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被原田弘叶突袭后,军分区便从阜平县的石片沟转移到了临近山区的焦家坡,距离下关乡也多了半天路程。
李丹青将部队交给彭江北,自己带着赵安树、王云芝、陈裕东、明洪、罗大仁和狗娃一行七人前往军分区,他准备将金山煤矿暴动的事情以及近期雁北地区的斗争情况向首长做个全面汇报。
经过上次石片沟的教训,再加上近期特务汉奸对根据地渗透得厉害,军分区明显加强了驻地周边区域的警戒和防备。前往焦家坡的沿途有多处关卡暗哨,守关战士盘查严格,只有见了县委的路条或是各团属部队的批条才予放行。
李丹青一行人清早出发,历经数小时的跋涉,终于在下午四时抵达了焦家坡。
焦家坡坐落于山坳深处,两边突兀的山体像两扇巨大的屏障,将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仿佛是大自然天然的隐秘之所。一排排窑洞密密麻麻地镶嵌在满是黄土的半山腰上,它们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像是山体间睁开的无数眼睛,它们古朴而又神秘,每一孔都承载着历史的痕迹,诉说着过往的故事。
司令员和谭政委对李丹青一行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他们早已听闻金山煤矿暴动的消息,但此刻能够亲耳聆听李丹青详细汇报其中的每一个细节,还是让他们感到振奋而激动。
李丹青逐一叙述了暴动以及劳工们安全撤退到大青山的全过程,再加上新近归顺的晋绥军将领陈裕东、川军代表明洪以及劳工代表罗大仁等人从各个角度进行详细补充,整个行动堪称一场经典大戏。特别是罗大仁栩栩如生的表述,将营救行动说成了一场评书,过程精彩纷呈、惊心动魄。
听完汇报后,首长对李丹青的表现给予了高度评价,李丹青的出色发挥无疑大大超出了它们的期待。从夜袭大同特高课,揭露日本特务的阴谋,到发动金山煤矿暴动,率领数十人成功营救出五千多劳工和战俘,并炸毁矿洞,再到最后将劳工战俘安全护送到大青山根据地,甚至成功策反特高课的特工漪月,这一连串的战绩,每一件都足以令人赞叹不已。
接着,李丹青又将向司令员和谭政委汇报了近期破虏团二、三连的失利情况,以及许振生、赵七下落不明,沈雁山、杨九尾牺牲的沉重消息。他认为,正是由于自己的疏忽大意,才致使杨九尾贪功冒进全连被歼,主动请求军分区对自己用人不察的失误进行处分。
然而,司令员却并未提及处分之事。他深知二、三连出事时,李丹青本人还在外执行任务,客观上没有直接责任。更重要的是,李丹青现在不仅屡立奇功,更是他手中的一张王牌,对于这样一位出色的指挥员,司令员自然是不舍得处分。
司令员背着手笑呵呵的说道:“这次广陵的三连和灵丘的二连中了鬼子的圈套,主要责任不在丹青,你是奉了军分区的命令外出执行任务,如果要追责,恐怕还要算到我和谭政委头上。”
“可是……”李丹青心里觉得破虏团遭受这么大损失,就算是给牺牲的战士们一个交代,杨九尾已死,许政委和赵七下落不明,这个责任总得有人承担。
“别可是可是的啦,丹青啊,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要明白,战争总是充满了变数,我们不能因为一次失利就过分自责。”司令员宽慰的劝说着,见了李丹青仍低头不语,不由打趣的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次在金山煤矿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我没有给你奖励呀?”
李丹青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司令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应该给那些牺牲的战士们一个交代。”
“好吧,你一定要处分,我就处罚你把你的三百匹战马上缴军分区。”司令员看着李丹青笑得有些狡黠,有种老谋深算的感觉。
“那可不行,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李丹青立时急了眼,虽然他对司令员言听计从,但是要打他的土豪,他可是不干。
司令员见状,哈哈一笑,拍了拍李丹青的肩膀说道:“李丹青,你刚才自己是怎么说的?这处分可是你自己要的。并且按照我们八路军的规矩,一切缴获归公,你这三百匹战马还没上报呢。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眼下正是隆冬时节,这三百匹战马放你那里,每天的吃喝拉撒,你养得起吗?”司令员说完,转头看向谭政委,却见谭政委暗中对自己比划了个大拇指,一切都好似心有灵犀。
谭政委见李丹青还有些犹豫,便直言道:“这样吧,你就留下一百匹,其余的都给我牵过来。考虑你们双河口村刚被鬼子扫荡,我给你特批2000斤粮食、100条棉被算作补偿,怎么样?”
李丹青心里不傻,知道两位首长在演双簧。但实际情况也确实如司令员所说,破虏团现在粮食匮乏,连人都难以养活,更别说养这么多战马了。而且看今天这架势,两位首长明显是打定主意要敲竹杠,话已出口,那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好吧,好吧,这不明抢吗?怕了你们,不过我还有个条件,再给我200斤炸药,上次炸矿洞,我已经把炸药用完了。另外这次在浑源缴获的三部电台,我留下一部,给我派个发报员来。”李丹青挠了挠鼻梁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炸药100斤,发报员没有,就这样定了,别再多说了。”司令员冷着脸,要是讲起霸道无赖,他可是一点不比李丹青差,翻脸比翻书还快。
李丹青鼻子眉毛皱成一团,苦着脸好似卖了女儿死了娘一般,“没办法呀,县官不如现管呀,回头我就让人把马和电台给您老送来。”
陈裕东、明洪等人惊奇的看着面前的几位长官,他们没想到八路军队伍里,上下级之间还可以这么随意的讨价还价?这要在晋绥军和川军里可是没有的事情。
司令员正色道:“丹青,你现在已经是八路军的团长了,虽然这次你立了大功,但再要升官我可给不了。我们军分区在蒋介石那里也就是一个旅级编制,这次就只能给你再记一次一等功,给所有参加金山煤矿暴动的战士记二等功。另外,这次针对日伪军的破袭战已经结束,你在金山煤矿闹的这一出,敌人损失惨重,据说连大同的小野舟川都已经知道了你的名字,你已经上了特高课的重点清除名单。接下来,鬼子一定会报复反扑,你们破虏团的首要任务是要抓紧训练整编。破虏团现在人员很杂,政治信仰和军事素质都要狠抓强练,一方面要让部队尽快恢复战斗力,另一方面要保证部队是一支党领导的抗日武装。你们团的政委不好当啊,我已经先后给你们派了两个政委,一个牺牲、一个下落不明,现在暂时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你就团长政委一肩挑吧。”
“司令员,奖励什么的,我也不在乎,只要能打鬼子就行。不过你还是尽快给我派个政委来吧,打仗的事情包在我身上,要说做思想工作,我可不行。”
“你们破虏团现在是我手里的王牌,配政委的事情慢慢来。你们当前一定要加强防备,提防鬼子报复。鬼子在大同吃了亏,账都算到了你头上。这次广陵、浑源的伏击便可证明,你的破虏团如今已成为雁北地区日军的重点打击目标。还有一点,现在军分区的物资供应非常紧张,今天谭政委给你特批了2000斤粮食和100床棉被可是开了先河,我都从来没有见过政委这么大方,要是都像这样当家,哪天我该端着碗上街要饭咯。”
“不是你说破虏团不容易,一没人、二没钱,还能打这么多漂亮仗,应该好好奖励吗?你不放口,我能有这么大方吗?”谭政委笑着反问道。
“谢谢二位首长,我们破虏团一定不会辜负各位首长的期望,我们一定勤练本事,多杀鬼子。”李丹青代表破虏团表了态。
待陈裕东等人离去后,李丹青就许振生失联的担忧,破虏团部队整编各营连干部人事的安排以及近期工作的打算做了进一步的汇报。司令员和谭政委也各自做了指示,三人秉烛夜谈至半夜。
次日,李丹青赶着马车,拉着粮食和棉被离开了军分区。王云芝因需接受军分区特勤科的审查,以确认其身份并了解特高课特务组织的情况,故暂时留在军分区。李丹青原担心王云芝会有所不满,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王云芝对此表示理解并积极配合。
许振生的叛变,犹如打开了灾难的魔盒,他将破虏军和军分区的重要位置信息悉数泄露给了日本人。得知消息后,伊藤迅速行动,带领丁德顺第一时间突袭了双河口山后的高崖沟。然而,李丹青早已离开数日,鬼子伪军此次突袭自然无果而返。
虽然伊藤在高崖沟未能如愿,但焦家坡的军民却对即将到来的浩劫毫无察觉。军分区在雁北地区算上破虏团原有4个团的兵力部署,但此时却有些捉襟见肘。2团在两个月前随115师开赴了山东战场。防守南路的1团刚刚结束了南沿村的伏击战斗,正在平山县秋山一带休整。总部周围只有独立团和破虏团。独立团防线东移后靠近涞源,一旦被涞源的鬼子缠住不能回防。总部身边就只剩一个警卫营,南北两翼直接暴露在来自阜平和灵丘的敌人威胁之下,一个巨大的安全漏洞暴露在樱子面前。
面对这一局势,樱子迅速拟定了一份详尽的作战计划,并分别上报给了织田信一和小野舟川。就在前一天,日军大同警备司令部已经批准了樱子和伊藤的作战方案,命令浑源、广陵、涞源、阜平等地的日军全力配合行动,并从大同抽调一个大队进行增援。一场大战,似乎已经在所难免。
按照樱子的设想,这次行动将分两步,如同两把利剑,直指军分区的要害。第一步,重兵合围,合力绞杀。日军部队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对整个军分区的抗日武装形成强大的合围压迫态势。其中,涞源的日军将主动出击,攻击位于涞源和灵丘交界处的独立团,意图牵制其回援。而阜平的岸谷中队以及伊藤所率领的灵丘、浑源等地的日军,则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突破军分区的外围防御阵地,如同一把巨大的铁钳,逐渐收紧,最终实现对军分区的全面合围。
第二部,尖兵突进,直捣黄龙。樱子和铃木精心策划了一场尖刀突击行动,他们从伊藤大队和警备团中挑选出50名精锐突击队员,伪装成八路军战士,悄然接近军分区总部。这50人的突击队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插敌人的心脏。他们的目标是一举擒获八路军的首长、摧毁首脑机关,从而彻底摧毁军分区的指挥系统。外围的攻势将力求形成铁壁合围,像大网捞鱼一般将敌人一网打尽;而尖刀突击则要求出其不意,一击必中,让敌人毫无还手之力。
破虏团本是樱子和伊藤在雁北地区的主要打击对象,占据着他们行动计划的核心位置。然而,军分区这块更为诱人的“肥肉”渐渐吸引了他们的目光,使得破虏团在战略考量中变得相对次要。并且,自从破虏团在太洪镇和双河口村露面后,这支队伍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遁无踪迹,所以樱子选择暂时放着破虏团,首先突袭军分区总部。
然而,没有破虏团的消息就是最大的问题。老练的樱子深知,这支队伍虽然行踪不定,但实力不容小觑。为以防万一,樱子特意从大同调集了一个大队的兵力,作为预备队随时待命,就是为了防备着这支神出鬼没的部队。
当李丹青赶着马车准备离开军分区时,雁北地区的日军已经如同一群盯上猎物的狼群,纷纷离开了自己的巢穴,奔着腥味而来。而作为头狼的樱子也已经带着日军突击队离开了灵丘。他们乔装打扮,趁着夜色未尽悄然离开了灵丘县城,仿佛要在这漆黑的夜幕下,进行一场悄无声息的猎杀。
然而,这群乔装的日军还没走出多远,便引起了于东留在城外观察哨的警觉。他们身上那难以掩盖的长枪和背包,还有那特殊的带着天线的电台设备,在夜色中显得异常刺眼。
下关乡,这个看似平静的小乡村,此时却成为了风暴的前沿。当交通员霍云带着紧急情报快马找到了凤鸣山的彭江北时,他的脸上写满了凝重,“彭团长,有情况!”
彭江北接过情报,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这支五十人的部队,穿着百姓的衣服,却携带着武器,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是冲着我们而来?但是,五十人,似乎又有些不对劲。这样的兵力,似乎不足以发动一场大规模的进攻。
彭江北的心中满是疑惑与警惕。他深知,敌人这般乔装打扮、趁夜出城,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无论他们耍什么花招,他都不能让这股日军得逞。于是,他果断地派出赵强和姜志鹏,命他们紧盯这支部队,务必查明他们的真实意图。
凤鸣山与下关乡相隔不到十里。当赵强和姜志鹏领命埋伏在下关乡路口时,天色已经大白。山坡下的土路上,已有乡民扛着箩筐,赶着牲口,三三两两的往来。
“怎么回事,是不是我们来晚啦?”赵强刚刚伏下身子,嘴里还喘着粗气,心中满是疑惑和焦虑。
“别急,我们从山上下来顶多也就一个小时,敌人不可能这么快。会不会是他们没朝这边走?”姜志鹏一边安慰赵强,一边拿出望远镜朝道路尽头张望。
二人伏在山坡上,焦急等待了十来分钟。终于,道路尽头,一队穿着八路军服的士兵转过前面的拗口,迎面踏步走来。
赵强面露惊喜,接着便抠着脑门有些不解。从时间和人数上看,这伙人与早上出城的敌人相吻合,但霍云送来的情报中却明确提到敌人穿着老百姓的衣服。眼前的这些人却穿着八路军的蓝布军装,这让他一时之间搞不清是敌是友。
“赵强,你守着,我和二娃下去看看。”姜志鹏决定亲自前去一探究竟。在赵强还在犹豫不决时,姜志鹏已经带着另一名战士脱下了军装,换上了百姓的衣服,顺着山坡悄悄滑了下去。
樱子领着突击队一路疾行,众人神情凝重,脚步匆匆。此时,他们已抵达下关乡,再往前便是阜平境内,也即将进入军分区的根据地。为了更好地掩饰身份,他们便提前换上了八路军的军装,想要借此混淆视听,蒙混过关。
很快,领路的丁德顺发现了前边拐角处过来了两个年轻人。他们穿着破布棉袄,皮肤黝黑,其中一个缩着手抄在袖筒里,鼻尖还吊着半截鼻涕。樱子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并未过多在意,以为只是赶路的两个普通老百姓。
可是等走到两人跟前,那位挂着半截鼻涕的村民随意地在鼻尖抹了一把,随后竟主动凑上前来,向丁德顺讨水喝。
丁德顺从未见过姜志鹏,见他衣衫褴褛,形貌不洁,便皱起眉头,黑着脸准备挥手驱赶。但就在这时,铃木却制止了丁德顺,他笑容满面地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壶递了过去。
姜志鹏瞟了一眼崭新的绿色军用水壶,抱着“咕咚”喝了几口,顺口问道:“老总这是要到哪里去?”
铃木用一口标准的山西话回道:“执行任务,老乡你还有事吗?”
姜志鹏装作亲热,凑上前挑眼问道:“嘿,你们是八路吧?”
铃木点了点头,回答道:“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姜志鹏瞬间得意的飞起了一撇眉毛,“去年我们村子里就来过穿你们这身衣服的人,我知道八路军是专打鬼子汉奸的。你们要去哪儿?我给你带路,这方圆十里内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有本地百姓带路当然是好事。铃木听到姜志鹏这么说,心中一动,回头征求樱子的意见,可是樱子却微微摇头表示拒绝。
姜志鹏好奇地顺着铃木的目光,看向了后面那位需要铃木请示的“八路军战士”。他匆匆一瞥,只觉眼前之人除了身材瘦小、皮肤白皙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当樱子转头时,姜志鹏却敏锐地注意到她鬓角露出的一缕长发,显然是被巧妙地隐藏在军帽之下。
“谢谢了,老乡,我们知道路。”铃木回绝了姜志鹏的提议,随即招手示意部队继续前进。
姜志鹏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远去。他的心中充满疑惑,这个女扮男装的人究竟是谁?她为何要如此装扮?而更让他感到不解的是,铃木用的日式水壶,清一色的日式军靴和三八大盖,还有三挺歪把子机枪和几把说不出型号的长枪,这支部队的武器配置明显超过了一般八路军部队。
尽管铃木对他还算热情客气,但姜志鹏却发现队伍中的其他人目光阴冷,似乎对他充满戒备。特别是那名女扮男装者身后的士兵,他背着一个方形铁盒子,上面还有一根长长的天线,这种装备让姜志鹏感到十分特别,也让他更加确定这支部队并非寻常。
姜志鹏低头沉思片刻,虽说八路军的武器装备都是用的万国造,但这伙人骨子里却总是有股怪怪的味道。于是他便悄悄的尾随在他们身后,直到看着这支奇怪的部队走出了灵丘地界,才回头跟彭江北汇报。
许振生曾在军分区待过半年,对阜平周围的地形了如指掌。他巧妙地带领突击队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路,成功避开了数处哨卡的盘查。当遇到无法绕过的关卡时,许振生便利用他破虏团政委的身份作为掩护,由于检查的士兵并不知情破虏团政委已叛变,这使得日军突击队得以一路无阻地前行。
李丹青一行拉着马车走了大路,夜里才回到凤鸣山营地,并没有碰到樱子的突击队。当他和彭江北碰了面,得知了白日里发现的情况却是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一支八路小部队从下关乡往南而去?”李丹青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震惊。
彭江北点头确认道:“对,我派赵强和姜志鹏一直跟着,有五十来人,今天上午路过下关乡。”
“咱们附近没有友军部队呀?独立团在涞源,也不会在这一带活动?这是哪里来的八路?”李丹青面露狐疑,停下脚步思索道。
“灵丘交通站来信儿,今早天不亮就有支小部队出了城,后来便不知所踪,会不会……”彭江北提出了心中的猜想和疑虑。他紧锁眉头,显然对这支突然出现的部队感到不解,“可是这支部队出了下关乡便往南去了,也不是冲着我们凤鸣山来的,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姜志鹏见李丹青对这伙八路的身份起疑,便把今天的遭遇详细说了一遍:“李团长,我今天在路口和这支部队遭遇,他们虽然穿着咱们的衣服,也会说中国话,可不像我们一般的八路军部队,除了清一色的三八大盖,另外还配了三挺歪把子,三挺掷弹筒,这配置都赶得上日军一个小队了。并且这伙人神色紧张,对了,队伍中还有个女的,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李丹青听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突然却发出一声惊呼:“不好!从下关乡过去就是阜平县,不管这伙人是不是八路,我们总得给军分区报个信。如果是鬼子乔装八路,想要偷袭根据地,那就大事不妙了。”
彭江北恍然醒悟,他之前并没有想到这支部队的战略意图,更不敢想象这么一支小部队就敢深入根据地腹地突袭军分区总部。现在听李丹青说破,他也感到有些担心。
“我马上派人去军分区!”彭江北说完,转身准备集合队伍。
“等等,还是我带人回军分区,你留在凤鸣山。”李丹青叫住了彭江北,“我担心这一支部队只是先头部队,敌人肯定还有后续动作。江北,你带人守住下关乡路口,如果有灵丘的鬼子试图过境,一定要给我截住他们!”
“是!”彭江北利落地回答道。
就在这时,狗娃带着一个人快步向他们走来,神情显得颇为急切。
“团长,灵丘城的霍云找你。”狗娃气喘吁吁地说道。
霍云今天是第二趟跑来凤鸣山,想到他这么晚还找上门一定有重要军情,李丹青不由眉头紧锁,快步迎了上去,“霍云,什么情况?”
霍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然后说道:“团长,灵丘的鬼子出城了,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一千多人。”
“灵丘不是只有两个中队吗?怎么会有这么多鬼子?”彭江北瞪了眼珠子有些不信。他清楚地记得,伊藤大队在回马坡一战后,灵丘城里也就剩三个中队的兵力。
“今天天黑后,从浑源和广陵方向各有一队鬼子入城。大约一个小时前,鬼子们集结一处,出了城就往下关乡来了。”霍云解说道。
“哥,太洪镇有鬼子来了。”就在这时,李秋阳带着瘦猴匆匆赶来,还没等站稳便急匆匆的说道,“哥,今天中午,江北哥让我们到浑源侦查。我们发现浑源的一个鬼子中队下午两点便向灵丘开来。下午四点左右,又来了一支日军,人数不详,足足装了十多辆军车,也奔灵丘而来。”
“这就奇了怪了,浑源城顶多只有两个中队,哪里冒出这么多鬼子?”彭江北再次瞪了珠子表示质疑。
李丹青一声冷笑,“有什么奇怪的,太原的鬼子都来了,看来这次鬼子的动静闹得挺大啊。彭江北,你带五十名战士迅速回军分区报信,其余人跟我回营部。”
李丹青原本计划亲自前往增援军分区,但眼前的形势却愈发错综复杂,让他不得不谋后而定。他深知,只要总部机关能够迅速识别并应对那支五十余人的“假八路”,警卫营尚有一战之力。然而,若是总部未能及时察觉,即便他此刻立即赶赴,恐怕也已无济于事。
并且从眼前的形势来看,鬼子真正的大招还在后面。他们显然计划着从中心开花,四面合围,意图一举摧毁雁北的八路军。已知灵丘方向的敌人已经出动,不难想象涞源、阜平等方向也会有敌人相应行动。好在涞源方向还有独立团驻守,只要能够成功阻击灵丘方向的敌军增援,便能为总部机关的撤离减轻压力,争取宝贵的时间。
日军此次来势汹汹,意图明确,然而李丹青所能做的,便是尽全力守住下关乡这一战略要点。面对两千多名增援的日伪军,他不敢有丝毫大意。破虏军目前人员混杂,尚未形成强大的战斗力,擅长的只是游击和偷袭,而非正面阵地战。因此,他决定节节防御,尽量拖延。
定下作战方案后,李丹青迅速将部队进行了分派。他命令李秋阳、姜志鹏带领骑兵部队袭扰太原方向增援的鬼子,并且特意叮嘱打了就跑,不许恋战,只要能拖延鬼子行军速度即可;而剩余的士兵则由陈裕东、赵强、吴飞以及李丹青本人分别带领,埋伏于下关乡沿途、伏击袭扰日军,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尽量拖住日军。
由于情况紧急,李丹青推测从灵丘城出发的日军很可能已经接近了下关乡。因此,在下达了作战任务后,他立即率队出发。营地除了军属和一些伤病人员留守,所有人员倾巢而出。
李丹青据守豹子岭,距离灵丘最近,距离凤鸣山就更远。鬼子走大路,绕着公路在山沟里转,李丹青他们就抄小路,沿着山梁子跑。为了抢时间,战士们毅然丢弃了干粮袋和水壶一路狂奔,遇到了坡地便直接屁股墩坐雪地里顺坡滑下。部队刚刚占领豹子岭山头,还没来得及喘气,更没有构筑工事,山脚道路尽头就传来了鬼子汽车的轰鸣声。
……
打着破虏军政委的这张名片,日军突击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根据地的深处。由于时间过早,樱子等人只能在一处破败的窑洞中静待夜幕降临。
入夜后,四周一片漆黑,野地里刮起了“呜呜”的北风,听着格外瘆人。
“许政委,我们距离目标还有多远?”樱子压低声音,充满警惕地问道。
许振生回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神秘地指了指前方的山坡,示意他们继续前行。
樱子默默点头,偏过头向铃木示意跟紧。一行人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周围除了风声,只有沙沙的脚步声。
又走了大约半里地,他们转过了一个山包。突然,一片深邃的山谷展现在他们眼前。山谷两旁的山势高耸,仿佛要将这狭窄的空间挤压得更加逼仄。在山谷的深处,摇曳的烛光透过雾气,若隐若现,穿谷而来的凉风让樱子心头一震。
“这就是焦家坡,司令员和谭政委等军分区的首长就在西边靠山的窑洞里。”许振生指着夜色中那个朦胧的村庄小声的说道。明亮的火把照亮了他的脸庞,相较于身边的丁德顺和铃木原九,这张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兴奋和喜悦,也许许振生的心里仍有一点悔恨和自责。然而,自从他选择背叛自己的组织和民族的那一刻起,一切便已经注定无法回头。
樱子察觉到许振生情绪的微妙变化,她轻声安慰道:“许政委,你已经兑现了你的承诺。只要你能带领我们顺利进入村子,我也会信守我的诺言,你很快就会获得真正的自由。”说完,她挥手示意部队继续前进。
焦家坡处在山谷之中,地势隐蔽而险要,前后进出只有两条路,所以,总部机关才会选址于此。突击队又翻过一道险峻的山梁,前方便是进入焦家坡的最后一个岗哨。由于他们身穿着八路军的军装,突击队并没有熄灭手中的火把,而是大摇大摆地继续前行。
“站住!你们是哪支部队?”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喝阻,紧接着从路边的暗影中走出三人。
“哦,是我,许振生。”许振生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位,是警卫营二连的黄连长。他尽量保持语气平稳,以免引起怀疑。
“许政委?”黄连长有些意外,他刚听说了双河口村的事情,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不是说你们破虏团二连遭了鬼子的埋伏,你和赵连长下落不明吗?”
许振生心里微微一震,不过很快恢复了神色,轻描淡写的回道:“哦……是有此事,不过我们及时突围了,一时没有联系上部队。”
八路军的通讯手段有限,发生这种事情也是常事。黄连长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也没有过多追问,“没事就好,许政委这么晚到军分区有什么事情?你们李团长今早不是刚刚离开吗?”
“哦……路上耽搁了,我和李团长没有遇上。”许振生解释道,“现在有点新情况需要立即给司令员和谭政委汇报。”
黄连长虽然好奇,但许政委是破虏团的政委,论职务比自己高出不少,他也不好再多问具体汇报事项。于是,他挥手示意手下士兵放行。
看着许振生身后的部队只有五十来人,一个个从身边走过时,居然扛着三挺歪把子机枪,还有几门掷弹筒,黄连长心生羡慕,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小。他忍不住追上几步,喊了一句:“许政委,等一等。”
铃木的神经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摸向了别在腰间的手枪。樱子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铃木,同时给许振生递了个眼色。
许振生稳了稳神,侧头背着光,也没敢看向黄连长,“哦……还……还有什么事?”
黄连长满脸带笑,完全没有注意到许振生紧张的神色,“你们李团长可是常胜将军啊,破虏团仗打得多,缴获也多。你看我们这内勤部队,穷的叮当响。许政委,你能不能给李团长带个话,让他给我们连也送两挺歪把子。”
许振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挥了挥手,故作大方地说道:“切——我当什么事啦,这事好说,回头我就让人给你们送两挺过去。”
“那就谢谢啦。”
“都是兄弟部队,客气啥呀。”许振生嘴里答应着,脚下却是一步不停的向前走开。
有惊无险的打发走了黄连长后,樱子便一把拽过许振生押在身边,同时命令部队子弹上膛,成战斗队形快速向村子走去。
“告诉杨云,丢了老鹰沟,他这团长就别干了。”司令员刚刚收到消息,涞源的鬼子今天下午对独立团驻守的老鹰沟突然发动了进攻,独立团设在淮村、锁扣的两处前沿阵地已经失守。
谭政委见状,连忙宽慰道:“老聂,你发那么大的火干什么,消消气,来喝口水。”他递过水杯,试图平息司令员的怒火。
司令员接过水杯,但怒气未消,他瞪着眼睛吼道:“我能不发火吗,涞源只有日军一个大队,独立团也有上千号人,他守不住老鹰沟,老子就得挪窝,这是打的什么仗!”
“涞源方向的鬼子很久没有动静了,这次突然行动肯定没有那么简单,我看是不是通知一团迅速向军分区靠拢,同时通知李丹青盯紧灵丘城的鬼子。”谭政委谨慎的说道。
凭着多年行军打仗的警觉,司令员对谭政委的提议表示赞同。眼下焦家坡一带防守薄弱,特别是阜平方向门洞大开,上次在石片沟已有前车之鉴,他决不允许再犯同样的错误。
尽管司令员的脸上仍挂着怒气,但他背着手,略微沉默了片刻,举起手说道:“我看这样,除了刚才你的意见外,我们还要通知一连迅速占领后山岩口,以防不测。同时,警卫营外出十里布哨,严密注意涞源、阜平方向日军动向。”
过了黄连长那一关,焦家坡村已经近在眼前。村子里的房屋在雪地里只能大概看见个轮廓,但村西头窑洞里的几处亮光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为突击队指明了方向。樱子眼中闪烁着精光,她朝着村西头的光亮之处,轻轻比划了一阵,突击队员们便立刻会意,快步向村口跑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村口的一刹那,一声厉喝突然响起:“什么人?口令?”
樱子瞬间警惕地看向发出声音的断墙处,挥手示意部队停止前进。她对着铃木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上前应对。
铃木会意的上前几步,朝着断墙处答应道:“我们是破虏团的,今晚刚到军分区,有要事要向首长汇报。”
村里的暗哨都是警卫营营长邱广志每天临时安排,是总部的最后一道屏障。对于任何未经许可的入村者,他们都会严加盘查。
“让你们的长官上交配枪,一人进村,其余人留在此处等候。”断墙后传来声音。
“好!”铃木假意配合,摘下自己配枪说道,“同志,我的枪在这里,你在哪儿?”
一阵窸窣声后,断墙边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的脸上抹着泥巴,帽沿和肩头堆满了雪渣子,要是不动的话,躲在断墙后还真难以发现。
樱子警觉的环视了一圈四周,见只有一名哨兵,当机立断冲着铃木悄悄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铃木会意的从腰间掏出尖刀藏在身侧,只等哨兵走近,他猛地上前一手勒住哨兵脖子,一把尖刀插进哨兵的后背。
然而,正在樱子自以为得逞之际,突然,黑暗中“砰”的一声枪响,正中铃木左臂。铃木受伤后就势滚地,躲过了黑暗中射来的第二枪。
邱广志安排暗哨都是两人一组,各自潜伏,互为犄角。刚才铃木动手时,另一名躲在房梁上的哨兵发现了异常,并果断的鸣枪示警。这一枪虽然没有打死铃木,但警示的效果已经达到。
“给我冲!”樱子此时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有任何犹豫。枪声一响,他们便已暴露,现在唯有横下一条心,直扑指挥部。
身边的两个鬼子立刻砸响了手雷,朝着开枪的房梁上扔去。随着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村口的通道被瞬间打开。趁着村里的八路军反应不及,樱子一马当先,带着突击队迅速向西边的高地直插过去。
“什么声音?”司令员警觉的望向门外,剧烈的爆炸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门边的警卫员率先冲出了院门,一屋子的人纷纷起身,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司令员、谭政委,快往后山撤,敌人进村了!”邱广志着急火燎地跑进作战室,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作为警卫营营长,他就住在首长隔壁,多年来养成了习惯,和衣而睡、枪不离身。一听见动静,他便第一个冲了过来。
“我不撤!你们一个营守不住焦家坡吗?”司令员横着两片浓眉,显然对警戒保卫工作非常不满。他没想到敌人居然能摸到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这让他感到十分愤怒和失望。
“快撤﹗邱广志,我命令你将司令员护送上山,要是司令员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谭政委这时也变得相当果决,口气不容置疑。
“是!”邱广志的回答短促而有力,随即带着两个警卫员不由分说的架着司令员就往屋外走。
“我不撤!你敢绑我﹗邱广志,你他娘的不想活了……”司令员怒吼着,挣扎着。
“司令员,等脱了险,你枪毙我就是……”邱广志深知职责所在,也顾不得司令员脸面,跟着司令员的警卫员邱大山连拉带拽的把他拖出了院子,朝了后山跑去。
……
鬼子车队在山脚蜿蜒前行,一千来人的队伍拉得老长,犹如一条在山间爬行的火龙。
时间仓促,阻击的队伍只占领了公路一侧山头,由于来不及挖筑工事,李丹青让战士们彼此拉开间距,待会战斗打响后,鬼子的炮弹可不长眼。
罗大仁和罗二蛋两兄弟紧挨着李丹青,虽然他俩经历了几次战斗,但是头一次见了今天这么多鬼子,二人握紧了钢枪还是有些紧张,李丹青趴在身边能够明显感觉二人的呼吸加速。
“没事吧?”李丹青关切的问了一声罗大仁。
“没事,就是手心直冒汗。”罗大仁抓了一把雪渣子捏在手里搓了搓。
“别怕,黑夜里鬼子没那么好的准头。打一枪就换个地方,鬼子炮弹都找不到你。”李丹青笑了笑轻松的拍了拍罗大仁肩头。
打头的摩托车和车队已经过了李丹青埋伏的地点。此处伏击的山坡距离公路较远,手榴弹招呼不上,为了有效杀伤敌人,李丹青故意放走了前边的车队,专打后面的步兵。
战士们都屏住了呼吸,等待最后的攻击命令。李丹青目光如炬,紧盯着公路上的动静。眼见时机已到,他果断的扣动扳机,打响了战斗。
公路上堆积着白雪,将鬼子身形暴露无遗,一众鬼子无处躲藏,瞬间乱作一团。战士射出的子弹就如同一颗颗划破夜空的流星,拉出一道道亮光后,射进了鬼子伪军的胸膛。
伊藤骑着高头大马,身处队伍中央,当伏击的枪声骤然响起,他迅速从马背上跃下,抽出锋利的军刀,大声呼喊着稳定军心。
他原本正急匆匆地赶往阜平驰援,未曾想,尚未踏出自己所驻守的灵丘县,便遭此埋伏。经过最初的慌乱过后,伊藤冷静地分析了局势。他注意到枪声并不密集,且攻击仅来自山体的一侧。于是,他迅速调整战术,指挥鬼子伪军就地展开反击。
稳住阵脚的鬼子们纷纷趴在公路上,向山头猛烈开火。一千多名敌人,轻重武器交织,火力全开,子弹如同雨点般密集地打在山坡上,发出梭梭的声响。
李丹青屏息凝神,扣动扳机,精准地打掉了两个鬼子的机枪手。然而,他侧目一瞥,竟发现鬼子后队的炮兵已经拉出了九二式步兵炮。
“罗大仁,带领战士们撤!”
好汉不吃眼前亏,见势不对立马撤退。李丹青没有修筑工事,自然不会傻等着鬼子开炮。等他们刚刚撤下山头,鬼子的炮弹便呼啸而来,震落的尘土雪渣四处飞溅。
由于准备仓促,豹子岭的伏击行动并未取得预期效果。李丹青当机立断,带着战士们迅速向陈裕东和赵强设伏的大关垭转移。队伍走出一里多地,山头上仍不断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鬼子一轮炮击至少持续了十来分钟。
“团长,鬼子的烟花还在放啦,可惜老子不陪他玩了。”罗大仁回头看向山头炸开的炮火,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妈的,鬼子可真是阔绰!待会到了大关垭,老子也让他尝尝老子的炮弹。”李丹青冷哼一声,悻悻的说道。
为了抢时间,李丹青特意将迫击炮和掷弹筒留给了陈裕东,自己只带着罗大仁等几十人轻装简行。虽然这次袭击并未给敌人造成太大的伤亡,但成功拖延了他们的行进时间,达到了预期目的。当他们走出三里开外时,还看见鬼子伪军们举着火把正从豹子岭两侧迂回上山。
大关垭的地形极为险要,一边是近乎垂直的十米高断崖,另一边则是一处坡度达60度的土坡。由于李丹青在豹子岭成功拖住了鬼子,为陈裕东和赵强争取了充足的准备时间。不到半个小时,战士们就已经在山坡一侧挖出了工兵坑,有几处甚至还连成一片,形成了几条壕沟。
炮兵出身的陈裕东此刻正忙碌地指挥手下几个士兵架设迫击炮。上次他在盐井据点没过足瘾,这次铆足了劲要在团长面前显显自己的本事。
当李丹青和战士们风尘仆仆地赶到大关垭时,陈裕东他们已经猫在壕沟里严阵以待。
他瞥了一眼对面的断崖,只见它直挺挺地耸立在公路边,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如此险要的地形,赵强居然没有充分利用,李丹青不禁皱起了眉头。于是,他果断地就着地形重新做了调整,命令罗大仁带领一队枪法稍逊的战士悄悄攀上断崖,到时候只需将手榴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必定让敌人措手不及。
同时,他又让战士们在山坡前方50米处构筑了另一道工事,并挖了十几处一米高的防炮坑。这样,当鬼子开炮时,战士们就可以迅速躲进坑里,避免炮火的直接伤害。
此外,司令员这次给的炸药也发挥了重要作用。李丹青命令吴学明在公路上埋下了炸药,一旦引爆,就能炸毁前面的汽车,堵住公路,将鬼子困在山沟里痛击。
……
一颗照明弹划破夜空,骤然在村子上空爆炸,强烈的光芒将村庄照得如同白昼。村子里到处都是枪声、爆炸声。
驻守在村里的只有警卫营一连一百来战士,而警卫营的二连和三连则布置在村外,负责外围的警戒与防御。听到枪声后,反应过来的二、三连拼了命的往村子里冲。
早在进村之前,樱子就已经将突击队进行了分工。铃木和丁德顺带着十个日本兵负责断后,他们迅速占领了村中心的一处磨坊,依托着周围几间土坯房,顽强地阻击着村口回援的警卫营。
虽然警卫营的战士人数众多,但日军突击队员们却是有备而来。他们弹药充足,训练有素,而且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利用地形优势,将八路军死死地压制在村口,使得回援的警卫营战士无法前进一步。
与此同时,樱子则带着许振生直奔指挥部而来。这帮鬼子穿着八路的衣服,一些冲出营房的战士还以为是自己同志,毫无戒备的便被鬼子射杀。突击队一阵猛打猛冲,很快就冲到了指挥部门外。
樱子使得双枪,左右开弓之间,门外的守备便纷纷倒下。随后,她一脚踢开了房门,冲进了指挥部。然而,屋内早已人去楼空,显得异常寂静。墙上挂着几件外套,地上的两盆火炉里,文件纸屑燃烧后还冒着青烟。
“追,大鱼没有跑远!”樱子迅速回头,招呼着突击队向后山追去。
邱广志正带着一连剩下的战士,掩护首长和机关机要人员正往后山撤退。他们的身后500米开外,日军突击队已经像恶犬一样追了上来。
“王长河,你保护首长撤退,留下三排随我断后。”邱广志回望着山坡上越来越近的人影大喊道。
“营长,我来掩护!”王长河倔强的说道。
“妈的,都什么时候了,少废话,执行命令,快撤!”邱广志爆了粗口,对准王长河腚沟子就是一脚。
王长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但他心里明白,营长虽然动作粗鲁,却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他眼里含着泪水,一咬牙转身扭头招呼着其余的战士快速离去。
“同志们,给我打,别让鬼子靠近一步。”邱广志转身面对逼近的敌人,迅速指挥三十余名战士原地展开反击。
冲锋在前的两名鬼子中枪倒下,而紧随其后的许振生胸部中弹,还没来得及哼出一声,便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
樱子冷漠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许振生,对于她来说,此刻的许政委已经失去了价值,生与死都无关紧要。而后面的鬼子甚至拉过他的尸体做了掩体,趴在地上开枪回击。
突击队都是从日本兵里精心挑选的尖兵,他们手中的三八大盖步枪以远距离精准射击著称。一旦三排的战士开枪暴露了位置,日军士兵便能迅速寻着弹道进行反击。几个战士接连倒在了敌人的枪口下,鲜血染红了这片土地。
“打一枪给我换个地方,鬼子枪头准着啦!”邱广志经验丰富,很快看出了鬼子的伎俩,大声吩咐着战士们随时调整射击身位,以避免被狡猾的日本兵锁定。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颗照明弹“砰”的一声射向了天空。那颗照明弹犹如一颗流星般划破黑暗,缓缓落在他们头顶。瞬间,四周被强烈的光芒照得如同白昼,战士们的身影暴露无遗。
樱子可不准备和警卫营缠斗干耗,她果断打出了手里最后一颗照明弹,为身后的掷弹筒指明了目标。
后山的道路狭窄,阻击的战士没有散开队形,接踵而来的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准确的落在战士们身边,剧烈的爆炸掀起了尘烟雪雾,当场炸死了十来名战士。
趁着烟尘弥漫,视线受阻,樱子果断抓住战机,高声喊道:“给我冲!”
日军突击队如同黑夜中的群狼,纷纷端起枪,紧随樱子,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此刻,形势已经完全逆转。照明弹的强光直射在警卫营战士的头上,飞散的雪雾迷住了他们的双眼。在这白茫茫的光亮中,战士们根本无法看清周围的情况,只能朝着山下盲目地开枪。然而,鬼子的炮弹还在不断地射击,身边不断有战友倒下,形势岌岌可危。
邱广志心急如焚,已顾不得自身的安危。他站起身来,大声喊道:“同志们,决不能让鬼子从这里过去,冲下去和小鬼子拼了!”
然而,就在此时,樱子面色阴冷的俯下身子,举起三八大盖,瞄准了还在呐喊鼓劲的邱广志。一声枪响,邱广志的眉心中弹,倒在了血泊之中。
突击队冲上阵地,很快全歼了这三十名八路,一些鬼子兵还不忘往了受伤的八路战士身上补枪。此时村口南面枪声大作,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铃木手里也不过十来人,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樱子警觉的驻足回望,心里正纳闷。身边背了无线电设备的通讯兵报告:“报告中佐,阜平的援军已经赶到,宫崎少佐正在村口与八路军交战。灵丘的伊藤大队被八路堵在大关垭,太原的长泽大队也被八路军骑兵袭扰,还在灵丘地界。”
樱子先是一阵欣喜,随之生气的呵斥道:“八嘎﹗灵丘的八路是怎么知道这次行动的?阻击伊藤的是李丹青的破虏团吗?”
“报告,伊藤大佐在电报里没有具体明说。”通信兵回答道。
“不管了,只要宫崎少佐能拖住村里的八路就行,大家加把劲,务必抓到八路军的首脑。”
……
伊藤在豹子岭干耗了一个多小时,他的鬼子大队迂回包抄了山顶,却发现山脊上一根毛都没有。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那股小规模的八路军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于是,他迅速重新集合部队,加快步伐向大关垭赶来。
李丹青在大关垭布置好了一切,罗大仁上了断崖,吴学明埋上了炸药,只是阵地前的第二道壕沟刚挖了一半,伊藤的大队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伊藤这次有了防备,在队伍前安排了一小队鬼子兵开道。李丹青放过了探路的鬼子,等到汽车以及辎重驶入伏击点,便果断的拉燃了导火索。随着“轰隆”几声巨响,队列前面的四辆军车以及车里的鬼子直接被炸上了天,翻滚的军车燃起了熊熊大火。
爆炸声震耳欲聋,瞬间点燃了整个战场。早已埋伏好的战士们同时开火,陈裕东的迫击炮和掷弹筒一齐发射,炮弹如雨点般落向日军密集的行军队列,每一发都精准地命中目标。与此同时,埋伏在公路边的赵强带领战士们迅速投掷出手榴弹,三轮猛烈的轰炸让公路上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爆炸的烟尘和火光中,日军士兵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然而,燃烧的军车已经堵住了道路,他们无处可逃。右边斜坡上传来的密集交叉火力更是让他们陷入了绝境,只得被迫退向公路左侧。
此时,罗大仁带领的战士们已经守在了断崖之上。他们见日军退到了断崖处,毫不犹豫地发起了攻击。罗大仁一声大吼,战士们纷纷投掷出手榴弹,五六十枚手榴弹如同雨点般从天而降,瞬间在断崖下炸开了地狱般的景象。日军士兵在接连不断的爆炸中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伊藤也被爆炸的弹片击中,左脸血流如注。他身边的士兵急忙帮他包扎伤口,但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着撤退。然而,此时的战场已经完全被八路军控制,陈裕东的迫击炮继续瞄准着聚集的日军进行轰击,每一轮齐射都让日军付出惨重的代价。
最终,在八路军猛烈的火力打击下,日军只得扔下汽车和伤兵,狼狈地退出了大关垭。
李丹青带着人佯装追下山坡后便停止了追击。他明白,鬼子人多,现在一时被打昏了头仓皇逃去,等他们稳下阵脚再反扑回来,可就不好对付了,并且手底的战士军事素养参差不齐,与日军面对面拼刺刀并非明智之举。因此,他选择了保存实力,快速打扫战场后就带领部队向吴飞埋伏的白沙河转移。
丢下三百多具日军尸体,伊藤一口气后退了五里,确定身后没有追兵才停了下来。阜平那边一直在催促,可是前面又怕遇上埋伏,伊藤一时进退两难,只有命令部队原地等待太原过来长泽大队。
……
邱广志和三排的战士们用生命争取到了宝贵的二十分钟,然而,这短短的时间对于司令员一行人的撤退来说却显得异常紧迫。由于随行人员中包括一些军属和文职人员,他们体力相对较差,同时还携带着电台、地图等机要物资,这无疑增加了撤退的难度。谭政委腿部受过伤,走不快,无形之中更拖慢了部队的撤退速度。
眼看身后的日军日益逼近,王长河明白邱营长已经牺牲了。他果断地停下脚步,命令一排长保护首长继续撤退,而自己则带领十来个战士留下掩护。
“快﹗快﹗”彭江北带着队伍还在八里外就听见了焦家坡传来的枪炮声,此时的他已顾不得战士们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只是一个劲的催促着部队加快速度。
就在此时,赵参谋突然停下脚步,弯着腰,气喘吁吁地指着一条岔路说:“江北,等等……走这边。”
彭江北有些疑惑:“啥?不对,这边才是走焦家坡的道。”
“听我的,都给我停下。”赵参谋坚持着一手拉住了彭江北,“咱们边走边说……”
原来,赵参谋对这片地形了如指掌,他深知焦家坡只有两条进出路。考虑到警卫营已经和日军交火,他分析司令员一行很可能会选择从后山撤退。因此,他建议彭江北绕道后山去接应司令员撤退,而不是直接前往焦家坡。彭江北觉得赵参谋说的有理,便让赵参谋带路,五十人直奔后山而去。
王长河带人守在一处小土堆,已经和追上来的樱子交上火。
樱子匍匐在地上,打了两枪后看出前面的八路人数不多,也没有机枪等重火力,并且这股八路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想拖住自己。
樱子不想在此纠缠,留下几名士兵掩护,自己则带着二十来人绕开土堆继续追击。
王长河眼见鬼子绕道追击,心中焦急万分。他深知自己必须拖住这股日军,为司令员一行争取更多的撤退时间。
然而,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焦家坡的枪炮声日渐稀疏,后山山坡上已经有一队举着火把的日军士兵追来。
王长河一咬牙,命令战士们后撤,咬住追击的樱子。可是一转身,正面的日军却如同附骨之疽,死缠着自己不放。而且这股小鬼子火力异常猛烈,开枪之时,子弹连续出膛没有停顿,枪声不像歪把子也不似盒子炮。战士们边打边撤,接连有人中弹倒下。
掩护首长撤退的一连在村里就已经牺牲了一部,后来又分兵截击,此时司令员身边只剩一个班的兵力。又跑出两里后,总部机关逐渐被樱子追上。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司令员果断下令,让邱大山护送谭政委先行撤退,自己则拔出配枪,准备与追击的敌人殊死搏斗。
“不!大山,你立刻带着司令员撤退,我来负责掩护。”谭政委一口回绝,不肯独自逃生。
“政委,军事上我说了算!我命令你马上撤退!”司令员语气不容置疑。
“大山,你聋了吗,快带司令走。”谭政委伸着脖子丝毫不让。
“你敢!信不信我毙了你!”司令员瞪着眼睛,仿佛一头发怒的狮子。
大山愣在原地一脸尴尬,左顾右盼的不知该听哪位首长的命令。就在这时,身后的枪声响起,一排长已经和追击的日军交上火。紧接着传来一声爆炸声,受了伤的王长河拼死拉上了两个鬼子同归于尽。
“你们都别争了,日军不多,给我把枪,我来掩护。”王云芝不知何时出现在司令员面前斩钉截铁的说道。刚才村里的枪声响起后,她也第一时间跟着机关人员一起撤退。
司令员看她神色坚定却不是说笑,还没开口谭政委却抢过话来,“胡闹,男人还没死绝啦。”
谭政委对王云芝的身份还有所怀疑,特别是她刚到焦家坡第一天,鬼子突击队就闯了进来,此事王云芝有着重大嫌疑,在这个生死关头,他更不敢轻易把枪交给她。
就在大家还僵持在原地的时候,赵参谋领着彭江北气喘吁吁的从山沟里插了过来。
“是谁?”大山警觉的把司令员护在身后。
“是……我,彭江北,你们是……军分区的人吗?”
想不到这个时候还有援军,司令员大喜过望,“江北,李丹青来了没有?”
“司令员、谭政委,李团长……领着队伍在灵丘……阻击伊藤,这一次……太原的鬼子都出动了,目的就是奔着军分区来的。李团长察觉到鬼子的意图,第一时间让我来通知你们,可惜来晚了。”彭江北换了好几口气才连着把事说完,弯着身子呼呼的喘着大气。
司令员拍着彭江北的肩膀,“来的正好!李丹青这小子可比得上‘及时雨’宋公明呀。”
“啥都别说了,司令员、谭政委,这里交给我。赵参谋带你们往凤鸣山撤吧。”
“凤鸣山……不错,就去凤鸣山。”
不等司令员走远,彭江北已经开始环顾四周地形,思索着如何挡住追击的日军。
此处位于两山山口,一边是焦家坡后山,一边往五台山山区。赵参谋已经带着司令员一行沿着自己过来的山沟折返回凤鸣山,但是自己却只能带人埋伏在五台山这边,造成司令员往这边撤退的假象。
紧接着,彭江北派出几名战士前去接应一排长,并嘱咐他们边打边撤,把敌人引到去往五台山这条山路,其余战士则立即埋伏在山路一侧,等着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一会儿,一排长便带着人撤了回来,而樱子率领的日军也紧随其后紧追不舍。在追击过程中,樱子发现前面的几个八路军战士都使用了短枪,她猜测这可能是八路军首长身边的最后近卫部队。出于谨慎,她并没有下令使用掷弹筒,以免误伤可能的八路军高级官员。
铃木和宫崎少佐在村中汇合后,宫崎带人继续清剿村子里残余的八路,铃木则带了一小队鬼子立即向后山增援,此刻他已和樱子合兵一处,共同追击撤退的八路军。
鬼子追到伏击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落入圈套。此时夜色沉重,埋伏在一边的破虏团战士虽然与樱子等人仅隔五六十米,但是他们紧贴着地面纹丝不动,鬼子们陆续从身边走过,也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敌人。
铃木增援上来后,樱子手下追击的士兵已有七十多人,眼看着胜利在望,樱子哪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指挥着鬼子兵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突然夜色中传来细微的金属叩击声,彭江北招呼着手下战士拉响了手雷。几十枚南瓜手雷从天而降,精准的落入了鬼子队列之中。
瞬间,山路上火光冲天,爆炸声震耳欲聋。七十多个鬼子死伤大半,冲在前面的樱子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铃木没想到仓皇逃跑的八路还能半道伏击他们,他拼死护在樱子身边,背起她便向后撤退。十来个还能动弹的鬼子跟在铃木身后狼狈的逃回焦家坡。
彭江北不敢追击,带着战士们迅速打扫了战场,接着便悄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