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日本开拓团

到了奉天火车站,李丹青一行下了火车。天空中下着鹅毛大雪,地上的积雪也垫起了一脚多厚,站台篷子下挂起一尺来长的冰凌子,一阵寒风刮在脸上就如同刀割一般,一行人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衣袄。出站口都给前面下车的人踩成了冰渣子,一脚上去哧溜滑,李丹青出了车站就结实的摔了个跟斗,只疼得龇牙咧嘴。

这么冷的天,仍有大群人艰难的求着生计。出站口人声鼎沸,可比山海关闹热多了。兜售各种商品的小商贩们争相叫卖着,声音此起彼伏。

车站大门停满了大大小小拉客的马车,有两轮的,也有四轮的。李丹青在上海和北平坐惯了人力车,也想尝试一下坐马车的感觉,这也算是能体验一把东北特色吧。于是,四个人叫了一辆四轮马车,打算先进城填饱肚子。

“老板要到哪里去?”赶车的车夫戴了一顶牛毛毡帽问道,一张嘴直冒热气。

“奉天哪家馆子最好吃,最地道,你就把我们拉到那里去。”李丹青回答道。

“好勒,几位可坐稳了。”车夫应了一声,一声清脆的皮鞭下去,马车明显加快了速度。转过一条街,广场上赫然立着一根四四方方的石碑。李丹青在北平可没见过这玩意儿,好奇地问道:“车夫,这里立根石条干啥?”

车夫也不回头,一口地道的奉天口音,“几位是从民国过来的吧,满洲人都知道,这是日本人修的忠灵塔,里面供奉着日本战死的军人。”

“呸,死了还占着咱们的地盘。”李丹青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

车夫皱了眉,好意提醒道:“二位在这里说了没事,下了车可得小心,到处都是日本子的狗,被人告了可要倒血霉呀。”

李丹青也知道车夫说的不假,前两天在山海关就差点出不来,顿时闭紧了嘴。

从火车站出来,风雪天里路上行人很少,但路边门店都开了门,门口搭了一块厚实的布帘子。李丹青数了数,一路上撞见的烟馆好像比饭店还多,于是调侃道:“奉天抽大烟的人可比我们四川还多呀。”

车夫嘿嘿笑道:“老板你可说对了,满洲国买卖鸦片合法,这也算是咱满洲国的一大特色。每五个人里就有一个好这一口。日本人不仅鼓励吸,鼓励卖,还鼓励种,满洲人的钱都吸到鸦片烟里了。那些没吸过鸦片的,第一次免费尝试;老顾客带新人来的,免费送一次;小孩吸食的,有专人配备‘儿童剂量’;老主顾还可搭送窑子里的窑姐儿服务。总之,抽大烟这事儿你走遍全国,也找不到比俺们奉天更好更专业的了。”

“狗日的,日本人为赚中国人的钱真是想尽办法,丧尽天良。”刘清阳一直没做声,突然冒出一句话,直把李丹青也吓一跳。

车夫驾着车倒是很淡然,“俺们看多了,大烟馆门前卖儿卖女的,卖妻抵债的多了去。门后背街里剁手跺脚,抬到死人坑里的也见怪不怪。这人啦一旦沾上烟瘾,这辈子就完了。日本人就在烟馆等着你啦。”

到了饭店,不过一袋烟功夫,服务员就端上了香喷喷的熏肉饼、鲜美可口的小鸡炖蘑菇等奉天美食。可是刚才车夫所讲的鸦片让刘清阳和李丹青食欲全无,倒是于东和涂捷“哼哧哼哧”的吃得像只地里刨食的野猪。

由奉天到通化已经不通铁路,接下来的几百里路程,只得靠他们一双脚丫子了。几人在奉天没有停留,走了两天到了本溪县城。听当地人说,再往前走,就是地广人稀的莽莽雪原,沿途除了新宾县,就再也没有大点的城镇可以补充物资给养。而且从本溪到通化,他们要是不愿走弯路,也不会经过新宾县城,沿途都是茫茫雪地和山地森林。

本溪是高句丽的发源地,当地满族人民风剽悍,男女老少都善骑射。林子里有豺狼虎豹出没,为保一行人安全,李丹青特意从一猎户家购得一把弯弓,配了短刀,带在身上以防万一。于东他们也备足了干粮,买了鹿皮靴、棉手套等御寒之物,最后还买了一匹枣红马托着粮食衣物,一行人踏进了茫茫雪原。

在这银装素裹的东北雪原,寒冷的气温使得每一寸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天空浓厚的黑云如同铅盖,鹅毛大雪铺天盖地一连就是下了好几天,迎面刮来的冷风就像刀子一般,割得手脸生疼。要是遇上拳头大的冰雹子,会砸得你七窍生烟,脑袋嗡嗡直响。

时下临近12月,虽然不是东北最冷的时节,但白日里的温度已降到零下二十,到了夜里温差更大。李丹青和于东都来自南方,虽然已习惯了北平的寒冷,但面对东北的严冬,他们依然感到了一股透骨的冰凉。尽管二人早做足了准备,他们全身穿着棉裤棉袄保暖,外面套着兽皮大衣挡风,头顶戴着棉帽,手上罩了手套,脚下还穿着皮靴,全副武装的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寒风依然能找到缝隙侵入他们的身体。

在雪地里走路也特别费劲,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也不知道雪层下面到底是什么一个地形,有时候一脚踩空掉进了深坑里。在雪地里走久了,皮靴早已被雪水浸湿,这时更不敢停下脚步,没有热气和汗水,被雪水浸湿的衣物会迅速带走体温,脚趾也会被冻僵。只有等到晚上再生一堆篝火,将身上衣物烤干。

就在他们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簌簌下了几天的大雪终于停歇。大雪初霁,暖暖的阳光打在肩头,迎面吹来的寒风也不再那么凌冽,反而让人觉得清新愉悦。林子里还是那么静谧,似乎一切都沉睡在冬日里。一连走了四天,除了偶尔从林子里窜出的几只野兔和在林间雪地里啄食草籽的榛鸡,他们就再也没有看见其他活物。

李丹青喘着粗气,挣扎着爬上了一个小山坡,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激动起来。坡下,两驾马车响着铃铛,哒哒的走在雪地上。终于看到了一丝人迹,李丹青顿时激动得像个小孩。他连滚带爬地跑下山坡,挥舞着手臂大声呼喊,希望能引起马车上人的注意。

前面赶马车的是个老把式,绑在鞭杆上的牛皮鞭子在空中划出弧线,在空气中啪啪直响。见有人跑下山坡,他勒住马缰长喊一声:“驭——”

那驽马好似通了人性,收了蹄子便停在路中。它抖动着鬃毛,打着响鼻,马尾一抬,造了一大堆热气腾腾的马粪。

有人便有房子,这么冷的天,谁也不愿意睡在雪地里。李丹青看着前面的马车,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急忙走上前去打招呼:“喂……老乡,等等,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到前面乌拉格村,咋啦?”前面马车上的中年男人戴了大耳扇的皮帽子,一身棉袄外套了一件反穿的皮袄子,憨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过了山海关,李丹青发现东三省的男人大都这副打扮,一顶四片瓦或是皮帽子遮住了大半个脸,最奇怪的是,好好的一件皮袄子,他们却非要反着穿。还在北平的时候,李丹青就听说过“东北穿衣一大怪,四块瓦片头上盖,反穿皮袄毛朝外。”现在看来竟是一点不假。

前边马车上,坐着一个娘们儿带着三个小崽子。后边是一个年轻小伙子赶着车,车上堆了几口箱子、装着衣服棉被啥的。最小的那小崽儿,看起来就三四岁的样子,见了陌生人有些害羞,一头扎进了他娘怀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瞅着李丹青。

“小伙儿,你是哪疙瘩的?听口音不像俺们屯的吧?”那车夫麻溜地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手把着扎在腰间的短刀,神情戒备。

李丹青笑了笑,解说道:“老哥,你别误会,我们是过路的商人,打算去通化买点皮货。”

车夫这才稍稍放松,说道:“哦,从本溪过来的吧?这条道儿,现在可没几个人走了。”

“就是,我们也不认识路,就在老林子里瞎转悠,好几天没喝上一口热的了。能不能搭个便车,到前面村子里歇歇脚?”李丹青试探着问。

“成吧,上来吧。”车夫也挺爽快,一口就答应下来。那车板上的娘们儿闻言,便把小崽儿挪到一边,给他们腾出了位置。

于是,李丹青毫不客气的一脚跳上了马车,并将刘清阳和凃捷扶了上来,只留下于东骑着自家的马儿紧跟在后边。

只等众人坐好,那车夫甩着鞭子在空中炸出一声脆响,接着一手提着缰绳轻轻一抖,口里“驾——”的一声,那马儿便放开蹄子欢快的跑了起来。

“老哥,你这是要搬家吗?看你这车上拉的,跟小山似的。”李丹青闲聊道。

“你们外乡来的不知道。”老乡一提这话题,就皱了眉头瞬间来气,“哎……俺们本来在呼和林屯住得好好的,可那些东洋人非要搞什么‘并村计划’,说是为了集中管理。这不,勒令我们一个月内必须搬到乌拉格村,不搬的话,他们就要来烧房子抓人。俺家人少,东西也不多,就早点儿搬过来了。呼和林屯还有几十户啦。”

“从呼和林屯到乌拉格村有多远呀?”李丹青好奇地问。

“十来里地呢!”老乡说道,“其实搬家也没啥,就是俺家的地都在呼和林屯,现在到乌拉格村,原来的地种不了,还要到‘开拓团’的东洋人手里租地种,你说这叫啥事嘛?”

“啥是‘开拓团’呀?”李丹青一头雾水,他在南方可没听过这词儿,不过想着应该是跟地主差不多吧。

老乡瞅了李丹青一眼,疑惑地问:“你们从哪儿来的?不是满洲人吧?”

“对呀,我们从北平来的。”李丹青回道。

“哎呀,我说你们咋不知道呢,满洲人都知道开拓团。”老乡摇头笑道,听老一辈说,自打大清国甲午战争后,东洋人就开始往咱东北林子里钻。那时候张大帅也没怎么管,毕竟东洋人还少,翻不起大浪。这帮人刚来的时候,自称是什么‘开拓的先驱者’,后来大家就叫他们开拓团了。

“一开始,这些东洋人也都老实规矩,要么自己开荒种地,要么就从地主手里租地种。可九一八后,东洋人来了一拨又一拨,这群猴崽子也就成了精呐。他们仗着有军队撑腰,强买硬夺了地主家的土地,然后再转租给俺们中国人种,自己当起地主老爷来了。”

听完老乡的话,李丹青和刘清阳算是明白了。早些年也听人说过日本人的“换国计划”,那小鬼子就是有预谋的把国内的农民搬迁移民到东北,想通过这种方式逐渐蚕食吞并东三省。一方面从经济上通过贩卖鸦片赚中国人的钱,再用鸦片毒死中国人;另一方面又派些日本农民到中国农村来抢占土地,强迫中国人为他们种地筹粮。距离九一八东北沦陷已经快五年了,要是在等上十来年,老一辈的东北人都死光了,那些接受日本“大东亚共荣圈”思想奴役,崇拜效忠天皇的年轻东北一代长起来,就会彻底忘了自己的祖宗。

小半天的功夫,马车到了乌拉格村村口。山窝子里密密麻麻全是房子,看样子不少于一百来户。道路两边堆满了木头和石料,还有几处新挖开的基石和搭了一半的木棚子,乱糟糟的。

不过,这边房子修建的风格倒是出乎李丹青的意料。他在奉天和本溪县城里见到的都还是敞亮的四合院,即便是乡间也是土壁草顶的土坯草房,周围围了一圈用树枝和秸秆编成的简易墙,东北人管这个叫“土坯草房篱笆寨”。可是这边的房子更像是冒出地面的龟壳,房子一半在地下,一半用木棍支了屋架,顶上盖了白雪,不细看还以为就是个小土堆子。后来他才知道,世居于此的女真人、鄂伦春人,就是住在这种穿地为穴的半地下屋子里,俗称“穴处”。

李丹青一行下了车,谢过拉车的老哥后,他们就沿着大路往村里走去。奇怪的是,这么大的村子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几只黑毛恶犬在路边狂吠着。

他们爬过一截小土坡,只见前面空坝上黑压压的站了三四百人。人群围了个半圆,在寒风中静默着。偶尔一两声婴儿啼哭,也被抱娃的妇人迅速捂上嘴巴。中间那几栋房子旁立着三根人高的木头桩子,上边捆了三个人影。一个毛脸壮汉拿着皮鞭“啪啪”的抽打其中一人,隔了老远也能听见清脆的皮鞭声和那人痛苦的呻吟。

李丹青几个挤到人群中,这才看清一位白发老者光着膀子被绑在中间木头桩上。随着一声声惨叫,皮鞭落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血痕。他左边的老婆子也全身是血,耷拉着脑袋已经没了气息。右边的小姑娘大约十四五岁,头顶的血水顺着粘在脸上的发丝滴落,嘴里无助而绝望的哭喊着:“求求你们,别再打我爷爷,爷爷都是为了我才拿你们的粮食,你们就打我吧……”

七八个开拓团的日本人就像看大戏一样,围在老头周围幸灾乐祸地大笑。那挥舞皮鞭的毛脸壮汉也许是打累了,停下来喘口气,岔开腿,敞开衣襟,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老头被打得似乎昏了过去,歪着头,闭着眼,嘴里只剩下一口气儿。另一个日本人似乎意犹未尽,扒拉着老头的脑袋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端来一瓢水,“哗”地一声泼在老人脸上。

老人被凉水一激,悠悠的睁开眼,深陷的眼眶里噙满泪水。突然,他双手用力,抬头悲愤地望向苍天,嘶声力竭地喊道:“老天呀,你就开开眼吧!乌拉格村到底是作了什么孽,你要派来这群恶魔惩罚我们?”

日本人一把捏住老人的下巴,恶狠狠的说道:“老东西,别不识抬举。只要你今天在这里承认偷了我们日本人的粮食,当众跪着认个错,我就放了你。”

老人回过神来,轻蔑地盯着那日本人,下巴处的花白胡须因过于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呸!你就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俺老马头上跪苍天,下跪祖宗,就从没跟人低过头。你说俺偷了你的粮食?你咋不说你们日本人偷了俺们东三省?从太爷爷那辈起,俺老马家就在乌拉格村种地、在林子里打猎。你们这帮强盗占了俺们的土地、杀了俺们的族人,现在还敢站在这里跟俺说三道四?”

老人越说越激动,“八国联军在北平的时候,俺爷爷就砍过红毛洋鬼子。只可恨老子还没有亲手杀死一个东洋鬼子。我今年六十有七了,死有何惧?俺今天就是要让村里的后生娃们看看、让你们这帮畜生看看,咱中国人的骨气!就是死,俺也不当亡国奴,免得下去见不了列祖列宗。来吧,小鬼子,你大爷等着啦!”一番话掷地有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八嘎!”那日本人暴跳如雷,瞬间抽出了腰间的武士刀。那长刀出鞘,寒光四射,他缓缓举起,一脸狞笑,“老东西,今天就砍下你的头,再让你看看我们是如何玩弄你的孙女。哈哈哈……”

“畜生,畜生呀!”老人悲愤的大喊着,额头的青筋蹦起。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猛地划过,老头的人头瞬间落地。颈口喷洒的鲜血溅了那日本人一脸。而那残暴的家伙此刻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狰狞地舔过刀尖上残留的热血。

人群瞬时一阵骚动,前排的人惊恐的瞪大了眼球,本能的向后退去。几个妇人婆子见不了这血腥残忍的屠戮,低下头“哇哇”的吐了一地。

“狗日的小鬼子!”李丹青哪里见过一条人命说杀就杀的,握紧拳头就要冲了出去。但刘清阳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小声劝道:“冷静点。这是敌占区,等等再说。”

看着村民们一个个胆战心惊、面如土色,那日本人更是嚣张跋扈。他转过身,用武士刀指着围观的人群,凶神恶煞地用生硬的中国话吼道:“你们这些支那猪,都给我看清楚了!敢偷我们开拓团的粮食,这就是下场!通通死啦死啦的!”

旁边站了六个黑皮警察,端着长枪挡在人群前维持秩序。其中一当官模样的人双手叉腰,颐指气使的接着对村民大声喊道:“你们里面有原来就住在乌拉格村的,也有新搬来的,皇军既然让俺马金斗当乌拉格村警察所的所长,今天俺就在这里立个规矩:凡是以后有人敢偷吃、偷藏或是私下买卖粮食的,老马头就是你们的榜样。俺只认规矩不认人,都是乡里乡亲,到时可别怪俺马金斗心狠手辣。”

那马金斗前些年在村里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后来实在混不下,就跑到了新宾县鬼混。没想到没过两年,这家伙居然穿了身卫所的警察皮子回来。今日借着日本人立威,马金斗甚至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说话间,他挺直了腰板神气地踱步从人前走过。

“亏他还是个中国人,给日本人当狗!真是丢人现眼!呸!”有人窃窃私语。

“小声点,论起来他还得管老马头喊声三大爷。这人现在疯了,逮谁都咬。”另一个人接口道。

“哼,看他那得意的样子,老子夜里非刨了他家祖坟不可!”一个愤怒的声音说道。

“你个蠢货,他家祖坟不是你家祖坟呀!”旁边的人嘲笑道。

马金斗威风凛凛地在人前走了一圈,然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还有啊,我得再强调一点,中居次郎和开拓团的日本人是俺们的衣食父母,乌拉格村方圆十里的土地都是开拓团的,人家大老远从日本过来就是帮助俺们建立皇道乐土的。所以,对日本人,你们必须绝对尊重和服从,谁要是不听话,俺就打断他的腿。”说完,他转身冲着刚才杀人的中居次郎点头哈腰道,“中居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中居次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哟西,马金斗,你对日本大大的忠诚,我会在小野君前替你美言的。你让村民们都解散了吧。这老头和老太婆就绑在这里示众三日。至于这个小姑娘,”他瞥了一眼那颤抖的小姑娘,继续说道,“我们玩过了,你就把她卖到妓院去。”

小姑娘见日本人不怀好意地走过来,紧咬着牙关,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拼命地挣扎呼救。周围的村民有的低头沉默,有的面露悲愤,但没有人敢出声。毕竟老张头那血淋淋的头颅就在坝子中间,瞪圆了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挣脱了母亲的手臂,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怒吼道:“你们住手!”

姑娘见那小伙过来,犹如看到了救星,拼命大声喊道:“三宝哥,救我。”

“兰丫,别怕,哥来救你。”

“呵,来了个不要命的。”马金斗一脸冷笑的走上前去,想要拦住这个毛头小子。

“哟西,马桑,让他过来试试我的武士刀。”中居次郎一手重新提起了刀把,眼里露出兴奋的笑容。

“三宝!”三宝的母亲被一名警察拦住,她焦急地伸手喊道,“三宝你给我回来!”

可是三宝此时热血上头,头也不回的往着那姑娘走去。

三宝娘一瞅那日本子把刀都举起来了,心里如同被针扎了似的,一着急就朝着旁边那警察的手脖子狠命咬了一口。接着发了疯似的冲上来,抱住三宝的腿连哭带嚎道:“三宝啊,你就听你娘一回,娘知道你稀罕那兰丫,可这事儿咱们管不了啊。算娘求你了,跟娘回去吧。”

马金斗和甲长马二栓也走过来,想要劝住三宝。马金斗提着枪威胁道:“三宝,俺告诉你,你最好是听你娘的话,麻溜儿地回家。看在咱们乡里乡亲的份上,俺这次就饶了你。要是你再敢往前走一步,和日本人作对,恐怕你小命不保。”

马二栓也苦着脸劝说道:“三宝啊,你爹就剩你一根独苗,俺劝你还是看在你娘的份上,别折腾了。真要是把小日本惹毛了,他们可是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三宝听了这话,稚嫩的脸上却面无惧色,反而冲着马金斗和马二栓破口大骂:“你们两个狗汉奸,帮着日本人祸害咱们中国人,你们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呸!”说完,他一口唾沫就吐在了马金斗的脸上。

“小兔崽子,你是活腻了。”马金斗瞪大了眼珠子,狠狠的抹掉脸上的口水,对着三宝就是一个大耳光。三宝被打倒在地,马金斗却还不解气,上去又是连着踹了几脚。

三宝他娘见儿子被打,一下子就慌了神,她又扑上去抱住马金斗,大喊着:“三宝快跑!”

可三宝这孩子就是犟,他从地上爬起来,不但没跑,还和马金斗扭打在了一起。

“八嘎!”中居次郎起了杀心,瞅着空挡大喊一声,“马桑,让开!”

就在大家愣神之际,只见中居次郎高高的举起武士刀,对着三宝的脖颈就是一刀劈下。三宝颈子被削了一半,赤红的鲜血“噗嗤”就沿着刀口喷了出来。

“啊——啊——三宝!”三宝他娘看儿子中刀,撕心裂肺的连声惨叫,抢上前去死命的想要按住脖子间那血淋淋的伤口,“三宝,三宝,你没事吧,你可别吓娘呀。”

可是三宝已经瘫软在地上,身子剧烈的抽搐,身下的白雪被鲜血浸红一片。

中居次郎这厮冷笑一声,重新把刀举过了头顶,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也去陪你儿子吧!”说完,他手起刀落,三宝他娘也应声倒下,眼中还噙着泪花。

转眼间,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周围的村民们反应各异,有的掩嘴低声啜泣,有的则转过头去不忍直视。也有一两个血性汉子想要挺身而出,但都被警察拿枪架住。

在日本人拔刀的一刹那,李丹青胸中的火山早已喷涌而出。不过,刘清阳等人早已将他紧紧抱住,于东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了他的呼喊。周围村民虽然心怀恐惧,却也不想见他枉死,他们自发地围成一圈,用身体筑成了一道人墙,将几人护在中间,同时也遮挡了日本人的视线。

兰丫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爷爷奶奶,以及青梅竹马的三宝哥就这样惨死在面前。她的脸上此刻已经没有一丝活气,两只空洞而绝望的眼睛便如同死鱼一般,直勾勾的盯着爷爷那滚落的头颅。

中居次郎还嚣张地踢了一脚三宝和他娘的尸体,然后狂笑着和几个日本人一起,抱着绝望的兰丫走进屋子。

“大家都散了吧,”马金斗不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然后向村民们挥了挥手,“三宝和他娘都是自找的,要我说,再狠也狠不过日本人,这是何必呢?都散了,散了。”

此刻的李丹青已经恢复了冷静。在来东北之前,他只是从沦陷区逃难过来的同胞口中听说过小鬼子杀人不眨眼,可是亲身经历一回,他才知道这种愤怒与屈辱是如此的五脏俱崩、痛彻入骨。

刘清阳先前阻止他的冲动无疑是明智的。毕竟对方有十几人,而且手里有枪,即便李丹青功夫了得,也没有十足的胜算。更何况,现场还有那么多无辜的村民,万一日本人发了狂,只会害死更多的同胞。

然而,国人的鲜血不能白流,这些凶手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李丹青此时双眼血红,瞋目切齿,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宛如一尊复仇的杀神。

“丹青,咱们不能硬拼。”刘清阳察觉到他眼中的怒火,谨慎地提醒道。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阻拦。这位理智的老党员此时也选择了报仇,如果眼见着日本人残杀自己的同胞还能无动于衷,那他不远千里来这东三省抗日又是为何呢?

“跟我走。”李丹青向刘清阳使了个眼色,几人便随着四散的村民悄然离去。

在木房子的背后,李丹青领着几人借着地势绕了一圈,他们弓着腰,顺着栅栏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只等房子遮住了前面空坝里马金斗几人的视野,李丹青便紧贴着墙壁,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窗边。

窗台不高,窗户是由下往上开的,一根木棍在窗沿支着。李丹青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屋内有四个日本人,他们正围着那个姑娘,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姑娘无助地挣扎着,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而日本人则狂笑着,残忍地一片片撕碎她的衣物。

李丹青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他向于东比了个手势。于东立刻会意,迅速靠在窗户的另一边,做好准备。李丹青举起手中的弓箭,从窗前站起,瞄准了为首的中居次郎。只听“嗖”的一声,箭矢如流星般射出,一箭射穿了他的喉哝。箭矢的力道极大,穿喉之后仍余力未减,“噔”的一声钉在了木墙上。

屋内的其他日本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若木鸡,他们看着中居次郎那凝固在脸上的狰狞笑容和钉在墙上的羽箭,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然而,李丹青并未让他们多活半刻,手里两把飞镖已如闪电般射出,准确地插进了另外两人的喉咙。

与此同时,于东身形一动,灵活地跳进窗户。他轻盈地落地后顺势翻滚,紧握在手中的短刀自下而上,迅猛而精准地捅入了最后一名敌人的腹中。那人顿时痛得捂住伤口,刚要呼喊出声,却被于东迅速捂住嘴巴。紧接着,于东扭动短刀在那人肚子里狠狠地横向一搅。伴随着剧烈的抽搐,那人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便倒在了地上,永远地告别了这个世界,去见他的天照大神。

李丹青紧跟着进入屋内,他对着那位可怜的姑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脱下自己的衣服,温柔地盖在她颤抖的双肩上。此时,隔壁房间传来说话声,显然还有残敌。

“涂捷对付一个,于东解决一个,剩下的就交给我了。”李丹青压低声音,简洁明了地分配了战斗任务。涂捷和于东默契地点点头,他们像灵敏的猫一样,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移动到门边。

涂捷是组织派给刘清阳的警卫员,李丹青虽然没有见他出过手,但他知道,这家伙的功夫绝对不容小觑。这次行动,尽管刘清阳点头同意,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决定留他在屋外等候,只让涂捷参与了这次行动。

突然听不到屋里的动静,门外的日本人疑惑地大喊道:“怎么啦?中居君,你们几个不行了嘛?”话音未落,一阵狂妄而淫邪的笑声从隔壁传来。他们显然还未意识到,死亡的危险已经悄然逼近。

李丹青眼神果决,一挥手,于东和涂捷如幽灵般从屋内冲出,手中的匕首在空气中闪烁着寒光。两人配合默契,迅速解决了近旁的两名敌人。李丹青紧随其后,两枚飞镖从他的手中飞出,准确地穿透了想要逃跑的两人的脖颈。

几人快速清理完战场,李丹青环视木屋,只见墙上挂着两套警察制服,墙角还堆放着几根警棍。从屋里的陈设来看,这里显然是乌拉格村的警察所。此刻,门外的警察们还浑然不知屋内的变故,他们正忙着挖坑,准备将三宝母子的尸体就地掩埋。而马金斗和马二栓则守在门边,抽着烟,闲聊着。

李丹青低声吩咐于东和涂捷拿好刀,隐蔽在门边。自己则学着中居次郎的语调,对外面喊道:“马桑,你的,进来一下。”

尽管他的声音与中居次郎并不十分相似,但马金斗却没有丝毫怀疑。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喜色,以为日本人会给他留了一嘴儿鱼腥,闻声屁颠颠的就跑了进来。然而,等待他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美事。只等他一进屋,就被于涂二人捂住口鼻,一把拖到墙边,狠狠地捅了数刀。涂捷更是拽着刀子在他肚皮上横拉了一道口子泄愤,这个狗汉奸的肠子流了一地,死得不能再死。

解决掉马金斗后,几人又用同样的方法迅速解决了马二栓。此时,外面还剩下五个毫无防备的警察。李丹青觉得这样逐个击破下手太慢,便和于东、涂捷捡起中居次郎几人的手枪直接冲出门外。一阵枪响过后,剩余的警察纷纷倒地,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们根本无法反应。

枪声惊起了村边林子里的飞鸟,几个大胆的村民来到警察所查看情况。

李丹青把所有日本人和警察的尸体拉到屋外一字排开,然后对那几个好奇的村民喊道:“你们别怕,日本人和警察都被我们干掉了,叫乡亲们都来看看吧。”

没等一炷香功夫,村民又重新聚集在空坝里。大家伙儿看着地上那些曾经欺压他们的日本人和警察,心中郁积的愤怒和痛苦一下宣泄出来,对着尸体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也有人抱着老马头和三宝等村民的尸体失声痛哭。

这时,有个汉子站了出来,扯着嗓子喊道:“那些日本人的婆娘和狼崽子还在村东头,不能放过她们!大家抄家伙,为老马头和三宝报仇去!”

这话一出,村民们就像是被点了火的汽油,一下子就炸开了。大家纷纷回家操起锄头、铁锹,向村东头的几栋屋子走去。

几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被村民们堵在屋子里,还有七八个日本小崽子也吓得缩在墙角不敢动弹。平日里开拓团的日本人在村子里作威作福,滥杀无辜,尽管这些日本女人和孩子没有直接欺负村民,但愤怒的村民可不管这些,他们只把所有的仇恨都记在她们身上,揪住那些日本女人的头发又骂又打。

李丹青几人撩开帘子,挤进屋里,只见一群村民正围着几个已经被打得口鼻出血的日本女人。这些女人披头散发很是可怜,跪在地上抱头痛哭。那几个日本小崽子也瞪着惊恐的大眼睛,瑟瑟发抖,跟小鸡崽子似的。

“停!都给我停手!”毕竟她们不是凶手,李丹青心中不忍,大吼一声,“欺负这几个日本娘们儿和娃子,这算啥本事儿!”

村民们一看来人是李丹青,都知道他带头干掉了日本人和警察,心里既敬佩又忌惮,于是都停了手,退到一旁。

李丹青用日语对着那几个日本女人说道:“你们的男人在中国犯下累累罪行,又是占人田地又是夺人牲口,啥坏事儿都干尽了。你们跟着他们来到中国,也算是帮凶。今天你们也看到了,我要是不拦着,你们肯定会被村民活活打死。只要你们答应,带着孩子立即滚回日本,我就饶你们一命。”

一个三十多岁的日本女人听到李丹青肯为她们说话,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的来到李丹青面前,可怜巴巴地祈求道:“我们答应你,马上就带着孩子离开乌拉格村,再也不回来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李丹青叹了口气,转身对村民们说道:“这些日本娘们儿,你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但说到底,她们和孩子也没啥大错。日本人干的事儿,那是禽兽不如,但我们要是也跟着滥杀无辜,那岂不是跟他们一样了?所以,我说,只要她们愿意滚回日本,再也不来中国捣蛋,咱们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吧。”

村民们都是善良人,出了气之后,真要他们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和孩子,他们还真下不了手。听李丹青这么一说,大家也没啥异议,扛起锄头、木棍,各自散去。

晚上,李丹青几人就在警察所里凑合了一宿。村里一个前清秀才领着两个猎户给他们送来了酒肉。酒是自家酿的一坛子高粱酒,原本是留着祭祖时用的,肉是前几日刚打的獐子肉。

这几个人可是好久没吃过一口热腾腾的饭菜了,一瞧见这酒肉,那眼珠子都快挤出了眼眶。他们就在屋子里生了炉火,还没等肉熟透,就一人扯下一大块,就着高粱酒大口朵颐起来。

“敢问好汉是哪个绺子的,老朽一定带了族人亲自登门感谢。”老秀才颤巍巍的小心问道。

李丹青一听这话就乐了,心想这老爷子肯定是看他们这满脸胡茬、不修边幅的模样,以及那粗犷的吃相,错把他们当成了土匪。在深山老林子里走了小半月,也难怪人家会误会。他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刘清阳,接着闷头不言的继续低头啃他的一块腿骨。和老百姓打交道的事儿还是交给刘清阳吧,人家可是专业政工出身。

刘清阳一瞧李丹青不接茬,愣了片刻,心里琢磨着这小子肯定是不想耽误了吃肉吧,连忙笑脸解释道:“老乡,我们不是土匪,只是过路的皮货商……”

跟马秀才聊天儿的时候,他们得知这乌拉格村的村民大多姓马,乾隆年间就定居于此。而那些日本开拓团的人,是1932年才搬过来的。起初只有两户人,后来陆续增加到七八户,他们仗着北岔沟的日本宪兵撑腰,抢占了地主马凡生家的房产田地,在这乌拉格村当起了老爷。村民们这两年从开拓团手里租田租地,开拓团又将收成一部分交给城里的日本军队。

那个中居次郎可比地主马凡生还狠,以前收了三成的租子,开拓团来了便直接涨到五成,而且村民们连进山打猎、下河捕鱼都要交税。北岔沟离乌拉格村就三十里地儿,那儿修着碉楼、拉着铁丝网,还驻扎着日本人的一个小队,并且据点里的鬼子隔了几月就要来乌拉格村巡逻一次。去年,小日本还在村里建了警察所,推举了甲长马二栓,帮着他们收荷粮、征荷牛、抓壮丁,可把村民们折腾得够呛。

刘清阳当然不会放过政治宣传的机会,借机也和村民们讲到共产党的抗日政策和东北抗联的英勇事迹,鼓励村民们拿起武器保家卫国,赶走小日本。聊至深夜,几个村民辞别后,李丹青几个倒头就睡。终于不用露宿野外了,他们一觉睡得很是香甜。

今儿一大早,那些已经收拾妥当的日本娘们儿,拉着大包小包的衣物,领着孩子,匆匆地走出了村口。昨晚,一些村民等李丹青走后,又回头抢了她们不少东西,她们也不敢反抗,只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警察所里还养了两匹马,也算这一趟意外的收获。一匹黑色的小母马,性情温顺,对于李丹青这种初学骑马的人最为合适不过。还有一匹藏青色的老马,虽然速度和爆发力不够,但耐力好,能走远路。涂捷会看马,当着李丹青和于东二人面前得意的卖弄着。

李丹青和刘清阳商量过,昨天缴获的那些武器,他们只留下两只长短枪防身,还有那把东洋刀留着砍柴开路用。至于剩余的枪支弹药,他们则通通留给了村里的猎户。

这些猎户平日都用的是火铳,即便有一把老套筒也是老得掉牙,膛线都快磨平了。拿着崭新的三八大盖,一帮猎户自然是欣喜若狂,千恩万谢的把他们送出了村口。

有了马匹,虽然数量不够,只能换骑,但几人还是轻松了不少。李丹青以前在中州的时候,团练局里也有马匹,但那些都是产自云南或贵州的本地马,尽管耐寒耐劳,但是身材矮小,仅能用来驮货拉车,比不上高大健硕的东北马。所以,李丹青少有练习,马术甚至还不如于东。也不知道这小子在哪里学的骑马,拽着鬃毛一翻身就窜上了马背,麻溜的跟个猴崽子似的。当然,几人之中还数涂捷这西北汉子马术最好。空闲的时候,他还给李丹青他们露了几手,“镫里藏”、马上倒立、单腿拾物啥的高难度动作,看得李丹青心里直痒痒。

这下可好了,李丹青白捡了个便宜教练,每日里把那小母马折磨得够呛。几日下来,小母马见了他就尥蹶子,李丹青两腿也磨出了水泡,下了马就跟新媳妇走路似的,扭扭捏捏的。

一行人向东紧赶了四天,可算是走到了通化县城。通化县城的防备很严,也许是东北抗联的队伍常在这一带活动,鬼子们才这么紧张。只见城外架了机枪阵地,城门关卡处站了一排荷枪实弹的鬼子兵,几个伪军对来往行人的检查也是格外卖力,唯恐混进了抗日分子。

李丹青他们几个一瞧这架势,只得将枪支藏在城外,随行的马匹也拉进了林子。因为那警察所缴获的马匹,马屁股上都烙了印记,打了码子,一眼就能瞧出问题。

随着进城的人流,他们顺利的通过了检查。半空里还飘着鹅毛般的大雪,整个通化城被大雪覆盖,空旷的大街上更显得冷清与萧瑟。李丹青环顾四周,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这所谓的县城,在他眼中更像是一个稍大些的屯子。低矮的雪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雪地里,只露出一个个圆滚滚的屋顶,看上去就像一群慵懒的大白熊,正趴在雪窝里冬眠。

城里只有南北两条路,所以几人很容易便找到了兴发商行。商行坐落在南街的一侧,门前挂着一幅破旧的幌子,在风雪中摇曳着。

兴发商行的掌柜姓胡,带着小毡帽,耳朵上套着毛茸茸的护耳,一双眼睛犀利有神,一看就是精明能干之人。

刘清阳和胡掌柜对上暗号后,胡掌柜就热情的把一行人迎进了内屋。

“哎呀,可算是把你们等来了!”胡掌柜激动地握着刘清阳的手,“北平那边一个月前就给我来信,告诉我你们要来。前天,杨军长还专门派人来问你们的消息,可把我急得团团转。”

刘清阳解释道:“到你们这儿可不好走呀,路上又遇到了点小麻烦,所以耽搁了几天。”

“平安到达就好!”胡掌柜哈哈大笑,“要是你们今天再不来,我都要派人出去贴寻人启事了。今天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明天我安排你们进山,杨军长那边可都等急了。”

谈到杨军长,刘清阳关切地问道:“杨军长他们现在怎么样?我听说日本人年前纠集了几路人马对义勇军展开围剿,现在情况如何?”

胡掌柜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唉,损失不小啊。现在大雪封了山,部队化整为零……”

听着二人谈到军事,涂捷带了李丹青和于东出了屋子到另外一间等候。

将刘清阳平安送到兴发商行,李丹青和于东就算完成任务,所以明日他们就不必再随队进山了。于是,吃过晚饭,李丹青便找上刘清阳辞行。

刘清阳看着眼前的李丹青,心中满是不舍。这个小伙子不仅身手敏捷、而且机智过人,让他打心眼里喜欢。他想,如果李丹青是他们组织的一员,他铁定会毫不犹豫地向组织申请把他留在身边。

“丹青啊,此处一别,真不知道我们何时才能再相见。”刘清阳感慨地握着李丹青的手说道。

李丹青笑了笑,回答道:“刘大哥,有缘自会相见。大丈夫正当以身许国!你在东北做的是大事,我若有机会,定来相助。”

刘清阳闻言眼睛一亮,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李丹青坚定地点头,“在北平这两年,我虽然过得平顺,但心中总有一腔热血却无以报国。我是真羡慕你能在东北与小鬼子真刀真枪地干。”

刘清阳听后哈哈大笑:“好,我就知道你李丹青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岂能眼看着东北的父老乡亲被小鬼子糟践。我身边正缺你这样智勇双全的人才,你若愿意,等我到了根据地就跟组织要人。”

李丹青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日寇不除,中国便一日不得安宁。这个道理我李丹青还是明白的。请刘大哥给我一段时间,等我处理完家事,一定追随你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好,那我就在通化等着你。”刘清阳紧紧的握住李丹青的手,千言万语都在二人炙热而又真诚的目光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