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冤大头

此次进城和彭江北碰面不用太多人手,因此李丹青只带了赵七陪同上路。临走之时交代了卢大锤几人到附近村子里招揽些工匠上山,另外准备好石块、灰浆和木材,只等自己回山便要将北风寨修缮加固。

相处了几日,李丹青对几个崽子的脾性也大概有所了解,卢大锤胆大直率,赵定山老实木讷,赵廉安、赵廉顺两兄弟胆小怕事,二愣子头脑简单,只有赵七这小子虽然有些傲气冷漠,但遇事还有点主意,能担大用,所以此次也带了他跟在身边里,历练一番。

昨天那一声晴天旱雷后,太白山半夜里下了大雨,下山的道路湿滑泥泞,几处路基还被山洪冲毁。狸子沟里发了大水,淹没了水沟边的小路,李丹青和赵七不得不沿着苍岭绕道而行。

此时已是八月,距离藤县失守已经数月有余,后来在北平听说国军在台儿庄打了一场胜仗,李丹青内心激动不已,也想找上部队保家卫国,纵使死在战场上也在所不惜,但于慧母女至今都还没有消息,心中实在放心不下。

李丹青期待着彭江北能给他带来好消息,虽然自己在北边几个乡镇没有打听到八路军的行踪,但听石庄乡的乡民说,八路军115师师部和灵丘县抗日人民政府在灵丘沦陷前是在南边的上寨乡一带,兴许彭江北还能找到于慧她们。

由于绕路,他们经过了石庄乡的赵家庄,也就是赵月茹和段青的家。村庄很大,古色古香,一条护城河绕城而过,进出庄子只有通过庄子两头的石板桥,颇有些江南水乡的韵味。庄子中密密麻麻搭建了土石垒建的房屋,街道巷子穿插其间,妇孺小孩往来嬉闹,俨然一座热闹的乡镇。几百户人家据说都是赵武灵王的后人,他们聚居于此,繁衍生息上千年。

李丹青没有进庄,在石板桥边驻足观望了片刻,便继续赶路。虽然一早出发,但由于狸子沟发了洪水,二人过了午时才赶到灵丘县城。

灵丘城不大,横竖只有四街八巷,原有东西南北四道城门,但是原田弘叶重新占了县城后,便堵了东西门,只南南门揽胜门和北门永宁门。南门两侧的城墙饱经风雨,犹可见斑驳裂痕,城门楼子虽然时过境迁,但是雄风犹在,傲立与天地之间、俯仰古今。入城左墙上欠着一块“南巡碑”,相传为纪念北魏文成帝南巡所刻,碑文早已模糊不清。

这段时间小鬼子正在搞清乡行动,城里四处都是鬼子汉奸,路上几乎不见行人。李丹青和赵七头上扣了一顶毡帽,入城后就低头快步来到十天前约定的酒家。也许是过了午时用餐时间,酒家里除了一个年老的掌柜守在柜台前,大厅中七八张桌子空无一人。

“客官要吃点什么?”掌柜见了客人上门满脸笑容的走了过来。

这时,二楼雅座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丹青哥。”

李丹青抬头望向二楼,只见彭江北正站在栏杆处向他招手。

李丹青满怀希望的几步登上楼梯,进了雅座,一眼期盼的扫过屋子,可是里面除了彭江北和杨小翠便却再无旁人,不觉耷拉着眼皮,眸子里现出一丝失落。

“丹青哥,这是谁呀?”

李丹青精神恍惚,听彭江北问询,这才回过神来,随即各自介绍了几人。杨小翠几天没见,脸色却越发的红润,看她和彭江北之间好像眼神也热切亲近了许多。

“丹青哥还没吃过午饭吧,你没来我们已经先吃过了,我这就让老板再安排几个小菜。”杨小翠说完便出去张罗饭菜。

李丹青恢复了神色,等小翠下楼,冲着彭江北挤眉弄眼,“怎么样,小翠还是知冷知热吧,要我说找媳妇就要找结过婚生过娃的,懂的心疼人。”

彭江北脸上瞬间如同裹了蜜糖,嘚瑟的狠命对了李丹青点头。

“我是看过了,小翠眉毛浓密、下巴圆润、腰小屁股大,看着就是生儿子的相。”

“丹青哥,你咋还懂这些?”

“嘿嘿……我娘说的,我娘还说了……”

“嗯,啊哈……”

这时杨小翠回了屋,彭江北立马收了笑脸,假装干咳几声,惹得李丹青捂着嘴偷笑。

“你们在说什么呀?”杨小翠看二人的眼光似乎有些回避,便知道他们在讲自己,红着脸坐下也不说话。

李丹青见气氛僵住,便岔开话题,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还是开口问道:“江北,这十日,你们在南边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彭江北看了赵七一眼,见李丹青没有见外,然后说道:“南边的四个乡镇我们都跑过了,没有打听到嫂子的消息。不过上寨乡以前是八路军和灵丘县抗日人民政府的根据地。我们到那的时候,乡里所有的房子都被鬼子烧成灰烬,听隔壁村子的人说,上寨乡的村民都撤到山里,八路军和政府也转移了,只是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我还特别打听了有没有听说过于慧这个人,一位老人告诉他们抗日政府的县长姓于,很年轻,还在他家住过,不过是个男的。”

“是不是于航或者于东?”李丹青仿佛落水之时抓住了一根稻草,毕竟姓于的本就不多,在这灵丘县恐怕更是凤毛麟角。

“我也是这么问的,不过那位老人说自己不记得了,姓于的那县长,年龄身高说来和于东差不了多少,上寨乡几乎就没有姓于的人户,说不定还真是于东他们。”

“没关系,只要她们在这灵丘县,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她们的。”快两年了,李丹青终于打听了于慧的消息,不禁握紧了拳头,眼神热烈而期盼的望着门外,“我已经想好了,北风寨就改名为破虏寨,我找不到她们,就让她们来找我。”

“什么北风寨、破虏寨?”彭江北听得一头雾水,他哪里知道短短几日,李丹青就占了太白山的北风寨,当起了山大王。

“破炉寨?为啥要起这么难听的名字?”赵七一直没有说话,但听及说起山寨名也挑眉表示不解,随即又释怀的说道,“破炉就破炉,总比叫破夜壶好,大当家叫啥都行……”

“大当家?谁是大当家?哪里有土匪……”彭江北随即紧张的看向房门。

这时,伙计端着饭菜上来,刚进屋被彭江北冷冽的眼神一瞪,只觉得心里发毛,手里的碗碟险些跌落。

李丹青在山寨里的生活可是清苦,看到大碗的猪肉炖萝卜,一时绿了眼急不可耐的开始刨食,只剩略显局促和尴尬的赵七跟彭江北解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寻不着于慧,李丹青只得改变了主意,先回破虏寨修好了山寨,然后再在灵丘县干几票“惊天大案”,让这破虏寨的名头响彻雁北十三县,他就不信于慧、于东能听不到。

……

此刻,下关乡口子峪的一处靠山窑洞里,于慧包了一方蓝布碎花头巾坐在床头,轻抚着怀里刚刚睡去的李破虏,秀美的容颜里带着一丝忧郁和疲倦。于敏已经三岁,坐在门槛上扔石头,破虏刚满周岁,还没断奶,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一双儿女,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去年五月撤出北平后,于慧跟随于航辗转至涞源县产下了李破虏。后来由于组织工作需要,于航调到浑源县领导地下工作,于东则在灵丘任县长,于慧还兼着灵丘县抗日救国会会长一职。

今年四月,115师主力撤出灵丘,小鬼子重新占领了灵丘县,根据地遭到严重破坏,许多同志被捕牺牲。灵丘县县委也被迫撤出上寨乡,几个月来已经转移了数次。组织考虑到于慧和晓兰都带着孩子,行动不便,就把她们寄托在口子峪一户堡垒户中。

北平一别已过两年,于慧起先只知道李丹清跟着川军部队出川抗日,后来等到徐州会战结束,战况上了报纸,才知道李丹青所在的川军122师,上至师长王铭章,全师3000多名官兵在藤县血战三日,最后弹尽粮绝全军覆没,无一投降,无一逃跑。

以李丹青的性格,绝不会苟且偷生,于航、于东都以为他已经战死疆场,晓兰甚至偷偷在背地里给哥哥烧了黄纸祭奠,一家人只有于慧独独不信。

“不会的,丹青哥不会死……”于慧轻抚着手腕上李丹青当年送她的瑞士芝柏表,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滴落在李破虏脸上。

丹青哥那么厉害,当年上海滩里小日本疯狂追杀,平原城里杜永新满城搜捕,丹青哥不都是活了下来,所以这次他也会逢凶化吉。于慧心中坚信着,咬牙坚持着,自己的男人还在某处等着她,他们此生一定还会再见。

……

日本人占领灵丘城后,日本宪兵司令部设在原先的县衙处,并在四周砌了围墙,拉了电网,强占了民宅改建军营。

此时,一个日本军官正跟原田弘叶汇报柳伯平的死讯,一同在场的还有便衣队的杜占成、警备团的刘麻子,另外还有柳伯平的小儿子柳传辉和那梳着三七分头的翻译官。

原田弘叶听闻柳伯平被杀,瞬间横眉倒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八嘎,柳会长刚上任一天就被杀了,这是对大日本皇军赤裸裸的挑衅!这是谁干的?”

“原田大佐,我爹死得冤啦,你要为我爹做主啊。这伙人自称是便衣队的,带头的叫王佐,后来又在墙上留下了‘铁子托草上飞’几个字。”柳传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着。

“杜队长,你们便衣队有没有叫王佐的人?”原田弘叶问道。

便衣队队长杜占成,绰号“活阎王”,原先是灵丘县一霸,小鬼子占了县城,他就换了门庭,投靠日本人当起了汉奸,专门负责刺探情报,搜捕抗日分子,是个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家伙。

活阎王听原田问起自己,态度恭敬的说道:“前天我带着便衣队都在下关乡抓人,并没有在罗店乡,我们队里也没有叫王佐的人,多半是有人冒充我们便衣队。原田少佐放心,我一定把这伙匪徒给他揪出来,为柳会长报仇。”

“既然不是便衣队的人,那会不会是草上飞干的?这家伙杀了人居然还敢在墙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原田弘叶望着陈团长一脸疑惑。

陈麻子原先是“老虎涧”的土匪,带着七八十号人最近才投了日本人,当上了警备团团长,对灵丘县各路土匪也是非常了解。

只听陈麻子往前一步,略微躬身,“草上飞是灵丘县最大的一伙土匪,手下崽子好几百,并且那草上飞向来胆大包天,行事乖张,抢了柳家并留下字号也不奇怪。但是听柳公子说,家里就来了六七个人,并且草上飞老巢在城南铁子托,离着罗店乡上百里,舍近求远却有些说不过去,这里边也不敢排出有人栽桩嫁祸。”

原田弘叶点点头,背着手来回踱着方步,思索片刻抬头说道:“这样,陈团长,你让你的手下在道上打听一下,看到底是谁干的。另外你让人给灵丘县各山寨的土匪带句话,就说我原田弘叶邀请他们一月后到县城喝茶,如若不来就是和我们大日本皇军作对,到时我就亲自带领皇军削平他的山头。”

“嗨。”陈团长双脚立正,态度恭敬。这家伙跟着警备团一起在日本人那里受训了两周,军姿军容也算有些模样。

“陈团长最好带点礼物亲自去一趟铁子托下帖子,顺便探一探草上飞的口风,要是能招降这伙土匪,算你大功一件。”原田弘叶补充道。

“嗨,属下一定竭尽所能。”

“原田少佐,草上飞杀了我爹,就是和皇军为敌,让我跟陈团长一起去铁子托,我要亲手杀了草上飞为父亲报仇。”柳传辉听着日本人要招降仇人,顿时急了眼。

“柳公子,你父亲是为我们大日本帝国而死的,对此我们深表同情,你放心,皇军一定给你,给你们柳家一个交代。”原田弘叶看着柳传辉稚嫩的脸庞和那双明显和年龄不符的充满杀气的眼睛,如同长辈一般轻抚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哎……你就不要去铁子托了,免得你一时感情用事。如果你愿意,就到便衣队去跟杜队长一起抓捕抗日分子,也能够继续你父亲未完的事业。”

“我愿意!只要能为父亲报仇,我什么都愿意。”柳传辉攥紧拳头,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乱世里,只要手里有枪有人,依着日本人,干什么事情都行,日本人要是不杀草上飞,那就自己动手。

“好,现在我就正式任命你为便衣队小队长,你就好好干吧。”原田弘叶非常欣赏的看着柳传辉,此时的他丝毫没有吝啬关爱和鼓励,面色慈祥和睦得就如同邻家的长辈。

因为他知道柳传辉就像条咬人的猎犬,但是你只有在它最弱小最无助的时候就施以关爱,才能培养出绝对的忠诚。并且像柳传辉这种人,和皇军有着一致的敌人,似乎天生就是盟友,只要手里沾上中国人的鲜血,原田弘叶几乎不用担心他会背叛皇军,相反他只会更加凶残嗜血。

当然作为一条合格的猎犬除了绝对的忠诚,还要足够的驯服听话,像柳传辉这样的愣头青就比他那狡猾的老爷子柳伯平更好控制,给根骨头,就会替你卖命。那日在罗店乡,原田便看出柳伯平不敢杀人,害怕只是其中一层,恐怕柳伯平这个老狐狸更多的是不想把事做绝,以给自己留条后路。

陈麻子和柳传辉领命出去后,原田弘叶留下活阎王单独说话。

陈麻子和杜占成之间,原田弘叶似乎更信任和看重老练圆滑的杜占成。这家伙心思细腻,做事狠绝而且更有手段。日军占了灵丘县后,杜占成就是最先投靠的一批汉奸,并且依着他在城中的势力,帮着原田抓捕了大批抗日分子,极大的破坏了灵丘县地下党组织。可以说,如果陈麻子是原田明面上的一把猎枪,那杜占成便是他原田弘叶的眼睛和耳朵,是一把深藏的暗器和匕首。

“杜队长,柳会长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我只要你全心对付隐藏在灵丘县的共党,就像猎狗一样,找到他们、把他们从地洞里咬出来。”

“嗨。”

“另外,近段时间,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在各乡镇建立维持会,并在各路口建立军事据点,强化对于全县的管控,保证秋季军粮征收。然后才是收复境内的各股土匪势力,让他们为我所用。石庄乡的赵先枳,此人在灵丘县威望很高,我想让他出面担任灵丘县的县长,为我们日本帝国服务,你看如何?”

杜占成皱起眉头,“原田少佐,我与赵先枳相熟多年,对这人多少有些了解。恕我直言,赵先枳在赵家庄乃至灵丘县都算德高望重、首屈一指的人物,但是此人自持身份,迂腐清高,恐怕不会如少佐所愿。”

“我也听人说过,但成不成总须一试。”原田摊开手表示遗憾,咂了咂嘴说道,“你既然与赵先枳是旧识,就先打个头阵,代我去石庄乡拜望一下。中国人讲究先礼后兵,既然是大贤,礼节上便不能怠慢,也显出我大日本帝国求贤若渴的姿态和气度。”

“嗨,卑职尽力而为。”

……

李丹青回到破虏寨,卢大锤和李长贵等人在家尽心尽力,只两天功夫就将改造山寨的劳工、材料拉上了山。

彭江北和小翠跟着李丹青从山东辗转北平,又从北平赶到山西,一路颠沛流离,至此总算是有了安身之所。修整两日,二人一身疲乏尽去,但是闲暇之余,看着眼前的雄山险寨仍然难以想象自己的丹青大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也就十来天不见,居然单枪匹马就占了山寨,手里下还有十来个崽子听他吆五喝六的使唤。

现在寨中钱粮不愁,人丁充足,李丹青这两天一回山寨便马不停蹄的将他心中的布防图布置了下去。

按照他的设想,破虏寨将分别在山脚、前寨和后寨构筑三段防御工事。另外还会根据地形在地势开阔和险要路口设置观察警戒哨所。

进入破虏寨有两条山路,一条是狸子沟方向,与归鸿峰南面相望的是苍岭,苍岭山势稍矮,由南向北延伸,犹如一支手臂将归鸿峰环抱腰间,两山之间就是狸子沟,这里是北风寨到灵丘县城最近的小路。另一条是从浑源县过来,过了万宝村就是破虏寨。万宝村是位于太白山东北山谷间的一块平坝,约二十几户人家常年耕作于此。往北翻过苍岭,连接浑源、广陵、灵丘三地的公路交接于此,站在苍岭之上,山下公路尽收眼底。

鉴于苍岭、狸子沟和万宝村三地位置的重要性,李丹青决定在各处搭建一处观察哨所,一旦发现敌情,苍岭和狸子沟以烽火为号,狸子沟不便观察,就以锣鼓声为号,迅速把消息传递给破虏寨,以便迅速布防或是撤离。

山脚之处,李丹青不做重点防御,只准备修建一处炮楼,扼守住上山小道。

前寨虽然险要,但是年代久远,山石风化,更主要的是破虏寨今后是要与那小鬼子作战,便不能以挡住一般山匪民团的战力思考。

李丹青在前寨的改建上花了一番心思,先是用砖石加固寨体,并在前寨的东南两角增加了两处碉楼,在寨子正面用木石搭了顶棚修建了几处掩体,大门前面还挖了环形工事,设置四处暗堡,另外搭配散兵坑、避弹洞等。

考虑将来山寨里要实现自给自足,李丹青便把前寨东面的空地围上栅栏,便于以后开垦成田地,空地靠山一旁还设计了一排简易木房,再挖口水塘蓄水。

对于后寨也并未做更多布置,只是在山坡上修了一处暗堡,在巨石上搭建了几间精致的木屋,再将原先的石屋扩建成一间仓库。敌人真要是攻到后寨,破虏寨也就守不住了,所以李丹青更多的只是考虑居住功能。

几十号人在山上一直忙到九月初,除了山脚的炮楼和几处哨所还未完工,前寨后寨都已建好。前寨山腰的林木因为搭建木屋被砍倒大片,一方面工匠们可以就地取材,另一方面也可以防止敌人放火攻山,并且砍了树木,山上的视野也更加辽阔,可以清楚的看到山脚炮楼和万宝村的情况。

因为雇请的民夫要回家忙着秋收,李丹青不得不结清了工钱放了他们下山,并约定好秋收后再接着把剩下的工程做完。

已经月余没有下山活动,崽子们被李丹青当做苦力修房建屋,虽然还未开始他那魔鬼化的军事训练,但几个崽子每日里开山凿石、砍树建屋,一个个黑黝黝的壮得如同小牛,即便是个子最小的赵廉安也是腰圆腿粗,胳膊上蓄了虬扎的肌肉。

“不错,江北,你看我们今后带兵训练也可以搞搞劳动改造嘛。”

“嘿嘿,丹青哥,这主意还行。”

“大当家,按照惯例,每季秋收后就是土匪下山砸窑的时候,我们破虏寨是不是该出去做买卖了?”赵七害怕担心不懂规矩、错了行情,友情的提示了一句。

“虽然寨中钱粮富足,但总不能坐吃山空。”

“对,不然江湖里便没有我们破虏寨的字号了。”

几个崽子连声附和,想是在这山中也憋闷了许久,但是嘴里找的理由居然是这么堂而皇之,一时让李丹青也无法反驳。你能说勤劳上进有错吗?你能说未雨绸缪有错吗?并且几个寨子都是以山寨的名声为大,担心李丹青久绝江湖,在道里失了地位,有错吗?

“没错,草黄马骠,仓满廪实,李长贵给我备好三天口粮,崽子们擦枪磨刀,即日便随我下山。”很显然,民意为大,李丹青也不能失了匪心。

这一日,晴空万里,杨小翠和李长贵等几人按惯例还是留守山寨。李丹青带着彭江北、赵七几个哼着小曲下了山。

这一趟抢不抢钱无所谓,赵七和那憨憨的二愣子通了气,二人兜里带足了银元,暗想着进了镇子也到那暗窑赌档里风流快活。

秋天的山谷开着各式的野菊花。路边的大树,片片枯叶飘落,在秋风中打着旋。田野里金灿灿的一片,一株株饱满的稻穗弯着腰、驼着背,田间劳作的农人挥舞着镰刀任由汗水挥洒,褶皱深处充满丰收的喜悦。

农民们忙碌了一年,交了租子,留了谷种,就所剩无几。李丹青从没想过在老百姓手里抢粮食,于是带着人马准备到各乡镇地主老财家去碰碰运气。

趁着连日里的晴天,赵北乡街上满大街都铺满了稻穗,动作快的农户已经堆垛晾晒了几日,翻打着稻穗进行脱粒。

一位挽了裤腿子的中年人扣了一顶破草帽,手臂上套着红袖章敲锣打鼓的沿街喊道:“各家听好了,皇军说了,今年收成的谷子,需上交公粮,具体数目由各乡维持会摊派到各村,五天后皇军来统一押送。”

“小鬼子要来抢粮食了。”彭江北皱眉说道。

对于沦陷区的生活,他再为熟悉不过,每年乌拉格村到了秋收之时,小鬼子就会给各乡各村摊派征粮任务,要是交不起规定数目的粮食,不仅老百姓活不了,就连当地的保长地主和维持会的日子都不好过。到了交粮的日子,各乡维持会负责把各村交来的粮食拉到镇上,鬼子伪军就会从城里出来,到各乡再将粮食押运回城。

既然赵北乡是五日后收缴粮食,灵丘县共有九个乡镇,小鬼子没那么多马车和人手,就算是一个乡收一日也得九天。李丹青估摸着这里兴许还能撞上一单大买卖,于是当即吩咐了几个崽子散到附近场镇打听消息。

南边几个乡场太远,即便是抢了粮车,也不一定能拉回来。于是李丹青又将目标进一步细化锁定,自己带着彭江北到石庄乡打探,其余六人两人一组分别去往白崖、天平和罗店三个乡场,完事在石庄乡汇合。

灵丘的地形沿着太行山脉呈西高东低态势。赵北、白崖、天平三个乡镇都是高山峡谷,田地少,粮产也不高。南边的上寨、下关和歇马也是低矮丘陵,地多田少又缺水。只有石庄、罗店、开江一带地势稍微平顺,是灵丘粮食的主产区。

石庄乡的乡民们在田野里忙碌着,成垛的麦穗堆在路边。每家每户都有分工合作,男人妇女们在田里割麦,老人小孩则把路边的麦穗打捆成垛,挑回家里。

赵家庄占了石庄乡过半的土地,也是石庄乡最大的地主。可是日本人可不管你祖上是姓赵还是姓刘,给石庄乡分了三万斤的公粮指标。

只有先交了鬼子的公粮,地主们才能从佃户手里收租,收的太多,佃户们又养不活自己,谁还会种地交租,所以地主们只有亏着自己的租子,这也等于鬼子是变相从赵家庄人嘴里抢粮食。赵家庄上下人人心有怨言,但无奈日本人占了灵丘县,也不敢和鬼子硬杠。

赵先枳是赵家庄赵氏家族的族长,血脉里流淌着华夏子孙的骨血,心里对侵略者自然是恨之入骨,前些日子先是拒绝了原田弘叶的邀请,推了灵丘县县长一职,后来又拒绝出任石庄乡维持会长,但是手底下毕竟还有一千来号族人,心里担心鬼子报复,交公粮一事便不敢办砸,亲自守在粮仓外照看着各村上交公粮。

过了午时,除了去罗店乡的赵七和二愣子还未回来,其余各乡打探消息的几人都已陆续赶回。鬼子的征粮计划果然不出李丹青所料,各乡都排了日期,天平乡的公粮已经让鬼子运走,白崖乡就在今天,只有罗店乡还不明情况。

听赵廉安和赵廉顺两兄弟说起押运粮食的鬼子伪军密密麻麻好大一片,但是问起具体数目,这二人却是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真是一群蠢猪。”李丹青看着呆头呆脑的赵廉安兄弟,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又等了两个时辰,眼见着赵七和那二愣子还未回来,心里不禁担忧起来。

“赵七二人不会是遇上什么事了吧?”彭江北面露忧色。

“还能有啥事,赵七这狗日的准是赌钱找婆姨去了。”卢大锤冷眼道,“今早出门就见他和二愣子嘀嘀咕咕,包里塞了几十块银元“哐哐”作响。”

“狗日的,忘了老子定下的规矩了吗?”李丹青一听说二人赌钱耍女人,顿时火冒三丈,“走,去罗店乡,老子倒要看看这两个瓜娃子在弄啥!”

……

赵七和二愣子分了任务往罗店乡打探消息,二人也没敢忘了要事,到了罗店乡先是在场镇里四处转悠了一番。小鬼子明日到罗店乡收粮,乡场里的人忙得不亦乐乎,打谷、翻晒、装车,连那一处暗门子这两日也关了门没做营生。

赵七乘兴而来,兜里揣着几十个银元没了去处,裤裆里一沟子邪火也无处释放,骂骂咧咧的往了回走。

可是二人回走了八里地,却偏生在野地里遇见了个俏生生的妇人。只见田地里的麦子已经割了桩子,妇人翘着屁股弯着腰在地垄里拾检那落下的麦粒。那圆啾啾的屁股在眼前不停的晃悠,却仿佛要了赵七的老命。

“二愣子,给老子盯着点。”赵七眼里冒着邪火,望了四周没有人影,远处有几撞歪歪斜斜的房屋和几个影影绰绰的农人也被野地里齐人高的蒿草挡住了视野。

“七哥,大当家可不许祸害女人。”二愣子踌躇着有些担忧。

“老子弄完了给两个钱,不就你情我愿啦。”赵七一把将手里的鬼头砍刀扔给了二愣子,吞了一口唾沫,只恨不得将那屁股一口吞下。

“也是啊,嘿嘿……”二愣子好似找到了托词,眼前一亮,口里瞬时也流下了哈喇子。

妇人低头干活,却不知道身后一双鬼鬼祟祟的大手靠近。

“来吧,我的心肝……”赵七从背后一把抱住妇人直接将她压到在地上,一只大手捂住了妇人的嘴巴。

那妇人被人偷袭,清秀的脸颊上露出惊恐之色,窒息了半刻回过神来,双手拼命的撑地想要翻过身来。

赵七一手捂着那妇人嘴巴生怕弄出动静,一手拽着那妇人胳膊,可是却无法腾出手来办事,慌乱之中却被妇人一口咬住手指。

“啊……你属狗的呀!”赵七抽回了手拼命舞动着,齿印处已冒出了一排鲜血,“二愣子,快过来帮忙!”

妇人趁了机会翻过身来,一双清澈而又惊骇的眸子里泪如泉涌,对了赵七拼命的摇头,嘴巴里“咿呀”的却说不出话来。

“娘的,原来是个哑巴。”赵七面露愧疚,可是随之而来身体的冲动、喷涌的血脉还是让他一把抓住了妇人的双手,使命的压在了地上。

“二愣子,快,扒裤头!”赵七不敢松手,这乡野的妇人整日务农,手里的力气竟是不输他分毫。

“诶……”二愣子畏畏缩缩的跑了过来,哪知道这二货竟是一把将赵七裤子扒下。

“狗日的,你扒我裤子干啥?扒她的……”

“哦……七哥,系着裤腰带啦……”

“解呀!”赵七顿时觉得带上二愣子一起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你们在干什么!”二人折腾着猛然听见身后一声怒喝,转头只见一个赤着上身,挽着裤腿的农人直愣愣的瞪着二人。

“滚远点,不然老子弄死你!”赵七见对方只有一人,也没起身,死死的压着身下的女子,只想把那人吓走。

哪知那农人竟是认得地上的妇人,举了手里的扁担,“你们是啥人?快点放开素娥。”

“找死!”赵七见那人不依不饶,剑已出鞘,却又舍不得底下的一块肥肉,“二愣子,去弄他,用我的刀。”

二愣子得了令当下挥着鬼头砍刀大叫着向了那人扑去。

农人瞅了一眼手里的扁担也不敢和二愣子硬碰硬,见了骇人的鬼头砍刀撒腿就跑,“快来人啦,土匪要搞素娥妹子!快来人啦……”

赵七现在已经全然没有心情,虽然身底下的妇人抓扯了半刻也渐渐失了气力,但是远看着二愣子和那农人在田地里追来砍去,想那农人的叫喊声肯定会引来村民。

“妈那个巴子的,算老子倒霉!”赵七心有不甘的站起了身,“二愣子,走啦……”

“啥……”二愣子跑得气喘吁吁也没听清,依旧追着那农人穷追猛打,“叫你瞧瞧你二愣子爷爷的厉害……”

“你个蠢货!”赵七提了裤子,眼神中突然闪现一丝慌乱,只见不远处黑压压的来了一片人,手里挥舞着锄头、扁担,喊杀着向了地里冲来。

“二愣子!快!快跑!”赵七眼见着村民们越来越近,哆嗦着向后退了几步,接着便撒腿狂奔起来,“我的娘呀,抓着了还不被打死……二愣子,对不住了,到了下边,哥给你烧纸……”

二愣子在匪窝中是最为瘦弱的一个,今日拿着鬼头大砍刀,只把那农人逼得节节败退,顿觉成就感爽到爆棚,“看我的杀猪刀法,第五式,二愣子日狗……”

“去你大爷,敢搞我家妹子!老子废了你!”

“给我打死他!”

“素娥在哪?”

“别……别过来,我会隔山打牛……”二愣子挥着大刀正在兴头,突然却见身边冲上来十来个黑黝壮实的汉子,顿时吓得两腿发颤,“七哥、七哥……啊呀……别打脸……”

田野里锣声大响,村民们挥棍舞棒,从四面杀出,像极了围捕野猪的场面。

赵七甩开膀子已经把速度提到了极致,只觉得脚下生风,但是听着二愣子那杀猪般的哭嚎,仍然觉得爹娘少给他生了一条腿。

“截住他!敢来俺们相公村撒野……”

赵七呼呼的跑过了山梁子,却见前边堵了几人,白眼一翻只得又调头折返。好几次差点给人逮住,幸亏他腿脚灵活,临时一脚刹车原地转向,又将后人甩开几米。

众人追逐着、奔跑着,迎着天边的一轮夕阳,赵七只觉自己好像一个追风的少年,为了梦想,跑过田野、路过村庄,纵然九死一生,但亦勇往直前。恍惚间,前面出现了一口水塘,那岸边轻摆的柳条倒影在水中,却似少女的细腰。而那水塘两边已经涌出了无数张愤怒狰狞的面孔,赵七跳下水塘一刻,还记得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大娘,盘腿向他挥起了拐杖。

“吾命休矣……”赵七像极了壮烈的勇士,一头扎进了水塘。可是等他从水塘中冒出脑袋,却发现自己还不如被活活打死。

村民们就地抓了泥巴石块,大的如碗,小的也有拳头般大小,一时脑袋四周如同下了雨,噼里啪啦的溅了老高的水柱。

“砸死他!”

“看我的回旋镖!”一个汉子手里拿着一个瓦片,冲刺两步,贴着水面扔来。瓦片荡过水面,只隔了赵七的脖子一尺远。那瓦片划过水面竟还绕了个弯,顿时让赵七想起了一件恐怖的杀人暗器——血滴子。

“哎……没中!”

“再来……”

赵七只觉这一刻自己就像一个玩物,正如妓院的一名妓女被几十个抠脚汉推搡、揉捏着……突然间,额头上“啪”的一声,接着就跟被开了瓢似的,一股子鲜血顺着眉骨流了下来。

“中了,我中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拍手叫道。

恍惚之间,只见二愣子被人如同死狗一般拖到水塘边,接着扒了衣服,全身赤裸挂在了岸边的柳树上……

“算了,我还是淹死得了,至少比二愣子死的好看……”赵七咬着嘴唇,生无可恋,回头忘了一眼天边的红日,“爹,我是为赵家死的,可惜我赵七无后啊……”

“大当家,救还是不救?”卢大锤眼见着赵七没在了水里再也没有冒出头,不由回头焦急的向李丹青问道。

“狗日的,淹死他个杂碎。”李丹青神情冷峻,但是背过身却冲卢大锤挥了挥手,接着便听见“扑通”一声,卢大锤跳进水里向了赵七落水的地方游去。

几人早已赶到了相公村,听见漫山遍野的人喊鬼叫,便跟着村民来到了水塘边,刚好看见了赵七最后落水的一幕。事由也在半道听了村民说个大概,要说赵七和二愣子做下这禽兽不如的事情,被打死也是活该。

卢大锤还没将人拖上岸,愤怒的村民便已经围到了池塘边。

“都让一让,我们是灵丘城治安队的。”李丹青喊叫着拉开了人群,赵廉安几人紧跟在身后,端起了手里的长枪戒备。

这个时候,要想不被打死,李丹青也不敢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面对着汹涌激愤的人群,也只有亮出枪杆子才稍微震住场面。

村民们刚才只注意了水里的赵七,也没想到什么时候三四个举了长枪的人站在了人堆里,现在听他们说是灵丘城的,虽没听说过什么治安队的衙门,但看他们神情桀骜,端着枪炮,想着总归是公差,便自觉的让了一条道。赵七被拖上岸时已经喝饱了一肚子水,脸色惨白没了意识。李丹青将他担在膝上压了几口水喷出,这家伙才幽幽睁开了眼。

“打死这畜生!”

“阉了他!”

眼见赵七活了过来,人群咆哮着,要不是赵廉安几个死命拦着,愤怒的人群只怕要把赵七撕成碎片。

“都别急,是死是活,听我把事问清楚。”李丹青背了手摆出一副秉公办案的样子,“女方的亲属在吗?”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汉子站了前来,一个赤身、一个歪嘴,身边还拽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看样子二十岁出头,抱头掩面“嘤嘤”哭泣。

“这畜生刚才在地里欺负我家妹子,看我不打死这个狗日的。”歪嘴的汉子说话间又朝赵七猛踹了两脚。

“大当……哎哟……”

“瞎说啥,大你个头,你个瘪犊子玩意。”李丹青生怕赵七说漏了嘴,对着他猛踹了一脚,“都给我听好了,老子是县城治安队王佐,今天碰巧遇上了这桩事,就给你们断一断是非曲直。日本人也是要讲王法的,谁要是作奸犯科的,老子绝不留情,但是谁要动私刑、打死人,也是脱不了干系。”

李丹青这番话既是说给赵七,也是说给现场的乡民。果然挑明了身份后,人群便瞬时安静了许多。李丹青这一身气场、威势,也让众人相信了他的身份不假,那歪嘴的汉子也是缩了缩身子,后退了一步。

“好,现在我来问话,你们当面把事说清楚。”李丹青顿了顿,看向了那妇人,“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来说……”

“我问你了吗?”李丹青一瞪眼竟将那歪嘴汉子吓了一哆嗦。

那妇人抽泣了两声,被李丹青逼视着,也顾不得脸面,指着赵七“咿咿呀呀”不知所云。

“官爷,我妹子是个哑巴……”歪嘴汉子一旁听了着急,抢道。

“闭嘴!再插嘴,信不信老子抽你。”李丹青知道这时决计不能让旁人带了节奏,要是此时不显摆些官威,只怕震慑不了这满村的乡民,“除了这妇人,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是我。”歪嘴身边的那个赤身汉子颤巍巍的说道。

“你来说,都看到什么啦?”

“回官爷,小的叫狗剩,刚才从上黄坡路过,看见这狗日的两个土匪正在欺负歪嘴家妹子……”

“等等,你说还有一个歹人,在哪?”李丹青一直纳闷,只见了赵七,还没有看见二愣子。

“在那儿,挂树上啦。”

“给我拉过来。”李丹青心里暗自一惊,顺着狗剩手指方向,果真看见池塘另一边的柳树上赤身裸体的挂了一人,长条条的也不知是死是活。

只等卢大锤把人扛了过来,李丹青差点没有认出人样。只见二愣子鼻青脸肿,遍体鳞伤,下身处血肉模糊,也不知还管不管用。

“二愣子……二愣子……”卢大锤探了鼻息好像还有口气,顿时又觉自己直接喊出了名字,不由心虚的看了一眼旁人。

不过二愣子倒是人如其名,傻里傻气的一人扛了十几人暴揍。那汉子还以为卢大锤是故意给他取的绰号,不以为意。

“昏死过去了,大当……王队长。”

“好吧,既然昏了,就你来说吧。”李丹青眼神幽幽的转过头看向赵七。

赵七先前呛了水,又给跑了个半死,现在休息片刻,好似缓过气来,见了李丹青满眼羞愧,别过脸看向水塘边,“王队长,是我做的,和二愣子无关。”

“你看,自己都认了!官爷,我妹子是个哑巴,去年刚过门就死了男人,你们这些天杀的怎么尽欺负好人呐,叫我妹子今后怎么在村里活哟……”

“我没有把你妹子咋地,你不要血口喷人啊。”听着那男人哭诉,赵七不由委屈的争辩了一句,要是吃了一嘴倒还想得通,可是现在一口没吃上,还丢了这么大的脸,真是比窦娥还冤。

“还能咋的,都抱在一起啦。”

“没有!都没进去……我连你家妹子裤子都没扒下……”赵七已是涨红了脸,可是说了两句,竟觉得一旁的彭江北和卢大锤都是绷直脸憋了笑。

“你这叫强奸未遂……”李丹青说话间,却见二愣子愣头站了起来。

这小子昏头晕脑的,脸上血迹未干,起身却是一手捂了裆部,一声暴喝,“刚才是谁用锄头把儿打我老二……”

可是二愣子这边的闹剧才开始,那受辱的妇人竟是扑通一声跳了水塘里。本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今日这般闹腾得十里八村无人不知,也不管赵七那小子有没有得手,哪还有脸面存活。

一时间,水塘边哭喊声一片,那妇人的爹娘也是杵了拐寻死觅活,只等把那女子捞上岸来,一众乡人又是把气洒在赵七身上,混乱中李丹青都挨了两拳。

“听我说……别打了……”李丹青喝阻了两句也是无用,愤然间扯过赵廉安手里的长枪“砰”的一声朝天搂了火。

场面瞬时静了下来,二愣子这会儿又挨了两脚,原指着大当家来了能给他撑住场子,可是又招了一顿揍,旧伤上又添了新伤。这家伙也是冤枉,一个手指头没碰,就被打得跟个猪头,关键是下边那话儿被人捣得跟截烂肠子,也不知今后还能不能用,一时嚎开嗓子,哭得伤心欲绝,“娘呀……儿子没用啊……”

“都别嚎了!”

李丹青现在也是心乱如麻,你说赵七、二愣子有错在先,但是二人罪不至死,并且二人还未得逞,二愣子被揍得半死,搞不好下半身还得变了公公,现在他只想稳了局面,借着自己公差的身份把人带走了事。想到此处,正要开口,却见彭江北附耳过来。

“丹青哥,不如就让赵七娶了这妇人,不然今天别想活着走出这相公村。”

对呀,二人一个坏了名声嫁不出去,一个光棍一条没有婆姨,不如凑做一对儿,坏事变了好事。

李丹青也觉这个法子可行,当下抿了抿嘴朗声说道,“相公村的各位乡亲,两个匪徒依着国法,奸淫掳掠者,自当收监入牢挨板子。但是这位姑娘从此却坏了名声,造成的伤害也是难以弥补。我看,不如我今日就做了主,赵七未娶,妇人新寡,就让二人成亲,结成夫妇,将功赎罪怎么样?”

李丹青话音刚落,人群里奇奇怪怪的什么表情都有。

“这样也行?”

“那岂不是便宜了狗日的,屁事没有还能讨上媳妇?”

“素娥就是个死了男人的哑巴,能嫁出去也是好事。”

……

“大当家,我不想娶个哑巴……”赵七可怜巴巴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心里似乎有些委屈。

“闭嘴!还要命不?自己惹的祸还挑三拣四。”李丹青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便从他衣襟里摸出一把银元递在彭江北手里,“去,下个聘礼。”

“老子不干,今天非要打死这畜生。不能饶过这两个狗日的!”

那歪嘴的汉子手里提着棍子还在叫骂,彭江北却是静静的拉了他走向一边,一把银元塞在他手里。“这个权当聘礼,够你全家吃喝几年。”

“那怎么行,我只有一个妹子,怎么能把他往火坑里推。”汉子微微一怔,眉眼里虽然还有些愤怒,但是握着手里的真金白银却是有些怦然心动。

“别叫了,你还要脸不,你们人也打了气也出了,我们把人带走,你啥都没有。想想你妹子哑巴寡妇齐了名,再加上出了这事,今后在这十里八乡还能不能找上个赵七这样的都难说,怎么样?”

“可是……”

“我再加十块,今晚你妹子就跟我们走。”

“你们是?”汉子顿时有些惊讶。

“这你别管,我保证你妹子过门后吃喝不愁。好事能成便是亲戚,不成杀你全家!”彭江北瞪了眼睛,一股子杀气让那汉子顿时撇开眼不敢直视。

“成!”

几人当晚就接了那歪嘴汉子和哑巴妇人回了破虏寨,扯了红布摆了酒席。酒桌上赵七和那歪嘴的大舅哥笑脸盈盈把酒言欢,可怜二愣子却是全身伤痛,独守空房、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