洋人、穿着旗袍烫着卷发的时髦女郎、闪烁的霓虹灯、转角的咖啡屋、还有十几层高的摩天大厦……这些新奇的事物让他们目不暇接,也迅速的刷新着几人的世界观。几人一路问这问那,都快把李丹青搞得有些晕头转向。
晓兰的小脸涨得通红,兴奋得像个刚发现美洲大陆的哥伦布,“哎呀妈呀,我原以为咱们中州的五层汇贤楼已经算是顶天高了,没想到这上海的房子,居然能盖得跟小山似的!”
薛柔则是一脸的好奇加羡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穿着华贵的富家太太们,“看看人家那小嘴儿,咋就那么红艳?还有那头发,是天然卷的还是咋弄的呀?”
杨永泰此时也没闲着,那双眼睛跟雷达似的,迅速在满街金发碧眼的姑娘们胸脯上扫过,“这上海到底是中国的,还是外国人的?怎么满大街都是洋妞呀?”
李丹青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挑了个问题回答,“你们听说的那些都不假,这上海啊,一年的花费能买下小半个中国呢!清朝那会儿,外国佬就跑来上海圈了块地儿,叫租界。现在啊,英、美、法等国的洋人都在这儿做生意。咱们国内跑的那些汽车,家里点的洋火,可都是他们造的呢!”
一行人回到家,李丹青一拍脑门,“哎哟,今儿还约了范远达过来呢,也不知道他来了没,没见着人又走了?”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莫名的担忧。
晓兰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拉着李丹青问个不停。李丹青也只好暂时把范远达的事儿放一放,先陪着这几个好奇宝宝聊天。听她们说起,一家人身体都好,久香婶给薛义添了个胖小子,等上海这边都安顿好了,他们也要来转一转。炳忠叔闲不住,又做起了他的木匠活,只不过他们一家已经在东城买了一处房子,去年便搬出去住了。炳和叔当团练局局长后,后来被刘湘的部队征召入了伍,听说现在都当上营长了。团练局被赵炳和带走大半的人,现在由杨永泰代着团练局局长。现在中州境内也没啥土匪可剿,所以杨永泰才有空陪着薛柔他们出来。
当晚,李丹青和杨永泰在楼下打地铺,薛柔和晓兰则睡楼上。李丹青没跟她们说起最近在上海遇到的烦心事儿,怕她们担心。现在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杨永泰说了个明白,并希望杨永泰多待几天,等过了这事再走。
杨永泰自然是满口答应。不过,他听说李丹青只在租界里拉着黄包车,心下替他不值,劝了李丹青干脆跟了他回去。现在中州城里当官的人都换了几茬,没谁再会追究当年的那些破事。并且他还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李丹青回中州,他立马就把团练局位置让出来。
李丹青一笑而过,自然不会回去抢了他局长位置,关键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他也不愿这样两手空空、窝窝囊囊的回老家。
范家兄弟没有回信,让李丹青一宿难眠。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匆匆出了门,直奔范记车行。
到了车行,却见大门紧闭,门口围了一群车夫,都在窃窃私语。李丹青一愣,心想往常这个时候,车行早该是车水马龙的了。
车夫们一见李丹青,立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李老板,你知道东家去哪儿了吗?昨晚收车时两兄弟还在,今早敲门也没人回应,大家伙都还等着出车啦。”
李丹青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祥的预感,忙问道:“你们确定没人?”
众人纷纷摇头,“敲门半天了,我们一直守在这儿呢。”
李丹青越想越不对劲,绕开大门,翻墙进了院子。前院后院都空荡荡的,就连那两个常住的车夫也不见了踪影。屋子里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只有范远达桌上有半根香蕉,范远行床下放着一盆洗脚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香蕉吃了一半,洗脚水原地不动,车夫们也无影无踪。”李丹青心里直犯嘀咕,“该不会是日本人搞鬼吧?”
这个想法让李丹青不寒而栗。他不敢往坏处想,但那股莫名的不安却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现在,确保薛柔和晓兰的安全才是当务之急,他得赶紧把她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李丹青火急火燎地拉开门,随手逮住一个车夫,急匆匆地交代:“你给我好生看顾着车行,我有要事得立马回家一趟。”话音刚落,他人已经消失在了街角。
他心急如焚地往自家巷口狂奔,一路上内心忐忑不安,犹如吊桶打水般七上八下。当他拐进巷口时,就见三辆黑色轿车横在狭窄的路面上,打头一个司机带着鸭舌帽,穿着皮夹克,坐在车上悠闲的吐着烟圈。
李丹青暗自叫苦,这阵仗,摆明了是来者不善!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装作若无其事地从轿车前走过。他尽量不让自己流露出任何异样,生怕打草惊蛇。
再拐了个弯,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他心头一颤:自家门前赫然站着两个黑衣黑帽的男子。他们鼻间蓄着小胡子,目光锐利如鹰,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是藏着家伙。看见李丹青过来,他们立刻警觉地摸向腰间的“王八盒子”。
李丹青一眼就认出了那把手枪——日本南部十四式手枪,俗称“王八盒子”。他在日本留学时曾经接触过这种枪,知道它使用8mm子弹、精度高,但射程短、穿透性差,而且经常卡壳,所以只有日本才用这破玩意。
两个日本特工的存在让李丹青瞬间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他心跳如鼓,但面上依然保持镇定,继续装作路人,吹着口哨缓缓走过。等脱离二人的视野,他急忙蹲下身子,贴着围墙悄悄折回。
他家门前是一排成直线的围墙,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不过,幸亏两个日本特工背转着身子,还没发现他的踪影。
“晓兰、薛柔,你们不能有事呀……”李丹青心里祈祷着,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往前挪动着脚步,只想等到进入飞镖的射程,便发动突袭,无声无息的解决门口的两个特务。
可就在他距离两人还有三十多米的时候,其中一个特务突然转过身来,一眼就瞥见了猫着腰的李丹青。
“什么人?”特务大喝一声,并迅速往了腰间拔枪
李丹青暗叫一声“不好”,知道这下是彻底暴露了。他也不再躲躲藏藏,索性挺直腰板,全力冲刺了两步,飞身一跃,两把飞镖带着风声呼啸而出。
其中一枚飞镖正中前面特务的胸膛,那人闷哼一声瘫倒在地。另一枚飞镖因为距离较远,后面的特务又反应极快,见了光影立马闪身躲避,飞镖只射中了他的肩头。只见那特务踉跄后退两步,右手提枪就展开反击。
李丹青着地后立马翻身滚开,躲在路边梧桐树后。那特务一边开枪,子弹“嗖嗖”的打在他身前的梧桐树上,一边朝了院子里大叫,“快出来,门口有人﹗”
既然战斗已经打响,李丹青也从腰间拔出镜面匣子。趁着那名特务换弹夹的间隙,他从树后站出,一枪精准地击中了特务的眉心。
收拾完门外的特务,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子里传出。紧接着,两个人直接提着枪从门口冲了出来。李丹青靠在梧桐树边,砰砰就是两枪。冲出门的两个日本特务应声倒地。
接着又有两个特务勇敢地冲了出来,不过他们这次有了防备。一人从门里一个驴打滚蹚出,想来个出其不意。然而,李丹青眼疾手快,手腕一抖,一枪就打死了前面那人。后面的特务判断了李丹青的位置,等李丹青枪响后,飞身跃出,对着他的方位就是一枪。幸运的是,李丹青恍眼中见了人影就及忙躲闪。那人一枪打在梧桐树上,穿了碗大个窟窿。李丹青不等那人起身,从梧桐树另一侧冒出,又是一枪解决了他。
此刻的李丹青胸口起伏,只感觉手心冒出微汗。从刚才几个日本人熟练的配合和敏捷的反应来看,他明白这伙人训练有素,绝非一般的特务。
接连冲出的四人都被对方干掉,特务们开始变得谨慎起来。虽然从枪声判断,外边只有一人,但里面的特务也不敢随意乱冲。
“屋外的是李丹青吧?”一个生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两个妹妹在我们手里。要想保她们的命,就马上投降。”
紧接着传来几声女人“咿咿呀呀”的声音,很明显是薛柔和晓兰被他们控制在了手里,并且被堵住了嘴巴。听着声音的方位,说话的人和妹妹们应该在屋子里。
李丹青心里清楚,除了司机外,三辆车最多能装下十来个特务。刚才他已经解决了六个,所以屋里最多还有五六个敌人。他一边把子弹一颗颗压进弹匣,一边预想着屋里敌人的数量以及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此时,巷子外响起尖锐的口哨声,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拐弯处传来。李丹青明白,枪声一响,附近的巡捕和车上的特务很快就会赶来,到时里外夹击,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现在时间紧迫,他只有横竖一心,打进去再说。
里面的敌人见李丹青没有回应,再次喊道:“李丹青,你已经无路可逃了,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的两个妹妹死在你面前吗?一人做事一人……”
李丹青没有再犹豫,一个箭步窜上围墙,对着里屋大门处喊话的特务就是一枪。那人本是躲在薛柔背后,露出了半个身子偏出脑袋,没想到李丹青居然翻上墙头突然开枪,而且枪法奇准,一时没有防备,眉间中枪倒地。
与此同时,和他并排押着薛柔的特务见势不妙,把薛柔往大门一推,自己一个飞扑躲到了门后。而李丹青则飞身跳下围墙,大声呼喊着薛柔和妹妹的名字。
“嗯……嗯……”薛柔喊不出声,但她见了李丹青跳下围墙,却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眼神中充满恐惧。
可为时已晚,李丹青刚才上墙时,一心只想进屋救人,注意力只在屋里喊话的敌人身上,没有发现躲在围墙两边的两个特务。当他跳下墙,身子还在半空时,院子里的两个特务就已举起了枪口。只听“啪啪”两声,李丹青身子一颤,一发打在腰上,一发擦着头皮打在围墙上。
“妈的﹗”李丹青脚尖触地,顾不上疼痛,右手出枪,左手出镖,麻溜的解决了二人。
“八嘎﹗”屋里的特务瞅见空隙,照着分身不及的李丹青扣动了扳机。薛柔此时正奔向李丹青,她转头看见屋里特务举枪,毫不犹豫地转身挡住了枪口。
“砰、砰……”
枪声响起,李丹青正好回头看见,只觉得心里一下掉进了无底深渊。薛柔胸间连中两枪,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衫。她转过头,一手伸向李丹青的方向,回眸间痛苦而又凄楚,不舍而又永诀……
“薛柔︕”李丹青大喝一声,头上青筋暴起,仿佛一头发怒的狮子。此时的他一腔悲愤,已是顾不了生死,举枪与那屋中的特务开枪对射。乱战之中,李丹青一枪打在特务眉心,特务也一枪打在他肩头。
这时,门外的特务也赶了过来。李丹青朝着院门打了几枪,逼得特务一时不敢进来。他咬紧牙关,强忍住肩头和腰间的疼痛,抱起躺在地上的薛柔就往屋里冲。杨永泰的尸体也倒在门口不远处,胸口一个血窟窿,手上还握着盒子炮。
薛柔口间气若游丝,胸前的伤口起伏间,一股股血泡不断涌出。
“晓兰,快……快,压住伤口﹗”李丹青急红了眼。
望着浑身是血的李丹青和薛柔,晓兰被吓得蹲在一边傻哭。听得李丹青喊叫,她才回过神来,颤声问道,“哥,你没事吧……”
“兰子别怕,有哥在。”李丹青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话间,他从身上“哧溜”一声撤扯下一块布条,“快,给薛柔把伤口缠上。”
大门外的特务见屋里没了动静,试探性地朝院子里胡乱开了两枪,然后猫着身子举着枪,缓缓的走进大门。
“哥,我压不住呀,薛柔姐流了好多血……”晓兰手忙脚乱,带着哭腔喊道。
“先缠上!”李丹青瞟了一眼门外,见特务进了院子。他一咬牙,捂住自己腰部的伤口,强忍剧痛,从桌子抽屉里抓了几颗手雷和一些子弹揣进兜里。他摇摇晃晃地躲在门后,拉开两颗手雷的保险环,心里默数三秒,然后往院子里猛地一扔。
特务们听着晓兰的哭泣,以为对手是在垂死挣扎,哪想屋子里竟然飞出手雷。院子就那么点儿大,连个躲闪的地儿都没有,伴随着特务恐怖的尖叫声和两声巨响,三个特务当场被炸死,围墙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惨不忍睹。
李丹青确认敌人已经死绝,这才又扯下一块布条,让晓兰紧紧地扎住自己腰间的伤口。然后,他和晓兰一起架起薛柔,在院子中特务的残肢上摸了钥匙,提着枪往门外走去。
整场枪战不过十来分钟,门外已聚集了附近巡逻的七八个租界巡警,不过他们手里只拿了警棍,即便是配了枪的巡警也不敢和李丹青玩命。他们见李丹青提枪出来,连忙远远的躲在房角,嘴里叫喊着让李丹青放下枪投降。
然而,李丹青恍若未闻。他一手架着薛柔,一手提着枪,慢慢的向巷子里停放的汽车走去。此刻的薛柔已近乎昏迷,两人身上滴落的血迹,沿着路面蜿蜒成一道刺眼的红线。
汽车终于发动,尽管此时去医院风险重重,但看着薛柔奄奄一息,李丹青心中一横,油门一踩,汽车便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去。
随着车身剧烈的颠簸,薛柔仿佛回光返照般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手指微微颤动,指向了李丹青,嘴唇艰难地蠕动,似乎有话想说。
“薛柔姐姐,你一定要挺住啊……”后座的晓兰抱着薛柔,早已泪流满面,“哥,薛柔姐好像有话要跟你说。”
李丹青心急如焚,一个急刹车将车停下。他转身紧紧握住薛柔冰冷的手,“薛柔,坚持住,我马上就送你去医院。”
薛柔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李丹青赶紧贴近她的唇边,只听她轻声说道:“丹青哥,下辈子……我再做你的媳妇……”
“不,薛柔,我不要下辈子,这辈子我就要娶你。”李丹青只觉肝肠寸断,看着薛柔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他却无能为力。
薛柔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凄美的微笑。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双手也无力地垂落在了一旁。
“不!薛柔……”李丹青只觉痛心入骨,天旋地转中,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
“号外,号外,‘法租界麦琪路251号发生激烈枪战,神秘人大战日本特工。”卖报小贩的声音在街头回荡。
“给我一份儿。”于慧紧张的从人群里抢过一份报子,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地址——李丹青的家。她的心猛地一沉,手中的木箱子不自主地掉落在地。她急忙拦下一辆黄包车,直奔法租界。
李丹青家外还拉着警戒线,租界巡警和一些日本军警还在守护着现场。于慧挤进围观人群,只见尸体都已拉走,地上只用石灰画出一个个人形,路沿上的斑斑血迹还清晰可见。
“难道李丹青……”于慧捂住嘴,极力的压抑着悲痛。
“昨天上午,一个中国人,听说就是这家的主人,一个人杀了十三个日本人。”旁边老者的声音传入于慧的耳中。她转头看去,老者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后来那人中了枪,还带着两个女娃驾车逃跑了,真是厉害,为咱中国人出了口气。”
旁边一人小声补充道:“听说就是他炸了日本军营,只希望他没事才好。中国就该多几个这样有血性的青年人。”
听着周围人议论,于慧心中的担忧稍微减轻了些,她知道,只有李丹青才有这样的本事。但是,他又会去哪里呢?
李丹青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了,失血过多导致他脸色青白,嘴唇干裂,这几天一直高烧不退,全身痉挛。
屋里一股子中药味,门口的火炉子正汩汩的冒着热气。他呆呆的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努力的回想着昏倒之前的事情,可是脑子里浑浑噩噩就像敷了一层浆糊,竟是什么也想不起。
哥,你醒了!”晓兰激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李丹青转头看去,只见晓兰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很久。
“这里……是哪里?”李丹青张了嘴虚弱的问道。
“哥,是安徽会所的柳三哥救了咱们。”晓兰抹了一把眼泪,解释道,“这里是柳三哥找的房子,你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
原来,在那天激烈的枪战后,李丹青因伤势过重而晕倒。幸运的是,安徽会所就在附近,柳三听到枪响,赶过来正好救下他们兄妹俩。斧头帮平日里打打杀杀,没少兄弟受过枪伤,他们迅速找来了外科医生,并为李丹青取下子弹,止了血。本来像李丹青现在这种情况需要大量输血,可是几人不知道他的血型,又不敢上医院,是死是活就只有看他的造化了。
为了确保安全,昨日,柳三又把他们转移到法租界里一处隐蔽的住所,医生每天早晚来一次,为李丹青换药。
李丹青想抬起手,却发现全身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猛然想起晕倒前的事情,眼睛瞬间瞪得像个铜铃,“薛柔——薛柔呢?”
“薛柔没事,在医院啦,你放心把。”晓兰红着眼睛,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不……你骗我……”李丹青几乎有些歇斯底里,绷带处可见殷殷血迹流出。
“哥,你就别问了,医生说你不能激动……”晓兰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得背着身子呜呜哭泣。
“你带我去……我要见她!”李丹青激动的扯着晓兰的衣角,想从床上挪下身子,一用力,竟然两眼翻白又晕了过去。
第五天一早,医生正为李丹青换药消毒,缠绕的纱布撕裂伤口,将李丹青从睡梦中疼醒。医生头发花白,是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见李丹青睁开眼睛,笑着说道:“小伙子,你可算捡条命哦,幸亏伤口没在要害,腰上那颗子弹距离你的肝脏只差那么一厘米,要是再偏一点,就算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啦!”
李丹青点了点头,开口虚弱的说道:“谢谢您……薛柔呢,她怎么样了?”
“薛柔?”
还没等医生开口,一旁的晓兰抢先说道:“薛柔姐姐在医院也醒啦,她恢复得比你还快呢。”
“我……想去看她……”李丹青觉得晓兰是在有意骗他,心里放心不下,执拗的想从床上爬起来。
“小伙子,你还要不要命啦?”医生赶紧按住他,一脸严肃地说道,“你还发着低烧啦,伤口炎症不消,你随时都可能死掉。还是等你好了再去看吧。”说完,他摇摇头,从医药箱里拿出一包药剂交给晓兰,“这个给你,记得每天早中晚给他服用。这段时间最好别让他下床,情绪也别太激动,免得伤口又裂开。”
柳三感激地把银元塞到医生手里,“辛苦了,王大夫。”
医生坚持不要,提了医药箱,回头瞥了一眼床上的李丹青,“你们帮派里打打杀杀,我该怎么收一文不少。报纸上都说了,我知道这位兄弟是怎么受伤的。现在小日本占我国土,害我百姓,所有杀日本子的都是好汉。我也是中国人,就算为抗日出一份力吧。”
“哎呀,那就有劳先生了。”柳三感慨道。
柳三送完医生后,转身回到了屋里,轻声问道:“兄弟,你好些了吗?”
李丹青枕在被单里,泪水无声地滑落。他心里满是薛柔的影子,竟然没有听见柳三说话。
“我哥好些了,多亏了柳三哥。”晓兰有些尴尬的接过话题。
柳三看着李丹青黯然神伤,心知他一定是为了那位死去的姑娘。那天,薛柔在送到安徽会馆时就已经断了气。虽然晓兰提前交代了大家瞒着他,想必李丹青心里已经猜到了结果。
“哎……丹青兄弟,你可要照顾好自己。现在你可是我们法租界的大英雄,我那几个手下对你都是佩服得很。这两天日本人可能盯上我们了,昨天还和租界巡捕一起来搜查了会馆。并且会馆前后门都有日本人盯着,所以我最近可能来得比较少,你自己一定要保重。”
“谢谢……”李丹青声音哽咽,“我妹妹的尸体在哪儿?”
“我……”柳三七尺的汉子此时也是眼含泪花,“哎……丹青,你只管管好自己,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你和晓兰妹子做好准备,毕竟租界里也不安全。我这两天想点法子,送你们离开上海。”
柳三不忍让李丹青继续问下去,起身准备离开,“晓兰,要按时给你哥吃药,绷带要常洗常换,还缺什么,只管向三哥开口。”
“柳三哥,让你费心了。”晓兰一路将柳三送出门外,时不时回头,担忧的看向床头有些痴呆的哥哥。
“你们瞒着我又是何苦……”李丹青只觉伤口一阵绞痛,泪水模糊了双眼。
当晚,柳三驱车亲自来到杜公馆。这里就是上海滩三位黑道大佬之一的杜月笙的家。随着一道铁门徐徐打开,十来个身穿黑袍的精壮汉子整齐地分立两旁,当中的一条黑背大狼狗,若非有人死命拉扯着,恐怕瞬间就要扑上来将人撕碎。
柳三看过这畜生的眼神,绿幽幽的,骨子里透着一种嗜血的野性,和柳三对视竟然不输分毫。听人说杜公馆的狼狗都是喂了人肉长大的,现在看来,此话不虚。
“来者何事?”门口的侍者冷冷地问道。
柳三沉声说道:“斧头帮柳三,受王帮主所托,有事求见杜老板,这是拜帖。”
“等着!”侍者接过帖子冷冰冰的回道。也只有他杜月笙的人和狗才有这股傲劲。
柳三寻思着今天有求于人,也就耐着性子等在门口。
“老爷,王亚樵手下柳三求见,就在门外。”穿了一身长袍的管家俯身低眉说道。
“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长夏开在枝头上……”此刻杜公馆里的唱机上还放着姚莉的唱片,空旷的屋子里都是欢快甜美的旋律。
沙发上仰躺一人,颧骨突出、两耳外翻,面容清癯而猥琐,指尖随着欢快的节奏轻轻的叩击在扶手上,看上去心情不错。
“都谁呀?王亚樵来了没有?”杜月笙也没睁眼,喉管里低低的随口问道。
“没来,老爷。要不,我去推了他。”管家恭敬地回答。
“等等。”等管家轻轻退到了门口,杜月笙才懒懒的开口道,“斧头帮和我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王亚樵都已经跑路了,这柳三来找我做什么?”
“斧头帮现在是柳三主事,老爷还要不要见他?”管家躬身问道。
“来了几人?”
“只有柳三一人,老爷。”
“好吧,让他进来,见见也无妨。”杜月笙淡淡的回道。
随后,两个黑衣人下了柳三随身的武器,带着他进了大厅。
“柳老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呀。”杜月笙刚才还一脸麻木和不屑,现在却是精神抖擞,拱手相迎。这位黑帮大佬接人待物八面玲珑,人情世故确见极致。
“斧头帮柳三,特来拜见杜老板。”柳三进门后,表现得有礼有节。
“呵呵,柳老弟能想起到我杜某人家里坐坐,真是有幸呀,请坐。”杜月笙将长衫撂起,靠上了二郎腿,“管家,看茶。不知亚樵老弟近况如何?”
“多谢杜老板关心,我家帮主还好,只是暂时还不能回上海。”柳三陪坐下来,“我不喝茶,几句话说了就走。”
“哦,老弟不喝茶,那就吃个苹果吧。”杜月笙说着已经拿上了果盘的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手里如同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整出了一把精致的小刀。
柳三摆手道:“杜老板不用客气。”
杜月笙笑着说道:“老弟,外人都知道我是靠摆水果摊起家的,削苹果可是我的绝活呀。”
话音刚落,一个苹果在杜月笙手里飞快的翻转。他削除的皮又薄又匀净,而且一根苹果皮连到底没有断开。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把看似普通的水果刀实则暗藏玄机——它也是一把小型手枪。枪在水果刀木质手柄里,只要轻轻拧动手柄,枪里就可以射出一发5.6口径的子弹,而且子弹是抹了剧毒的。杜月笙削水果时从来都是把刀柄对着别人,只是柳三不知道其中细节。
“杜老板真是好手艺,兄弟今天也算长了见识。”柳三恭维道。
杜月笙递过削好的苹果,又取来纸巾擦了擦手,笑道:“这可是杜某当年混饭吃的本事,不敢忘呀,说不定哪天还得重操旧业呢。”
“杜老板说笑了。”柳三回应道,“在上海滩,谁不知道您杜老板的大名?您要是跺跺脚,整个上海滩都得天翻地覆。”
“哈哈哈……柳老弟过奖了,我杜某能有今日,全靠江湖里的弟兄们给面子。”杜月笙客气地回应,“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我杜某在这十里洋场打滚了几十年,做事都讲个“义”字,为人就讲个“情”字。凭心而论,我对亚樵老弟的人品还是极为敬重的,也亏得斧头帮的弟兄平日里多有担待。”
杜月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两帮之间的一些恩怨摩擦一笔带过,三言两语就使得谈话的气氛变得和睦融洽。尽管底下人之间素有瓜葛,但是场面上没有撕破脸皮,两边大佬还是可以坐下喝一杯和气茶。再说生意场上哪有永远的敌人,上海滩也没有不变的王者,出来混只需记得山不转水转,人情留一线今后好见面,杜老板当然深谙此道。
“我深知杜老板高义,所以今日才特地登门求助。”柳三诚恳地说道。
“哦?老弟有何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只要我办得到,一定尽力而为。”听柳三谈及正事,杜月笙也神色严谨的坐直了身子。
“不知杜老板对日本军营被炸这件事怎么看?”柳三小心的试探道。
“炸得好呀!小日本在中国地盘上为所欲为,占了东三省不说,还想要咱上海滩,我第一个不答应。”杜月笙旗帜宣明的亮明了态度,当然也是因为知道王亚樵与那日本人不对付,不然这种场面上的人,说话不会这么干脆。
“那杜老板知道这事是谁干的吗?”柳三接着问道。
“这种大手笔,若是亚樵老弟在上海,那绝对没有第二人选。”杜月笙笑了笑,轻松的说道,“不过,这次军营被炸,听道上的兄弟说,是法租界的一个年轻人干的,好像跟共党有些关系。不过我倒是挺欣赏这小伙子的,炸了日本军营,又在法租界一人干掉小日本‘梅机关’的一个行动组。哈哈,我猜影佐祯昭那老鬼现在肯定气得都快吐血了吧。”
柳三听后心中一喜,幸庆找对了人。于是,他直言不讳地说道:“既然如此,兄弟便直说了吧,这人名叫李丹青,是王帮主过了命的兄弟。现在日本人正满上海抓捕这小子,而且他还受了重伤。杜老板人脉广路子多,上海码头车站都是你老的地盘。小弟斗胆,替丹青兄弟向杜老板借条生路,让他能安全离开上海。”
江湖里打打杀杀,尔虞我诈,终究是为一己之私,但是在民族大义面前,杜老板还是有些气节和担当的。前次十九路军和小日本在闸北打仗的时候,这位大佬不仅捐钱捐物,还组织了青帮敢死队亲赴一线和小鬼子拼杀。柳三就是冲着这份情怀和胆识才找上了杜月笙。
只见杜月笙稍微顿了顿,随即义正言辞的说道:“柳老弟,我虽然是个江湖人,但也知道什么是忠义。小兄弟杀的是日本人,为咱中国人争了脸。这个忙,我杜月笙帮定了!”
“杜老板仗义﹗我替丹青兄弟先行谢过了。”柳三闻言大喜,心里一块重石总算落下。斧头帮虽然在上海有些势力,但进出上海的水路、旱路都是青帮把持着,现在杜月笙答应帮忙,此事就算成了大半。
杜月笙和柳三商量好三天过后,送李丹青出上海。柳三回去只等着杜月笙给信儿便是。
李丹青躲在法租界养伤已过一周。经过晓兰悉心照料、再加上他身体壮实,现在不仅退了烧渡过了危险期,而且伤口正在快速愈合,甚至都可以下床走路了。
但李丹青却是愁颜不展,心里一直都压着一块巨石。薛柔妹妹的离去,虽然晓兰和柳三都闭口不说,但他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结果。而且范远达兄弟至今下落未明,日本人又是怎么找到自己在法租界的住所,这一切都像谜团一样困扰着他。
“晓兰妹子,丹青在哪儿呢?”柳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哎,柳三哥,你来了!丹青哥在里头呢。”晓兰应了一声。
李丹青转头看去,只见柳三提了个包袱,和晓兰打过招呼就走了进来。
“丹青兄弟,医生不是让你多休息嘛,怎么下床了?”柳三看着李丹青起床沿着床沿在下游走,连忙赶过来扶把手。
“没事了,三哥,我感觉好多了。老躺着也难受,感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李丹青感激的说道。
“自家兄弟,客气啥?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个好消息,明天送你离开上海,你准备一下,可能随时要动身。”
李丹青也明白眼下还是危机四伏,小日本没有抓住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离开上海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他不由叹了口气,说道:“哎,丹青这条命是三哥救的,一切全凭三哥安排。只是……临走之前,我想知道薛柔妹子到底怎么样了,你不要瞒我,我想听实话。”
柳三一怔,不过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现在见李丹青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并且明天就要出城,他也便说了实话,“好,反正你早晚也会知道,我就告诉你实话。”
李丹青轻轻闭上眼睛,双手攥紧了床单。
“丹青,其实你妹妹在送到会馆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胸口中了两枪,救不回来了。我们这几天一直瞒着你,就是怕你伤心过度…”
听到这个消息,李丹青的心像被重锤击中一般,虽然他已经有了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噩耗还是让他无法接受。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牙关紧咬,突然倒地抽搐起来,伤口处又见鲜血溢出。
“丹青!你哭出来吧,别憋着。”柳三心疼地说,“薛柔已经不在了,你要接受这个事实啊。”
“哥!柳三哥,快,快叫医生……”晓兰慌张地喊着。
晚上,李丹青在疼痛和悲伤中缓缓醒来。医生已经给他换了药,重新绑好了纱布。他瞥见晓兰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眼中泪水闪烁。
“哥,你可不能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如果薛柔姐姐还在,她也不愿看到你这样。”晓兰带着哭腔说道,“你得为我活着,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
柳三整个下午都守在一旁,此刻看到李丹青醒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早知如此,还是该瞒着你。前几天你昏迷不醒,日本人也盯得紧,我没敢把薛柔的遗体留在会馆,已经派人料理了她的后事。人死不能复生,想开点吧。”
李丹青也不说话,脑海里回想起薛柔生前的音容笑貌,眼里尽是深深的痛苦和自责。隔了半晌,他才嘶哑的问道:“她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青浦曲水园后山。”柳三脱口而出,但随即就懊悔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哎呀,我这张嘴!但你现在真的不能去,丹青。你今天上午刚刚震破了伤口,而且明天你还要出城。等你伤好了,我一定带你去。”
但李丹青脸色铁青,似乎根本没把柳三的话听进去,“薛柔是为我挡的枪子,埋在地下的应该是我。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守护好她。现在她走了,今天我必须去看看她。谁也别拦我。”他挣扎着起床,手捂着伤口,执意要往外走。
“这……晓兰,你快劝劝他!”柳三急切地说。
“哥,求你听柳大哥的吧。”晓兰也上前劝阻。
李丹青甩开了晓兰的手,眼神冷峻而坚定,“你们谁也别劝我,薛柔拿命换的我,走了我都不送一程,我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柳三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只得走到门口叫来了一辆黄包车。
夜色中,三人来到了曲水园后山的那片寂静的坟地。月光下,一个新堆起的小土堆静静地伫立着,那是薛柔最后的归宿。墓碑简洁而冷清,上面刻着“薛柔之墓”四个字,仿佛诉说着一个悲伤的故事。
晓兰插烛焚香,一阵青烟袅袅而上,带着无尽的哀思飘向远方。
匆匆数日却是人鬼殊途,李丹青“扑通”一声跪在坟前,泪如泉涌。他凝视着墓碑,手指轻轻触摸着墓碑上“薛柔”二字。那冰冷的触感直透心底,而心中的悲痛却如潮水般汹涌而出。他想说话,却哽咽得无法发声。他的双眼变得呆滞,仿佛灵魂已经离他远去。最终,他趴在坟前,侧脸紧紧贴靠着坟头,手里紧紧地抓起了一把黄土,颤抖不已……
“哥……你别吓我,想哭就哭吧……”
隔了许久,李丹青微微起身,泪水已经湿透了他的衣襟。他颤声说道:“薛柔啊,都是哥害的你,哥对不起你。你在世的时候,哥没娶你过门,没让你过上好日子。你死了,哥也没能让你风光大葬。哥欠你的太多了,哥都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哥答应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李丹青的结发之妻。你就在这里等着哥,等哥死了,哥就来这里陪你。哥会天天陪你说话、陪你散步、陪你看日出日落。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哥真的希望就和你老死在烟霞山。我打猎砍柴,你挑水做饭,我们再生几个孩子,那该多好啊……”
说到这里,李丹青已经是泣不成声。晓兰和柳三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哥,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看开些吧。”晓兰劝道,“以后我们有空就来看看薛柔姐姐。”
柳三也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丹青啊,隔些日子,我会让人把这坟修得风风光光的。这次的确有点仓促了,情况紧急,我相信薛柔妹妹也不会怪我们的。”
“哥,我们走吧。”晓兰扶起李丹青往回走,“时候也不早了,寒气太重了对你的身体不好。”
李丹青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望向坟头,心里默念道:“薛柔妹妹啊,哥走了……哥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你今后就住在哥的心窝里吧……哥会永远守着你的……”
月光如水洒在坟地上,薛柔的墓碑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冷清。而李丹青的心中也永远留下了一个无法填补的缺口。
在回程的路上,月光洒在石板路上,映照着三人略显疲惫的身影。柳三向李丹青详细交代了明天出城的计划,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周全,甚至连城外暂住的人家都已安排妥当。
李丹青对柳三的安排很是感激。在临别之际,他忍不住问起了范家兄弟的情况。
这两天,柳三也派了人一直盯着车行。他叹了口气说道:“这两天你情绪不稳,我也没告诉你。你出事后的第四天,范远行就回来接管了范记车行。而那范远达至今未回,八成是凶多吉少。我猜想,两兄弟之前肯定是给日本人抓去了。范远行能活着回来,多半就是他告的密。你也不要操心,我把这事说给了杜月笙,他们青帮的事我就不插手了,由他们自己清理门户吧。”
李丹青听后默然许久,最后摇了摇头,叹息道:“哎,可害了范远达兄弟呀。”
柳三接着补充道:“我听道上的朋友说,东江洋行把他给卖了,日本人就是顺着货车的线索把他给揪的出来。这都是命,怪不得谁,丹青你也别太过伤心。哦,对了,想起个事,前两天有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在会馆来找过你,当时我不敢说你在我这儿,就打发她走了。”
李丹青知道他九成说的是于慧,轻叹了一声,“哎,也顾不上她了,以后再说吧。”
“那姑娘长得挺漂亮的。”柳三打趣道,“你认识她吗?”
李丹青点了点头,神色却显得有些平淡,“以后,你再见到她,就告诉她我已经离开上海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决绝。他的心中仍然充满了对薛柔去世的悲痛和自责,此刻不想再有别的念想。
第二天清晨,门口开来一辆黑色的小车。杜月笙家的管家亲自来接李丹青,并一路护送他出了城。租界的哨卡见是杜月笙家的车牌,连检查都省了,直接放了行。车子出城又开了一百多公里,柳三示意司机拐进一条岔路,往前行了一里多地,便停了下来。
路边,一顶轿子早已静候多时。几人相继下车,杜家总管拿来一个包袱,对李丹青说道:“老爷今天本想亲自来送你,但临时有事脱不了身。他特意让我为你准备了200银元,以做路资。”
李丹青赶忙推辞:“杜老板能让管家一路护送丹青出城,在下已是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敢接受这么厚重的路资,还请管家收回。”
“丹青兄弟是不是嫌少呀?你要是不收,杜老板的面子可挂不住呀。”
话说到这份上,李丹青实在不好推脱,道谢后便收下了包袱。
“丹青兄弟,我也就送到这里了。”柳三拍了拍他的肩膀,“待会你再坐轿子走一程,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我坐杜老板的车回城,你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柳大哥,大恩不言谢,丹青心里都记着了,你也多保重。”李丹青拱手道别,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和敬意。
与柳三辞别后,两个轿夫抬起轿子,继续前行。山路崎岖,但轿夫们脚步稳健,十多里路后,他们终于在一处幽静的山脚下落了轿。这里山清水秀,远离尘嚣,正是养伤的好地方。
两位老人家早早的等在屋门口。他们杵着木棒,弓着腰,笑盈盈的迎上来,“可是柳老板安排的人啦?我们都等了两天了,快请进屋。”
李丹青和晓兰跟着两位老人走进屋里。虽然房子不大,只有三间木屋和一间草棚搭成的圈舍,但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门前有块土坝,茵茵的长满青草,一群鸡鸭正在草里啄食。左侧有片荷塘,不远有条小溪潺潺的从门前流过。李丹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连日来心中的苦闷稍许有所释怀。
当晚,李丹青和晓兰便在这幽静的山间小屋住下。老人家热情地把正屋让给了他们兄妹俩住,方便照顾伤员。在闲聊中,李丹青得知,老人家叫王之川,大娘叫刘姝。他们祖祖代代都在这王家湾住。前年一场大火把村子全烧了,虽然村子里的人都搬走了,但他们却选择留了下来。他家的孩子都在上海谋生,而李丹青能来这里养伤,正是得益于他家在斧头帮的老二给介绍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