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庄乡维持会会长赵长荣原本只是石庄乡的一个小户,家中田产不算最多,资历威望不算最高,因为族长赵先枳不愿为日本人做事,才被日军强拉着当了这个会长。
赵长荣家住在石庄乡,但家中仓房狭小,堆放不了两万五千斤公粮,而且上交公粮的大头也在赵家庄,所以和赵先枳商量后,就让赵先枳在石庄乡代为收储存放。
北原千井带队到了石庄乡,由于公粮存放在赵先枳家,赵长荣只得把鬼子带往赵家庄。
赵家庄离石庄乡只有3里地,鬼子来到赵家庄,便直接在赵先枳家大门外安营扎寨。赵先枳虽不乐意,但迫于鬼子淫威只能笑脸相迎,杀猪宰羊虚情款待,并嘱咐家中女眷紧闭房门,不得随意出入。
掌灯时分,赵先枳、赵长荣陪着北原千井和伪军连长孙宏在堂屋吃晚饭。赵先枳虽是没落千年的赵王后裔,但王室遗风犹在,家中房屋雕龙刻凤,家具古朴典雅,正屋两角一高一矮的花几上摆放着两件青花瓷器,靠墙条案上铜炉焚香,精致的八仙桌当中而立,显示着主人的高贵与风雅。
赵先枳居中坐主位,五十来岁,脸型方正、龙池饱满,一身素色长衫显得儒雅斯文,举手投足间气韵十足。
北原千井和孙宏、赵长荣分别坐在左右,赵家两位婢女在两旁倒酒伺候。桌子上备好了酒菜,四个碟子八个碗,鸡鸭鱼肉老白干。
饭桌上,北原千井也不顾及那粗鄙的吃相,扯下一块鸡腿胡吃海喝,一脸的络腮胡沾着酒腥肉渣,活像牢里刚刚放出的囚犯,只看得赵先枳皱起眉头。
酒过三巡,这货又叽里呱啦的自顾自讲了半天,虽然语言不通,但北原千井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时不时色眯眯的在一旁的婢女身上扫过。孙宏跟着北原收了几天粮食,自然是明白他的用意。
“北原君,等会儿吃完了,花姑娘的自会安排。”孙宏笑眯眯的看着北原千井讨好道。
“哟西!”北原千井兴奋的冲着孙宏举起大拇指,鼠目里绽出贪婪与龌龊。
赵先枳听了孙宏的话暗叫不好,本想今儿个只要场面上应付着不出乱子就行,等明天鬼子收了粮食就送了这帮瘟神滚蛋。虽然他也懂得“大丈夫能伸能屈”的道理,但现在那狗汉奸竟是引了鬼子打他赵家庄女人的主意,顿时拍案而起,“孙宏,亏你还是中国人,怎么帮着小日本祸害咱们中国姑娘,其他地方我管不着,但要在我们赵家庄乱来可不行。”
孙宏被赵先枳一通大骂,顿时来了气,“赵先枳,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灵丘县都是日本人的,更何况你一个小小的赵家庄,敢惹皇军不高兴,罗店乡就是你们赵家庄的例子!”
罗店乡紧挨着石庄乡,赵先枳已经听闻上午小鬼子在罗店乡大开杀戒的事情,听孙宏提到此事更是怒发冲冠,“孙宏,你给我听好了!我赵家庄人个个都是雁北男儿,如果你敢带了日本人在我赵家庄胡作非为,我赵某人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哼,赵先枳,你以为你手里的那两根烧火棍能挡得了皇军的机枪大炮吗……”
“大家都别吵,听我说,孙连长,你就给北原太君说说好话,让他换个地方找去。”赵长荣眼见事情闹僵,两边劝说着当和事佬。
北原千井听不懂中国话,但看赵孙二人横眉相对,霎时一掌猛拍在桌上,只震得一桌碗碟“叮当”作响,“八嘎,你们在吵什么?”
“孙连长……日本人生气了,你快劝劝。俗话说饭不可吃饱,话不能说死,山水有相逢,都是灵丘人,这又何必呢?”赵长荣和那日本人也说不上话,只得劝了孙连长说道。
孙宏虽然两杯酒下肚,但是脑门子还是回过味来,听懂了赵长荣话中的意思。正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自己抱了日本人大腿一时风光,但是赵家可是在灵丘县根深蒂固,自己犯不上因为一时气愤和他赵先枳结上梁子。
“算了算了,他娘的,都他妈什么事?”孙宏摆了手也不想闹翻,便扶着醉醺醺的北原千井往外走,“北原太君,你息怒,他们不给你找,咱们自己找去。”
“孙桑,花姑娘的,哪里?”
“外边,大大的……”
赵先枳眼神冷冽的看着北原千井和孙宏出门而去,一转身却是皱了眉头背着手在屋里焦急的来回走动,“日本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搞不好赵家庄今天可要摊上大事咯。”
“哎呀……请神容易送神难啦,要不我再找那孙连长说说,让他拦着点日本人?”赵长荣也觉不妙,眉眼中尽是焦虑不安。
“算了,他不过是日本人的狗!”
“都怪我糊涂啊,怎就将这白眼狼领进了庄子。”
“赵和林——快请朴安叔和几个长辈到我家议事。”赵先枳说话间已从桌子底掏出了一把撸子揣进兜里,“长荣,我怕今天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啊。”
“诶!”门口一个壮硕的汉子爽利的答应道,可没等他走出两步,赵先枳又追了几步出门,喊道,“和林,通知族中习武青壮和护院家丁全都来我院内集合。”
“知道了。”
“等等,多叫几个人挨家挨户的通知,别惊动了日本人。”
“老爷,我走了……”
“哦……让赵千荣到庄子里敲锣喊话,让族人看好家院,不要出门。”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吗?”赵和林顿感疑惑,老爷平日里都是胸有成竹、雷厉风行,今日却是心事重重,婆婆妈妈。
“去吧……”赵先枳转过身眉头深锁,虽然做了交代,但总觉得内心仍是止不住的慌乱,总感觉今日里要生乱事。
从满清到民国,从帝制走向共和,山西这片黄土地上,走了阎锡山又来了徐永昌,他赵先枳领着赵氏族人躬耕于此、与世无争,只求守住祖宗基业,即便是朝代新旧更替、军阀走马换将,或是碰上灾荒年月,赵家庄数十年来亦能安然无事、家和业兴。难道这一切都要变了吗?
过了约一炷香功夫,赵家庄族人中有些威望的长者和几十个背着弓箭、手持长刀的年轻小伙都先后聚到了赵先枳家。
自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赵氏王族血脉都善骑射,虽过千年,但庄中老少不敢违背祖宗遗训,从小习武,强身健体,灵丘县的土匪恶霸一般都不敢招惹赵家庄人。
鬼子伪军进庄后,大家都很焦虑烦躁,现在族长赵先枳又突然召他们议事,大家心中更是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进了赵家院子,看着持枪拿刀全副武装的赵家护院,眼神中不自觉的变得凝重肃穆。
眼见人来齐后,赵先枳立于人前,朗声说道:“我们赵氏族人安居于此,休养生息、开枝散叶已逾千年,赵家不求飞黄腾达、门庭显贵,但求安居乐业、薪火相传。今日我赵家庄恐有大祸临头啊!”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朴安叔年过古稀、白发苍苍,是赵家上一任族长,在赵家庄德高望重。只见他杵了根老桃木雕龙拐杖,躬了腰略显驼背,但是神色里却是处乱不惊,“先枳但说无妨,即便是把天捅破了,有何惧哉?我赵家庄赵氏族人也一力承担。”
“对,族长不用担心,我们就是豁出性命也要力保赵家庄平安。”一个年轻小伙提了朴刀,清澈的眸间毫无惧色。
赵先枳看着族中父老,甚是欣慰,“好,铁骨铮铮,不愧为我赵氏儿郎。如今小鬼子占了灵丘县,河北、山西、大半个中国都在日本人手里。为保全我赵家庄,我低声下气,忍辱求全,原本以为只要交了公粮就能给小日本交差,但哪想小鬼子就是喂不饱的饿狼,今日来我赵家庄后,竟是公然提出要让我们献出妻女供其玩弄,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早罗店乡的事情大家想必已经听说,小鬼子杀人放火,丧尽天良,如果今天胆敢在我赵家庄胡来,我辈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坐视不管。”
“和小鬼子拼了!”
“赵家庄人不是孬种!”众人群情激奋。
这时,西庄陆续传来一阵哭喊声。
“老爷,不好了,鬼子杀人了……”众人还在惊愕间,一个族人惊慌失措的跑进了门来报信。
“赵家的男儿跟我来!”赵先枳闻声大惊,眼皮直跳,领了一帮人直奔西庄而去。
西庄赵炼家房门大开,十来个鬼子伪军嬉笑着站在门前,院中传来女子歇斯底里的哭叫声。
赵家庄人已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个个义愤填膺,要强行闯进院中。
鬼子伪军端起枪挡在门口,嘴里喊道:“八嘎,通通退后,不然死啦死啦的。”
“倭奴!这是我赵家庄,是我祖宗父辈留下的土地,岂容汝等鼠辈猖獗!”赵先枳气急败坏,一把拉过小鬼子手里的刺刀,一掌把挡在他身前的鬼子劈倒,大喊一声,“冲进去。”
只听“砰”的一声枪响,赵先枳胸部中弹,一头栽倒在地上。一个鬼子开了枪,嘴里叫嚣着:“八格牙路!通通死啦死啦的。”
“族长……”
“赵家庄的,和鬼子拼了!”
众人见鬼子竟然真敢开枪杀人,震惊之余已是怒不可遏,纷纷拿着长刀利剑不畏生死的向鬼子汉奸扑去。
如此近的距离,鬼子手里的三八大盖没了优势,十来个鬼子伪军被愤怒的人群砍成肉酱。众人冲进院中,赵炼的媳妇和儿子已倒在血泊中,炕头上,赵炼两个女儿衣衫不整、蓬头散面的埋头哭泣。房中窗户大开,北原千井和孙宏已翻窗逃跑。
赵月茹的表哥陈汝襄这两天到赵家走亲戚,撞见这事也随赵先枳跟了过来。
“姨父……姨父!”陈汝襄抱着赵先枳不停的呼喊,一手捂着伤口,但汩汩的鲜血仍是止不住的往外流。
“汝襄,你……月茹表妹……我就托付……给你了。”赵先枳还有一口气,缓缓抬起眼皮,气若游丝的说道。
“姨父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月茹。”陈赵两家早有婚约,陈汝襄自幼便喜欢这个刁蛮任性的表妹,现在姨父临终重托,字字千金,陈汝襄自然是满心答应。
“先枳,你要挺住,我马上让人喊郎中。”朴安叔老眼含泪,颤巍巍一把扔了拐杖,扑到赵先枳身旁,“狗日的小日本,怎么就不朝你爷爷这儿打。”
先枳痛苦的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朴安叔,我……不行了,赵家庄……就交给你了,一定要给赵家留……留条……血脉。”说完一口鲜血喷出,歪头倒在陈汝襄怀里。
“姨父!”
“族长!”众人一阵悲呼。
突然一阵枪声传来,前排的几个汉子中枪倒在地上,北原千井和孙宏带着剩下的鬼子伪军奔杀过来。
“后生们,和小鬼子拼了!”朴安叔大喝一声,全身须发激动间竟是微微颤抖。赵氏族人捡起地上死去鬼子伪军的长枪退到赵炼家中,依托门窗、矮墙和日本兵对射,鬼子伪军一时半会也攻不进来。
陈汝襄背起赵先枳在几个护院的掩护下,绕道向赵先枳家跑去。那些没有枪的赵家庄人拿着弓箭从赵炼家后窗翻出后便穿街走巷高喊着召集人马,一些胆大心细的甚至爬上屋顶或躲在暗处向小鬼子射箭。
赵家庄的村民异常团结,听到枪声也都举着镰刀锄头从四面八方向鬼子伪军冲去。
枪响后,赵先枳家男女老少几十口人早已聚在堂屋,赵月茹和段青等几个年轻的赵家子弟身着戎装,手持长鞭短刀,要不是赵家老祖宗拦着,早冲出去杀鬼子了。
“先枳,你可不能有事啊……菩萨保佑,祖宗保佑……”赵先枳媳妇陈淑芝忙着在香炉里插上高香祷告,可是也许是太过慌张,插进烟灰里的香头没插牢实,居然齐齐倒下,心下更加慌乱,快步来到大门处,不时焦虑的透过门缝看向门外。
老祖宗,也就是赵先枳的老娘,只见她身着祥云团纹的青衣绸衫,端坐于太师椅上,却有着常人未有的沉稳气场,饱经沧桑的脸上爬满皱纹,如渊的眼眸里深似一潭秋水,此刻闭了眼手里转着一串佛珠,嘴里叨叨的念着经文。
“汝襄,你怎么回来啦?”陈淑芝见着一行人急急的向了家里跑来,心里一阵莫名的发慌,“吱嘎”一声开门迎了出去。
“先枳!先枳……”陈淑芝一声悲呼,却是将老祖宗手里一串佛珠惊落在地。
等陈汝襄将后背的赵先枳安放在堂屋的案几上,赵先枳全身是血,脸色苍白,已经没了呼吸,屋子里顿时呼天抢地。
“先枳……”
“爹爹……”
“老祖宗,姨父被日本人打死了……呜呜……”陈汝襄跪在一旁声泪俱下的哭诉着赵先枳中弹的经过。
“先枳吾儿……”老祖宗此刻已是浑身战栗,世间最为悲苦凄凉之事无外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最不愿看见的一幕终是发生。看着儿子的两眼紧闭,嘴角还有一丝血迹,老祖宗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半天没有声响,那扭曲的面孔却是痛入脊髓,颤抖的手轻抚着赵先枳的脸庞,只看得人肝肠寸断。
只隔了半刻,老祖宗却是扬起头颅,眼神坚毅的看向门外,语调激昂,“我儿保家卫国,虽死犹荣,是我赵家男儿的典范!儿啦,你等着,娘一会儿就下来陪你。”说完转头拿起凤头拐杖,抹了鬓头的银发,迎了大门走出,“汝襄,倭寇何在!今天我要学一学佘太君挂帅。”
“老祖宗,爹爹的仇我们来报。”
“老祖宗,您就不要去了……”
赵家人纷纷劝阻,但老祖宗执意要去,众人也只得拿着刀枪随从老祖宗出了门。
北原千井和孙宏依靠强大的火力还是拿下了赵炼家的小院,几发炮弹和手雷后,守在院中的赵家护院和族人被埋在了炸塌的废墟中。
北原千井还不来得及高兴,却发现赵家庄人好像杀不完一般层出不穷、遍地开花,这些乡野汉子凭着一股子勇气举着镰刀、锄头从房前屋后不断涌出,嘴里怒吼着朝鬼子猛打猛扑,全然不顾生死。
即便如此,两边的实力却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一场农耕文明对工业文明的战争,全然变成了一场血腥的屠戮。北原抽了军刀叫嚣着指挥着战斗,鬼子的机枪手雷成了人命收割机,赵家庄人成排成排的倒在冲锋的路上,街巷里顿时留下百多具尸体。
不过后来,赵家庄人也变得聪明起来,混战中边打边撤,将鬼子伪军引入巷战,并趁着夜色,依托地形和鬼子伪军打起了麻雀战、偷袭战。但凡遇上走单的鬼子伪军,房顶上、门背后、水井边、柴垛后时不时就会冒出个人影拿着镰刀、扁担、锄头,一刀把鬼子砍翻在地,然后又无声无息的消失在黑暗中。
鬼子伪军吃了亏,逐渐收缩了队形,除了一个回灵丘报信的日本兵趁乱逃出,其余的都集中在西庄打谷场附近的两三栋房屋里。两边一时势均力敌,谁也别想一口吃下对方。
北原千井看似粗鄙猥琐,但心中却早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现在虽然被几百村民包围,但依着他手里的兵力如果强突硬闯倒也不是冲不出去,北原千井只是没想到赵家庄的村民这么彪悍团结,不想增加无谓的牺牲,并且他也不想放过这批胆敢对抗皇军的刁民,只等天亮援军赶到后便将他们通通剿灭。
昨晚李丹青拉着粮食回寨后,休息一晚,便让卢大锤和赵定山下山打探消息,毕竟鬼子在罗店乡丢了几万斤粮食,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两人下午赶到罗店乡时,所见之处却是满目疮痍,往日繁华热闹的街道只剩残垣断壁,青石板上随处可见斑驳的血迹,穿过街巷只听见一片悲泣恸哭。
二人均是惊骇不已,立马回山报告消息,可是等二人路过赵家庄时,却又听见庄子里传来密集的枪声,一番查看后却发现赵家庄的村民居然和鬼子伪军干上了,于是快步将消息带回了破虏寨。
破虏寨现在举了抗日的大旗,李丹青得了消息,不管谁打鬼子,他自然是要帮帮场子,带着山寨里的弟兄举着火把就下了山。
打了一下午的枪炮声在入夜时分停了下来,西庄打谷场一片静谧,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和火药的味道。朴安叔带着族人包围了打谷场旁边的三栋房屋。狡猾的鬼子躲在屋里,并在房顶、大门和窗口处架上了机枪,两边对峙着。
赵家庄人死伤已过两三百人,此时庄里上下不分男女老少全都拿了镰刀锄头杀红了眼,立誓要把这群鬼子伪军斩尽杀绝。
赵家人前后打着火把,簇拥着老祖宗杵着拐杖向朴安叔走去。突然一声冷枪打来,举了火把的家丁脑袋被打出个血窟窿,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
“快灭了火把!”朴安叔躲在屋后大喊,想是之前已经上了当。
此处距离小鬼子藏身的房屋不过百多米,正在步枪射程内,打着火把无异于把自己暴露在鬼子的射程中。老祖宗和朴安叔在族人中威望极高,但二人却不懂行军打仗,眼下小鬼子龟缩在房屋里,二人也想不出破敌的办法。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族人急喘吁吁的跑来汇报,“老祖宗,太白山破虏寨的李丹青想见你,现在就等在庄外。”
“破虏寨……李丹青?怎么以前没听说过?”老祖宗望着朴安叔一脸疑惑,朴安叔也是摇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
一旁的段青突然开口道:“我知道这人是谁。应该是北风寨的,怎么又叫破虏寨呀?不过倒是很厉害,前一阵儿就是他把我和三小姐从土匪窝里放出来的。”
老祖宗皱了眉疑惑道:“哦,这帮土匪这时来我赵家庄,是何用意?该不会是想趁火打劫吧。”
“这帮土匪敢来添乱,等我带人去砍了他们!”陈汝襄听着李丹青瞬间就来气,那日被他扇了几个耳光可是铭记于心,提着刀满脸怒气的就要冲将出去。
“等等!奶奶,我见过那李丹青,就是她杀了土匪震三川,救了我和段青,这人虽然有些古怪骄横,亦正亦邪,但也不像是坏人,可以先会会他再说。”赵月茹虽然对李丹青那日戏耍于她耿耿于怀,但是现在大敌当前,毕竟那李丹青凭着一己之力就拿下了北风寨还是有些本事,如果能说服他帮着赵家庄对付鬼子,也是好事一件。
听着孙女帮他说话,老祖宗点头同意道:“好吧,带他进来。”
李丹青被赵家庄族人带到老祖宗和朴安叔面前,其余人则等在身后。老祖宗见李丹青身形高大,年轻俊朗,眉眼中英气逼人,不禁心中暗自称叹“好一个俊后生!”
李丹青看见两位白发苍苍的长者,上前便是躬身行礼,全然没有半点不敬和傲慢,“太白山破虏寨李丹青拜见二位长辈。”
老祖宗和朴安叔见李丹青彬彬有礼,语气诚恳温和,倒不似那凶神恶煞的土匪,心中戒备放松许多,只听老祖宗和言问道:“李寨主今夜到此有何贵干?”
“老奶奶,我在山中听闻小鬼子在赵家庄,特来相助。”
老祖宗眼皮一挑先是一惊,紧接着面露喜色,只要不来添乱便是好事。
陈汝襄却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出言讥讽道:“就你那几个人,能帮上什么忙?”
“汝襄不得无礼!”老祖宗瞪了陈汝襄一眼,“李寨主不要见怪,只是现在日本人躲在房中不出来,我们一时也无破敌良策。”
李丹青早已打听清楚眼前战况,便将心中所虑全部说出:“各位赵家庄的父老乡亲,请听我直言,我原先在川军带兵打过仗,也和小鬼子交过手。今天被困在赵家庄的运粮队,据我了解应该是日军一个小队和伪军一个连的兵力,大约150人左右。敌人手里有机枪和掷弹筒,不是我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如果日本人真要突围,以赵家庄的实力,就是两个赵家庄的人都挡不住。鬼子现在不走,守在屋子里,就是知道我们手里并没有手榴弹、掷弹筒这些重火力,拿他们没辙。一边拖延时间,等到敌人援军赶来,再将赵家庄上下一举围歼。如果不出意外,我想鬼子的援军已在路上。”
听了李丹青的话,有人不服,但稍微见过世面,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他所说不假,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经过半夜苦战,赵家庄已死伤两百多人,即便是后来庄里的族人依托夜色和地利也只杀了鬼子伪军三四十人,眼下距离天亮还只有四五个时辰,等到灵丘县的鬼子援军赶到,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老祖宗点头对李丹青的观点表示赞同,朴安叔接着问道:“那依李寨主所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丹青略为思索,“不管天亮前是否能击破这帮鬼子,赵家庄所有人都必须撤走,不然罗店乡就是例子,粮食钱财都不要给鬼子留下。”
“好,就依李寨主所言,只是我们偌大个庄子,近千人一时往哪里去呀?”老祖宗发愁道。
李丹青在路上早想好了去处,于是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如果二位不嫌弃,赵家庄人可到我破虏寨暂避,等鬼子撤走后再回赵家庄。”
老祖宗和朴安叔眼中一喜,感激的说道:“李寨主大恩,我们二老代赵家庄人感激不尽。”
“如果二位决定了,就让庄中青壮留下,跟我一起打鬼子,其余妇孺小孩赶快收拾衣物、粮食跟我的人先行上山,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哎……眼下也只有如此了。”老祖宗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征求旁人意见,“朴安,你看如何?”
朴安叔摸着花白胡须点头道:“为了赵家庄上千口子性命,只能暂时躲避,我立即让人通知族人准备上山。”
“说到底就是逃吧,要是这伙小鬼子不走,我们上千人岂不是还要跟着你上山当土匪?”陈汝襄一脸不屑,想着李丹青装模作样的说了半天还是拿不出个主意打鬼子。一句话也引得身后几个热血汉子呼应。
李丹青白了他一眼,危机时刻也不与他做口舌之辩,转头问道,“朴安叔,丹青想请教你一事?”
“李寨主但说无妨。”朴安叔回道。
“请问庄中可有鞭炮作坊?”
“有啊,东庄赵世鹏、赵世举两兄弟就是做这个的。”朴安叔面露诧异,不想这时问起这事为何。
“太好了,这下可有办法了,还请朴安叔让两人马上过来。”
朴安叔也不知道李丹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看他脸色沉稳,也不像说笑,只得按他的要求找来二人。
二人赶来后,李丹青让他们将家中做鞭炮所存黑火药全部拿来,并用小土罐填装压实后密封牢固,二人家里现成的黑火药不多,但也足足装了四个土罐。
李丹青让彭江北提着土罐跟他来到打谷场,打谷场地势东高西低,是个小斜坡,小鬼子就驻守在斜坡下面的三处房屋里。李丹青原本准备将土罐绑在牛马上,现在看这地形也不需要了,心中另外有了主意。
庄里持枪的青壮男子共有五十来人。李丹青让枪手们集中一处,交代一番后又悄悄分散开来,将三所房子包围在中间。
只等黑暗中各处枪手就位,李丹青让赵廉安和赵廉顺在无人处高高的点燃几根火把,然后迅速撤离。
赵家庄这边半天没了动静,小鬼子有些犯倦,突然见了光亮,几个机枪手瞄准火把一阵射击,只把两根火把打得断了几截。但火把四周无人,小鬼子乱打一通后便停止了射击。
李丹青和彭江北这是故意引了鬼子开枪,并在小鬼子开枪的当口看清了敌人的方位。二人点头示意后同时在打谷场东边顺着地势放出了两个土罐。圆形的土罐在斜坡上一路滚动,发出“咚咚”的声音。
打谷场东边离鬼子藏身的房屋只有一百来米,土罐滚到另一头只需二三十秒。鬼子兵听到外边发出咚咚的声音,但睁大眼睛向外看去,却不见一个人影,以为又是像刚才点燃的火把一样只是为了让他们浪费弹药的小把戏。
其实李丹青让人点燃火把并不仅是吸引鬼子火力这么简单,那土罐在火把的光亮下,上了一层薄釉的罐体闪着微弱的反光,等快要滚到房间处,李丹青和彭江北举枪瞄准土罐反光处“砰砰”两枪。
一百米的距离对于两位神枪手自是不在话下,两声巨大的爆炸声,瞬时将两间房屋炸出了两个大窟窿,房屋里墙体塌落,飞沙走石,木质门窗和楼板瞬间点燃起火。挨着墙边的鬼子伪军当场炸死,屋里还有十来个被塌落的墙体砸中,房中一片鬼哭狼嚎。
接着又是两个土罐滚下,两声巨响后,一间房屋被直接炸塌,另一间也起了大火。鬼子伪军不知道敌人用了什么武器,再加上房中起火,不敢再呆在屋里,还能喘气的纷纷四散逃出。埋伏在四周的枪手也不用李丹青发令,瞅着火光中敌人的身影一轮齐射,打的鬼子伪军措手不及。
北原千井一直呆在大门处指挥射击,第一个土罐爆炸后就直接送他去见了天皇,孙宏狼狈逃出房屋后也被乱枪打死。前面是枪林弹雨,后面是熊熊大火,鬼子伪军像热锅上的蚂蚁,抱头鼠窜。两个素养较高的日本兵立马趴在地上架起机枪向着打谷场方向还击,接着也被李丹青和彭江北点了名,两枪打爆了脑袋。
敌人一时乱了方阵,也没有机枪火力掩护,李丹青见状大喊一声:“乡亲们,冲上去砍鬼子。”
赵家庄百多个青壮汉子举起刀枪,顿时喊杀震天,从四处冲向鬼子。伪军们早已吓破胆,直接跪在地上举手投降,剩下的十余个负隅顽抗的鬼子也被冲上来的汉子剁成几截。
虽然刚才的冲锋赵家庄也有十几人倒下,但众人还是难掩脸上的兴奋之色。一些人举着缴获的枪支振臂高呼,一些人甚至直接把李丹青抬起甩高高。
接下来,众人打扫完战场,掩埋好尸体,待乡亲们收捡好钱粮后就一并上了破虏寨。几百来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拉了一两里路。李丹青带着老祖宗和朴安叔在前领路,队伍最后,还让彭江北带了几人沿途清扫了痕迹。
清晨的薄雾中,鬼子的膏药旗出现在赵家庄村头。昨晚,北原千井让了一个鬼子兵回灵丘县城报信儿,原田弘叶得了信儿已是夜里凌晨一点。
先是柳家大院公粮被截,现在赵家庄的村民居然敢公然与日军叫板,原田弘叶绝不允许治下还有抵抗力量的存在,这一次便连夜集合了队伍亲自朝赵家庄赶来。赶来的路上,他便想好了对策,那赵先枳既然不肯就范,索性就杀一儆百,连带着赵家庄一个不留。对待不屈的灵魂,只有砍下他们的头颅!
探路的鬼子过了石板桥,却发现庄子里已经空无一人,除了几声狗叫,再也没有一丝声响。
原田弘叶来到昨日激战的打谷场,还能看见几处坍塌烧毁的房屋,随地可见的弹壳,但北原千井和孙宏的队伍却不见踪影。
原田弘叶扯了扯衣襟隐隐有丝不祥的预感,一个日军小队加上一个皇协军连队,一百多人的战斗部队,即便是遇上了八路军主力也可一战,并且据他所知,灵丘县的八路早就撤出了他的防区,那么北原千井又到哪里去了呢?
不一会儿,四散的侦察兵前来报告,在庄子南面发现一处新掘的土坑。
原田弘叶一挥手带队赶了过去。士兵们挖开新掘的土坑,一群只穿着兜裆布,赤露身体的日本士兵尸体露了出来。死去的日本人和伪军都被扒了衣服,横七竖八的倒在土坑里,活像一只只退了毛的猪。
“八嘎!”原田弘叶勃然大怒,一下损失了一个日军小队,石庄乡的两万五千斤公粮也丢了,自他占领灵丘县城以来还没有遭受过这么大的损失,并且他的敌人居然只是一群拿了锄头的农民。
“可恶的支那人﹗”原田弘叶抽出军刀,但满腔的怒火却无处发泄,赵家庄人跑得一个不剩,而且无迹可寻,侦查的尖兵也没发现赵家庄人的踪迹,恼怒之余只得命人一把火烧了赵家庄,然后抬着鬼子的尸体悻悻的回了灵丘县城。
可惜赵家庄上千年的基业被付之一炬,熊熊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天才熄灭。下山打探消息的人回寨汇报了情况,赵家庄人愤怒无比,纷纷表示要和小鬼子抗战到底。
赵家庄已经被烧毁,即便是要重建,也有些时日,原想着上山暂住两天,不想却回不去了,李丹青和老祖宗、朴安叔商量后,也不得不做长远打算。
李丹青和原来寨中的十几人住进了后寨,前寨都腾出来供赵家庄人居住。赵家庄上山的有六百多人,前寨住下一百多人,新建的木屋又住进两百多人,剩下的勉强挤在青龙洞,也不至于风餐露宿。破虏寨前些日子屯下的粮食加上赵家庄搬运上山的两万多斤公粮也足够赵家庄人吃上大半年,所以吃穿暂时不愁。
安顿下住宿后,寨子中又组织老人妇孺在山中开荒垦地,青壮年修建未完工的炮楼和哨卡,另外李丹青还在万宝村规划了两排木屋作为定居点,准备完工后将青龙洞的部分人迁下去,以解决燃眉之急。
大家砍树修屋,翻田挖地,忙活了大半月,破虏寨各项设施日趋完备。空闲之余,李丹青还组织赵家庄的年轻人进行军事训练,彭江北负责教大家射击、李丹青教习刺杀和理论战术。
万宝村的田地和苍岭的林地本属于十里外邓家村大地主邓英的土地,但这么多人到破虏寨后,李丹青便带着人马从邓英手里以500元的低价“买下”这片土地和山林,供赵家庄人耕种。邓英看对方人多势大,嘴上同意,私下却暗自跑到了灵丘县向日本人告了密。
原田弘叶在赵家庄吃了败仗,派了活阎王四处打听赵家庄人的消息,得知赵家庄人竟然跑到了太白山里,还和当地的土匪搅在一起,当下气的砸碎了桌上的陶瓷杯子,扬言一定要荡平破虏寨。
但李丹青似乎运气不错,虽然邓英向小鬼子告了密,可灵丘县城现在兵力空虚,为了配合围堵易县一带活动的八路军主力,原田弘叶三日前已经抽调出两个中队南下,还有一个中队押送征收的军粮去了大同,不然就以破虏寨现在的实力,恐怕很难抵挡鬼子一个大队的进攻。
由于城里兵力不足,原田弘叶也只得暂时忍耐,让邓英密切关注破虏寨动向,同时让杜占成派出他的便衣队先行打探情报。
万宝村的木房修好后,暂住在青龙洞里的部分村民就搬下了山,山寨里一下变得宽松许多。朴安叔岁数大了,腿脚不便,也搬进了山下的万宝村。老祖宗却不愿下山,说这山里空气好,和赵先枳的家人一起住在前寨。
罗店乡那些难民房屋被毁,存粮被抢,听说破虏寨管吃管住,全都搬来了万宝村。原本偏僻的万宝村一下涌入了近千人,山上山下人影穿梭,很是热闹。
李丹青也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日本人迟早会知道赵家庄人搬到了破虏寨,为了防止小鬼子报复,只有组建一支足够强大的武装力量才能自保。新近迁来的赵家庄和罗店乡的村民与小鬼子势如水火,对日本人恨之入骨,说到组建队伍抗日救国,一个个都大力支持,踊跃报名。
现在山寨里钱粮充足,要人有人,要枪有枪,一切条件都已成熟。在征得老祖宗和朴安叔的意见后,李丹青将赵家庄和罗店乡迁来的近200多青壮年组建了抗日破虏军,下辖三个大队。分别由彭江北、赵家庄的赵和林、罗店乡的邱志邦担任大队长。彭江北的一大队驻守破虏寨;赵和林的二大队驻守在万宝村,负责万宝村以及苍岭方向的防务;邱志邦的三大队驻守在山脚,负责狸子沟方面的防务。各处要塞、哨卡都安排有人日夜值守。各队士兵上午务农,下午参加训练或值班换岗,一切都步入正轨,破虏寨俨然一座半耕半军事化的要塞。
赵家庄一战缴获了钢枪一百多条,再加上原有的五十多条,新建的破虏军基本可以做到人手一支,唯一不足只是弹药有些少,重火力不足。李丹青本来寻思着带着队伍出去搞点军火子弹,但眼下队伍还没有训练好,在没有完全形成战斗力之前也不敢操之过急,只能让赵世鹏、赵世举两兄弟带几个人多准备些火药,以备后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