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株式商社

返回万宝村的途中,经过白崖乡,李丹青发现灵丘城的小鬼子又开始押着民夫修建炮楼。原田弘叶死后,城里的鬼子伪军消停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开始折腾。

刚回万宝村,于东和胡长捷便找进了屋子。

“你俩的狗鼻子还真够灵的,刚进屋,你们就知道了,就这么着急想听聂司令的表扬呀?”李丹青端着凉开水“咕咚咕咚”的猛喝了两口。

胡长捷一屁股坐下来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为了得表扬才打小鬼子呀!”

“别和他一般见识。”于东瞟了一眼胡长捷,然后对李丹青说道,“我们有两件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即向你汇报。”

“正好,我也有事情要说,”李丹青说道,“首先是彭江北恢复得非常好,很快就能归队了。其次,聂司令给破虏军又记了一次集体一等功,并且表示,只要我们能扩大部队的影响力到浑源和广陵县,就会将破虏军升为团级编制。胡长捷同志,你要当大政委啦?”

胡长捷瞥了他一眼,“别高兴得太早,你不还没当上团长吗?听完我们这两件事,你可能就高兴不起来了。”

李丹青看着胡长捷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不觉严肃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于东接着说道:“听赵老三说,灵丘城里前几天驻进了一个大队的鬼子,大队长叫伊藤雄野,看着只有三十来岁,但说话做事却比原田弘叶厉害老练,那看人的眼神特别凌厉,让人不敢直视。到这儿没两天,他就做了三件事情:修建炮楼,重组特工队,还准备整编皇协军警备团。听说陈麻子这次当不了团长了,伊藤雄野要从大同挑选人员过来接替他的位置。”

“看来这个伊藤雄野比原田弘叶更难对付。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也不必过于惧怕。你让赵老三继续监视敌人,同时注意保密工作,尽量不要暴露身份。如果没有必要,这两天就不要去交通站了。”李丹青略微停顿片刻,又问道,“你不是说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吗?”

于东回答:“是的,还有件事情。徐书记需要将一批物资运送到军分区。根据上级指示,浑源和灵丘境内的这段路程,由我们破虏军负责护送。”

“这个没问题,明天我们就去摸一下线路,她们什么时候来?”李丹青爽快的接受了任务。

“大概三天后从大同出发,只是随行有几辆马车,走不了小路,可那伊藤雄野正安排了人在路口修建炮楼,这个咋办?”于东担心的说道。

“明天你俩随我沿途走一趟,先看看情况再说。对了,赵七和沈雁山呢?怎么不见人?”

胡长捷说道:“你不是让他练兵吗,这两小子说在家对着空气比划,只说不练带不出兵,带着人出去打劫去了,不过是劫鬼子汉奸的道,我同意了,前几天还运回一车粮食,带回几条步枪。”

李丹青皱了一下眉头,“这次就算了,不过这两天让两个小子消停点,别把鬼子惹急了。等完成这趟护送任务,我们要把万宝村的守备重新布置一下。伊藤新来,鬼子的三把火还没烧过,在没有摸清他的路数前,我们最好要多长个心眼。”

第二天一早,李丹青乔装打扮后,带着于东和胡长捷沿途查看。从万宝村到浑源县,沿途不到十来里地,日军就修筑了两处据点,设置了三道关卡。如果要通过灵丘全境,恐怕要经过七八道关卡的盘查。看来伊藤雄野已经出手,并且动作比他预想的还快。

三人一直走到浑源县靠近大同的最后一处据点。路上的哨卡盘查非常严格,过往的行人车辆都要停车搜身,随身携带的包袱和皮箱都要打开检查。

小路不能走,大路上鬼子又查得紧,这趟护送任务一时让李丹青有些棘手,即便是拿下这十来处关卡也来不及呀。

就在李丹青排队过关的时候,几辆马车吆喝着从大同疾驰而来,裹挟着黄土,风尘滚滚。马车来速很快,赶车的车夫挥动着马鞭横冲直撞,一路险些撞倒了路人,直到关卡处,马夫勒住缰绳一声长“吁”,才停下车来。

一名鬼子兵走到马车边,车上的人也没有下车,只是撩开轿厢窗边的窗帘,露出一张蓄着八字胡的圆乎乎的脑袋,“我是株式商社的,这是我的通行证。”说完递过一张证件。

“酒井君,辛苦了。”鬼子士兵看过证件,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向后面的士兵打了个手势。后面的士兵们甚至连马车上的货物都没有检查,就直接放行了。

“快走!”李丹青向二人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了长队。他们转过路口后,便撒开脚丫子朝黄土坡上狂奔。二人不知道李丹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紧跟在他身后跑得气喘吁吁。

“马车沿着谷底大路前进,我们要翻过这座山坡去截住它。”李丹青瞥了一眼远去的车队,翻飞的马蹄在土路上踏起阵阵烟尘。

二人此时才知道李丹青的意图,可是一转眼,队长早撅着屁股往了山上跑去,片刻功夫已把他们拉开了几十米。

“队长,你等等……”

李丹青也没回头,憋着一口气跑到山顶。眼见马车绕过大弯已经驶了过来,李丹青提了一把裤子,拴紧了裤腰带就顺着山坡滑下了陡峭的崖壁。

驾车的车把式见路边有人急速的从山坡上滑下,扬起一阵尘土,急忙拉住缰绳停下了马车。轿厢里的酒井户合原本正在闭目养神,这突如其来的急刹让他差点撞到轿厢的木板上。

“八嘎,赵四你赶的什么车!”酒井户合坐稳后,从车厢里探出脑袋骂道。

赵四委屈的指着山上滑下的一人,“酒井太君,你看那人。”

顺着赵四手指的方向,酒井看到道路一侧的斜坡上,一人仰躺着快速滑下山坡。到了最后五六米高处,那人竟然一脚猛蹬,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道路中央,距离他们只有二十几米。

“不管他,直接冲过去。”酒井见来者不善,大喝一声从衣服里掏出手枪。

突然,后面的马车传来一声马儿的嘶叫。酒井回头再看,发现前面拦路之人竟然莫名其妙的往另一侧山坡上跑开。

“一群蠢猪,还不快追!”酒井朝着身后赶来的几个拿枪的手下吼道,等几人追出了十来米,酒井又觉不妥,朝着前面喊道,“都给我回来,看好货物要紧。”

酒井带人查看了受惊嘶叫的马匹,发现马腿筋腱处深深地扎进了一把飞镖。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想要再拉货赶路怕是不行了。

拦路之人既不图财也不害命,为何又伤了他们拉车的马匹?酒井对此感到不解,更不敢掉以轻心。索性这里离据点不远,便命人去叫据点的鬼子前来帮忙。

李丹青和于胡二人趴在不远处观望,见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便转身往前边走去。他并没有惦记马车上的货物,他只想知道这个车队是去往何处。现在弄伤了他们的马匹,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他们能确定这几辆马车是去往浑源还是灵丘。

等李丹青他们快步跑到前边的岔路口,约半个小时后,车队在一队鬼子的护送下,向灵丘方向驶去,只是车队中少了一辆马车,估计是留在了原地。

等车队走远,李丹青起身轻松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我们到灵丘城去逛逛。”

“我们跟着日本人的马车干什么?”胡长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于东倒是明白了李丹青的意思,“走吧,胡政委,想要完成护送任务,就跟上这个车队。”

路上,李丹青不断查看地上的车辙,确认马车的确是向着灵丘方向而去。并且走到半道,他们还碰上浑源县过来的那队鬼子兵重新折返回来,车队也由灵丘城里出来的鬼子继续护送着前往灵丘。

等到快到灵丘城时,三五个骑着马扛着枪的日本人押送着刚才那辆换了马匹的马车在后边追了上来。

几人尾随马车进了城,在确认马车停在新开张的“株式商社”的门前后,李丹青几人便悄然回到了交通站。

交通站里,黄掌柜为他们端上了茶水。

李丹青急忙按下黄掌柜手里的茶壶,急切地问道:“黄掌柜,不必麻烦了。我来只是想打听一些事情。问完后,今晚我还想赶回万宝村。”

黄掌柜放下茶壶,提醒道:“大队长,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只是现在城门已经关闭,恐怕你今晚出不了城了。”

“出城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想问问,最近城里新开了一家‘株式商社’,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伊藤雄野来到这里没多久,这家日本商社就开业了。商社里摆放着食盐、烟土、茶叶等紧俏商品。表面上看是经商,但背地里到底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我正准备摸清情况后,再向上级汇报此事。听说好像浑源和涞源各县城都开有一家。”黄掌柜解释道。

李丹青继续追问:“这家株式商社恐怕并不简单,他们和伊藤雄野之间有没有联系?商社的负责人叫什么名字?”

黄掌柜眉头紧皱,摇了摇头,“这些情况目前还不清楚。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快搞清楚。”

李丹青摆摆手,“等不及了。既然今晚出不了城,我就自己去查个明白。”

在交通站吃了晚餐,只等夜色深沉,李丹青便换上一身黑衣蒙着面出了门。胡长捷也不会功夫,并且今晚只是去打探消息,所以李丹青也没有带上二人。

此时刚过了晚上9点,但灵丘城实行宵禁,寂静的街道除了刚走过的巡逻队,就再也没有任何声响。李丹青贴着路边墙角,悄悄来到“株式商社”门前。

株式商社大门紧闭,门口吊了两盏日式灯笼。李丹青绕着围墙,来到后院。为了确保安全,他先向院里扔了一块石子,见无人察觉,也没有狗叫,便三两步翻上了墙头。后院正房亮着灯,好像还有“蛐蛐咕咕”的讲话声。

李丹青环顾院中无人,一个飞身,身子轻盈的落在院中,随后伏着身子来到了正房外,贴着耳朵窃听屋里人的谈话。

屋里人叽里呱啦的说的都是日语,不过这也难不了李丹青。只听其中一人说道:“今天已经把电台送过来了,课长以后可以直接和社长联系,不必再向宪兵队借用电台。”

另一人说道:“很好,我们商社和军部是独立运作的两个体系。除了负责收集灵丘县的情报外,还要监视灵丘县境内的部队动向。我们必须有自己的独立情报联系网络。听说你在运送途中遇到了麻烦?”

“报告课长,的确是遇到了一点小插曲,不过有惊无险,劫道的只有一人,一定是把我们当做一般商人,看见我们手里有枪,转身就逃了。这人善使飞镖,一镖扎在了马腿上,我把飞镖取了下来,你请过目。”

从二人对话中,李丹青几乎可以确定二人中有一人便是白天碰到的酒井,并且这个酒井好像对另一人还很尊敬,应该是酒井的上级。

“这把飞镖细长锋利、形似柳叶,用镖之人一定练过武术,明天可以把这把飞镖拿到伊藤雄野那里辨认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我们刚来灵丘县,就在半道遇上劫匪,并且距离据点不远,看来这劫匪的胆子不小,灵丘县的治安有着极大的问题。”

酒井说道:“据我所知,原田弘叶在灵丘时就已经清剿了境内的各路土匪。土匪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已经不成气候了。对了,我听说李丹青的破虏军也是土匪出身,会不会和他有关。”

另一人沉默片刻,“明天你再去一趟大同,把最后一批物资押送到灵丘,这个事我来调查。”

“嗨,时候不早了,课长要是没事,我就出去了。”

“去吧,明天上路多带点人,要保障物资安全……”

李丹青听二人谈话结束,便迅速躲闪到墙角,等酒井出门后,才悄悄离去。

李丹青本打算把这个日本人的株式商社一股脑端了,但既然酒井明天还会到大同拉货,遇上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好来个将计就计,不然这个课长绝对活不过今晚。

第二天一早,酒井带领十来人拉着马车出了门。他们前脚刚走,李丹青便带着胡长捷跟了上去。走到半道,李丹青让胡长捷返回万宝村召集人手,自己则一路跟着马车。

酒井回到大同,装上了满满的几车货物。休息一夜后,他们又从大同折返。李丹青也在大同和徐秋瑾接上了头。按照李丹青事先的安排,徐秋瑾的马队先于酒井的车队出了大同城。由于大同地下党已经暗中联系了城门的伪军,所以车队出城时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徐秋瑾告诉李丹青,这次护送的物资是一批华侨援助的药品,经铁路转运至大同,虽然只有两车,但对于物资紧张的根据地,这些都是千金难求的稀缺品,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抗日人士为了这两车药品牺牲了生命,因此更显得弥足珍贵。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车队到了和胡长捷约定碰面的山坳里。这里三面环山,地势偏僻,山谷的道路随着山形成S形展开,是一处绝佳的动手地点。

胡长捷、赵七和沈雁山带着十几个队员早已在路边的土坡处等候。并且胡长捷为了赶时间,带着队伍连夜奔袭了几十里路,现在眼睛还有些红肿。

一群人等候在路边太过扎眼,李丹青担心引起酒井的警觉,便让徐秋瑾等人都藏到土坡后面。胡长捷带领几名队员埋伏在路边,作为第二道防线,以防有漏网之鱼。而李丹青则带着赵七等几名队员守在徐秋瑾的马车旁,佯装车夫在路边休息。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前方负责望风的沈雁山迅速滑下山坡,激动的喊道:“来了,来了。”

沿途休息的战士立马警觉起来,有的甚至站起身来。李丹青眼光镇定的扫视了一圈,招手示意大家冷静,然后继续坐在路边歇脚休息。

随着“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酒井的车队缓缓的驶来。酒井依旧坐在最前面的马车上,当他看到前方路上的队伍时,隔着20米便警惕的让车夫停下马车,并招呼左右过来查探情况。

李丹青戴着一顶破草帽,挽着裤腿站在队伍最前面。酒井派来的手下驱马来到李丹青面前。其中一人勒住缰绳,用马鞭指着李丹青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停在这荒郊野岭?”

李丹青取下草帽在胸前扇风,若无其事的回道:“我们是浑源徐记布庄的商队,在这里歇脚,你们往哪里去呀?”

那名男子没有回答,催着马儿绕着李丹青的车队走了一圈,见车队里只有两驾马车,随行七八人都是破烂衣衫的马夫打扮,也便放松了戒备,回身给酒井报信。

听了探路的回信,酒井便让车队加快脚步快速通过,七八个负责警戒的打手骑着大马,提着手枪将四辆马车保护在中间。

李丹青歪头坐在道路一边,不经意的瞟眼看向身边经过的马车和马背上的打手。他和赵七已经商量好,赵七负责拦截前路,而他则负责断后。等最后一辆马车进入伏击范围,以他的喊声为号,七八名战士对付七八个打手,尽量不弄出声响。

“动手!”眼见最后一辆马车滚动着车轱辘来到了跟前,李丹青起身大喝一声,手里两把飞镖直接将最后两名打手从马背上打落。

战士们早就瞄好了自己的猎物,听见李丹青的命令,他们迅速像弹簧一样从路边蹦起,有的用手里的木棍直接将马上的打手打下马来,有的一个飞扑,和马背上的打手一起滚落在地。

由于事发突然,几个打手根本始料不及,参加伏击的战士都有些拳脚功夫,几个打手不到三五分钟都被制服。几个车夫都是花钱雇来的中国劳工,看见出了事,早就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气不出,只有酒井从轿厢里伸出王八盒子想要开枪反抗。

赵七挥舞着匕首熟练的抹掉了一个打手的脖子,不曾想身边马车车窗里伸出了一只黑洞洞的枪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酒井大叫一声,手枪落在了车外。

原来,李丹青在收拾完后面的两个打手后,一直警惕地观察着马车的动静。酒井的这个动作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赵七感激的冲着李丹青看了一眼,然后愤怒的冲上轿厢,揪住酒井衣襟直接把他从马车里拧了出来。

酒井手腕受伤,被赵七像猪一样直接拖拽到了地上,脸上瞬时屈辱的憋成了猪肝色。李丹青一边吩咐其他战士打扫战场,一边轻松的走到酒井身前,想要从他口中探听些情报。

当李丹青走到酒井跟前,地上的酒井似乎想起了眼前这人,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你……,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前天想要劫车的人。”

李丹青笑了笑,脸上露出玩味之色,“对,你说的没错,我来问你,你最好老实回答,我可以留你一条狗命。”

酒井显然认为李丹青只是一伙土匪,还侥幸的想保住性命,“好汉,车上的财物,你只管拿去,留我一命。”

“酒井,你的上司叫什么名字?株式商社在各地都有哪些具体任务?”李丹青俯下身子看着酒井问道。

此话一出,酒井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李丹青,不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哈哈哈,原来你们是有预谋的,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任何情报……嗯……”酒井喉头滚动了一下,好像吞进了什么东西。

李丹青连忙卡住他的嘴巴,想要阻止却也是来不及。酒井吐了一口鲜血,歪头倒下翻了白眼。

由于这里仍处于敌占区,随时可能有日军经过。李丹青拍了拍手只得悻悻作罢,起身让大家迅速将几具尸体拔下衣服后扔到提前挖好的土坑里掩埋,然后清点财物,立即上路。

李丹青穿上酒井的衣服,坐在第一辆马车里。衣服有点小,穿在身上有些紧绷。其余的战士或扮作打手,或扮作车夫,跟在车队后面。原先跟随酒井的四个中国车夫,李丹青并没有立即释放,而是让他们跟着车队,以免走漏了消息。

又走了快一个小时,到了浑源境内的关卡处,过往的行人排着长队等着过关。

“李队长,我们要排队吗?”赶车的车夫问道。

李丹青掀起帘子轻声说道:“你认为日本人的车队还要排队吗?给我直接过去。”

车夫得令,扬起马鞭在空中炸响,赶着马车一直走到拒马桩前才停下。

“什么人?为什么不排队?下车接受检查!”哨卡的伪军拦住马车大声喝道。

李丹青掀开窗帘用了一口流利的日语说道:“叫你们长官过来。”

伪军一听是日本人,不敢怠慢,连忙叫来了据点的日本军官。

酒井身上一共有两张证件,一张通行证以及个人的身份证件。李丹青认得这军官就是前天拦下酒井的那人,所以他不敢用酒井的身份证件。当日本军官过来,李丹青便下车将通行证和酒井随行一个打手的证件递给了军官。

军官看了一眼身份证件,“株式商社稻桓君?酒井呢?”

李丹青也不笑,冷冷的说道:“酒井有其他任务,这趟由我来押送。”

军官转手把证件还给了李丹青,看了看前后六辆马车,招了招手示意哨卡放行。

李丹青转身正要上车,只听军官在身后喊道:“稻桓君,等一等。”

随行的赵七一时汗毛立起,撩起长袍,摸向腰里的镜面匣子。

李丹青不动声色,转过脸看向军官,“还有什么事吗?”

军官笑着问道:“最近路上有土匪出没,前天袭击你们车队有几个人?”

很显然,军官对李丹青的身份有些怀疑,所以提个问题来验证一下。

“一个呀,后来不是你们派兵护送我们回灵丘县的吗?问这个干什么?”李丹青瞪着眼满脸疑惑。

“没什么,路上小心点。”军官见李丹青回答无误,也不再怀疑,示意左右放行。

有了酒井身份的护身符,后面几个关卡都过得非常顺利。李丹青一直将徐秋瑾送到阜平境内交给了下一站接手的八路军才分手回程。

缴获酒井的三辆马车里有一车大烟,还有两车食盐、生铁和棉布。李丹青将一车大烟交给了徐秋瑾,其余的就当做这趟的辛苦钱,准备自己拉了回去。

听说李丹青要把剩下的两车货物拉回去,徐秋瑾当场便有些不悦,“丹青,你知道部队多么需要这些食盐和生铁吗,我看你还是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军分区吧。”

“嘿,徐书记,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这几车货物是我们破虏军的战利品,能送你们一车已经是看人情了,怎么还没完没了呀。”李丹青心里来了气,嘴里也没顾上亲戚情面。

徐秋瑾知道自己有些理亏,“丹青,我没有别的意思,食盐你可以留些,但生铁你拿去干什么,交给军分区还可以拿到兵工厂生产枪支手雷,货物的事情,我一定给聂司令员汇报,给你们破虏军记一功。”

李丹青知道徐秋瑾都是为了革命着想,没有私心,但他留下这批物资也有自己的想法。特别是这生铁,日军在沦陷区管得很严,市面上没有生铁出售。自己一直想造些地雷手榴弹,可是自从卢大锤牺牲后,手里缺人缺铁,所以事情也就搁置下来。

造地雷的事情没做成,他也不好跟人提起,于是商量着说道:“徐书记,食盐我可以再给你们一些,剩下的生铁和棉布我就带回去了。如果你有意见,我可以承诺你,再给你们送一部电台换,这样总可以了吧。”

电台也是急需的战略物资,军分区当然求之不得。徐秋瑾见李丹青执意要留下这些生铁和棉布,便不再强求:“好吧,只是你从哪里能弄到电台?”

“这个你就别管了,总之明天这个时候准时给你送到军分区。”李丹青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地说道。

二人分手后已是下午时分,李丹青原本准备回万宝村,现在在徐秋瑾面前许下电台的承诺,只得另做打算。

“队长,你上哪儿去找电台?”胡长捷望着徐秋瑾远去的背影问道。

“山人自有妙计。”李丹青故作神秘的说道,“政委你带几人把马车赶回村就行了。”

“嘚瑟啥呀﹗””胡长捷见李丹青不肯多说,顿时勒转马头,气得吹胡子瞪眼,领着人骂骂咧咧地朝万宝村走去。

李丹青看着胡长捷愤然离去的样子,心里只觉得一阵舒坦,现在这两人就像一对现世的活宝,见面不怼上两句就不正常。

今日除了缴获了一批重要的战略物资,更让李丹青高兴的是还缴获了八匹战马,并且都是清一色的河曲马。这种马身高1米3左右,鼻梁隆起呈兔头型、肩颈宽厚、躯干平直、体型粗壮,原产于青、甘川三省交界之地,长得比云贵的矮脚马和内蒙的蒙古马都要高大壮实,而且性情温顺、气质稳静、持久力强,曾经作为战马,为汉武帝征讨匈奴立下了“汗马功劳”。

自从日本人占领山西后,他们统一征缴了民间的马匹,只剩下一些驴子和骡子。破虏军一直缺少马匹,机动性也受到了限制,所以,这八匹河曲马对他们来说显得格外珍贵。

李丹青骑着一匹高大威猛的黑鬃马,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沈雁山、赵七和其他七名战士骑着马紧随其后,扬起一路烟尘。几人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了灵丘县城。

他之前在徐秋瑾面前夸下海口,是因为前天在株式商社听到了酒井的谈话。他打算今晚除了寻找电台外,还要顺便探查这个株式商社到底是什么组织。酒井今天选择服毒自杀,让李丹青更加相信这个组织绝不简单。

转眼已经到了商社大门,李丹青回头看了一眼徐徐落下城头的夕阳,周围的店铺早已关门,只有这家商社大门敞开,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李丹青和战士们翻身下马,屋里的伙计见是自家的马儿回来,出门准备将马匹牵到后院。

等伙计走到李丹青跟前,脸上不由露出诧异而惊恐的眼神:“你,你是……”

李丹青顺势一把勒住伙计的脖子,直接把他拽进了门店,后面的战士簇拥而入,挡住了外面的视线,街上过往的行人甚至都没有发现异常。

店里的掌柜也是中国人,李丹青不想伤他性命,进店后,直接将腰间的一把匕首插在柜台上,并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掌柜的看到匕首深深地插入桌面,吓得脸色发青,举起手靠在墙角不敢出声。

李丹青把手里的伙计扔给赵七,径直走到掌柜面前,“看在中国人的份上,我不杀你,后院还有几个人?”

掌柜的求饶道:“好汉饶命,我是日本人雇来看店的,什么都不知道。”

李丹青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少啰嗦,快说里面还有几个人!”

“还有4人,三个日本人和一个中国人。”掌柜回答道。

“看好他们,把大门关上。”李丹青回头看向赵七,领着沈雁山揭开门帘向后院走去。

这座院子是一座三进的小院,李丹青那天晚上已经摸清了院中的情况。他带着沈雁山等人穿过回廊,跨进小院。路过厨房时,看见一位佣人模样的老妈子正在洗菜准备晚餐。

李丹青递了个眼色,一名战士立即进屋控制住了大妈。

隔着门厅,李丹青透过镂空的屏风空隙,看见后院正屋前站着两名身穿和服的日本男人,正屋大门中开,屋中一人端着茶碗,好像正在悠闲的品茶。

后院距离门厅只有十来米,中间隔着一块空坝。

“冲进去﹗”李丹青握紧飞镖,带头第一个冲出门厅。

两个站岗的日本人发现有人冲出,还没来得及反应,眼中突然闪过两道银光。等李丹青来到正屋门口时,两个日本人捂着脖子倒在了门边。屋中那人慌忙丢了茶碗,起身想要到身后的木柜中拿枪,跑到一半时,却发现身后已经有几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日本人放弃了拿枪的动作,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转过身来,面对已经进屋的李丹青等人,镇定地说道:“几位不请自来,能否让在下死得瞑目?”

李丹青见日本人如此沉稳,也放下手中的枪,侧身坐在他刚才品茗的椅子上,“既然知道有客人,也不看茶让座,这就是你们日本人的待客之道?”

日本人笑了笑,眼角挤出褶皱的鱼尾纹,“哦,看来先生是来讨杯茶水,既然你们不打招呼就自行闯入,自便便是。”

“这样也好,免得尴尬。”李丹青起身来到几案前,倒掉茶壶中剩余的茶叶,然后从茶罐中取出新鲜的茶叶放入茶壶,再用热水冲泡到茶碗中。翠绿的茶叶在茶碗里翻滚,甘甜清香的茶香扑鼻而来。

日本人看李丹青沏茶,挑眉不屑道:“看来阁下不懂茶道。”

李丹青端着茶碗放在嘴边喝了两口,听见那人说话,不觉撇过脸来,“愿闻高见。”

日本人没有回话,起身倒掉李丹青刚泡的一壶茶水。他焚香、洗手后重新从茶罐中取出两勺茶叶放入茶壶中,再装入清水悬置于炉火上。

李丹青看着日本人慢慢做完全套动作。屋子里仿佛一下子少了些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反而像多日不见的老友聚在一起品茶论道。

“我们日本茶道讲究和、敬、清、寂。茶随佛教传入日本已有千年,正所谓品茶悟道,煮茶与品茶的过程就是追求人生真谛,感受世间万物的过程。在一缕清香中寻觅一种天人合一、清静无为的意境。所以我们日本人需要将茶叶碾碎,长时间煮泡,而并不像你们中国人直接用沸水冲泡。喝茶并不仅仅是为了解渴,而是通过这一碗清茶感受自然、陶冶情操。”

说话间,茶水已经煮沸,日本人躬身跪坐于几案前,弯腰拎起茶壶倒入碗中,连手势都有讲究,整个过程幅度不大,声音很小,显得庄重而有仪式感。

待茶碗中盛满茶水,日本人左手托碗,右手五指持碗边,跪地后举起茶碗,茶碗与自己额头齐平,恭送到李丹青面前,“请用茶。”

众人好奇的看着日本人,特别是那沈雁山一眼凶神恶煞的瞅着对方白花花的脖颈,只想着队长一声令下该从何处下手。可是偏生李丹青却是神色悠然,风轻云淡的接过茶碗轻轻吹动茶水,慢嗅茶香,轻轻啜泣了一口,略一停舌,咽下后齿喉回甘,微微合目细品,半晌无语,倒真像应了邀只是前来喝茶。

“我叫李丹青,请问阁下怎么称呼?”李丹青放下茶碗置于桌边,眼神凝聚在茶碗中飘浮的一丝茶叶。

日本人眉头抖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常色,“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破虏军李队长,有失远迎,阁下既然寻上门来,还不知我的身份,想必酒井君已不在人世了吧?”

李丹青冷哼了一声,“阁下真是聪明人,既然阁下讲到品茶是为了追求清心寡欲,修行悟道。难道你们大老远到中国来杀人放火也是为了所谓的清新典雅、清静无为?”

日本人并没有直接回答李丹青的话题,而是继续说道:“茶叶是从唐朝传入日本,中国人饮茶有千年之久,但真正发扬开来却是在我大日本帝国。而如今你们中国人只是粗鄙地冲泡服用,根本不知道茶道的真谛。正所谓弱肉强食、物竞天择,落后而迂腐的民族自然会被优秀而强大的民族取而代之,这本身就是遵循自然、顺应天道之举。”

“好一张伶牙利嘴,我看你就是再喝一千年茶,也不知道茶道的真谛。”李丹青冷笑道,“中国曾数千年领先于日本,而你日本弹丸小国不过强大一时。几十年的强盛就让你们倭人骄横自大。单从茶道所讲的一个‘和’字,你们就不配喝茶。难道强大了就要欺凌弱小、侵略邻国吗?就要占人田地、杀人妻儿吗?殊不知天道轮回,善恶终有报应。你们日本人以为就能杀得了、杀得尽四万万中国同胞吗?恐怕你们是痴人做梦吧!”

日本人冷笑一声,“现在我已经双脚站立在中国的土地上,灵丘县的城头飘扬着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国旗,我想这就是最好的说明。”

李丹青怒目圆睁,“我也知道,现在你就是我们的阶下囚,我杀得了原田弘叶,也不在乎再多杀一个伊藤雄野,只要你们日本人不滚回日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对。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你们株式商社到底是干什么的,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考虑饶你小命。”

“哼,你见过投降的日本人吗?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武士是不会投降的。”说完,他举起茶壶猛地向李丹青扔去。

李丹青闪身躲避,哪知小鬼子只是虚张声势,趁着李丹青躲闪的功夫,从衣襟里取出匕首,一刀插在肚子上,嘴里喃喃地吼道:“天皇万岁……”

李丹青看着倒地的日本人很是生气,没从他嘴里问出一个字的消息,看来这株式商社的秘密只能慢慢打听了。

接下来的搜查中,李丹青没有发现任何文件资料,战士们也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的物品。但土匪出身的沈雁山对于抄家这事非常在行,他很快在正屋后墙的暗格里找到一部电台和几十斤炸药。不过,最让李丹青高兴的是居然找到一只日产的九七式狙击枪,还配着狙击镜。

“这可是好东西,彭江北看见一定会非常喜欢。”李丹青拿着狙击枪爱不释手的翻看着。

“队长,快来看。”赵七在左边的屋子里喊道。

李丹青走过去,只见赵七从床底的一口大皮箱里拿出了一套日军军官服,里面还有十余根金条和一本证件。

“哼,相田真夫,你以为你死不开口,老子就不知道你的名字。”李丹青查看着证件,“特高课情报三处,少佐军衔,看来株式商社就是日本特务机关安插在各区县的特务据点。”

说起臭名昭著的“特高课”,李丹青早年在上海期间便听说一些,这是个与“梅兰竹菊”同时存在的特务机关,全名特别高等警察课,隶属于日本内务省。“特高课”原本是针对日本国内,随着日本对外扩张的政策调整,“特高课”也开始承担起对中国、苏联和西方国家的情报工作。

“特高课”里比较出名的特务头子有土肥原贤二、川岛芳子和南造云子等。特别是土肥原贤二,西方称他为“东方的劳伦斯”,中国人则称他为“土匪原”。他是“中国通”,熟读《三国演义》、《水浒传》,会说多种方言。从“九一八事变”到汪精卫叛国,他在中国从事了将近三十年的特务情报工作,几乎抗战时期每一个重大历史事件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忙活了半天,也总算对株式商社有所了解,这次行动歪打正着,不仅一举端掉了特高课在灵丘的特务机关,而且还缴获了大量物资和一步电台,也算不虚此行。当晚,李丹青领着战士们就在院中过夜,中途将一些搬不走的物件都送到了交通站,并让他们准备好了两辆马车,以便明早把店里的货物都搬运回万宝村。

第二天下午,一辆马车准时出现在军分区聂司令和徐秋瑾面前,李丹青将缴获的大烟、电台以及其他物资都给她装运了过来。负责押运的赵七当着聂司令员和徐秋瑾的面汇报了此次行动的详细过程,并将相田真夫的少佐军服和相关证件一并交给了聂司令员。

聂司令非常高兴,对破虏军此次行动大为赞赏,同时让赵七给李丹青带个话,晋察冀边区近期准备对根据地内各处据点、公路、桥梁搞一次大规模的破袭活动,让破虏军做好战斗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