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口子峪失守

李丹青酒后是被赵七和彭江北抬着回家的,这一次他没有走假,可是实打实地与众人痛饮了几大碗。但赵七这小子,不知从哪儿弄来了赵北乡的原浆高粱烈酒。开坛瞬间,酒香四溢,带着酒曲的芬芳与醇厚,而酒入喉咙,却如同吞噬了火焰与炸药,那股烈劲直冲天灵盖。三碗下肚后,李丹青已感头脑昏沉,等喝到第五碗时,他已彻底不省人事,直接趴在了酒桌上。

半夜时分,李丹青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屋外一片嘈杂。妻子于慧也不在身旁,只有两个孩子睡得正酣,小嘴在睡梦中轻轻咂动。李丹青小心翼翼地起身穿衣,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外。

村里的狗叫声此起彼伏,好几户人家的油灯都已点亮,还有人举着火把在四处奔走。李丹青抬手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听到县委机关那边隐约传来的哭泣声,李丹青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他快步走出家门,循着哭声来到县委居住的院外。窑洞前已经聚集了十多人,大家都在窃窃私语,脸上满是担忧和愤怒。

县委机关住的这一排窑洞,除了县委的几个同志和于东一家,破虏军的几个姑娘也住在这里。李丹青看到人们都围在姑娘们的窑洞前,窑洞里传来女人“嘤嘤”的哭声,他立刻扒开人群走了进去。

屋子里,于慧、晓兰、小翠都在。赵月茹、段青和潘金凤则是低了头坐在炕上,她们脸上写着委屈、眼角挂着泪痕,胸口起伏不停的抽泣。

“出什么事了?”看到这一幕,李丹青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于东和胡政委站在门口,神情严肃。见李丹青进来,胡政委一脸严肃地拉着他到屋外说话。到了门外,胡长捷才气愤地说道:“沈雁山原来的手下矮脚虎和另一个叫杨杆子的土匪,喝醉了酒,半夜悄悄跑到窑洞里拿刀逼着姑娘们欲行不轨之事。姑娘们拼死不从,喊叫声惊动了隔壁的人。”

“妈的,人啦?”不等胡政委说完,李丹青横眉倒竖,一嗓子嚎道。

“矮脚虎和杨杆子两个混蛋见丑事败露,翻墙跑了,临走还跑到关着俘虏的窑洞那边,打死了看守的哨兵,放走了二十多个伪军。现在彭江北和沈雁山正带人追了出去。刚才你还醉着酒,所以就没有吵醒你。”

“这两个畜生,抓回来老子一定要活剥了他们!”李丹青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咬牙切齿的一副吃人的样子。

胡政委叹了口气,“当务之急是要稳定姑娘们的情绪,幸亏她们只是受了点惊吓,就让于慧她们几个女人在这里多劝劝。看来我们得加强部队的纪律教育,决不能让这样的害群之马留在队中,更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矮脚虎和杨杆子嫌弃村里条件差,部队纪律严,前几日没少在沈雁山面前提起。可是沈雁山现在一心跟了李丹青打鬼子,对他两人痛骂一番也未引起警觉。二人后来表面上没跟沈雁山再说起此事,背地里却记熟了村里村外的地形,早有了逃跑的心思。还有那矮脚虎对赵月茹觊觎多日,今晚便趁了村里开庆功会想要对几个姑娘下手,事情败露后,便按照原先的算计,不仅杀了哨兵,还放跑了关押的俘虏。

当晚,彭江北和沈雁山追出了十里地也没有看见二人的身影,便返回了口子峪。几个姑娘在于慧她们的劝说下,也逐渐平息了情绪。

此后的一个多月里,李丹青带领破虏军英勇奋战,连续拔掉了灵丘县周边的三个敌军据点。这一系列的胜利让鬼子和伪军胆寒,他们只得龟缩在灵丘县城内,不敢轻易外出。

随着连战连捷,破虏军和李丹青的威名在灵丘地区越来越响。十里八乡的青年纷纷慕名而来,踊跃参军。部队很快便新招募了一百多名热血青年,为抗日队伍注入了新的力量。

与此同时,重新回到歇马乡的独立团二连也趁机拔掉了开江一带的敌军据点,成功地将歇马、下关、上寨、开江等乡镇以及涞源县部分山区的根据地连接成一片,为抗日根据地的巩固和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鉴于灵丘县的抗日形势一片大好,上级决定将雁北地委也迁至灵丘县,以统领周边五县的抗日工作。这一决策对于加强地区间的抗日合作、推动抗日斗争的深入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为了落实这一决策,于东召集了县委和破虏军的主要干部就此事进行宣传部署。初步决定将地委驻地暂定在口子峪村,并着手开展新建窑洞等基础设施建设工作,以尽快解决新增部队和雁北地委的居住问题。

尽管口子峪的地道已经修好,但赵老三传来的消息却让人忧心忡忡。那日逃跑的矮脚虎和杨杆子投奔日本人当了汉奸,这两人对口子峪地形了如指掌,这无疑为日军的进攻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更糟糕的是,鬼子已经知晓破虏军就藏匿在口子峪,发动清剿行动只是时间问题。

面对这一严峻形势,李丹青深感焦虑。他认为,无论是将地委迁至口子峪,还是县委及破虏军继续驻扎在此,都存在着极大的风险。因此,他强烈建议立即撤离口子峪,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然而,于东和胡政委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口子峪各方面条件较为成熟,并且地理位置优越,往南可下阜平,往西可走涞源,一头连着太行山,进可攻退可守,还有八路军独立团的活动区域据此不远,必要时也可提供支援。因此,他们否定了李丹青撤离的建议。

这次会上李丹青罕见地发了脾气。尽管他在破虏军中拥有绝对的权威,但在县委和更高层面,他的影响力却相对有限。面对这一现实,尽管内心充满不甘,李丹青也只能选择接受,并尽力采取补救措施来加强口子峪的防御,同时密切关注日军的动态,随时做好应对准备。

此后月余,李丹青全身心地投入到破虏军的训练中。与此同时,于东则负责窑洞的修建工作。由于部队一下子增加了一百多名新兵,要想让这支队伍迅速形成战斗力,显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因此,李丹青将部队重新整编为三个连队,分别由彭江北、赵七和沈雁山负责训练。老兵们都当上了排长、班长,训练也格外卖力。

之前的几次胜仗中,破虏军缴获了大量的枪支弹药。现在,这些装备足以武装起一支两百多人的队伍,甚至还有所富余。清一色的日式装备让破虏军的战斗力得到了显著提升,就连八路军的正规军也不一定能够与之相媲美。

“新来的地高官听说是个女的,叫徐秋瑾,今天下午估计就能过来。”胡长捷一脸神秘地说道。

李丹青正在桌子边认真地擦拭着手枪,听到这话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故意逗趣道:“你说啥?徐秋瑾?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好像以前在哪儿听说过,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吧?”

胡长捷翻了翻白眼,“人家可是延安过来的高级干部,你怎么可能认识。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你就别想着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李丹青反讽道:“你可别小看我,想当年在四川的时候,我可是救过一个叫徐秋瑾的女共党。要是真遇上了,说不定人家为了报恩还给我封个大官,到时我还瞧不上你这个小政委。”

“你就拉倒吧!我看你是瞎子拉琴——瞎扯,自己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性,还想当大官呢。要是让你说中了,我就把烟戒了。”胡长捷回怼道。

“好你个胡长捷,你这嘴是吃了大粪啦,都懒得理你,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潘金锁跑来报告,“队长、政委,地委徐书记到了,于县长让你们过去。”

二人整理好衣装,刚迈出大门,就见于冬领着一位女士已经走进了院子。

“姐夫,你看这位,是不是感觉很熟悉?”于东走在前面,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身后的女士,面容柔和亲切,宛如鹅蛋,齐耳短发显得干净利落。她的眉眼未经修饰,却自然流露出清秀大方的气质。她背着手,微笑着看向李丹青,那双眸子里仿佛蕴含着春日暖阳般的温暖。

李丹青瞪大眼睛,惊讶之情溢于言表,“我听胡政委说新来的书记叫徐秋瑾,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当年你在中州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化名。没想到真的是你!欢迎欢迎,徐若兰同志。”

“李丹青,我在太行山就听说了你的大名,我们灵丘县来了一员虎将,你现在可是我们晋察冀根据地的名人呀。”徐若兰春风满面,展颜一笑间让人觉得惠风和畅。

李丹青谦虚的摆了摆手,“哪里哪里,和你相比,我还差得远呢。我李丹青一生中佩服的人不多,但当年在中州大牢里,敌人用尽了各种酷刑都撬不开你的嘴,我从来没想过一个女人能有这么硬的骨头。”

“你就别夸我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欠你一声谢谢,要不是你当年舍身相救,我恐怕早就变成一堆白骨了。”徐若兰一脸真诚的说道。

李丹青看了一眼旁边的于东,然后转向徐若兰:“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于东都给你说了吧?”

徐秋瑾点了点头:“说了,我早就知道了。去年于航到延安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于慧妹妹嫁给了你,而于东又娶了你的妹妹。你看这一家人,怎么绕来绕去都是一家人呢?”说完,众人相视而笑,空气中弥漫着温馨和欢乐的氛围。

“家里的事待会再说,我先来介绍一下。”于东打断了大家的欢笑,接着分别介绍了胡长捷和彭江北等人给徐若兰认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李丹青之前的话竟然成真了。他说话时瞟了一眼胡长捷,只见对方张着大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李丹青不由得仰起头,给了胡长捷一个嚣张又嘚瑟的眼神。从胡长捷面前走过时,他还小声嘀咕道:“这下傻眼了吧?还有,记得把烟戒了,我来监督你……”

一行人进屋坐下后,屋内的气氛由轻松转为了严肃。徐若兰简单寒暄几句后,便开始就延安的抗日政策、晋察冀以及全国的抗日形势进行宣传和分析。

“同志们,目前全国抗战形势相当严峻,今年一月,日军在浙江萧山登陆,剑指苏杭,国民党正面抵抗节节败退。为此,中共中央及中央军委向八路军、新四军发出《关于战略方针的指示》,要求我敌后抗日武装要熟练掌握和运用斗争的方略和技巧,如同一只钻进鬼子肚子里的孙悟空,在保存自己的同时,要狠劲的搅动它的肝肠心肺,让它不得安宁。同时,毛主席指出抗日战争具有持久性和艰巨性,抗日并不是两三年的事情,我们的同志不能贪功求进,要看到我们和日军的差距很大,现在最紧迫的就是在敌后扎下根,坚定抗战必胜的信念,紧密的团结、依靠和发动群众,和日寇抗战到底。我相信最终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

会场里热烈的掌声响起,新来的地高官不仅和蔼亲和,而且水平高见识广,就连桀骜不逊、喜欢挑刺的沈雁山都不由得刮目相看。

李丹青现在如同坐井之蛙,抬头只有灵丘那巴掌的天空,一天闷头过日子,少了对当前形势的分析,听徐若兰把道理讲出来,顿时觉得心里有了底气和方向。

徐若兰接着讲道:“我八路军115师已经顺利的插到鲁中地区,就在上个月,115师三战白彦镇,巩固和扩大了鲁南抗日根据地。平西、冀中军民也取得了反“扫荡”作战的胜利。到现在为止,我军相继建立了晋西北、晋察冀、鲁南地区等敌后根据地,我八路军将士奋战在山西、华北、山东等广袤的土地上,极大的破坏了鬼子的后勤保障、交通运输,有效的牵制了鬼子正面战场的兵力,打击了鬼子的嚣张气焰,成效显著。当然这里也有我们灵丘县委和抗日破虏军的功劳,特别是破虏军以几十人的兵力,拖住并极大消耗了灵丘县的原田大队,先后取得赵家庄、太白山以及凉水井、大东沟等战斗的胜利,打死打伤鬼子伪军数百人,可谓功劳巨大,在此我谨代表雁北地委向抗日破虏军的将士们说声感谢,致以祝贺。”

一席话听得众人热血沸腾、心潮澎湃,李丹青也跟着不停的鼓掌。在他心里,要说目前见过最完美最坚贞的共产党员,徐若兰便是一个,而且在他看来,徐若兰不仅是他革命的领路人,更是他精神的灯塔和努力的方向。

徐若兰轻声招手示意大家停下议论,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这次地委迁至灵丘县,正是因为同志们的浴血奋战换来了这块来之不易的根据地,目前灵丘县的日军防备最为薄弱,各处据点也都被同志们一一拔掉,有利于我们雁北地委在此组织和领导敌后抗日斗争。同时,这也意味着破虏军将来的担子更重,不仅要承担我们地委和根据地的保卫工作,而且我还有个想法,要将灵丘县的抗日破虏军扩大成雁北地区的抗日破虏军,以解放更大区域的百姓,打击更大范围的鬼子。”

“好!好!”李丹青第一个带头鼓掌,自己以前的眼界太小,有点偏安一隅的思想,但经过徐若兰的指点,他顿时有了更广阔的视野和更明确的目标,只觉得踔厉风发,浑身有了干劲。

徐若兰朝着李丹青微微点头,“同志们,不知道大家听说没有,汪精卫3月30日在南京成立了汪伪政府,国民党投降势力抬头,国内抗日斗志低迷,正面战场形势不利。目前的形势确实非常严峻,但越是在这个时候,我们越要保持清醒和坚定,越要发扬不畏艰险、英勇奋斗的精神。今后一段时间,我们八路军以及根据地可能要面临日军更加疯狂的反扑和报复,灵丘县处在晋察冀根据地边缘,将首当其冲的应对日军的进攻,因此我们应该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随时保持高度警备,粉碎日军的扫荡,保住我们胜利的果实。”

徐若兰的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深受感染。她的开场白给灵丘县委和破虏军的将士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连于东和胡长捷这些老政工都听得慷慨激昂,由衷佩服。

接下来,于东和李丹青分别就灵丘县的抗日工作和军事斗争情况做了详细的汇报。他们介绍了破虏军在战斗中取得的胜利和经验教训,以及目前面临的困难和挑战。徐若兰认真听取了他们的汇报,并给予了高度赞扬。

晚上,忙碌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一家人齐聚在李丹青家中,围坐在一起包饺子,享受这难得的团聚时光。

徐若兰听着李丹青娓娓道来他当年救下自己,之后被迫逃亡日本的经历,以及在上海与于东、于慧兄妹相遇的种种往事,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回想起红军长征离开江西后,她按照组织的安排留在江西从事地下工作,那些年几乎与于航断了联系。去年在延安偶然听于航提及李丹青和于慧的事情,她当时还感到难以置信,觉得这两个看似毫无交集的人竟然会走到一起。

而现在,当李丹青将这些年的经历一一述说,徐若兰才渐渐明白,原来命运早已将他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她看着眼前的李丹青,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敬意,感谢他当年救了自己,也感谢他这些年来对于航一家的坚守和付出。

“哥哥恐怕做梦都没想过,当年在中州居然救的是自己的舅母子,你说这世上的事情说得清楚吗。”晓兰的打趣引来了一阵欢笑,她的话虽然带着些许戏谑,却也道出了这个奇妙而温馨的缘分。

于航和徐若兰成婚时,于慧和于东尚且年幼,然而,尽管多年未见且鲜有联系,但血浓于水的亲情让他们一见面就感到格外亲切。在这个战乱年代,书信不通,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于航已经离开了浑源。今天若不是徐若兰提起,他们可能还一直误以为哥哥仍在浑源。

于航和徐若兰这么多年来分多聚少,至今都还没有孩子。作为女人,于慧和晓兰对他们夫妻俩的遭遇既感到着急又心痛。她们知道,孩子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多么重要,尤其是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然而,她们又不好明说,只能委婉地询问起于航在延安的情况。

徐若兰明白于慧和晓兰的关切之意,她笑着拍了拍于慧的手,安慰道:“你们就放心吧,于航在延安抗大学习一切都好。并且组织已经安排了,等于航在抗大毕业就派到晋察冀根据地工作。我们都已经满四十的人了,也该要个孩子了。”

“好呀,好呀,到时等哥哥的孩子出生了,你们要是没有空,我就给你们带孩子。反正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还是放。”于慧说完,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徐若兰看着于慧开玩笑的说道:“我听说你也是共产党员,现在完全都成为李丹青的家庭保姆啦。”

于慧歪着脑袋狡辩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呀,我们于家一家老小都在干革命,我和晓兰带好革命的后代,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也是为抗日出一份力,只是革命分工不同嘛。再说我家丹青杀鬼子这么厉害,大不了我让他帮我多杀一个鬼子,不就成了。”

“于慧,你就少说两句,亏你还是老党员,怎么党性还没有我强,人家地高官批评你两句,还不应该呀。”李丹青说道,“咱们家就你地位最低,你看于东都当县长了,你这个当姐姐的再不进步就要落后了。”

于慧听了李丹青的话,扬起粉拳给了他两下,撒娇地说道:“还不是遇上你这个冤家,给我整了两个拖油瓶,要不你在家带孩子,我替你杀鬼子?”

李丹青被于慧的撒娇逗得有些无奈,他吐了下舌头,做出一副求饶的样子,“算了,你还是饶了我吧。”然后,他巧妙地岔开了话题,招呼着几个小孩子过来叫舅妈。

随着孩子们的加入,气氛变得更加热闹和欢快。虽然大哥于航还未到场,但这个大家庭已经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幸福的气息。他们相信,就像徐若兰所说的那样,大团圆的日子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在这个动荡战乱的时代,他们更加珍惜每一次的团聚时光。

除了雁北地委外,破虏军还扩编了两百多名战士,口子峪一下多出三百多张嘴巴,于东虽然新挖了不少窑洞,暂时解决了住宿的问题,但粮食的问题却成为眼下最为迫切的事情。此时正直农历的荒二月,老百姓手里也没有余粮,于东为此心急如焚,焦虑不已,只得来找李丹青想办法。

然而,李丹青也不会变戏法,凭空变出粮食来,他沉思片刻后,决定采用土匪信条中的“抢”字诀。可是,灵丘县的各处据点都被拔掉,攻打灵丘县城又没把握,一时间只觉有些棘手。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于东突然想起,年后他往浑源县送情报的时候,听那边的同志说起,浑源县紧挨着大同,所以日军在城内新建有一座粮食中转站,广陵、灵丘、涞源各地征收的粮食都经此地运往大同,大同派往各县的粮食也是经此地再运往各县。

胡长捷质疑道:“既然连灵丘县城都不能拿下,浑源县城更是守备森严,想从城中粮库抢走粮食谈何容易。”

“靠你胡大政委想办法,我们还不得饿死。”李丹青趁机奚落了胡长捷一番。

胡长捷听李丹青那么一说,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他挑衅地说道:“听你这么说,你肯定有办法,快说来听听。”

李丹青喝了一口开水,慢条斯理的说道:“拿下浑源县粮库,想都别想,我可不会拿脑袋往石头上撞。粮库不会动,但粮库里的粮食总要进进出出的嘛,瞅准机会,守在路上抢他一票,不是什么都有了吗?这可是我李大当家的老本行呀。”

“对呀,我怎么忘了,大队长是土匪出身,干这种半路劫道的买卖他最拿手了。”胡长捷顺便怼了回去,惹得李丹青给了他几个白眼。

现在开会,只要李丹青和胡长捷两人在场,保准会议气氛轻松有趣。看着二人顶牛斗嘴,于东甚至会后都还会忍不住暗笑两声。不过,经过上次在大东沟的战斗后,胡长捷也深刻认识到了自己在军事才能上与李丹青的差距。因此,在涉及军事方面的事情时,他总是选择闭嘴不多言,并且对李丹青的决定给予绝对的支持。但是,在军事以外的事情上,他们两人就有得斗了。上次为了徐若兰打赌一事,胡长捷便真的戒了抽了十年的烟。

确实,让专业的人去干专业的事是最明智的决策。在敲定主意后,李丹青就带着沈雁山、赵七和胡长捷出了门。他们原本打算要带上彭江北,但考虑胡长捷在浑源县工作多年,熟悉情况,便留下了彭江北在家主持军务,操练队伍。

浑源县地处恒山山脉,坐落于连绵起伏的山峦之间,中间河谷地带相对平坦,因为浑河发源于此,所以筑墙建城,名曰“浑源”。县城东南连接着赵北乡的太白山,往北便是大同。而大同城作为山西第二大城市,地理上连接着晋冀蒙三地,自古以来就是交通要道和军事重镇。再加上当地煤炭资源丰富,使得日军在此屯集了重兵,守备森严。

浑源城破破烂烂,不高的城墙土坎子上也是密布弹坑,听胡长捷讲,去年日军攻占浑源城时,阎老西的34团还和小鬼子干了一仗。

穿过城门,城内的喧嚣声扑面而来。一群青壮汉子被二狗子押解着登上了卡车,据说是从各村抓来的劳工,即将被送往矿区挖煤。

胡长捷见状摇了摇头,嘴里一声叹息,“哎,这些劳工可回不来了哦。”

沈雁山满脸悲愤,他讲述了以前自己绺子里一个兄弟从日本煤窑逃生的经历。在煤窑里,劳工们每天只有两顿饭,却要被迫长时间劳作。他们挤在简陋的窝棚里,环境恶劣,生活艰辛。监工们手持皮鞭,对动作稍慢的劳工就是一顿毒打。生病起不来的劳工更是惨遭活埋。煤洞里时常发生塌方或瓦斯爆炸,但日本人却置中国人的生死于不顾,直接堵上洞口了事。

李丹青在东北也曾目睹过类似的惨状,他深有感触地说道:“小鬼子强迫中国人挖掘自己的煤炭资源,再用这些煤炭炼造武器来残害中国人,真是用心险恶至极。”

胡长捷在浑源工作数年,对这边情况非常了解。他带领几人迅速与浑源的地下交通站取得了联系。从地下党的同志那里,他们得知鬼子在浑源驻扎了两个中队,并且仓库中储存了大量的粮食和各种军需物资。这个仓库的守卫极为森严,外人根本无法接近,甚至皇协军也只能负责外围的警戒。从大同到浑源的物资运输几乎每天都有军车往返,但从浑源运往灵丘、广陵等县的物资则时间不定。

李丹青秘密侦查了仓库外围,果然如地下党的同志所说,仓库内外都建有碉楼,荷枪实弹的士兵密布四周。即便攻破了浑源县城,没有攻坚武器也难以啃下这块骨头。

不过经过两天的细致观察,他注意到每天有十多个中国劳工进出仓库搬运货物。尽管劳工们受到严格搜查,但仍有机会探听消息。

为此,李丹青决定兵分两路,一面委派派胡长捷去联络这些劳工,而他自己则带领沈雁山和赵七去寻找合适的伏击地点。经过勘查,他们发现通往广陵和灵丘的公路分支众多,发车时间不固定,难以有效蹲守。相反,浑源通往大同的公路只有一条,且运送粮食物资的军车往来频繁,应是伏击抢粮的首选。

然而,这条公路沿线有几处日军据点,特别是在靠近浑源和大同的平坦地段,不仅不利于设伏,而且一旦发生战事,两地的日军很快就能赶来增援。最终,他们选择了地形复杂,且远离城市的吴城乡一带作为预定伏击点。

吴城乡的上窑村地形险峻、沟壑曲折,适合伏击和撤退。可是这里却有一处日军据点矗立于交通要道上,即使他们不在据点附近动手,一旦枪声响起,势必会惊动据点里的敌人,这使得行动也充满风险和未知。

这一仗的关键在于“快”和“准”,如果情报不准,或者行动迟缓,与沿途经过的日军遭遇,或是被据点里的鬼子缠住,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李丹青权衡再三,仍未做出最终决定。

正当行动方案举棋未定之时,胡长捷这边的联络工作却有了起色,他已经成功联系上了一个名叫吴双的劳工,吴双愿意协助打探日军军车的情报。同时,浑源地下交通站的同志承诺,一旦夺得粮食,他们将负责组织当地百姓进行转运。

如果能同时解决运输和情报两个方面的问题,他们伏击鬼子粮车又多了一层胜算。几番纠结后,李丹青最终还是选择在上窑村动手。考虑日军运粮军车的护卫较少,且他们还需留兵防备鬼子偷袭地委驻地口子峪,所以李丹青仅让赵七返回口子峪带来他那一队人马,甚至将彭江北也留在了口子峪。

可是两天后,浑源仓库传来新情报:劳工吴双意外受伤,导致发车时间变得难以预测。

情况复杂突变,使得李丹青不得不重新考虑策略。上窑村据点的日伪军本就是这次行动的最大隐患。由于伏击点距离据点过近,任何声响都可能暴露行动。日军反应迅速,一旦察觉异常,可能迅速调兵增援,给赵七的连队和转运粮食的百姓带来巨大风险。

既然无法获取敌人准确发车时间,李丹青索性决定首先消灭上窑村据点的敌军。这一选择风险较高,但成功的话将大大降低被发现的风险,并能为后续行动提供便利。

大家伙初听时只觉得方案有些大胆,但仔细琢磨又觉得这法子新奇可行,只有政委胡长捷趋于保守,顾虑重重,他担心万一打草惊蛇反而引起敌人警觉。

但打仗哪有不冒险的。这次,李丹青再次运用了自己队长职权专权了一次,气的胡长捷都快翻脸。赵七和沈雁山见李丹青甩手离开,忍着笑不敢看胡政委的表情,跟着李丹青鱼贯而出执行夜探敌营的任务。胡长捷没有办法,也只有带上十几个队员跟在后边掩护。

其实李丹青心里也没有底,这种事情有时就是赌概率、碰运气。粮库里等不到消息,与其坐等消息还不如主动出击拿下据点,然后再让部队装扮成鬼子和皇协军,查看过往物资,遇上了就干一票。

来到上窑村据时点夜色已深,寂静的山谷中唯有风声如泣如诉。一弯纤细的新月高悬,洒下淡淡银光,为这漆黑的夜添了几分朦胧之美。

李丹青、赵七和沈雁山三人趴在地上如鬼魅般匍匐潜行,他们的目标正是眼前那被重重铁丝网环绕的敌军据点。赵七按照李丹青的吩咐,从口子峪带来了必要的装备。他身上的抓钩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而那张“震天弓”更是被精心地包裹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大门前,两个哨兵的黑影若隐若现,他们踱着步子来回走动,节奏单调而机械。四月的气候变化无常,白日的温暖在夜幕降临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站岗的伪军似乎已感到双脚的僵硬,他们不时地停下,双手拢在嘴边哈着热气,试图驱散这难耐的寒冷。

鬼子的炮楼像一头凶兽蛰伏在黑暗中,其上的探照灯如同猛兽的双眼,犀利地扫视着四周。灯光所及之处,一切都无所遁形。

李丹青环顾四周,锐利的目光穿透了夜色,对整个营地的情况进行了快速而准确的判断。

探照灯转开的一瞬间,沉沉夜色中,一个矫捷的身影悄悄的摸向大门的伪军。紧接着,便听见两声闷响,两个伪军捂着咽喉部的飞镖倒在了地上。

等探照灯照再次照射过来,赵七和沈雁山已经戴上伪军军帽,背着枪,站在大门处。

大门距离炮楼还有近一百米,炮楼顶上目测只有一个鬼子哨兵打着探照灯四处瞭望。李丹青得了震天弓后虽然时有练习,但近一百米的距离,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便匍匐着身子向前又爬行了50米。等探照灯转过,李丹青起身举起震天弓,眼里锁定炮楼上鬼子要害,一箭射出,将楼上鬼子咽喉射了个对穿,那鬼子临死前扯动了探照灯,一注强光射向天际。

“李丹青,真有你的!”胡长捷喜出望外,万万没料到李丹青还有这么一手绝活,眼见他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楼顶的哨兵,便带着十几个士兵向大门跑去策应。

李丹青则是一记飞爪抛向楼顶,铁爪稳稳地抓住了楼顶的女墙。他用力扯了两下,确认牢固后,便向大门的赵七和沈雁山招手。三人顺着绳索迅速攀上了楼顶,动作敏捷而轻盈。

站在楼顶,他们清晰地听见了楼下鬼子的呼噜声。李丹青向赵七和沈雁山点头示意,三人便摸出雪亮的匕首,顺着楼梯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楼下。

楼内一片漆黑,只有机枪口透出一丝微弱的月光。他们从呼吸声大致判断了鬼子的位置。李丹青举手比划了一阵,三人便如同鬼魅一般来到鬼子跟前。一抹亮光划过,匕首准确地刺进鬼子心脏。鬼子想要呼喊,可是嘴巴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就这样,三楼的鬼子一个个在熟睡中见了阎王,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解决了三楼的鬼子后,几人又用同样的办法解决了剩余楼层的几个伪军。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都是悄无声息的,几人展现出了极高的战斗素养和默契配合。

李丹青还特意留了一个伪军活口,并从他嘴里得知了通行口令以及每天巡查的事项。

夜色中胡长捷兴奋而激动,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李丹青却是愈加让他琢磨不透,一个鬼子据点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的被他拔掉,也不知道这小子还有多少潜在的技能。

第二天一早,几名装扮成日伪军的破虏军战士已经站在了公路边,他们负责检查过往的路人。由于时间紧迫,队员们连夜清洗了鬼子伪军军服上的血迹,虽然来不及晾干,穿在身上还有些湿润,但已经足够以假乱真。

沈雁山这小子简直是天生的演员,他穿了一身黄狗皮,歪戴着帽子,一脸痞相,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斜叉着腿,小腿还无事地抖动着。他往路边一杵,活脱的一个贱兮兮的二狗子形象,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揍他一顿。

相比之下,李丹青则显得威严与庄重。他站在路口,身姿挺拔,穿了一身鬼子的黄呢子大衣,腰间挎了把指挥刀,威风凛凛、面露霸气。虽然黄呢子大衣有些陈旧褪色,但却丝毫不影响他那骨子里散发出的气强大场。

两边山坡上,赵七的连队已经埋伏就位。看到李丹青眼光灼灼的望向自己这边,赵七在乱石堆里冒出了脑袋,对着他比划着手势,示意一切准备就绪。

此时,公路尽头也出现了胡长捷的身影。他带着当地的村民牵着骡马、提了箩筐,迅速地穿过公路,爬上了一边的小土包,等候在山后。现在万事俱备,只等着鬼子的运粮车自投罗网了。

原田弘叶在灵丘县接连败在李丹青手里,对破虏军已是恨之入骨。矮脚虎和杨杆子投奔皇协军后,他便从二人口里得知了李丹青的破虏军驻扎在下关乡口子峪的情报,但手里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兵力,所以这段时间只有强忍心中怒气,收缩防线,龟缩在县城里。

前几日,原田弘叶接到情报“雁北地委搬迁至灵丘县,并且驻地就在口子峪”。驻守大同的中村司令官已经着手筹备对浑源、灵丘和涞源一带的根据地发动春季扫荡,大批日军已经赶赴大同集结并即将开赴浑源,这两天陆续调往浑源的军粮就是为了准备马上将要进行的春季扫荡。

作为扫荡的第一波攻势,中村次郎将目标锁定在口子峪,分别从浑源和涞源调来两个中队,要求原田弘叶提前动手,务必拿下口子峪、全歼破虏军、铲除雁北地委。

就在李丹青成功拿下上窑村炮楼的同一时刻,灵丘城里的三个中队的鬼子和陈麻子的警备团已经集结完毕。从浑源和涞源调来的两队鬼子都是趁夜进城,所以直到一早打开城门,一千多鬼子伪军浩浩荡荡地向下关乡扑去时,城里交通站的黄掌柜才察觉到异样,并立即派人出城往口子峪送情报。

送情报的是交通员黄小根,他深知此次情报的重要性,因此抄近路在山路上狂奔。然而,人腿终究跑不过车轮,当他气喘吁吁地爬上口子峪附近的一处山头时,鬼子伪军已经展开队形,撒开大网,将口子峪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时天刚蒙蒙亮,进出的路口已被鬼子堵死。黄小根无法将情报送进村子,心急如焚。情急之下,他只得拉响随身携带的一颗手榴弹。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山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清晨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声巨响惊醒了正在睡梦中的彭江北。他猛地坐起身来,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随即,断崖处和村口外站岗的士兵也发现了鬼子的踪迹,几声示警的枪响让所有人的神经立即绷紧。整个村子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和紧张之中。

“快,快!大家跟我来,到村口截住敌人。”彭江北快步走到破虏军驻地,“赵定山,带你的排掩护地委、县委和乡亲们从地道撤退。”

与此同时,于东也从床上翻身跃起,他匆忙地套了件外套,就往院子里跑去,“晓兰,带了孩子叫上于慧和杨小翠,和乡亲们从地道撤退,快!”

“徐书记,徐书记,快带上地委的同志随我撤退。”于东来到地委所在窑洞,徐秋瑾和几个地委同志正在焚烧文件。

“于东,你不要管我们,快去组织乡亲们撤退。”

于东一把抓起桌案上的文件扔向火盆,急切地说道:“徐书记,你必须跟我走。地委在我们灵丘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乡亲们我已安排人去转移了,你就放心。”

等徐秋瑾烧完文件,鬼子已经完成合围,彻底将村口围住。一阵猛烈地炮火在村中炸开,顿时哭喊声、呼叫声不绝于耳。

这时,赵定山带着他的一排士兵来到门外,“徐书记、于县长,快点随我下地道。”

“赵定山,彭江北呢?”村口的战斗都已经打响,于东还没有看见彭江北,不禁问道。

“彭队长带人在村口挡住鬼子,让我来掩护你们撤退。”

“好,让你们的人帮忙拿上东西,护送徐书记和地委的同志下地道。”于东护着徐秋瑾往外走,一颗炮弹呼啸着落在窑洞外,惊得二人一声冷汗。

“喜子他娘……”

“有根,家里的锄头带上……”

地道口此时已是一片嘈杂,场面混乱不堪,村民们有的带着犁耙,有的扛着粮食,有的甚至把山羊都赶到了地道口。

“都别挤,畜生就别带了,保命要紧﹗”于东立在洞口疏通了通道,让了徐秋瑾和地委一行先行钻进了地道。

村口的战斗已经打响,原田弘叶这次有备而来,并且进兵神速,只等一轮炮击结束后,就指挥着小鬼子开始冲锋。矮脚虎将口子峪的防御图都说给了鬼子,因此原田弘叶第一次冲锋就上了一个中队,外加陈麻子的警备团,准备一口气拿下村口阵地。

彭江北带人刚进入村口,就见密密麻麻的鬼子兵已经冲过第一道壕沟,距离村口不足两百米远。而守在外围的几个士兵早已丢了阵地跑了回来。

“不准跑,给我守住村口。”彭江北就地组织反击,并命令卢大锤钻进新近修筑的地堡。

小鬼子此战势在必得,再加上来得突然,破虏军队伍中很多新兵都是第一次上战场,见着头皮上子弹乱飞,几人甚至吓得都尿了裤子,要不是彭江北在此督战,恐怕这些新兵蛋子早跑得没了影。

彭江北紧贴着阵地,目光如炬,瞄准前方的伪军,每次扣动扳机都精准无比。然而,敌人如潮水般涌来,尤其是那些掩护鬼子冲锋的机枪,犹如火龙般疯狂扫射,压得前沿阵地的士兵们无法抬头。坑道里的几个士兵只能瑟缩着身体,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转眼间,最前方的伪军已逼近至阵地前五十米。

“快,扔手雷!”彭江北果断地砸响一枚手雷,如同示范一般猛地扔了出去。其他士兵也紧随其后,纷纷将手中的手雷投向敌人。随着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手雷炸起的黄土和烟雾弥漫整个阵地,前方的伪军顿时倒下一大片。

赵老三身处冲锋队伍的后方,他连忙指挥手下的伪军匍匐在地,胡乱地向天空开枪。然而,后方的鬼子却依旧叫嚣着如潮水般涌上前来。

自从地委迁至口子峪后,尽管李丹青对此地并不看好,但仍在村口修建了数座坚固的地堡以增强防御,而此时这些地堡却成为村口最后的屏障。

彭江北眼见形势愈发危急,再也顾不得隐藏火力。他果断下令卢大锤开火。

随着命令下达,阵地两侧的地堡中突然探出数个黑洞洞的枪口。卢大锤架起一挺机枪,怒吼着向鬼子扫射。密集的火力瞬间压制住鬼子的冲锋势头,敌人在丢下几十具尸体后,狼狈地四散退去。

徐秋瑾带着老百姓已钻进地道,地道长约一千米,一直连到村外。原先地道只有一个出口,李丹青后来又让人再开了一个出口,两个出口相距四百多米。

为加快撤退速度,分散敌人追兵,徐秋瑾决定带一部分乡亲从一个洞口撤退,而于东带着家眷和一部分乡亲从另一出口撤退。

赵定山负责在前探路警卫,他推倒了地道出口遮挡的土墙,从洞里第一个冒出头来,然后警惕的望向四周。村口激战正酣,而洞口这边却没有人影。

赵定山迅速向地道内打了个手势。紧接着,几名战士鱼贯而出,他们机警的蹲守在洞口,紧握手中的钢枪,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随后,徐秋瑾和乡亲们也陆续从地道中钻了出来。

就在众人准备向山沟里撤离之际,突然,土坎下方冒出了几十个鬼子头。紧接着,一排密集的枪声响起,前面的几名战士和一些乡亲应声倒地,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衫。徐秋瑾也不幸中弹,肩部传来剧痛,但她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口子峪的乡亲们,别跑了,地道出口全被皇军包围了,举手投降吧。”矮脚虎那猥琐的身影突然冒了出来,他戴着一顶伪军的军帽,贼头贼脑地冲着刚从地道里爬出来的村民大喊。

于东撤退的出口是最近新挖的,矮脚虎对此并不知情。所以,当他们掀开地上的草垛,从洞里钻出来时,洞口并没有敌人埋伏。但听到徐秋瑾那边传来的枪声,于东心急如焚。他一边迅速指挥于慧、晓兰和赵月茹带着乡亲们快速撤退,一边带上几名战士朝徐秋瑾那边飞奔而去,准备接应。

徐秋瑾中弹后倒在地上,赵定山和其他几名地委的同志紧紧护在她身旁,他们用身体筑起一道人墙,试图为她挡住飞来的子弹。

带头的鬼子显然看出了徐秋瑾的身份非同寻常,他挥手招呼身后的鬼子一起爬上土坎子,从四面八方合围上来。

“中间那个女的,抓活的!”鬼子头目大声命令道。

赵定山眼见形势危急,一把拽起徐秋瑾想要往地道口撤退。然而,鬼子们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两挺机枪直接封锁了地道出口,冲在前面的几名战士纷纷中弹倒地。

“跟我冲!”赵定山见鬼子断了后路,一咬牙直接站起身来瞄准鬼子军官,“老子和你拼了!”

两边枪声几乎同时响起,鬼子军官被赵定山一枪爆头,但赵定山身上也多了几个窟窿。任凭赵定山枪法了得,但此刻也无力回天,这么近的距离,决定胜负的不是精准的射击。赵定山口里喷出一口鲜血,眼神永远定格在了这一瞬间,仰天无力的倒在地上。

鬼子们半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合围过来。

一个受伤倒地的战士试图拉开身上的手雷与敌人同归于尽。然而,鬼子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冷酷地扣动了扳机。

战士的身体在枪声中猛地一颤,仿佛被寒风中的落叶轻轻触碰,随后便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看着一个个年轻的战士倒在身前,乡亲们的心头涌起巨大的悲痛和恐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逼近的枪口如同死神的镰刀,悬在每个人的头顶,随时可能落下。乡亲们相互依偎在一起,几个年幼的孩童躲在母亲的怀里大声地哭泣着。

徐秋瑾看出了鬼子想要活捉她,轻轻撩起落在眼边的青丝,捂着伤口站起身来,“小鬼子,我是地高官徐秋瑾,你们想要抓的是我。不要伤害乡亲们,他们是无辜的。”

于东和五六名战士紧张地趴在石头旁,他们的拳头紧握,眼里都快急出了眼泪。赵定山战死,小鬼子已经将徐秋瑾和乡亲们团团围住,更糟糕的是,那处地道出口已经被鬼子发现,几个鬼子兵正端了枪朝着洞口张望。

“不好!”于东暗叫一声,心想万一小鬼子钻进地洞堵住彭江北的退路,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转头冲了潘金锁喊道,“快进村通知彭江北撤退。”

“是﹗”潘金锁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应了一声,然后迅速钻进了地洞。

看着潘金锁消失在洞口,于东回过头,一咬牙终是狠了心搏上一把,有些事明知不可为却要为之,“同志们,今天就是我们捐躯杀寇的时刻!救出徐书记。”

枪声骤然响起,于东从背后杀出,打得鬼子触不及防。

在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下,敌人无暇他顾,只能趴在地上向于东疯狂射击。

“乡亲们,快跑!”徐秋瑾趁机高声呼喊,尽管枪伤处疼痛难忍,但她仍努力挥动着手臂。她知道这是乡亲们逃生的唯一机会,必须为他们争取时间。

村民们惊愕间醒悟过来,争先恐后地四散逃去。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几个聪明的村民则从原路返回,钻回了地道。

小鬼子也杀红了眼,他们掉转枪口,疯狂地朝着奔逃的人群射击。两个鬼子甚至拉响了手雷,狠狠的朝人群扔去。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尘土飞扬,十几个无辜的村民被炸倒在地,鲜血如同绽放的玫瑰般染红了土地。

目睹乡亲们遭受屠杀,徐秋瑾内心的愤怒与悲痛如同火山爆发。她咬紧牙关,挣扎着向前扑去,用尽全力死死的抓住一个小鬼子的枪管,阻止他继续向无辜的村民们开枪。与此同时,其他地委的同志们也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他们赤手空拳地与近处的敌人搏斗,用生命掩护着村民们安全撤退。

矮脚虎不认识徐秋瑾,却认得于东。他指着于东对鬼子大叫:“太君,这个是共党大官,要活的!”

说话间,一个小鬼子瞄准于东,一枪打在他的大腿上。于东惨叫一声,痛苦地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裤腿。跟着于东冲锋的战士也被鬼子机枪打翻在地,身体在地上无力的抽搐着……

在村头的阵地上,彭江北虽然成功地打退了敌人的首次进攻,但鬼子随后猛烈的炮火却直接轰塌了两个暴露位置的地堡。尘土和烟雾交织在一起,阵地上一片狼藉。

经过一番努力,他们终于把卢大锤的上半身从土里刨了出来。只见卢大锤满头尘土,口鼻流血,胸口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染红,伤势十分严重。

“大锤,你坚持住,我们马上把你弄出来。”彭江北和另一名战士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拉扯着卢大锤的身体。然而,由于卢大锤下半身被垮塌的泥土卡住,每一次拉扯都给他带来了难以忍受的痛苦,铁打的汉子忍不住全身战栗、连声大叫。

“算了,别拉了,下半身卡住了。”卢大锤疼得直咧嘴,声音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清,“给俺颗手雷,告诉大当家,跟了他我不后悔。”

“不!”彭江北两眼含泪,继续徒劳的刨着卢大锤身边的泥土。他和卢大锤是破虏军里最早的一批战士,平日里关系较好,亲如兄弟。此刻看到战友身受重伤,而自己却毫无办法,彭江北自觉心口绞痛却又无能为力。

“江北,没用的,守不住了,你们快撤吧。”卢大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彭江北吼道,“我掩护你们,快撤!”说话间口中又喷涌出一口鲜血。

冲锋的鬼子已经逼近到距离暗堡不足五十米的地方,他们咆哮着,步枪上的刺刀闪烁着寒光。前沿阵地上,几个战士毫不犹豫地跳出坑道,他们挺起刺刀向了敌人迎去。

“副队长,地洞口让鬼子发现了,于县长让你们马上撤离。”此时,潘金锁气喘吁吁的跑上阵地,神色焦急的喊道。

彭江北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一沉。地道口是他们最后的退路,如果鬼子从地道进攻,那么阵地上的破虏军将面临两面夹击的危险境地。

“二愣子,给大锤一颗手雷。撤!”彭江北扫了一眼阵地,别过头,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悲痛。

卢大锤偏着头无力的仰在地堡处,胸口起伏,嘴角渗出丝丝血渍。虽然黄土掩埋了他的大半截身体,但他的手中仍然紧握着手雷,静静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鬼子很快冲进了阵地,他们疯狂地挥舞着刺刀,寻找着目标。几个鬼子发现了躺在地上的卢大锤,举起刺刀围了上去。

卢大锤的双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那是一种决绝与无畏交织的眼神。他紧盯着逼近的鬼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颤抖的手指轻轻松开了手雷扣件,嘴里爆出最后一句呐喊“来吧……”

“轰!”一声巨响在阵地上回荡,尘土和烟雾四起,卢大锤和几个鬼子同归于尽。

彭江北边打边撤,已经带着剩余的战士退到了地道口。他回头看了一眼阵地,心中充满了悲痛和不舍。跟他一起在村口阻击敌人的一百四十多人,此时已经只剩不到八十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勇敢的战士,都是他的兄弟。

“大锤兄弟,一路走好……”彭江北喃喃自语道。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但他知道此时不能停下脚步。他必须带着剩余的战士们安全撤离,为了抗战胜利而继续战斗。

地道出口的鬼子俘获了徐秋瑾和于东,已陆续从狭窄的地道口钻进来。昏暗的地道内,两拨人马不期而遇,战斗一触即发。

破虏军的战士们深知,这是他们最后的突围机会。随着彭江北一声呐喊,一个个如同出膛的炮弹一般,不顾生死的向前冲杀。

彭江北提着机枪冲在最前面,与鬼子的机枪手展开了对射。突然,两发子弹破空而来,带着死神的呼啸声。彭江北只觉得头部和腰间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炽热的铁烙铁烫过一般。他的眼前一黑,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是一场狭路相逢的战斗,地道里甚至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两边的士兵发了疯的大喊着互相射击,黑漆漆的地道里,出膛的子弹犹如一颗颗划过夜空的流星,又如同坟地里莹莹闪闪的鬼火,无情的吞噬着生命﹗

狭小幽闭的空间里仿佛一个你死我活的角斗场,一个个士兵在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中成排倒下。

那生命结束一刻骇人的吼叫响彻地道,那翻滚喷涌的血腥味卷着尘土四处弥漫。

赵廉安盲目的跟着前面的战士往了前涌,只觉着双腿发软,心中绷紧的神经就似一根被拉到了极致的皮筋。他不敢回头看,只能一直向前冲,希望能够冲出这片死亡的地带。

突然,他听到前方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一种粘稠温润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赵廉安瞬间明白,这是前方战士的鲜血。

在子弹划亮的瞬间,赵廉安已经踏过了前方战士的尸体。他扣动了手中的扳机,向着眼前的敌人疯狂地射击,“哈哈哈……该老子了……来吧……”

地道里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日本兵在接连倒下十几人后,失去了和破虏军以命相搏的勇气。他们开始后退,但在临走前,一个狡猾的日本兵扔出了一颗手雷,企图炸毁地道,堵住出口。

“哥,小心!”眼见手雷冒着青烟落到赵廉安脚下,身后的赵廉顺大喝一声,抢先趴在手雷上。平日里胆小如鼠的他,也不知一时却是爆发出了如此强大的勇气。

一声巨响后,赵廉顺的身体被瞬间撕成粉碎,赵廉安和身后的两个战士也被巨大的气浪抛开了三四米远。地道里尘土飞扬,一片狼藉。幸运的是,地道并没有被炸塌,只是炸出了一个泥坑子。

“弟弟——”赵廉安摇晃了一头泥土,只感觉全身都像被撕裂一样疼痛,耳朵嗡嗡直响,脸上黏黏的都是弟弟猩红的血浆和器官,胸腔里一口血气上涌,喷了一口子血雾,晕死过去。

身后的战士来不及悲伤,趁着日军后退,捡起赵廉安手中的机枪继续向前冲去。

最终,破虏军终于拼死杀出,并顺利的撤回双河口村,与早已在此等待的部分乡亲和地委的同志汇合。

彭江北在地道里受伤后,二愣子咬着牙将他背回了双河口。可是,当他小心翼翼地将彭江北放下时,眼前的血人却让人不敢直视。只见彭江北深陷的眼窝中,目光涣散,深度昏迷中,生死悬于一线,一口气若游丝的微弱呼吸,仿佛随时都会中断消失。

杨小翠紧张的站在一旁,双手颤巍巍的拂过彭江北的脸庞,心中的悲痛如潮水般涌来。她不敢想象,这个曾经在她身边谈笑风生的男人,此刻竟然奄奄一息地躺在她的眼前。

一位地委的同志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彭江北的伤口。他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彭江北腰间已经凝固的血迹,眉头紧锁,似乎在评估着伤势的严重程度。然后,他颤抖着手,轻轻拨开彭江北凌乱的头发,露出了那颗致命的弹孔。他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子弹竟然从大脑的右侧射入,在这种情形下,还能活着就是个生命的奇迹。

紧张与焦虑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众人的心情异常沉重。如今口子峪失守,彭江北伤势严重,生死未卜,这让他们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徐秋瑾和于东被捕,更是让地委和县委失去了核心领导,队伍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然而,在这危急时刻,于慧展现出了惊人的果断和坚定。她强忍悲痛挺身而出,迅速做出决策:“二愣子,你立马带几个人将彭江北送到战地医院,想尽一切办法救活他。”

“潘金锁,你带两人去浑源县找李丹青,让他设法营救被捕的同志。”她继续说道,“赵廉安,你留在这里等待失散的同志前来会合。其余的同志,跟我一起往山上转移。”

于慧的话让大家一下又有了勇气和希望。只等众人领命各自离去,口子峪的战斗已经结束,日军扩大了搜索范围,一小队日军正向双河口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